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伦理叙事的强化评电视剧白鹿原的改编 罗兴萍 肖红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成都大学学前教育学院 摘 要： 小说白鹿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部重要作品, 充满对历史和文化的深刻思考, 近年来也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导演王全安改编的同名电影影响较大, 但在公映后却毁誉参半。2017 年播放的电视剧白鹿原是对原著比较成功的一次改编, 电视剧巨大的信息容量、丰富的表现形式以及自由的时空切换等特点都很适合白鹿原这样的长篇作品。总体来看, 电视剧白鹿原改编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如编剧对原著的深入理解、演员对角色的精彩演绎等, 其中, 伦理叙事的强化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与小说相比, 电视剧对伦理叙事的强化使改编
2、更加符合影视作品的传播特点, 同时也深化了作品的思想内涵。关键词： 白鹿原; 伦理叙事; 电视剧改编; 作者简介：罗兴萍,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作者简介：肖红, 成都大学学前教育学院副教授。被称为“民族秘史”的白鹿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部重要作品, 导演王全安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影响较大, 但在公映后却毁誉参半。2017 年播放的电视剧白鹿原是对原著比较成功的一次改编, 电视剧巨大的信息容量、丰富的表现形式以及自由的时空切换等特点都很适合白鹿原这样的长篇作品。这次改编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如编剧对原著的深入理解、演员对角色的精彩演绎等, 其中, 伦理叙事的强化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所谓伦
3、理叙事, 是指作品对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的设置符合大众伦理道德的要求。中国是一个伦理社会, 伦理关系是社会的基础。小说白鹿原通过对白嘉轩这一族长形象的塑造, 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刻反思。白嘉轩一生坚持维护传统伦理, 甚至不顾母亲和妻子的反对, 无视族人的哀求, 狠心处置违反伦理道德的长子白孝文。电视剧在改编的过程中, 通过对几组情节的调整和修改, 大大强化了白鹿原的伦理叙事。这几组情节包括:其一, 在鹿兆鹏、冷秋月、白灵三人的情感关系中, 调整了冷秋月的死亡时间, 从而使鹿兆鹏与白灵的爱情更加合符伦理要求;其二, 对黑娃、田小娥、白孝文三人的关系做了修改, 增加了田小娥怀孕这一情节, 进而强化
4、了田小娥命运的悲剧性;其三, 对鹿子霖与冷秋月的翁媳关系做了适当的情节调整;其四, 对故事结尾进行了修改, 使其更加符合大众的欣赏习惯与伦理观念。下面就这几组情节的改编, 谈谈电视剧是如何强化伦理叙事的。这首先体现在对爱情和婚姻伦理的强化上。在电视剧白鹿原中, 鹿兆鹏、冷秋月、白灵三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冷秋月是鹿兆鹏包办婚姻的妻子, 而白灵是鹿兆鹏志同道合的爱人, 是与他有着共同理想追求的革命伴侣。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叙述, 反映了电视剧创作者潜在的伦理意识。与小说相比, 电视剧修改了几处情节。一是添加了鹿兆鹏写离婚书的情节, 希望冷秋月离开自己, 开始新的生活, 被冷秋月和冷先生拒绝。二是添加
5、了鹿兆鹏试图接冷秋月到城里去生活一段时间, 等舆论压力小了再离婚的情节, 也被冷秋月拒绝。三是调整了冷秋月死亡的时间和方式。在电视剧中, 冷秋月在第 53 集上吊自杀, 到第63 集鹿兆鹏才和白灵假扮夫妻, 工作、生活在一起, 直至第 68 集他们才在患难中产生爱情, 结为夫妻。而在小说中, 鹿兆鹏与白灵同居是在第 24 章, 冷秋月却是在第 28 章中才因疯而亡。电视剧把冷秋月的死亡时间调整到鹿兆鹏与白灵相爱之前, 于是, 鹿兆鹏就是以丧偶的身份与白灵相爱。经过这样的情节调整后, 鹿兆鹏与白灵的爱情便更加符合传统婚姻的伦理道德, 也更符合现代人对婚姻爱情的伦理追求。在小说中, 白孝文与田小娥
6、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是违背传统婚姻伦理的, 但在电视剧改编时, 添加了几处关键情节, 从而让他们的关系具有了爱情与生命延续的内涵, 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了人性的内在要求与爱情伦理, 既强化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性, 也让观众更加同情和理解他们。在电视剧白鹿原中, 增加的爱情情节主要有:黑娃带田小娥回家时与白孝文初见, 白孝文就暗暗喜欢田小娥;大饥荒时期, 白孝文给田小娥送粮食;黑娃逃走后, 国民党要抓捕田小娥, 白孝文冒险为她报信等。这些情节的增加大大丰富了白孝文与田小娥之间的感情戏。虽然鹿子霖为报复白嘉轩, 指使甚至逼迫田小娥去引诱白孝文, 但有了前述情节的铺垫, 田小娥与白孝文在一起就不仅仅是报复, 还
7、多了些许爱情的成分。黑娃死亡消息的传来, 让田小娥恢复单身, 这也让他们的恋情更加符合现代爱情伦理。由此, 这种伦理叙事的强化在丰富人物形象的同时, 也让观众更能理解和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值得注意的是, 电视剧中还增加了一个情节, 即田小娥怀孕, 孕育的正是白孝文的孩子, 是白嘉轩血脉的延续, 但孩子仍被杀死在母腹之中。这个情节的增加使作品内涵更为深刻:一方面强化了对白嘉轩所固守和维护的传统文化的批判。传统文化十分重视生命的传承, 可田小娥孕育的新生命却是违反传统伦理道德行为的结果, 如何处理它, 是白嘉轩的难题, 孩子的死自然能唤起观众对白嘉轩及其所维护的传统文化的反思。另一方面也强化了田小
8、娥命运的悲剧性。田小娥作为一个底层出身的女性, 她遵循生命的本能选择了黑娃, 希望过上有爱的平静生活。从人性的角度看, 她对自己爱情的选择, 对自己生存权的选择, 都是无可非议的。但是, 白嘉轩及其所代表的传统文化却拒绝接受她, 甚至伤害她, 最终让她走上绝路。孕育新的生命, 本应是新生活的开始, 但对田小娥来说却并非如此, 孩子被杀死在母腹中, 这大大强化了其命运的悲剧性, 更增加了观众对她的同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电视剧通过添加上述情节, 将田小娥与白孝文完全违背传统伦理的关系进行了调和, 强化其悲剧性, 不仅迎合了现代爱情的伦理原则, 而且也获得了观众的同情与理解。在小说中, 鹿子霖与
9、冷秋月的关系属于乱伦。冷秋月被丈夫冷落, 欲望长期处于压抑状态, 鹿子霖酒后失德, 调戏儿媳, 由此导致冷秋月发疯而死。但在电视剧中, 无论如何处理, 都难以让观众接受这种关系。于是, 导演采用了移花接木的方法, 省略了鹿子霖调戏儿媳的情节, 将冷秋月的发疯致死改为她发现鹿子霖与田小娥的来往而引起。冷秋月的哑与死都是父亲冷先生为维护鹿子霖的名声而亲手下药所致, 这种处理一方面加强了对封建礼教吃人本质的揭露和批判, 另一方面也巧妙掩盖了鹿子霖与冷秋月的乱伦关系, 让作品叙事更加伦理化。总之, 比较电视剧与小说的情节差异, 可以看到电视剧的创作者通过多种手段强化了作品叙事的伦理化内涵。这种伦理叙事
10、的强化也体现在电视剧的结尾。与小说相比, 电视剧的结尾有两处重要改编:一是对白孝文的结局进行了改编。在小说中, 白孝文冤杀了真心革命的黑娃, 窃取了革命的领导权, 而电视剧对这样的结尾进行了改编, 让白嘉轩以生病为借口骗白孝文回家, 被鹿兆鹏逮捕。这个情节的改编首先进一步丰富了白嘉轩的性格, 他一生光明磊落, 刚正不阿, 对白孝文的行为深恶痛绝, 因此, 大义灭亲更能凸显其性格的正直。其次, 这种改编也更加符合政治伦理。历尽艰辛, 用无数人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新政权怎么能让白孝文这样的人掌握?再次, 这种改编更符合观众的欣赏心理。中国观众大都喜欢大团圆结局, 黑娃做过不少坏事, 但他后来学为好人,
11、 观众还是希望他能有好结果。所以, 这样的修改既有利于塑造人物形象, 满足观众的愿望, 同时又强化了政治伦理原则。二是对有关白灵孩子的情节进行了改编。在小说中, 白灵与鹿兆鹏有一个孩子, 但在白灵牺牲以后, 并没有明确交代这个孩子的下落, 鹿兆鹏也不知所终。而在电视剧中, 结尾改为鹿兆鹏带着白嘉轩和鹿子霖一同进城看望白灵的女儿白天明。小女孩坐在秋千上, 悠闲地荡着秋千, 清脆的笑声传得很远。这一情节改动极富象征意义。在电视剧中, 白灵是白鹿原上的“白鹿精魂”, 代表着一切美好和善良的东西, 虽然后来牺牲了, 但其女儿的存在却象征着“白鹿精魂”不死。女儿既是白灵生命的传承, 也是她精神的传承,
12、暗示革命后继有人, 同时也使鹿兆鹏和白灵的爱情有一个较为完满的结局, 从而给观众以安慰。总之, 电视剧白鹿原结尾对小说的改编使故事情节更加符合政治伦理, 从而大大强化了作品的政治伦理色彩。那么, 电视剧白鹿原为什么会特别强化伦理叙事呢?一方面是媒介差别带来的影响。小说是一种以文字为载体的艺术形式, 受众主要是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读者。阅读小说是一种较为私密的行为, 可以选择安静的私人空间阅读, 即便是在公共空间, 自己阅读的内容依然不会与他人分享。因此, 读者能更好地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对一些超越伦理道德的内容, 如何理解也是读者私人的事情, 对其他人影响不大。与此相较, 电视剧则是以家庭
13、观看为主, 我国的电视剧没有分级制度, 因此, 对家庭成员共同观看的作品的伦理道德要求自然就更高。所以, 电视剧的创作者在进行改编时, 很好地照顾了传播媒介的特点, 强化了白鹿原的伦理叙事。另一方面, 电视剧审查制度也是强化伦理叙事的重要原因。我国十分强调影视作品的宣传功能, 加之缺乏分级制度, 因此, 对影视作品的审查就显得严格。1997 年, 电影审查规定由广播电影电视部制定并颁布。其中的第九条规定, 电影电视禁止载有下列内容:“ (一) 危害国家统一、主权和领土完整的; (二) 危害国家安全、荣誉和利益的; (三) 煽动民族分裂、破坏民族团结的; (四) 泄露国家机密的; (五) 宣扬不
14、正当性关系, 严重违反道德准则, 或内容淫秽, 具有强烈感官刺激, 诱人堕落的; (六) 宣扬封建迷信, 蛊惑人心, 扰乱社会公共秩序的; (七) 渲染凶杀暴力, 唆使人们蔑视法律, 诱发犯罪, 破坏社会治安秩序的; (八) 诽谤、侮辱他人的; (九) 有国家规定禁止的其他内容。”从以上列出的九项规定来看, 第六项与白鹿原略有联系, 因为原著中有一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内容, 但在改编成电视剧时基本删除了, 只保留了白鹿等少数符号性事物。第七项是关于暴力的, 白鹿原中涉及较少。第五项关乎色情, 与白鹿原关系最密切。小说白鹿原中有大量关于性的描写, 曾被要求删改过一次。但是, 小说对许多人物形象的塑造
15、都绕不开性问题, 如白嘉轩、鹿子霖、田小娥等。因此, 电视剧如何处理这些问题, 是对创作者智慧的考验, 既要表现人物生命中与性有关的内容, 又必须把握好尺度, 在观众、作品与审查之间找到平衡。伦理叙事的强化不仅照顾了电视剧的媒介特点, 而且也是对作品、演员和观众的尊重, 同时还降低了作品的审查风险, 正是这三者之间的平衡点。总体来看, 电视剧白鹿原强化婚姻伦理的部分不太影响作品整体思想的表达, 但结尾对政治伦理的强化却对原著内涵的表现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影响。小说结尾表达了陈忠实对历史悲剧性的深刻反思, 而电视剧对结尾的修改更加符合当代政治伦理的要求, 多了些大团圆结局的乐观, 却少了些对历史悲剧性的思考。但无论如何, 白鹿原仍是一部反映“人性的撕裂与挣扎、宗族的坚守与变迁”, 对历史和文化进行深刻反思的史诗性作品。总之, 与小说相比, 电视剧白鹿原对伦理叙事的强化使改编更加符合影视作品的传播特点, 同时也深化了作品的思想内涵, 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注释(1) (1) 陈忠实:白鹿原,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7 年版。本文所指小说白鹿原, 均为此版本。 (2) (2) 李丹林:电视剧法律问题研究,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07 年版, 第 109 页。 (3) (3) 电视剧白鹿原编剧申捷接受北京日报采访时所说的话。参见北京日报, 2017 年 6 月 5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