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3 年 3 月 西 安 外 国 语 大 学 学 报 Mar.2023第 31 卷 第 1 期 J o u r n a l o f X i a n I n t e r n a t i o n a l S t u d i e s U n i v e r s i t y Vol.31 No.1“孔 子”形 象 的 异 语 书 写 论 林 语 堂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中 孔 子 形 象 的 塑 造高 一 丹摘 要:本 文 对 林 语 堂 异 语 书 写 的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2、中 刻 画 的 孔 子 形 象 进 行 探 讨,发 现 该 形 象 从 中 文 到 英 文 的跨 文 化 旅 行 中 发 生 了 变 异。林 语 堂 借 助 翻 译 的 创 造 性 书 写 策 略,重 写 了 儒 家 圣 人 形 象,描 写 了 生 活 化、西 方 化 的 孔 子形 象,在 进 入 西 方 视 域 该 形 象 发 生 变 异,呈 现“现 代 人”孔 子 形 象,并 受 到 西 方 读 者 极 大 的 欢 迎 与 认 可。林 语 堂 对 儒 家经 典 人 格 形 象 的 创 作 和 传 播 可 为 促 进 中 国 传 统 文 化“走 出 去”、中 西 文 化 交 流 与 融 合
3、提 供 宝 贵 经 验。关 键 词:孔 子 形 象;异 语 书 写;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林 语 堂中 图 分 类 号:H030 文 献 标 识 码:A 文 章 编 号:1 673-9876(2023)01-0077-05A b s t r a c t:The paper discusses the image of Confucius portrayed by Lin Yutang in the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written in Eng-lish,and finds
4、that the image changes in the cross-cultural travel from Chinese to English.With the help of the creative writing strategy of translation,Lin Yutang built Confucius as an ordinary people and a western gentleman.Lins Confucius represen-ted as a“modern people”when it came into the view of western read
5、ers,and was greatly embraced and recognized by western-ers.Lin Yutangs crea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classical Confucian image can provide valuable experience for promoting the“going global”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the 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K e y w o r d
6、s:image of Confucius;non-native language writing;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Lin Yutang1.引 言 T he W i s do m o f C o nf uc i us 是 林 语 堂 应 兰 登 书 屋 的 邀请 进 行 创 作,并 于 1 938 年 出 版 发 售。该 书 完 整 地 呈 现了 林 语 堂 先 生 的 君 子 观,体 现 了 他 对 儒 家 经 典 文 化 的 独到 诠 释。在 谈 及 该 书 的 创 作 初 衷 时,林 语 堂 先 生 指 出:在 长 达 数 千
7、 年 的 封 建 统 治 之 下,甚 至 在 现 代 接 受 过 西 方教 育 的 学 者 心 中,儒 家 思 想 的 观 点 都 令 人 心 悦 诚 服,是因 为 儒 家 思 想 具 有“中 心 性”和“普 遍 性”,“其 与 人 道 精神 之 基 本 的 吸 引 力,其 本 身 即 有 非 凡 的 力 量”(林 语 堂 2021:2)。这 种 非 凡 的 力 量 潜 移 默 化 地 影 响 着 代 代 中 国人 的 生 活,但 在 西 方 视 域 下 却 一 直 被 误 解,认 为:“孔 子只 是 一 位 智 者,开 口 不 是 格 言,便 是 警 语”。这 种 认 知 显然 忽 视 了
8、儒 家 文 化 博 大 精 深 的 内 涵。为 了 让 西 方 读 者更 加 了 解 孔 子 的 智 慧 与 思 想,更 加 了 解 中 国 的 国 情 民俗,林 语 堂 用 英 语 对 儒 家 经 典 进 行 创 作,以 求 深 刻 地 展示 和 传 播 孔 子 形 象 及 其 思 想。诠 释 真 正 的 孔 圣 人 是 林 语 堂 创 作 的 重 点 之 一。林语 堂 创 造 这 一 形 象 的 动 力 来 源 于 他 发 现 西 方 仅 从 论语 了 解 的 孔 子 过 于 片 面,没 有 真 正 认 识 到“其 思 想 中 深奥 的 统 一 信 念 或 系 统”(林 语 堂 2021:
9、2)。在 林 语 堂 看来,孔 子 的 主 要 思 想、人 道 主 义 精 神 都 不 为 西 方 读 者 所知,这 也 是 他 的 创 作 初 衷 之 一。虽 然 个 别 西 方 汉 学 家 也向 西 方 读 者 介 绍 过“孔 子”,但 对 于 秉 持 深 深 文 化 自 觉 的林 语 堂 来 说 这 些“他 者”的 论 述 并 不 能 完 全 再 现 孔 子 形象。林 语 堂 认 为 对 这 一 经 典 形 象 的 解 读 应 依 托 中 国 学者,于 是 借 助 T h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s 创 写 契 机,在 西 方语 境 下 重 写 了
10、 其 理 想 中 的“孔 子 人 格”。由 于 林 语 堂 本人 独 到 的 文 化 视 角,以 及 在 创 作 中 努 力 超 越 中 西 文 化 差异,让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s 在 西 方 世 界 获 得 了 广 泛 的认 可,他 本 人 也 因 此 获 得 了“智 慧 作 家”的 称 号。学 界 关 于 T he W i s do m o f C o nf uc i u s 的 主 流 研 究 将 该部 作 品 定 性 为 翻 译,并 从 翻 译 策 略、译 者 行 为 等 入 手 对作 品 进 行 剖 析,但 仅 仅 涉 及 该
11、部 作 品 中 涵 盖 的 大 量 注释、序 言、评 论 等 独 特 的 文 本 现 象,因 此 对 于 该 部 作 品 的解 读 依 然 有 很 大 的 研 究 空 间。本 文 立 足 于 异 语 书 写,以“孔 子 形 象”为 切 入 点,深 入 挖 掘 林 语 堂 如 何 通 过“译 写结 合”的 创 作 手 段 向 西 方 读 者 介 绍 中 国 的“孔 圣 人”,旨在 促 使 我 们 理 解 和 把 握 林 语 堂 创 写 策 略,为 中 国 传 统 文化“走 出 去”、国 际 传 播 能 力 建 设、中 西 文 化 交 流 与 融 合提 供 宝 贵 经 验。2.异 语 书 写 与
12、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f uc i u s 异 语 写 作 的 概 念 由 王 宏 印 教 授 提 出,他(王 宏 印 201 5:8)指 出:“不 管 使 用 何 种 语 言 写 作,凡 是 写 作 的 内容 不 是 本 语 言 所 直 接 指 代 的 事 物,特 别 指 特 定 的 文 化 内 7 7 DOI:10.16362/61-1457/h.2023.01.009容,就 称 为 异 语 写 作”故 此,我 们 可 以 诠 释 为“当 文 本 指向 的 文 化 内 容 与 描 写 的 语 言 不 一 致 时”即 为 异 语 书 写。在 此 基 础 上,王
13、 宏 印(201 5:3-4)又 对 该 理 论 进 一 步 细化,明 确 了 异 语 书 写 的 主 体,即:本 国 作 者、侨 民 作 者 和外 国 作 者。中 国 题 材 的 异 语 写 作 则 是 其 中 十 分 具 有 典型 性 的 间 含 有 编 译 的 特 殊 异 语 写 作 现 象。林 语 堂 作 为侨 民 作 者 之 一,其 大 部 分 作 品 都 属 于 这 一 特 殊 的 创 作 模式。国 内 学 界 大 部 分 研 究 认 为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s是 一 部 译 著,而 本 文 认 为 这 一 定 性 并 不 能
14、完 全 解 释 该 著作 中 涉 及 的 大 量 非 翻 译 文 本 现 象。结 合 王 宏 印 的“异 语书 写”概 念,本 文 认 为 其 实 质 上 也 是 异 语 书 写。从 文 本的 语 言 来 看,该 著 作 是 林 语 堂 用 英 语 写 成 的。兰 登 书 屋在 出 版 现 代 丛 书 时,认 为 关 于 孔 子 的 书 不 可 或 缺,因此 邀 请 旅 居 在 美 国 的 林 语 堂 进 行 编 写。林 语 堂 欣 然 应允,决 定 用 英 语 向 西 方 读 者 介 绍 孔 子 其 人 其 思。从 文 本的 内 容 来 看,该 书 囊 括 了 史 记 孔 子 世 家、礼 记
15、 以及 论 语 等 重 要 的 儒 家 经 典,显 然 围 绕 着 中 国 文 化 进 行创 作。总 而 言 之,不 论 从 文 本 指 向 还 是 从 作 者 母 语 等 维度 来 看,T h e W i s d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都 属 于 异 语 书 写。当 然,此 处 为 了 更 加 凸 显 这 部 著 作 的“异 语 书 写”特性,还 有 必 要 与 翻 译 理 论 中 的“编 译”概 念 进 行 对 比。关于 编 译 的 定 义,虽 然 学 界 对“先 编 后 译”或 是“先 译 后编”的 过 程 顺 序 存 在 争 议,但 是 大 部 分 学 者
16、都 认 为“编译”应 当 以 原 文 本 为 依 归,其 中:“编”是 指 在 不 改 变 原 文为 主 要 信 息 的 前 提 下,译 者 所 作 的 文 字 处 理,包 括 为 使译 稿 顺 畅 而 增 加 一 些 连 接 性 词 语,为 突 出 重 点 而 做 语 序或 段 落 的 调 整、压 缩 等(方 梦 之 2005:1 35)。显 然,“编译”强 调 对 原 文 本 的 忠 实,译 者 为 增 强 可 读 性 可 对 文 字进 行 处 理。这 种 忠 实 促 使 译 者 在 翻 译 中 践 行 一 种 层 次化、均 衡 化 的 求 真 务 实 翻 译 行 为(刘 深 强 2022
17、:1 01)。但 是 林 语 堂 在 创 作 T he W i s d o m o f C o nf uc i us 时 不 是 简 单地 进 行 文 字 编 译,而 是 怀 有 远 大 的 文 化 抱 负。这 种 强 烈的 文 化 动 机 驱 使 林 语 堂 对 原 文 进 行 大 刀 阔 斧 的 删 改,并且 融 入 了 自 己 的 创 作 风 格,但 也 因 此 让 一 些 读 者 感 到 不适,认 为“对 论 语 进 行 了 大 肆 的 抽 条 致 使 文 本 丢 失。书 中 的 词 汇 选 择 与 文 本 的 风 格 产 生 了 严 重 的 冲 突。”(转引 自 冯 智 强 2009
18、:241)这 也 从 侧 面 反 映 出 林 语 堂 不 是 在对 原 文 亦 步 亦 趋 的 编 译,仅 是 以 翻 译 为 辅 助 手 段 之 一 进行 创 写。换 言 之 编 译 还 不 足 以 阐 释 该 部 著 作 中 独 特 的文 本 现 象,因 此 这 也 是 笔 者 引 入“异 语 书 写”这 一 概 念 来解 释 林 这 种 独 特 的 创 作 行 为,旨 在 为 该 类 研 究 提 供 一 个崭 新 的 理 论 视 角。3.T h e W i s d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异 语 书 写 中 借 助 翻 译 的创 写 现 象 王 宏 印(201
19、5)认 为 异 语 写 作 的 翻 译 现 象 包 括 显 性翻 译 和 隐 性 翻 译,在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中 大 部 分 属于 显 性 翻 译。在 创 作 过 程 中,林 语 堂 的 显 性 翻 译 主 要 通过 自 己 的 翻 译 创 写 让 西 方 读 者 了 解 孔 夫 子 重 视 礼 乐、心系 道 德、和 蔼 可 亲 等 不 为 人 知 的 一 面,下 文 将 从 显 性 翻译 入 手 探 讨 林 语 堂 如 何 重 写“孔 子”形 象。3.1 以 编 译 强 化“生 活 化”的 孔 子 形 象在 显 性 翻 译 中,
20、最 具 特 色 的 是 林 语 堂 的 编 译 行 为,通 过 文 本 重 组,标 题 引 导 的 方 式 重 新 构 建 了 孔 子 形 象。文 本 重 组 方 面,林 语 堂 认 为:“直 接 从 四 书 下 手 研究 孔 子 的 智 慧 是 错 误 的,因 为 它 未 经 编 辑 杂 乱 无 章,往往 是 从 别 处 记 载 的 长 篇 论 说 中 摘 来 的 语 句”(林 语 堂 2021:26),因 此 通 常 含 义 不 清。他 以 论 语 为 例,指 出:“这 部 书 是 未 经 分 别 章 节、未 经 编 辑 的 孔 子 混 杂 语 录。所 论 涉 及 诸 多 方 面;但 对
21、所 论 之 缘 起 情 况 则 概 不 叙 明,而 上 下 文 之 脉 络 又 显 然 散 乱 失 离”(林 语 堂 2021:1 32)。可 见,如 果 按 照 原 来 的 编 排 体 例 翻 译 论 语 的 话,全 文 会显 得 支 离 破 碎,会 让 缺 乏 语 境 知 识 的 西 方 读 者 不 明 所以。此 外,林 语 堂 还 认 为 由 于“四 书”中 的 内 容 由 不 同 的人 进 行 编 写,导 致 各 章 节 主 旨 不 清,分 类 不 明。最 后,林语 堂 对 孔 子 言 论 的 可 信 性 提 出 了 质 疑,并 发 现 在 论 语 孟 子 礼 记 三 书 中,其 言
22、辞 不 一 致 之 处。如 果 对 原典 亦 步 亦 趋 地 翻 译,并 无 法 改 变 西 方 读 者 心 中 的 那 个 只有 名 言 警 句 的 孔 子 形 象。为 了 尽 可 能 还 原 孔 子 思 想 的原 貌,林 语 堂 并 不 局 限 于 一 本 著 作,而 是 结 合 史 记 孔子 世 家 中 庸 大 学 礼 记 以 及 孟 子 等 文 学 传 记和 多 部 儒 家 经 典 来 塑 造 孔 子 全 貌。具 体 做 法 是:将 原 典中 重 复 引 用、文 词 矛 盾 以 及 涉 及 封 建 礼 教 等 内 容 删 去,保 留 孔 子 日 常 中 的 趣 事、妙 言 等,按 照
23、西 方 人 的 阅 读 习惯,重 新 安 排 各 个 章 节 以 突 出 主 题、明 确 章 节 间 的 逻 辑性,并 增 加 上 下 文 背 景 和 个 人 的 解 读,使 得 全 文 更 加 连贯、通 顺,趣 味 性 和 可 读 性 大 大 增 强。为 了 更 加 凸 出 人 物 形 象,林 语 堂 又 按 照 自 己 的 理解,添 加 标 题,使 得 各 部 分 重 点 凸 出,以 完 整 呈 现“孔 子人 格”(李 红 丽 201 2:35)。3.2 以 归 化 凸 显“西 方 化”的 孔 子 形 象在 翻 译 一 些 儒 家 思 想 和 观 点 时,林 语 堂 大 概 发 现 其中
24、存 在 的 中 西 文 化 的 同 质 性,于 是 大 量 采 用 西 方 典 故 和文 化 负 载 词 来 摹 写 通 情 达 理、文 质 彬 彬 的“孔 子”形 象。下 面 举 几 例 予 以 说 明:介 绍 孔 子 待 人 接 物 倡 导 的 忠 恕 之 道 时,林 语 堂 的 创写 如 下:(1)恕 道 the Golden Rule(2)子 贡 问 曰:“有 一 言,而 可 以 终 身 行 之 者 乎。”子曰:“其 恕 乎?己 所 不 欲,勿 施 于 人。”(论 语 卫 灵 公)Tsekung asked,“Is there one single word that can serv
25、e as a principle of conduct for life?”Confucius replied,“Per-haps the word reciprocity(shu)will do.Do not do unto others what you do not want others to do unto you.”(林 语堂 2021:265)8 7 高 一 丹“孔 子”形 象 的 异 语 书 写 论 林 语 堂 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中 孔 子 形 象 的 塑 造 林 语 堂 将“恕 道”和“恕”字 分 别 译 为“th
26、e Golden Rule”和“reciprocity”,分 别 指 基 督 教 中 的“金 律”和“互应 伦 理”(Ethic of Reciprocy),此 处 林 语 堂 将 基 督 教 的“金 律”与 儒 家 的“忠 恕”划 上 等 号。但 若 细 究 两 词 背 后的 文 化 渊 源 会 发 现,基 督 教 中 的“金 律”被 视 为 独 立、超然 于 人 类 世 界 的 必 然 法 则,可 以 理 解 为“是 上 帝 规 定 下的 人 与 人 关 系 的 原 则”(田 辰 山 201 2:39)。而 儒 家 的“忠 恕”之 道 则 无 此 强 制 的 规 定 性。朱 熹(1 983
27、:48)认 为儒 家 的“忠 恕”是:“尽 己 之 谓 忠,推 己 之 谓 恕。”而“忠恕”二 字 本 是 一 体,“知 忠 必 知 中,知 中 必 知 恕。”(大 戴礼 记 小 辩 篇)这 句 话 表 明 只 有 明 了 忠 道,就 能 够 洞 悉真 实 的 内 心 的 状 态;而 向 内 回 归 也 就 自 然 而 然 产 生 了 与他 人 相 通 的 情 感。可 见 孔 子 的“忠 恕”之 道 是 一 种 自 我觉 知 的 状 态,是 了 悟 之 后 对 人 普 遍 情 感 的 洞 察,从 这 个角 度 来 说 儒 家 的 忠 恕 之 道 更 有 一 层 宽 容 和 温 情 的 意 味。
28、林 语 堂 在 借 助 翻 译 创 写“忠 恕”这 一 核 心 概 念 时,采 用 的是 效 果 对 等 策 略,而 对 该 词 的 哲 学 蕴 含 和 文 化 渊 源 并 未给 予 过 多 解 释,其 目 的 也 是 为 了 让 西 方 读 者 更 直 观 地 理解 和 体 察 儒 家 的 核 心 文 化。介 绍 孔 子 如 何 自 处 时,林 语 堂 的 翻 译 创 写 如 下:(3)子 曰:“见 贤 思 齐 焉,见 不 贤 而 内 自 省 焉。”(论语 里 仁)Confucius said,“When you see a good man,try to emulate his examp
29、le and when you see a bad man,search yourself for his faults.”(林 语 堂 2021:262)在 林 语 堂 看 来 孔 子 的“自 省”就 是 反 省 自 己 的 过 错。事 实 上,如 果 对 儒 家“自 省”进 行 探 究,就 会 发 现 这 实 际上 是 一 种 修 身 功 夫,包 含 个 体 对 自 身 心 理 状 态 的“自 知、自 评 和 自 控”,在 心 理 维 度 上 又 有“畏 惧、耻 感 和 悔 愧”(董 兴 杰 2022:1 43)。但 在 林 的 译 本 中 却 简 化 为 对 自 身心 理 状 态 的 自
30、 评,以 及 对 错 误 的“耻 感”和“悔 愧”,这 实际 上 与 林 接 受 的 基 督 教 文 化 息 息 相 关。林 的 翻 译 暗 合了 西 方 的“原 罪”文 化,即 对 自 身 进 行 深 刻 的 反 省 和 真 诚的 忏 悔。林 氏 抛 弃 了 原 典 中“自 省”的 多 重 维 度,而 选 取了 与 西 方 文 化 更 为 接 近 的 措 辞,其 目 的 是 引 起 西 方 读 者对 孔 子 自 省 观 的 深 深 共 鸣。显 然 对 以 上 深 奥 的 儒 学 概 念 采 用 归 化 策 略 进 行 创写 减 轻 了 西 方 读 者 阅 读 时 的 认 知 负 担,以 西
31、喻 中 引 起 了西 方 读 者 的 认 同。此 外,将 儒 学 与 基 督 教 中 的 某 些 观 念进 行 对 等 翻 译 也 可 引 起 读 者 的 共 鸣,提 升 译 本 的 可 接 受性。当 然,林 语 堂 的 归 化 是 一 种 表 层 归 化,其 根 本 目 的在 于 在 借 助 翻 译 创 写 中 重 塑 孔 子 形 象,让 孔 子 的 价 值 观以 独 特 的 姿 态 参 与 西 方 思 想 的 现 代 化 进 程。4.T h 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s 异 语 书 写 中 的 创 作 现 象 在 具 体 风 格 呈 现 上,林 语
32、堂 的 T h e W i s do m o f C o nf u-c i us 又 深 深 地 打 上 了 其 闲 适 笔 调 的 烙 印。闲 适 笔 调 是 林语 堂 自 创 的 一 种 中 西 合 璧 的 创 作 风 格,他(林 语 堂 1 994:1 39)解 释 说:“这 种 风 格 的 秘 诀 就 是 把 读 者 引 为 知己,向 他 说 真 心 话,就 犹 如 对 老 朋 友 畅 所 欲 言 毫 无 避 讳什 么 一 样。”具 体 而 言,在 行 文 中 出 现 的 大 段 论 述 和 解释,构 成 了 与 读 者 的 对 话。例 如,在 介 绍 孔 子 郁 郁 不 得志,还 不
33、 忘 挖 苦 自 己 时 说 到:(4)Once the Master and his disciples had lost track of each other.The disciples finally heard from the crowd that there was a tall man standing at the East Gate with a high forehead resembling some of the ancient emperors,but that he looked crestfallen like a homeless wandering dog.
34、The disciples finally found him and told him about this remark and Confucius replied,“I don t know about my resembling those ancient emperors,but as for resembling a homeless,wandering dog,he is quite right!He is quite right!”另 一 次,孔 子 及 诸 弟 子 在 路 途 中 失 散。弟 子 后 来 听见 一 群 人 说,有 一 个 人,高 大 个 子,脑 门 很 高,好
35、 像 古 代的 帝 王,在 东 门 那 儿 站 着 呢,那 副 垂 头 丧 气 的 样 子,简 直像 个 丧 家 之 犬。弟 子 后 来 终 于 找 到 孔 子,就 把 这 些 话 告诉 了 孔 子。孔 子 说:“我 像 不 像 古 代 的 帝 王,我 倒 不 知道。至 于 说 我 像 个 丧 家 之 犬,他 说 得 不 错!一 点 儿 也 不错!”(林 语 堂 2021:23)孔 子 适 郑,与 弟 子 相 失。孔 子 独 立 郭 东 门。郑 人 或谓 子 章 有 人,其 颠 仪 尧,其 项 类 皋 陶,其 肩 类 子 产,然 自要 以 下,不 可 累 累 若 丧 家 之 狗。”子 贡 以
36、实 告 孔 子,孔 子欣 然 笑 曰:“形 状,未 也。而 谓 似 丧 家 之 狗,然 哉!然哉!”(史 记 孔 子 世 家)此 处,林 语 堂 在 充 分 掌 握 原 故 事 的 精 髓 之 上,删 去了 上 古 君 王 尧、皋 陶 和 子 产 等 他 认 为 不 必 要 的 信 息,并用 通 俗 的 口 语 将 这 个 故 事 向 读 者 娓 娓 道 来,并 点 评 到:“这 真 是 最 富 有 风 趣 的 话”(林 语 堂 2021:24)。这 样 发自 内 心 的 评 论 比 比 皆 是,例 如:“这 一 段 话 真 使 我 倾 倒,使 我 好 喜 欢 孔 夫 子”、“这 种 师 生
37、关 系 之 美、之 哀 感 动 人,真 可 以 与 圣 经 中 叙 述 耶 稣 被 捕 时 那 段 文 字 相 比”等等。在 该 部 著 作 中,林 语 堂 从 不 掩 饰 对 于 孔 子 的 欣 赏 和仰 慕,且 经 常 以 这 种 评 论、议 论 的 口 吻 向 读 者 诉 说 着 内心 的 情 感,可 以 说 林 语 堂 怀 着 一 种 极 大 的 欣 赏 和 热 情 进行 创 作。这 大 概 也 是 这 部 作 品 的 吸 引 人 之 处,作 者 用 强烈 的 创 作 热 忱 和 真 诚 赢 得 了 西 方 读 者。除 了 俯 拾 皆 是 的 闲 适 笔 调 外,该 部 著 作 的 字
38、 里 行 间中 还 洋 溢 着 幽 默。在 林 语 堂 看 来 幽 默 不 仅 是 一 种 人 生姿 态,更 是 一 种 哲 学 思 维 和 精 神 力 量。他(林 语 堂 2021:81)直 言:“幽 默 改 变 我 们 思 想 的 特 质。这 作 用 直透 到 文 化 的 根 底,并 且 替 未 来 的 人 类 对 于 合 理 时 代 的 来临,开 辟 了 一 条 道 路。”此 处,可 见 幽 默 的 意 义 在 于 其 超越 性 和 前 瞻 性,可 视 为 现 代 文 明 之 精 神 的 典 范。而 林 语堂 认 为 孔 子 恰 恰 是 最 具 有 幽 默 感 的 人,但 是 由 于 封
39、 建 礼教 的 压 制 以 及 新 儒 家 译 者 们 对 文 本 中 随 处 可 见 的 恶 作剧 和 轻 松 愉 快 的 语 调 的 忽 视,导 致 西 方 视 域 下 孔 子 呈 现 9 7 2023 年 西 安 外 国 语 大 学 学 报 第 1 期“古 板”和“拘 谨”的 形 象(Froese 201 4:1 27)。在 行 文 中,林 语 堂 也 努 力 强 化 孔 子 的 幽 默 形 象,力 图 改 变 西 方 读 者对 孔 子 的 看 法。例 如:(5)Confucius said,“I greatly admire a fellow who goes about the wh
40、ole day with a well-fed stomach and a vac-uous mind.How can one ever do it?I would rather that he play chess,which would seem to me to be better.(林 语 堂 2021:256)子 曰:“饱 食 终 日,无 所 用 心,难 矣 哉!不 有 博 弈 者乎?为 之,尤 贤 乎 已。”(论 语 阳 货)(6)“I have seen people who gather together the whole day and never talk of anyt
41、hing serious among themselves,and who love to play little tricks on people.Marvellous,how can they ever do it?”(同 上)子 曰:“群 居 终 日,言 不 及 义,好 行 小 惠,难 矣 哉。”(论 语 卫 灵 公)第 一 处 孔 夫 子 说 自 己“十 分 钦 佩”(greatly admire),下 文 应 当 紧 接 着 正 面 的 行 为 或 做 法,但 笔 锋 一 转 却 用“well-fed stomach”和“vacuous mind”描 绘 了 大 腹 便 便 却头 脑
42、 空 空 这 一 类 人 的 形 象,令 人 忍 俊 不 禁。在 第 二 例中,对 待 那 些“说 话 不 正 经”(talk of anything serious)又好“使 小 伎 俩”(play little tricks)之 人,孔 子 竟 然 说 了 句“真 好”(marvellous),初 读 愕 然,但 细 究 之 下 可 以 看 出 笔尖 极 尽 嘲 讽 之 意,不 禁 会 心 一 笑。从 上 述 的 例 子,可 以看 出 林 语 堂 的 幽 默 笔 调,并 非 极 尽 功 巧 之 词,而 是 利 用词 汇 重 新 搭 配,抑 或 是 位 置 调 整,从 而 达 到 幽 默 的
43、 效 果。承 佳 特(2006:1 0)评 价 到:“往 往 一 个 百 千 来 字 的 语 段,只 消 三 五 个 关 键 词 的 转 义、个 别 处 的 语 流 分 截,就 凸 显了 全 篇 的 幽 默 效 果。”此 外,林 语 堂 还 十 分 善 用 平 实 的 语 言 去 强 化 幽 默 效果。例 如:(7)Tsekung said,“Here is a beautiful piece of jade,kept in a casket and waiting for a good price for sale.”Con-fucius remarked,“For sale!For sal
44、e!I m the one waiting for a good price for sale!”(林 语 堂 2021:256)子 贡 曰:“有 美 玉 于 斯,韫 椟 而 藏 诸?求 善 贾 而 沽诸?”子 曰:“沽 之 哉,沽 之 哉!我 待 贾 者 也。”(论 语 子罕)此 处,孔 子 借 子 贡 的 话,表 明 其 等 待 贤 明 君 主 赏 识的 心 态。林 语 堂 用“For sale”这 样 口 语 化 的 说 法,将 孔子 塑 造 成 好 似 在 集 市 里 售 卖 的 商 贩 一 样,迫 切 地 等 待 着买 主。这 样 荒 诞、滑 稽 的 孔 子 显 然 与 西 方 读
45、者 心 中 的“孔 圣 人”形 象 不 符,而 凸 显 这 种 形 象 上 的 落 差 也 是 林 氏的 幽 默 方 式 之 一。总 之,在 描 述 孔 子 时,林 语 堂 务 求 以 最 朴 实 的 文 字娓 娓 叙 述,时 而 峰 回 路 转,时 而 荒 诞 不 羁,却 总 能 以 最 朴素 的 方 式 博 得 读 者 一 笑。5.西 方 视 域 下“现 代 人”孔 子 形 象 的 再 定 位 自 20 世 纪 30 年 代 中 期 林 语 堂 移 居 美 国 之 后,创 译了 大 量 有 关 中 国 文 化 的 著 作,并 获 得 了 巨 大 成 功。他 对于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方
46、 面 的 书 写,尤 其 是 其“智 慧 系 列 丛 书”(包 括:孔 子 的 智 慧 中 国 和 印 度 之 智 慧)在 美 国 引起 了 巨 大 的 反 响。T he W i s d o m o f C o n f u c i u s 分 别 被 Ran-dom House 和 The Modern Library 出 版,后 者 又 对 该 书 多次 再 版 发 行;而 中 国 和 印 度 之 智 慧,该 书 于 1 943 年 1月 1 1 日 出 版,售 价 为 3.95 美 元,成 为 畅 销 书,为 此 纽约 时 报 专 门 刊 登 了 一 条 公 告:“第 一 版 发 行 了
47、1 0000份,两 天 之 内 全 部 售 罄;第 二 版 的 1 6500 份 和 第 三 版 的25000 份 正 在 加 印 当 中。”要 知 道 当 时 的 美 国 因 为 战 争,提 倡 要 节 约 用 纸,而 林 书 写 的“东 方 智 慧”却 如 此 受 欢迎,以 至 于 给 用 纸 造 成 了 压 力。林 语 堂 也 因 此 被 美 国 读者 称 为“智 慧 书 写 者”。当 然,要 了 解 西 方 视 域 中 林 语 堂 所 刻 画 的“孔 子 形象”的 具 体 呈 现 离 不 开 读 者 的 反 馈。当 时 的 西 方 读 者 普遍 对 于 林 氏 的 作 品 评 价 较
48、高,但 本 文 发 现 对 其 作 品 的 铺天 盖 地 的 赞 赏 中,“现 代 性”(modernity)这 一 关 键 词 反 复出 现。罗 伯 特 沙 利 文(Robert Sullivan)在 时 代 先 驱中 评 价 林 的 译 作 时 指 出:“关 于 老 子、庄 子、孔 子、孟 子 等人 的 书 写,虽 然 有 些 是 新 译 的 作 品,但 内 容 丰 富。细 读之 下,会 再 次 撼 动 我 们 对 东 方 文 化 那 种 自 视 甚 高 的 态度,你 会 惊 奇 地 发 现 它 们 充 满 了 现 代 性。”查 尔 斯 李(Charles Lee)认 为 林 的 作 品“
49、意 在 消 解 东 方 的 神 秘 性”。华 裔 学 者 陈 荣 承(Wing-tsit Chan)在 纽 约 时 报 刊 载 的长 篇 书 评 中 特 别 指 出:“批 评 者 认 为,林 语 堂 让 孔 子 的 思想 过 于 现 代 化 和 人 性 化。”(转 引 自 Qian 201 7:262)无 论是 赞 赏 或 是 批 判,从 上 述 典 型 的 评 论 中 可 以 看 出 在 西 方读 者 看 来 林 氏 所 传 递 的 孔 子 形 象 具 有 强 烈 的 现 代 性,是一 位“翩 翩 的 现 代 绅 士”。一 位 来 自 东 方 的“现 代 人 孔子”成 功 地 打 破 了 西
50、 方 读 者 对 东 方 文 化 愚 昧、落 后 的 刻板 成 见,使 得 林 语 堂 能 够 借 助 他 者 之 口 来 传 达 东 方 古 国的 独 特 哲 学 和 智 慧。当 然“现 代 孔 子”这 一 形 象 的 重 塑 不 仅 依 赖 作 者 对原 典 形 象 的 复 现 和 建 构,赛 珍 珠 夫 妇 通 过 推 介 和 宣 传 等手 段 强 化 了 这 一 形 象,而 当 时 西 方 文 化 也 需 要 这 一 形 象来 帮 助 重 新 建 构 西 方 读 者 的 精 神 世 界,可 以 说 林 语 堂、赛 珍 珠 夫 妇 均 是 这 一 过 程 的 重 要 参 与 者,共 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