1、黑曜映像(全)1 一辆黑色的美洲豹以超过 120 码的速度, 冲落高架,直闯红灯, 硬生生在人群车流之中,杀出一条狭路。车上插着一面“ ”的小旗子,布条被疾风乱抽耳光,打得噼里啪啦作响,车顶上一盏耀眼的黄灯则是眼珠子乱转,一路叫嚣着“乌拉乌拉乌拉”,绝尘而去。 这种电视台采访车专用的黄色警报,是为了确保新闻的“时效性”而设置的,媒体和高层关系暧昧自不用说,且每次都搬得出事关“民生大计”的堂皇理由,吵是吵不过,扣又扣不得,所以街口的交通警察一见这红灯不停、绿灯更快的架势,就习惯性地一转身,当是什么也没看见,最好。 但那黑色美洲豹,竟然紧贴着警察的后背窜过,卷起一大股灰尘,没留一分情面。交通警当街
2、连打了四、五个大喷嚏,庄严形象毁了个一塌糊涂,当下急火攻心,一面揉着红鼻子,一面冷冷咒骂:“看我怎么收拾你,仙道彰!” 这位警察叔叔的眼神真是好。美洲豹后排座上,懒洋洋地歪着一个年轻男子,脸色有点疲倦,不停地打哈欠,即便如此嘴角照样轻轻上扬,勾勒出自我感觉良好的微笑,正是电视台的当家“名记”仙道彰。此人从业近年,一直没有固定的条线,政治、体育、文化、财经、科技,连同娱乐明星、花边新闻,只要他感兴趣,就要插上一脚。这“乱窜条线”的恶习,一来打乱了记者们之间的分工合作,严重破坏团队秩序;二来说白了,就是自己有饭不好好吃,偏要去抢人家的饭碗,确是新闻界一贯的大忌,罪当打入冷宫。 然而,作为业界王者的
3、台,却独独对仙道彰姑息养奸,由着他胡来,宠得这肆无忌惮的小子,越发的肆无忌惮。理由说来很简单:同样一个新闻由头,仙道每次拍回来的,总比其他记者拍的,多上那么“一点儿”。好比说,一样是报道首相竞选,仙道的新闻里会多一个某党派候选人和某财团社长一前一后走进同一家料理亭的镜头。这多出来的“一点儿”,就是“爆炸性的独家”,就是冲破的收视率,也就是直线飙升的广告费嘛! 财神爷爷喜欢摇钱树,电视台养着任性的仙道彰,就当是养了个聚宝盆。况且他长得高大英俊,笑得如沐春风,起码还能用来美化环境不是?这部美洲豹XK8CoupeClassic,.升引擎,既然仙道喜欢用跑车作采访车,市场价也不过万日圆,在系列中算是最
4、便宜的一款,电视台怎么可能供不起?倒是这位身穿台制服的年轻司机,那才叫难得。他手扶方向盘,也没见怎么甩胳膊动腿,就已经四平八稳地连超了辆车,超车路线之离奇,角度之不可能,吕贝松大佬拍的片头,也不过就这特技效果。 眼见台的大楼就快到了,车里的电话铃却突然大响特响起来,可见老板的耐心已完全饱和。仙道最听不得这种恰如铝合金饭勺刮过不锈钢锅底的声音,第一时间抓过话筒,抢在老板前头大喊一声:“我分钟到!”再把话筒扣回去,顺手把插线拔掉。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则是和仙道同期进 的摄像师越野。两人打打闹闹合作了年多,骂到狗血喷头,也没听谁说要换搭档,可见彼此早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越野抬头一看后视镜,瞧
5、见仙道正对着镜子打点自己的扫把头,一脸笑咪咪,不是好东西。两人视线一接触,越野更是心里有谱,不过摄像师虽说是主创人员,但“大节”问题终究要由记者本人说了算,所以他照足行业惯例,问仙道:“这条片子,你打算怎么报?” 仙道已经完成了一根一根拨乱反正的细活儿,满脑袋的蓬勃向上,听了越野这问话,笑得天真烂漫:“还能怎么报?镜头不会撒谎啊。” 又要被这臭小子拖下水了!越野闷哼一声。只见仙道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果然又晶晶亮、透心凉了,即便是荡漾在没心没肺的笑容里,也看得出这种节骨眼上,仙道是下定了决心的。 越野自然相信仙道的判断,心说,活该那女人倒霉。 电视台的大楼,高层,造成个毫无创意可言的标准长
6、方体。楼顶是直升机的停机坪,还插了两根粗壮的避雷针,使得整栋大楼看起来,活象一只硕大的笨手机。 黑色美洲豹直冲 ,大门口急停,引擎兀自轰鸣。仙道跳出车来一看表,离点挡新闻播出,只剩分钟,开步就走。他人高腿长,越野就提着摄象机,一溜小跑跟他。 大堂里一路电梯早就候着他们,女编辑助理劈头盖脸就说:“仙道先生,号编辑房已腾空,配音间在待命,您一完成我马上送播出!” 火烧屁股,仙道一样笑得出来。越野却绷着脸,紧盯电梯的液晶屏,只觉数字跳得太慢。两人跑进编辑房,越野就一把将素材带塞进了放机,仙道的手指则落在录机上,找画面、打进点、 ,动作干脆有力,一气呵成。 不过是个葬礼的场景。越野拍的镜头一向简洁明了
7、,景别、机位、角度全都规范得好当教科书用,仙道编辑起来很是省心。到了最后,年轻美貌的未亡人送走最后一位来客,静静地站在家门口,淡淡的哀伤吹在风中,疲倦而苍白的脸,竟是麻木了。 离播出只剩分钟。女助理已等得火烧火撩,只道这意境一出,就算完结,立马摆出了百米冲刺的起跑姿势。没想到,仙道却一脸悠哉地看着监视器,迟迟不按键。比金子还贵重的分钟过去了,画面上的女人终于转身进门,就在转身前的一刹那,她目光闪动,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仙道就把画面定格在那微笑的一桢上,不过瘾,倒过带子再接两遍:画面上的女人微笑、定格、转身再次微笑、定格、转身第三次微笑、定格、转身,然后,苗条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仙道这才按了,退
8、出编辑带递给助理,顺势做了个开枪发令的手势:“冲吧”!助理却发急不肯走:“您发回来的稿子上没有这一段呐,怎么配音?”仙道笑得一脸无辜:“这段不需要解说词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女助理心想刚才那没声音、没变化、光傻站的分钟,观众不以为自家电视机坏掉了才怪!但现在没时间讨价还价,当机立断抓着带子就狂奔出去,只听得细密的脚步声一路淡出。 仙道伸长腿瘫在椅子上,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大哈欠,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软壳香烟,手指轻巧地一弹,跳出两根。自己叼起一根,另一根递给越野。越野掏出打火机,先给仙道点了火,自己也点上。 仙道很享受地吐出口烟,眯眯眼,坏心眼儿地一笑:“这片子一播,他们家可热闹了,所有人
9、都会追问她,你为什么要笑呢?你在笑什么呢?”越野轻哼一声:“你往死里强调那个微笑,不就想达到这效果么?”仙道不以为然地看看烟头暗红的火光:“我又没栽赃,是她自己笑的嘛,而且我没发表任何评论,算是对她很公平了。”“是是,”越野弹弹烟灰,夹着香烟的手一指墙上挂的电视机:“好戏开始了。” 电视屏幕上,正播台新闻主打栏目 分的片头,紧接着出现了“最受市民喜爱的”金牌主播人。他清秀斯文,彬彬有礼,天生一股好孩子的正气,再加上冷静而有亲和力的主持风格,不论男女老少,一概通吃。看着那双明媚的蓝眼睛,再听他用温柔的声音说:“晚上好,我是藤真。”接下去,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上周,众议院最年轻的议员牧绅一,因
10、食物中毒而不幸死亡,本台已连续天,为您报道这一事件的最新进展。警方现已查明,议员食用的是外卖食品,而送外卖的店员却中途被人袭击。此后,冒充店员上门的,极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所以,请您留意这副疑犯的画像,如果能提供有价值的破案线索,警方和议员家属均表示会当面重酬。”藤真一贯的温柔声音,语气也很诚恳。想来,警方对这无头公案实在是山穷水尽了,只好抛弃自尊来借助电视台和藤真的影响力。 仙道一看,那头像画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平淡无奇,没有特征,他脱口就骂:“干脆把五官长全的男人全抓去好了!” 越野叹口气,说了半句文不对题的话:“也真亏得藤真” 藤真和牧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仙道和越野却心知肚明。
11、天前,牧的死亡证明书开出,新闻口播稿就送进了直播间,藤真低头一看稿子,顷刻间脸色灰白,眼睛都绿了,直播间的空气硬生生被他冻结到零下。值班导播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来无事故播出的模范典型,永远优雅、冷静、随机应变的藤真,竟然也会有脱线的时候,惊讶得连切换广告都忘了,总控室里一堆人全傻傻地看着藤真发呆,这是直播啊,所有观众都看着! 幸亏仙道那天没有采访任务,穿着拖鞋在办公室里晃当,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越野在聊天。两人一听说这个插播的内容就知道大事不妙,仙道踢了鞋子一路飞奔,冲进总控室里,扑到控制台前,就切 分的栏目宣传片,跟着就连上分钟广告。 那头,配合默契的越野冲进直播间,本想拉了藤真就走,乘这广告空
12、挡,换点挡新闻的主播宫城彩子上。却不料,藤真被他拉来扯去的反倒清醒过来,一滴眼泪落在稿纸上,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擦了去,脸色仍是发白。但导控室里的仙道,却清清楚楚听到了藤真干涩的声音:“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请继续直播。” 仙道自高中时代打篮球那会儿就认识藤真,算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很清楚这个为人不温不火的男人,其实比谁都心高气傲,只好暗自叹了口气,对话筒说:“广告过后,我切回片头,然后就交给你了,”想想又说,“藤真啊,你跟观众交代一声,由于这条新闻事关重大,本台为谨慎起见,刚才重新确认了一次消息来源。”最好是能混就混过去,事情闹大就麻烦了。 那头,藤真只答了一个字:“好”。停顿后,加了两个字,“
13、仙道”。待到广告后切回来,藤真竟真的恢复了冷静,只温度比平常低了度。反正是报丧,低温也是正常的。 此后天的连续报道,藤真更是状态完美,从他口中报出来的“牧绅一”三个字,遥远得跟“尼加拉瓜”没什么分别。只有知情人才听得出,说这三个字藤真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所以他能不说就不说,尽可能用“议员”来代替。 好比今天,看过疑犯的画像,藤真只接着说:“今天下午时,举行了议员的遗体告别仪式,来看报道。”仙道的新闻导语,只写了这么短短一句。 牧的葬礼播出了。仙道看着自己操刀的新闻片全程播出,那死寂的一分钟以后,牧夫人神秘莫测地微笑了,翘起的唇角有点嘲讽,有点阴冷,或许,还有点得意。分钟的等待,积蓄了爆棚的好奇
14、心,谁都不可能错过这个表情,丈夫被杀的小寡妇,竟在葬礼后一个人偷偷笑,你说人们会产生怎样的联想?大报小报的记者们,有可能放过这么好的炒作机会么? 仙道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得无限畅快。这女人城府之深前所未见,为了揪出这点儿狐狸尾巴,他已经足足泡了天,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虽说记者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可媒体自有媒体的杀伤力!越野也跟着笑了,没日没夜的扛机器,脖子肩膀都抽筋,这会儿总算撑到播出,也该笑了。 葬礼报道过后,再次出现在屏幕上的主播藤真,蓝眼睛看起来比平常更明亮,可能是补妆的关系,稍稍有了点血色:“接下来,让我们来看一组社会新闻”。 仙道瞧着藤真,伸手一拍越野的肩膀:“收工!去做个按摩吧。
15、”越野被他拍得骨头散架,龇牙咧嘴:“老规矩,你埋单!”再一看,仙道懒洋洋地站起来,好整以遐地顺着额头一路扶好朝天发,越野奇怪了:“你要去哪儿?”“ 见老板。”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老板?八成是想把这条片子加播点挡,再闹闹大!越野懒得管,对朋友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心疼自己才是头等大事。 仙道去到电梯,按了楼,那一整楼面都是总裁办公室。他突然不笑了,方才只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可满脑袋想的全是那只成了精的女狐狸,无暇分心。现下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这才顿悟:不对劲的,是哪处。 总裁办果然亮着灯,仙道推门就闯进去。田冈总裁正靠在沙发上,笃悠悠地喝茶,看他门也不敲、招呼也不打,老头就来气了:“仙道彰,你对
16、你的衣食父母能不能有点礼貌?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敲门!” 仙道死皮赖脸地对他笑,也不回话。进门就看到,桌上另有一个茶杯,半杯茶水还冒着热气,已经触到他敏感的心理警报系统。他一屁股在田冈老头身边坐下,一边把玩那只茶杯,一边轻描淡写地反问:“你昨天派过来的司机,叫什么名字啊?” “咦?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干嘛又问?给你写信的阿姨、妈妈、姐姐、妹妹你个个都记得,司机的名字倒要问我啊?”老狐狸忿忿不平,越骂越起劲,“亏你还敢来找我,我正要找你呢!没凭没据地摆了人家议员夫人一刀,她已经投诉到我这里来拉!她说,只是感慨人世无常,又想起了从前的幸福时光,这才无奈的苦笑罢了,偏到了你手里就大做文章,别有用
17、心,指桑骂槐,恶意诽谤” “你少废话,”仙道才不怕老爷子发火,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只管盯住田冈的面部毛细血管,“好司机我见多了,可是开强盗车 开那么习惯,看到警察连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不可能是新手。他到底是什么人?” 田冈一惊,右半边脸太阳穴附近的某根筋,果然抽了两下下,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坦白交代:“是国际刑警,好了吧?警视厅厅长亲自来拜托我,我也没办法啊。再说,不就让他跟你查查牧的案子嘛,你又没什么损失!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整天给我惹麻烦,厅长他很帮忙的,这个,也算是礼尚往来嘛”,老头子罗里罗嗦,自哀自怨,但一看仙道突然拉长了脸,竟是连招牌笑容都撕了,只觉一阵阴风吹过,冷飕飕、阴恻恻,吓得
18、他越说越轻,“你放心,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过他说,还要给你做个调查笔录” “他在哪里?”仙道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实在着急:“快把他找来。” “我知道你被人耍了心里很不爽,”田冈只当他一肚子恶气要教训人家,心里更是怕怕,“但人家也是工作嘛,恩,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 “我没生气,”仙道越听越不耐烦,终于站了起来,“我去找他。” “还说没生气!”田冈赶紧把他按回到沙发上,“他刚刚接了电话出去了,你到哪里去找他?他要给你做笔录,他总归会来的,你那么着急干嘛?来,先喝口茶消消火,你也累了好几天了,要不先回家休息休息” “我没法休息!”仙道真的是给老头子烦死了,忍无可忍、脱口而出,“他的眼睛,有点象流
19、川枫” 语气突然转折,变得异常柔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流川,枫?”田冈大人楞了一楞,若有所思,“听上去,好象很耳熟” “湘北,神奈川,”仙道没力气多说。 “哦,那个流川枫啊,”田冈老爷子好象想起来了,但眉头刚一舒开,却又马上皱拢,“ 飞机失事死掉的” “是失踪!失!踪!”仙道一下子跳起来,恶狠狠地打断田冈,脸色铁青。一听那个“死”字,他竟完全失态,声音高了个八度,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嘹亮得吓死人! 仙道被自己吓了一跳,慢慢坐回到沙发上去,声音也刻意地放轻了:“恩,失踪了年个月零天,从法律上来说,确实可以算是”但他终究还是说不出那个“死”字,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疲倦地闭上眼。 被仙道这
20、么一吓唬,田冈老爷子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十几年前,湘北那个叫“流川枫”的王牌主力,去了美国的一所高中打球,听说打得很不错,在陵南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结果半年不到又听说他飞机失事,好象是,放寒假回日本的时候吧。没过多久,仙道就摔伤了腰背,还休学了一学期,害得陵南连地区赛都打得凄凄惨惨,可看他一副只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倒叫我骂都骂不上去天那!他这些年满世界乱跑,拍些有的没的,我只当他惟恐天下不乱,莫非,他竟是在找那个流川? “我,恩,我这就去找他好了,”田冈老头膝下无子,最宝贝的就是仙道,现在才发觉这个“仙道”完全陌生。 仙道还是闭目养神,不说话。他苦苦压抑、堆积成山的心事,一直掩饰得很好。当年就下定
21、了决心,要不为所动的坚定的活下去,等到流川回来的那一天。今天的失态,或许,只是太累了吧。 “不用找,”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有点像,流川的声音!仙道的心猛然一跳,抬眼望过去。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高领毛衫,套着黑西装的年轻男人,肤色白皙,身材修长,一脸从容不迫的优雅微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扮司机的时候穿制服,帽沿压得又低。坐后排的仙道只看到半截儿很普通的背影,以他的心事重重,根本就没空去注意司机的长相,更不用说闲聊了。在回台的路上,仙道偶然从后视镜里,瞥见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被越野的问话分了神,想到片子上头去了。 直到此时此刻,仙道才第一次看清他,顿时胃里苦水泛滥,
22、心脏也拧作了一团麻花。那人的身形确实很象,眼睛更象,但仔细一看那张陌生的脸,再看那个训练有素的微笑,绝对不是流川!只是另一个“好看的”男人罢了,和藤真倒有几分相似。 “不好意思,我好象让您失望了,”那男人向仙道走来,笑容不改,语音轻柔,“仙道先生,麻烦您跟我去警视厅。”说得客气,但没商量的余地,果然训练有素。 “要去你自己去!”在仙道看来,这礼节性的微笑分外刺眼,酷似某人的漂亮眼睛,简直比砒霜还毒,“我已经很累了,而且两天没吃饭。”他说着站起身就朝外走,不敢再看那双眼睛,饮鸠止渴,绝对是死路一条。 “你有义务协助警方调查,”那人的口气强硬起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有权滞留你小时!” “我也有
23、权沉默小时!我还有权睡眠小时!”仙道火冒三丈,猛然转过身来,你小子能把我怎么样?他硬生生把脏话咽下去。真的,太象了!象他一样清澈的眼眸,连倔强的目光都一模一样,带着冰冷的杀气,丝毫不肯退让。他的怒火顿时熄灭,只觉得累积了几天的疲劳统统开始发作,头重脚轻的,还很想吐。 “好了好了,”田冈老狐狸跳出来打圆场,拉过仙道按在沙发上,“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去买晚餐吧,累成这样还想乱跑,我怕你被车撞坏。”老爷子怕仙道一听“死”字又要受刺激。 “说我死你尽管说,”仙道只担心老头子出门碰见熟人,话匣子一开起码明天才回来,“你还是叫外卖吧。” “台竟然用外卖犒劳仙道彰,传出去会叫其他记者心寒呐,”田冈老
24、狐狸直觉此地风起云涌、不宜久留,最好出门避避风头,“还是总裁我亲自去买,才显得有诚意嘛!啊,对了!你先用这个救救急吧!”老头乐颠颠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挖出一只皱巴巴的纸盒子,一把塞进仙道怀里,就抱头鼠窜,“哈哈哈哈”消失中。 仙道傻乎乎地打开一看,竟是几块长得歪瓜裂枣,点缀着残花败柳,也不知是猴年马月出品的“蛋糕”?真真欲哭无泪。偏偏肚子又不争气,胃酸一阵翻涌如潮,想想也是,都沦落到这地步了,吃死又如何? 他伸手拿了一块所谓的“蛋糕”就往嘴边送,可没想到,才刚沾上嘴唇,“啪!”突然被人一巴掌拍掉!花花蛋糕,砸在绿绿地毯上,绚丽的一塌糊涂。 那刑警看也不看,抓过仙道的手腕、从沙发里拎起来、反剪过手
25、臂、押了他就往门外推!手法干练,也不知押过多少个一级谋杀犯去刑场。仙道又是惊又是痛,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见背后传来比他还恼火的声音:“白痴!我带你去吃饭!” 仙道一听“白痴”二字就中了邪,无心反抗,怒火再次胎死腹中,乖乖地被他押下楼,又押上车。那男子再没说一句话,猛踩一脚油门,美洲豹就窜了出去。 仙道也没问去哪里,只顾盯着后视镜里,那双无比熟悉、只出现在梦里的眼睛,心里暗自盘算着:当年的那次飞机失事,假如流川在爆炸中受了重伤,面部整形好象是有可能的。我还查到飞机失事并不是“意外”,而是恐怖分子劫机造成的,流川的父母和两个妹妹都在死亡名单上,这么说来,假如他为了替全家人报仇,加入刑警组织,也是有可
26、能的。但是,他为什么不认得我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我联系呢?假如,他失去记忆的话恩,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边,“仙道编剧”一相情愿地把所有的假设,统统推理到自己想要的结论上去;那头,年轻的刑警只花了分秒,就开到一家名叫“ ”的小餐厅,拉了把方向,带上刹车,美洲豹优雅地漂移度,稳稳停在车位上。 他敏捷地跳出来,一拉车后门,顺势就想把仙道拖出来。仙道算怕了这位刑警的职业病,赶忙架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刑警哼了一声,缩回手,自顾自大步往餐厅里走,进门马上吩咐老板:“随便,越快越好”。仙道跟在后面,听的好笑,又多了几分亲切感。 两位大帅哥在一张小餐桌旁坐下来,烛光,打造着暧昧的气氛。仙道的心情已
27、经被自己的剧本,感动得愉快了很多,决定开口试探:“可不可以请教一下,您的尊姓大名?” “可以,”对方爽快的答应,“如果你想听假名的话。”优雅的微笑,再度浮现在他的脸上。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得很遥远。 仙道很不甘心:“那你出生在哪里?生日是哪天?血型、民族、国籍、星座,你总有一样可以说的吧?”他比警察还象警察。 “你怎么不问我身高、体重、手机号码?”那男人有点好笑,原本只是“训练有素”的微笑里也多了一点温暖的成分。 “我对女人没兴趣,”仙道却对他“言外之意”十分敏感,“但我对男人也没多大兴趣。” “你只对一个人有兴趣,”刑警先生明知他会错意,却懒得解释。他将身体慢慢前倾,凑到离仙道很近的距离,低
28、沉悦耳的声音充满蛊惑,“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那么,刑警先生,”仙道盯着那双令烛光黯然失色的黑亮眼睛,近在咫尺,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跳,“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吗?” “也许,我知道。”刑警先生愉快地靠回到自己的椅背上,一副大局已定的自信笑容,“你不会放弃这种可能性,对吧?” 仙道看了他一会儿,只淡淡地回答:“你问吧。” “你为什么要调查牧绅一的案子?查到多少?”刑警先生掏出一支录音笔,搁在仙道面前,问地干脆利落。 应该说,仙道和牧只是“认识”而已,八百年前打篮球认识的,曾经是对手,从来不是朋友。本来,确实犯不着兴师动众的。 但是天前,他看到直播间
29、里藤真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决定去调查牧的死因。因为同样的万念俱灰,他也经历过,那时陪着他的,就是藤真。从导控室里出来,仙道就给自个儿的“线人”相田彦一打了个电话,相田家的遗传很特别,收集情报是他们的天性,比“饮食男女”还优先。 分钟以后,彦一发了条短消息过来,约仙道去公园“喂鸽子”。时至晚上点,鸽子自然是睡觉了,仙道就着公园里昏黄的路灯,查看了牧的病历:呕吐,腹泻,口腔有异味,没上过医学院也知道,这是食物中毒的典型症状。问题在于,医生竟无法分辨毒素的成分,匆忙中只能采取最普通的医疗措施,洗胃。但还是一点用没有,牧胃穿孔,大出血死亡。 变态!这是仙道看完病历以后的第一感觉。世上能毒死人的东西很多,
30、如果动机只是杀人,一吃就死的毒药是最有效的选择,日积月累的毒药则是最隐蔽的选择。但这个凶手选的,竟是最“痛苦”的毒药,折磨了牧个多小时,甚至连“昏迷”都不肯施舍给他,非要他神志完全清醒地,去承受千刀万剐的痛楚,直至失血过多,才昏迷死亡。而且,凶手计算地异常精确,确保医生没有足够的时间救他。这应该是,对牧切齿痛恨的人,精心策划的恶毒报复。 仙道心里突然一阵发毛,跳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匆匆忙忙地跟彦一说:“谢拉,你帮我盯着这事,有消息马上通知我。”“仙道学长你放心,我会密切关注!”彦一这孩子象长不大了似的,还和从前一样,叫他“学长”,一面孔的崇拜。 仙道叫出租车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开,报的是藤真家的
31、地址。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两年前无意中看到的一幕。 当时,他为了拍一条政客丑闻,租了一套小公寓蹲点,越野把摄象机架在窗口,长焦镜头对向远处的小胡同,画面接在电视机上,两人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守株待兔。阳光很好,仙道晒得昏昏欲谁,朦胧中听见越野“啊”了一声。睁开眼一看,电视屏幕上出现了藤真和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距离亲密地站在一起。藤真仰着脸,那男人低着头,两人悄声细语的姿态直叫人感觉暧昧。 越野以摄像师的职业本能冲到窗口,对准焦距,按了。仙道光顾着辨认电视屏幕上的那个男人,很顺利地的从记忆库里找到了匹配的档案:牧绅一,当年神奈川的“.球员”。他不愿意想那些遥远的往事,胸口闷闷的,所以他往近了想,记起
32、不久前看过的八卦报纸,介绍这位年轻有为的“牧律师”,还贴了个“钻石王老五”的标签。 屏幕上,藤真笑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牧两手轻轻地捧起他白瓷般细致的脸,看了很久,又轻轻的吻下去,藤真微笑着踮起脚,迎上他的嘴唇,两手环上牧的肩膀,慢慢收拢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爱得那么疼惜。 越野再次以职业本能,得意地感慨了一句:“拍到一个同人女最爱的镜头啊!”这煞风景的一句,立刻激发了仙道的职业本能:“快把镜头拉开,看看附近有没有人!”一声令下,屏幕上的视野范围马上扩大,一个站在远处树后的女人,进入了射程,越野下意识地向她推过去。 那女人乌黑的长发,雪白的皮肤,五官长得很精致,身材有点单薄。她飘动的
33、衣衫典雅,站立的仪态端庄,看上去应该是个家世很好、知书答礼的女子,不象是“可怕的追星族”。但她确实是在看藤真和牧,一直一直静静地看着,人是纹思不动,眼神中却流露出刻毒的怨恨,嘴角一丝淡淡的嘲笑,使得那张秀丽白皙的脸,说不出的阴森。越野脱口就说:“这个美女真吓人。” 仙道看得直皱眉,藤真也太不小心了。虽说这是个僻静的胡同,又在市郊人少的地方,但毕竟是大白天的,藤真又是个公众人物,你们爱的如漆似胶,就不能呆家里接吻么?干嘛非跑到外头来啊?最令他介意的是,这女人看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一般人受这样的刺激,要不是冲上去扇一个巴掌,就是一转身自己跑路,哪有人这么一直看一直看,看得如此厌恶还不肯轻举妄动,这
34、份冷静和耐心真是小瞧不得。 仙道揉揉眉心看手表,还好快点了。点半要开 分的编前会,落实点新闻的准确版面,藤真严于律己,从不迟到缺席。果然,两人结束了亲密接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走出胡同。牧很自然地先帮藤真打开车门,自己再上车。那女人静静目送车子远去,慢悠悠地转个身,往反方向走了。 越野习惯性地用摄象机镜头目送她离去,远得看不见了,这才按了,坐回到仙道旁边,顺口问了个八卦问题:“你猜那美女,嫉妒的是藤真,还是牧?”“总之跟你没关系。”仙道不想拿自己的朋友打赌。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标准答案。报纸上,那女人穿着洁白美丽的婚纱,笑得很贤妻良母的样子。站在她身边的新郎,是牧绅一。报纸比越野还八卦
35、,疯狂赞美这对新人是如何如何的“金童玉女,才貌双全”:牧不仅仕途坦荡,而且一贯洁身自好;牧夫人不仅美丽大方,而且毕业于麻省理工等等等等。仙道没看完,就把报纸揉作一团,扔进了办公桌底下的废纸篓。 无聊。他们明明相爱,到头来也不过就这种结局。如果枫回来,我就算跟全世界为敌,也要和他在一起。“仕途”算个屁!众叛亲离又怕什么?只要他回来不过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失去过,或许,想法会不一样吧。如果,他不是这么突然地消失了,我们现在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或许早就分了手,或许还会在一起,只可惜,我连这“或许”都没有 仙道忍了又忍,终于叹了口气,引得办公室的女同事惊恐地看他。他只好溜出去散步,也不好跟藤真说什么。因为
36、藤真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牧的事情,再好的朋友,也有碰不得的话题。 出租车只花了平常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赶到了藤真家。仙道付了三倍的车钱,冲上台阶按门铃。 藤真住一栋层楼的小洋房,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前后各带一个小花园。仙道听门铃响了半天,不见藤真出来,心里不由发慌。一想那女人恶毒的眼神和冷静的心计,只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提醒藤真。如果牧的惨死真是那女人搞出来的,她连自己的“爱人”都不放过,怎么肯放过“爱人”的“爱人”? 家里没人。仙道在台阶上坐下,开始抽烟。藤真的生活一向有规律,不是在台,就是在家里,所以他拒绝用手机。办公室有电话,直播间不能接电话,家里有录音电话和传真,如果你电话不到他,只因那是他
37、的私人时段,不允许打扰。 夜色越来越深,台阶越来越冷,仙道脚边的烟蒂也越来越多。忽然,一只手落在他的朝天发上,仙道头皮一麻,跳了起来! 一双黯淡的蓝色眼睛,笼罩着迷朦的雾气。“给你吓死!”仙道松了口气,嘴上骂得很凶,手却轻柔地揽过面前这个摇摇欲坠的男人,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抱紧他冰冷的身体,站在台阶上,站了很久。然后,仙道从他渐渐暖和过来的手掌里,抽出一串钥匙,扶着他开门进屋。 仙道熟门熟路地把藤真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下。藤真象是缓过劲来了,突然站起身,往厨房走:“啤酒?” “好啊。”仙道看着藤真的背影,纤瘦却坚持挺直的背影。 那背影走了几步,停下来,低声说:“谢谢。”又快步走开
38、了。仙道没说话,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脸上有了点笑。这才是骄傲的藤真。当年教他“不败不死不气馁”的藤真。 藤真走出厨房,手里抱了一大堆听装啤酒,叮零哐啷地放在茶几上,坐回到仙道刚才安置他的地方。仙道拿起一听,拉开,递到藤真手上,再给自己拿了一听。两人静静地喝着,不需要说话。 过了半晌,仙道终于开口了:“健司,有件事情我必须要问你。” “问吧。”藤真以为,仙道要说他和牧的事。 “你和牧的事,他老婆知道么?” 藤真楞住了。他直直地看着仙道的眼睛,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黑曜”,是地心的溶岩喷出地面,冷却后形成的石头,它是漆黑平静的存在,代表的却是永恒的炽烈。 所以,藤真没有回避问题,而是坦率地
39、点了点头:“她知道。” “那她是不是,切齿痛恨你们两个?”仙道的潜台词很明显。 藤真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他缓缓地摇头:“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仙道打断他。嫉妒、发狂、杀人,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藤真软软地靠倒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因为,她很爱牧,因为,她是我妹妹。” “啊?”仙道知道藤真有个妹妹,但他想不通这算什么狗屁逻辑!“是牧爱你,娶了你妹妹?还是你成全妹妹,让她嫁给了牧?”他有点气急败坏,只觉得无聊透顶。 “都不是,”藤真心烦意乱,说话语无伦次,“她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和牧不用分开,以后就算住在一起,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对牧的事业也很好,她说她很爱牧,只要能和牧生活在一起就
40、够了,而且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的感情从小就很好,所以不会有问题,我们可以一直” “怎么可能没问题?健司!这种话你也信?”仙道怒不可遏。如果藤真看到他妹妹露出那种阴狠的笑容,还会不会相信这所谓的“最好”?他气自己发现的太晚,也气藤真告诉的太晚。“我为什么不相信?他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啊。爸妈过世的时候,美惠只有岁,她从小就很听话很懂事,不肯让我操心,我又怎么能拒绝她唯一的要求,而且这要求不算过分”藤真说不下去了,他下意识地为妹妹辩解,但这些事仙道你明明知道啊。 仙道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出此下策了:“我给你看证据。”两年前的带子还压在箱底,因为那盘带子上有政治丑闻的素材,给仙道惹来一场旷日持久
41、的名誉权官司,至今没有结案,所以一直没洗掉。事情就是那么巧。“跟我走吧”,仙道拉起藤真。 仙道的公寓离 很近,在一幢高层的楼,他喜欢高的地方,看到遥远的地面,人会产生跳下去的冲动,反倒提醒自己还活着。 公寓里有间工作室。藤真突然看到最疼爱的温柔乖巧的妹妹,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蛇蝎”表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震惊,拉着仙道的手,彻底冰凉。 仙道不想让他多看,马上把带子快进到后面政客那一段,停下画面才说:“这是我两年前无意中拍的,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后来他们结婚了,我还以为你和牧分手了,事情也过去了” 藤真突然放开仙道的手,人僵直僵直,声音冰凉刺骨,“如果真的是她,我绝对不原谅!就算她是我妹妹,
42、我也不原谅!就算错的是我,我也不会原谅她!” 仙道眼睁睁地看着,藤真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拒绝任何人靠近,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森冷的杀气,灰白的脸上没有痛楚,只有决然。他心想,没有失去过和失去过的想法,真的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聪明如藤真,也要失去以后才懂呢? “不管是不是她,我都会帮你查清楚的,所以藤真,你给我好好休息。”仙道把藤真拉到卧室,拿了镇静剂又想出去倒杯水。藤真却接过药,一口就咽了下去,他用力闭上眼睛,僵直地躺在床上,过了许久,轻声说了第二次:“谢谢。”陷入了昏睡。 仙道等他睡安稳了,才走出卧室,带上房门。进到自己的工作室,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彩子啊,宫城在家吗?”叫男“姓”,叫女“名”,是
43、他的习惯成自然。 “当然不在,”点档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比藤真更甜美,“下午出那么大事儿,警察局肯定鸡飞狗跳,那帮笨蛋有的好闹腾一阵子!”言下之意,他们家那位警视厅重案课的宫城课长,又要焦头烂额了。 “就是这案子,我想看看档案,”仙道加重恳求的力度,“无论如何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彩子沉默了一会儿,象是在判断仙道的坚持程度,突然轻轻一笑:“就这次啊?你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跟他有关么?” “没有,”仙道的声音十分诚恳,这些年为了找“他”,需要警方的情报网,他也成了彩子家的常客,“但是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 “唉呦,这倒希奇了,你也会管闲事啊?”彩子从前帮他,只为自己的宝贝学弟,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
44、和仙道成了至交好友,“不过,既然你开了口,我什么时候拒绝过拉?” “谢谢你,彩子。”公式化的回答,听起来很空洞。仙道实在已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 彩子却笑得轻松爽朗:“那我明早去你那里,早餐给我准备好!”挂掉电话。 仙道放下电话,突然第次心血来潮,拿了钥匙打开书桌抽屉,小心翼翼地掏出个戒指戴在手指上,然后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门铃响,艳丽夺目的彩子如龙卷风一般冲进来,见到睡眼惺忪的仙道,就把手头一叠纸卷成个棒子,当头砸下去:“早餐呢?” 仙道接过纸棒子,谄媚地向她笑:“您先坐坐,我这就去准备,”突然想起件事,有点尴尬:“卧室里有人,你别吵醒他” 彩子活见鬼
45、,猛抽凉气,声音吓轻了:“你小子竟然”“不是!”这种事情很难分辩,仙道只好苦笑说,“你知道我的。”彩子无意间瞥见他手上的戒指,自然信他,又觉惆怅,说:“那你就别忙了,我先走了!”丢下仙道,又龙卷风一般卷走了。 仙道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戒指,又抬起手看了好一会儿,大清早的接连叹了两口气。他走回书房,小心翼翼地拿下戒指放好,锁上抽屉,开始看手头那些案卷材料,有现场勘察和尸体鉴定的结论,还有牧绅一夫妻两人的详细档案,以及社交关系。全部材料证明,这是一桩相当接近完美的犯罪。 牧从政两年,风头正劲,得罪的人不少,嫉恨他的人更多,还要算上他从前做律师时,结下的梁子。案发当天,他休假在家,叫了某家中餐厅的外卖,
46、他对这家店的偏爱,知道的人也不少。 冒充餐厅小弟来送外卖的疑犯,长相很普通,站门口短短分钟不到,牧夫人说不清他的长相,很正常。检验出来的毒素,是从某种罕见的草本植物中提炼出来的,植物虽然罕见,提炼的方法却很简单,用普通的锅子就办得到。 牧夫人的履历更是干干净净,从小在英国长大,岁时和哥哥藤真健司回到日本,然后考上麻省理工去了美国读生物工程,毕业后没多久就和牧结了婚,做全职太太,热心环保和慈善活动,是位人见人夸的夫人。 当然,因为牧死亡后,全部财产都由太太继承,可以说,牧夫人也具备杀人的动机。但她系出名门,从父母那里继承的遗产,金额颇为庞大,要说为了牧的那点财产谋杀亲夫,实在是牵强。唯一令警方产
47、生怀疑的是,既然案发当天夫妻俩都在家,“为什么夫人没吃有毒的食品呢?”她的回答是:“我从小在英国长大,一向只吃西餐。”这个说法得到了她全部亲友的证实,警方再无异议。 于是,警方只好对每一个“有可能对牧产生敌意的人”,统统展开排查,估计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名堂。犯人的手段确实高明,但所谓相当接近完美的犯罪,还是有突破点的。 仙道看完材料,知道警方目前还没有查出牧和藤真的关系,先松了口气。只消多知道这点,案件的疑点就出来了。“偏爱”这家中餐的,很可能不是牧,而是藤真。他休假在家还叫外卖,是不是因为他以为藤真会来?等来等去,藤真却没来,他只好自己吃了聊慰相思。而知道这场苦恋的人,除了他们两人和仙道越野
48、之外,还会有谁呢? 如果真是这样,她至少应该有个同伙,把那送外卖的店员打昏,再把菜送上门。不!也许不是什么“同伙”,只要不着痕迹地雇个小混混就行了,她可以接了外卖,再下毒。那无关痛痒的小混混,反倒成了警方的目标,还怀疑出一大批“牧的仇家”,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查不到她头上。这一招“布石”之浑然天成,仙道想到此处已是汗毛直竖,心寒得很。纵然只是揣测,但这种手段的阴狠周密,恰恰和那毒药的“选择性”是吻合的,和牧夫人深藏不露、耐心观望的心计也是吻合的。 仙道向藤真求证的时候,藤真的脸色铁青。没错,牧并不喜欢吃中餐,只因为藤真喜欢,两人又没办法一起去餐厅,所以从前牧常常叫了外卖,带到藤真家去。但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厌烦,牧却真真是个笨拙的情人,只晓得既然藤真喜欢,就一直买一直买,直到藤真忍无可忍,笑骂他死脑筋,叫他再不要买了,才停下来。 最近,藤真确也说过“有点怀念”之类的话,只是说者无心,早就忘了。警方对案情又封锁得紧,藤真直播后就被警方叫去“协查”,但探员只说是食物中毒,藤真哪里想得到,这个对“食物”没讲究的牧,竟会在自己家里,无缘无故叫什么外卖?待他回想起,牧死前的那一天,妹妹曾打电话来问:“哥哥你明天能不能换个班,陪我去医院做检查?”藤真听妹妹口气只怕是“怀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