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1论美国新保守主义解读当代美国新型保守派王恩铭世界经济与政治2006 年第 10 期【内容提要】 20 世纪 60 年代下半期,美国政坛上崛起了一股新保守力量,称为新型保守派。新型保守派对 20 世纪 60 年代的新左派、反正统文化运动深为反感,认为它们颠覆、破坏了美国的价值体系,动摇、削弱了美国的文明根基。作为早先的冷战自由派,他们认为自由派的国内政策扩大了政府权力,限制或侵犯了个人自由权利,而自由派的外交政策则背离了美国自由价值观,损害乃至玷污了美国作为自由世界领袖的形象。为了复兴美国传统自由主义的精神,新型保守派与现代自由派分道扬镳,他们批评和抨击现代自由主义思想,影响
2、和确定美国的国内外政策走向。【关键词】 新型保守派;自由主义 ;传统价值观;美国式民主20 世纪 60 年代下半期,美国政坛上出现了两支新保守主义势力,一支被称做新保守主义( new conservatism) ,以区别于传统保守主义;另一支被称做新型保守派(neo - conservatism) ,以区别于新保守主义。为了对当代美国新保守主义有一个更完整、更全面的了解,笔者就新型保守派做初步探讨。一 新型保守派都是些什么人新型保守派是一个难以为其下定义的词,简要地概括其思想更是困难。素有新型保守派之“教父”的欧文克里斯托尔( Irving Kristol)对此也曾徒叹无奈。譬如,迟至 197
3、9 年,这位新型保守派的领军人物还曾就是否“真正存在新型保守派这么一回事”表示怀疑。1 之所以难为新型保守派下定义,主要有下面几个原因:第一,滥觞于 20 世纪 60 年代的新型保守派与 20世纪 6070 年代的民权运动、新左派运动和女权运动不同。它既没有正式的组织,也不举行什么会议,更没有具体的行动纲领。因此,人们倾向于把它看做是一种思潮,而不是一场运动。2 第二,新型保守派内部分歧比较严重,思想观点和立场主张时有冲突。例如新型保守派一方面不同意自由主义把社会看做是个人之组合的观点,否认社会共同福祉可以通过个人自我追求来实现;但另一方面 ,新型保守派又坚持认为,种族、等级和社会地位具有不受
4、意志控制的特性,因而它们不应成为制约个人行为的因素。3 第三,新型保守派中的众多显赫人物(如丹尼尔 贝尔和詹姆斯 威尔逊等) 都对新型保守派一词深为反感,因为此词最初是由美国社会主义者迈克尔柯灵顿使用的 ,旨在嘲讽和抨击新型保守派。用李普塞特的话来说,鉴于此词的初衷乃是为了诋毁和中伤新型保守派,新型保守派都不乐于被贴上这一带有恶意性质的标签。4 第四,相当一段时期,被称做新型保守派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认真撰文来阐述新型保守派的实际意思,以至新型保守派干将纳什格雷泽抱怨说:“我们的人中几乎没有人写过一篇文章来解释什么叫新型保守派。” 5尽管对新型保守派难下定义,且新型保守派对此词也颇有微辞,但我们
5、不能就此否定它的存在。关键的问题是,当今美国政坛上是否存在着这么一个竭力主张新型保守派的思想群体? 它们是否在利用自己手中的政治、文化和媒体资源,来宣传和传播它们的思想和主张?如果对上述两个问题都能做出肯定的回答,那么,新型保守派就不是一个假设性而是一个现实性问题。就当代美国政界和思想界而言,下列曾经或仍然在美国思想界和政治界十分活跃并起重要作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2用的人都被认为是新型保守派。他们是欧文克里斯托尔( Irving Kristol)、格屈德黑梅尔法伯(Gertrude Himmelfarb)、米杰德克特(Midge Decter)、诺曼波德豪瑞兹(Norman Podhoretz)
6、、乔治威格尔(George Weigel)、珍 克帕屈克(Jeane Kirkpatrick)、迈克尔诺伐克(Michael Novak)、詹姆斯威尔逊(James Wilson)、丹尼尔 帕切克莫尼汉(Daniel Patrick Moyniham)、纳什格雷泽(Nathan Glazer)、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阿诺德 贝切曼(Arnold Beichman)、沃尔特勒克屈尔(Walter Lacquer)、希德尼 胡克(Sidney Hook)、威廉 贝纳特(William Bennett)、汤姆斯索威尔( Thomas Sowell)、本 沃藤伯格(Ben Watten
7、berg)、塞缪尔 利普曼(Samuel Lipman)、索尔 贝娄( Saul Bellow)、阿伦威尔达弗斯基(Aaron Wildavsky)、乔治基尔德(George Gilder)、约瑟夫埃帕斯坦恩( Joseph Epstein)、利奥卡斯(Leon Kass)、塞穆尔李普塞特(Seymour Lipset)、保罗约翰逊(Paul Johnson)、穆雷 弗里德曼(Murray Friedman)、布里格特伯格(Brigette Berger)、詹姆斯纽切特雷恩 (James Nuechterlain)、卡尔格胥曼(Carl Gershman)、潘恩肯布尔(Penn Kemble)
8、、马丁派雷兹(Martin Peretz)、保罗沃尔福威茨(Paul Wolfowitz)和理查德珀尔(Richard Perle)等。这一长串名单向我们传达了三点基本信息:第一,他们中犹太人占多数,这可以从这批人的姓氏上一眼看出。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并没有出乎于预料之外,因为犹太人长期以来一直活跃于美国的政界和思想界,是众多美国智囊库的主要力量。第二,这是一批社会显赫名流,他们中既有曾经大权在握的政府官员,如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珍克帕屈克、前美国劳动部部长助理丹尼尔莫尼汉和前美国国防部副部长保罗 沃尔福威茨等 ,又有大名鼎鼎的学术精英,如丹尼尔贝尔和塞缪尔亨廷顿等。总之,这批人数量不多但能量巨大
9、。第三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原先都是自由主义阵营里的精兵强将,如丹尼尔帕切克 莫尼汉、纳什格雷泽和丹尼尔贝尔等。他们中有的曾衷心拥护“新政”式的自由主义, 还有的则公开宣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正是由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自由主义阵营里冲杀出来的,所以保罗高特弗莱德在探讨美国保守主义运动时,把新型保守派的兴起看做是美国大学校园知识分子的思想反抗和思想反叛之举。6此外,根据上述新型保守派三大特点,我们还可以概括出新型保守派与新保守主义者的主要区别,主要表现为:其一,新型保守派原先大多都是自由主义阵营里的人,而新保守主义者则是脱胎于美国传统保守主义思想体系的保守派;其二,新型保守派与美国学术界、思想
10、界和政界有密切的联系,而新保守主义者则没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其三,新型保守派中犹太人众多,他们对美国社会中的反犹太人倾向很敏感,而新保守主义者中则几乎不存在这种情况。不过,就这些区别而言,新型保守派早先的自由主义思想背景和自由主义政治立场是新型保守派的最鲜明特性,所以要理解新型保守派的来龙去脉及其思想走向,我们首先必须弄清新型保守派为什么对他们自己原先笃信不疑、衷心拥戴的自由主义感到失望,直至最终反叛的原因。二 新型保守派与自由主义分道扬镳上面提到,新型保守派中的大多数人原先都是自由派人士。他们是在经历了 20 世纪 60 年代美国社会大动荡之后才改变了自己的政治信念,修正了自己的政治立场,并最
11、终完成了从自由主义向新型保守派转变的“思想改造”过程。于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问题就是,这些自由派人士为什么与自由主义决裂?根据新型保守派“教父” 欧文克里斯托尔的解释,这些自由派人士之所以蜕变成新型保守派 ,是由于他们觉得自己被现实“重创”了一下。重创之后,这些昔日自由派们有幡然猛醒之感。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3于是,他们便改弦易辙,走出自由主义的阵营,扬起新型保守派旗幡,开始对美国面临的种种国内外问题发表政见,阐述观点。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新型保守派感到被“现实重创了一下”呢? 据新型保守派自己说,使他们感到“重创”的“ 现实”是爆发于美国 20 世纪 60 年代的一系列社会运动和社会思潮。众所
12、周知, 20 世纪 60 年代是美国当代史上一段多事、动荡、混乱、令人迷茫的岁月。在自由主义思想的影响和鼓励下,各种社会文化运动一浪接一浪地掀起,如黑人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嬉皮士反正统文化运动、新左派激进运动和反越战和平运动等。这些大规模群众性运动像汹涌的潮水,猛力地冲击美国的政治体制、价值体系和社会肌体。因为“来势汹涌”威力强大且渗透至社会的各个角落,这些社会运动不仅在美国的城市大街和大学校园留下了斑斑痕迹,而且在广大民众的心灵中也制造了大面积思想空白和道德混乱。用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威廉奥尼尔的话来说,20 世纪 60 年代的美国在这些运动的猛力冲击下,已到了“分崩离析” 的地步,价值体系
13、失去支撑中心,社会结构缺少凝聚力量,政治权威受到嘲弄嗤笑,文化观念出现迷茫混乱。7 正是这些事态变化的现实使得新型保守派感到深受“重创”, 并在怨怒和愤懑之下决定去扭转这一局面。于是,他们便吹响了新型保守派的号角,发起对这些旨在破坏和颠覆美国价值体系观念和行为的讨伐和进攻。在这些信奉自由理念、视自由精神为圭臬的新型保守派看来,美国 20 世纪 60 年代所发生的一系列社会运动,尽管名义上旨在追求平等与自由,但骨子深处却与自由主义精髓大相径庭,乃至格格不入。针对 20 世纪 60 年代社会运动肢解、歪曲美国自由主义精神的“离经叛道”之举,新型保守派认为不仅必须予以坚决制止,而且必须给予痛击。不过
14、,使新型保守派感到更为失望乃至痛心疾首的是,面对美国社会秩序的混乱局面,尤其是面对美国道德水准一路下滑的趋势,以自由主义思想为己任的民主党自由派,非但不去指责、批评和制止这些有损于美国价值观念的思想和行为,反而任由它们无所顾忌地肆意妄为,甚至采取姑息纵容、一味迁就的态度,直至出现价值方向迷失,道德权威丧失的局面。8举例而言,当加州伯克利大学 1964 年爆发“自由言论运动”时,激进学生不仅举行静坐抗议运动,而且“占领”学校行政大楼、“ 解放 ”人民公园,致使加州伯克利大学陷入瘫痪。针对这一现象,以自由主义为基调的纽约书评对激进学生的“自由言论运动”大加赞赏,认为这是美国自由主义精神的体现。新型
15、保守派对此深感困惑和不悦。其旗舰期刊评论于是立即对纽约书评进行批评,并明确指出,滥用自由权利的学生应为自己的激进行为负责。9再譬如,在种族问题上,自由派认为,只要政府积极推动,加大立法力度,显示政治意愿,那么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就会像民主党自由派总统约翰肯尼迪所宣称的那样,“大笔一挥,一蹴而就” 。10 对此,新型保守派不仅无法苟同,而且心存疑虑。事实上,在种族问题上,新型保守派从来不抱乐观态度。尽管他们热情支持黑人争取公民平等权利的斗争,并认为联邦政府有责任促进和推动民权事业的发展,但他们绝不认为,借助立法或者行政命令手段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种族歧视问题。在新型保守派看来,自由主义这种脱离实际
16、的思维方式不仅幼稚可笑,而且注定要失败。这批原先坚信自由主义的人士便在上述严酷“现实”的“重创”之下,决定与自由主义分道扬镳,企望以新型保守派的名义反击自由主义思想,矫正被自由主义颠倒的道德观念,“恢复美国的心智和精神健康”。11三 新型保守派如何构建其思想在讨论新型保守派思想观念之前,简要地回顾一下二战后美国保守主义思想的基本特点将有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4助于我们对新型保守派价值观的全面把握。一般而言,二战后美国保守主义思想有两大脉络,两者之间的关系相差甚远。一条思想脉络以19 世纪 90 年代英国曼彻斯特自由主义学派为基础,反对中央集权制( anti - statism) ,强调个人主义,主
17、张限制政府权力,提倡自由市场经济。19 世纪后期,这种传统自由主义在美国还与“社会达尔文主义” 发生联姻,两者共同反对政府向社会弱势群体提供帮助,因为在传统自由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 看来,人类的演化和进步靠的就是个人的奋斗和努力。12 反中央集权制思想之所以在战后美国重新兴起,其根本原因就是二战之后的美国联邦政府权力,在民主党自由派坚持推行“新政” 式自由主义政策之后得到了极大的膨胀。对于笃信个人至上的传统自由主义者们看来,“新政” 式政府大规模干预型自由主义政策,既对个人自由构成了严重威胁,又对市场经济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另一条思想脉络源于 18 世纪英国政治思想家埃德蒙德伯克。这一保守主
18、义思想与上述传统自由主义思想截然不同。它所关注的重点不是个人,而是社会共同体。所以,它不主张个人通过各种追逐私利的活动来取得自我满足;相反,它强调社会整体性,注重于社会文明程度的全面提高。基于这种以共同体利益为出发点的观念,这类保守主义认为,国家领袖的主要责任,不是帮助人们寻求个人利益或由少数人临时形成的团体利益,而是根据传统观念和自然法则及公共利益去引领社会,带领民众追求崇高的共同体利益。这种保守主义被称做“有机保守主义(organic conservatism) ”,即关注整个社会有机体的保守主义。13 “有机保守主义者”认为,正是道德价值和宗教伦理才使社会得以维护其秩序,并使得人们的生活
19、具有意义。“有机保守主义者”指出,财产权利固然重要,因为它能帮助社会确保稳定,还能为人们提高思想和艺术修养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如果一味强调个人或公司追求最大利润的自由,那么它就会造成社会道德的滑坡,阻碍社会的发展。为此,“有机保守主义者”始终关注社会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发展,坚持认为急功近利行为必须让位于未来的发展需求。美国 20 世纪 60 年代兴起的新型保守派,其思想构成含有上述两条保守主义思想脉络的基本内容。新型保守派继承了传统自由主义中的悲观主义成分。根据这种悲观主义思想,普通民众因变化无常而难以令人信任,因此,政府有责任根据公共利益制定政策,确保社会在与时俱进时仍保持其基本价值观和优秀传
20、统。举例而言,在黑人问题上,新型保守派既不反对旨在改善黑人社会地位的政策,也不反对旨在消除黑人贫困的政策,但他们认为这类政策不是“太昂贵”就是“过于雄心勃勃”,“以至于无法达到改革社会的目的; 相反,它们引发了通货膨胀、加深了种族矛盾、滋生了种种其他问题”。14 所有这一切,在新型保守派看来,显然都不利于公共利益的提高和改善。当然,新型保守派与二战后第一条保守主义思想脉络关系更为密切的是两者对传统自由主义思想的理解和定义。在两者看来,自由主义的精髓,不管从理念界定层面上,还是从社会实践意义上都意味着个人自由和对个人自由及个人财产权利的保护。如果说二战后保守主义所关注的是“新政”式政府干预对个人
21、自由构成的威胁,那么 20 世纪6070 年代新型保守派所担忧的是“自由派左翼要求财富再分配的劲头和政府执行劫富济贫政策的倾向”对个人自由形成的威胁。15 新型保守派认为,过度的财富再分配和劫富济贫政策是当今社会个人自由和个人财产权利的最直接威胁,因为它们违背了传统自由主义的最基本精神。相比较而言,新型保守派与二战后第二条保守主义思想脉络之间存在着更多的内在联系。譬如,新型保守派所一再强调的诸多观点,如敬重权威、遵循传统方式和尊重道德、宗教、精神价值观等,都与“有机保守主义”思想观念如出一辙。此外,如同“有机保守主义”一样,新型保守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5派对社会的整体性也极为重视。他们否认社会是
22、由追求自我利益的个人所组成的,认为生活在社会共同体的所有成员都应该关心社会秩序、关注社会的连续性发展、关爱共同体的福祉。16基于这一认识,新型保守派看待问题时始终倾向于强调事物的连贯性和有机整体性。譬如,在经济发展问题上,新型保守派强调指出,经济发展离不开文化价值观的支撑,任何缺少伦理道德观念基础的经济体制都将注定失败,因为前者一旦失去后者的精神支持就难以维系。17显然,这种观点与“有机保守主义”思维是一脉相承的。事实上,只要稍许仔细观察一下新型保守派阐述其观点时常用的词语,如“实用”、“ 现实”和“实际”,我们便可以清楚地发现其与二战后第二条保守主义思想脉络之间的联系。这是因为,在新型保守派
23、的政治词典里,“实用”、“现实”和“实际 ”与其说意味着“机会主义”和“ 目标最大化”,还不如说是“认真谨慎”、“尊重现状”和“敬重传统” 。18 换言之,对任何有可能改变现状的措施,新型保守派都主张采取有助于保护现状、尊重传统的办法,而不是像 20 世纪 60 年代反正统文化、新左派和女权运动等那种颠覆乃至破坏性的手段。当然,新型保守派的思想观念并不仅仅局限承袭二战之后的两条保守主义思想脉络。鉴于新型保守派的兴起主要源于 20 世纪 60 年代的社会动荡,尤其是新左派和反正统文化运动对美国资本主义制度和美国主流文化的抨击和挑战, 19新型保守派的思想中存在着两条清晰的针对这两场社会运动做出的
24、反击思路。作为先前的自由主义者,新型保守派对以自由主义思想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向来坚信不疑。这不仅因为他们对资本主义的对立物共产主义恨之入骨,而且还因为他们始终认为资本主义是自由社会的根本保证。出于对资本主义的爱戴,新型保守派针对新左派等激进分子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攻击进行了猛力回击。譬如,欧文克里斯托尔就曾专门撰文为资本主义辩护,指出自由社会和经济发展都离不开资本主义。克里斯托尔强调,随着财富的不断增加,资本主义不仅将解决社会不公问题,而且还将为社会全体成员带来福祉。20至于 20 世纪 60 年代反正统文化运动对美国传统主流文化的颠覆性破坏,新型保守派一直视文化价值观和社会道德风尚为文明大厦之根基
25、而对此进行了更为猛力的反击。作为新型保守派的旗手,欧文克里斯托尔在此问题上曾一清二楚地指出,“新型保守派视家庭和宗教为一个体面社会两大不可或缺的支柱”, 21任何像反正统文化那样试图削弱家庭重要性、销蚀宗教价值观念的言论和行为,都是对美国文明薪火传承的严峻挑战,因而必须予以严厉谴责和沉重痛击。从相当程度上说,正是出于对美国资产阶级文明大厦坚固性的忧患意识,也正是出于对美国主流文化日渐失去其权威性的焦虑心情,新型保守派竭尽全力大举讨伐反正统文化,执意要对反正统文化进行“拨乱反正”,以便重新确立美国传统价值观的权威地位。在新型保守派看来,反正统文化所宣传的自由享乐观念和放肆无度的纵欲行为极大地腐蚀
26、了美国青年一代的灵魂,导致社会道德水平严重滑坡。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新型保守派强烈要求重新激活宗教精神力量,并以此为基础重建人们对民主资本主义的信心。22也许,最能体现新型保守派思想的是他们对自由派和激进派在平等和自由概念上“歪曲性”解读和“混淆性”应用的尖锐批评。新型保守派认为,自由派和激进派在消除贫困、社会福利、种族冲突、性别歧视、入学就业、收入晋升等问题上的主张和措施,都有意无意地扩大甚至曲解了“平等”的含义,致使“ 自由 ”概念失去其本意。在新型保守派的价值体系里,“ 平等”主要是指“机会均等”, 但自由派和激进派大力提倡并竭力推行的“busing 计划”( 指美国学校为平衡黑白学童
27、比率用校车接送学童去外区上学)和“肯定性行动计划 ”(指在入学、就业、晋升等方面对少数民族和女性群体优先照顾的指令性计划) ,都把 “平等” 概念做了极大的延伸,致使“机会均等”变成“ 结果平等”。其结果是,为了实施自由派和激进派的这些宏伟计划,不仅政府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6官僚机构不断扩大膨胀,而且公民个人自由也因政府机构的日益庞大而遭受侵犯和干扰,导致“自由”概念从属于“ 平等”概念。23 针对自由与平等概念如此变位的情况,新型保守派领袖欧文克里斯托尔深表忧虑,认为自由派和激进派一味寻求结果平等,其结果只会是销蚀自由理念,瓦解自由社会的根基。欧文克里斯托尔争辩说,自由派鼓吹的“busing”
28、等平等方案,事实上已剥夺了许多人的“个人选择自由”,因而是“ 政府在强制推行其价值观 ”,即“ 迫使他人接受政府定义的平等观”。24 其他新型保守派对平等超越自由的做法也展开了猛力的抨击。譬如,纳什格雷泽就直截了当地把自由派旨在消除种族、性别和阶级不平等的“肯定性行动计划(AffirmativeAction) ”称做“肯定性歧视计划(Affirmative Discrimina2tion) ”。25新型保守派思想的另一重要特征是,他们不像历史上的传统保守派那样一味强调个人作用和责任,彻底排除政府的干预和调节功能,而是主张政府理性地管理,适当地调节,以确保整个社会的健康发展。就此而言,新型保守派
29、在福利问题上的观点和立场最清楚地说明了新型保守派与现代国家管理思路相吻合的这一特性。众所周知,传统保守主义在经济和福利问题上的立场,大多基于其宗教伦理观念,倾向于把一个人的经济失败,尤其是依靠政府福利救济的生活方式,看做是人自身缺陷的表征,即个人道德自律缺损。26 新型保守派不同,他们倾向于用理性的角度来分析和思考经济与福利问题,认为这些问题及与它们相关的其他社会问题都可以通过严谨缜密的调查研究办法,寻找到解决它们的正确答案。几乎所有的新型保守派,尤其是身居学术界的新型保守派,都自始至终在原则上支持国家福利政策,赞同市场经济与社会福利相结合的“混合式经济模式”。27 在此问题上,新型保守派灵魂
30、人物欧文 克里斯托尔在其一个新保守主义者的反思一书中曾有过明确的表述。他指出,支持“保守形式的福利国家”是新型保守派思想观念的重要一条,因为民主政体需要一个管理社会福利的机构。28 其他新型保守派大腕级人物在此问题上的看法基本上与此大同小异。譬如格雷泽、莫尼尔汉、威尔逊和李普塞特都认为,像社会福利等问题,政府有责任弄清它们的症结之所在,然后着手解决它们。迈克尔奥凯思豪特(Michael Oakeshott)称新型保守派的这种思路(观念)为“政治理性主义( rationalismin politics) ”,即政府不应仅仅起 “守夜人( night watchman) ”的作用,而应该理性地规划
31、社会发展,合理地制定相关政策,为社会共同体谋利益。29新型保守派思想还有一个重要特征这就是它那不顾一切的强硬反共立场和竭力在全球范围内推行其民主秩序的勃勃野心。30 新型保守派在 20 世纪 60 年代中期初露锋芒时,带有一层浓厚的反共主义色彩。前面说过,新型保守派中的大多数人早先都是自由派者,他们的政治信仰都经历了“从左翼民主社会主义者或托洛茨基主义者向冷战自由主义者”、再从“冷战自由主义者向新型保守派”的转变。31 然而,不管是作为冷战自由派还是作为新型保守派,他们都把共产主义视为对自由世界构成的“最大威胁”,认为有必要先遏制其力量,然后再将其置于死地。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新型保守派敦促美国
32、积极介入全球事务,承担起自由世界的领袖责任,引领世界战胜邪恶,永葆人类和平。对大多数新型保守派来说,传统保守主义的孤立主义外交政策已不合时宜,面对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力量的“攻势”,美国应毫不迟疑地迎头而上,用美国民主自由价值观来击退共产主义的前进步伐。进入 20 世纪 8090 年代之后,新型保守派愈益起劲地鼓吹在全球范围内兜售和推广西方民主思想,试图用美国民主观念来改造和重塑世界秩序。32 尽管新型保守派的主将克里斯托尔对此主张不完全赞同,但大多数新型保守派都力主向世界输出美国民主价值观,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一场民主革命运动。33 根据新型保守派设计的这一宏伟蓝图,这场民主革命将在世界范围内形成
33、一个政治上互相平等的所谓世俗共同体。从短期来看,非西方国家在美国自由民主精神的影响下,将逐个举行民主选举;从长远来看,整个世界将竞相仿效美国政体模式,自觉或不自觉地纳入美国治下的世界体系之中。简言之,作为美国国内政治的延伸,新型保守派所提倡的美国外交政策也深深地烙上了新型保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7守派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印记。需要指出的是,从自由主义阵营里“变节”出来的新型保守派与 20 世纪 7080 年代出现在美国政坛上的新自由主义是有区别的。新自由主义,顾名思义,旨在区别于以罗斯福“新政”为基础的现代意义上的自由主义思想,其基本观念包括以下两点:第一,联邦政府应在国民经济、社会福利、环境保护和劳
34、资纠纷等问题上承担他人无法替代的决定性角色,其职能重心应从自由主义所偏重的个人利益维护转向超越集团利益之上的国家和民族利益。第二,平等观念和自由观念都是美国人的重要信条,但两者之间,自由观念必须处于优先地位。34应该说,在强调自由高于平等和民族国家利益重于个人利益方面,新自由主义与新型保守派之间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就实现自由理想和维护民族国家利益手段而言,两者之间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概而言之,对新自由主义者来说,政府在所有这一切中仍必须起主导乃至决定性作用,但新型保守派则主要仰赖于个人,政府仅扮演有限的角色。此外,新自由主义强调与时俱进,灵活多变,以适应变化了的新形势;而新型保守派则反对任何轻率
35、的变革举动,主张恢复传统社会模式。更重要的是,新自由主义很少强调文化价值观的作用,更没有把宗教伦理放在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在新型保守派的价值体系里,以宗教伦理为基础的文化价值观始终占据不可或缺的地位。总之,新型保守派试图以自己的思想文化价值观为基础,扭转自由派执政时期制定和执行的国内外政策议程表,借助自由市场经济发展美国经济,依靠传统文化精神重建美国社会道德秩序, 倚仗美国“硬”、“ 软”实力在全球推广美国式民主制度,妄图能使美国思想文化价值观成为“ 放之四海皆真理”的思想观念。35四 结语新型保守派早先都是自由派人士,甚至是民主社会主义党左翼人士。他们之所以从自由派转为新型保守派,主要是因为他
36、们对 20 世纪 60 年代所发生的一系列社会运动,如新左派、反正统文化和女权主义运动,感到不安和愤怒,认为这些运动严重地冲击,甚至颠倒了美国传统文化价值观,致使道德滑坡、权威削弱、价值观模糊、自由权利滥用。此外,新型保守派反对自由派一味扩大联邦政府权限,不赞成借助增加联邦开支或增设政府机构的办法来解决社会经济问题,认为这些举措会限制个人选择、削弱个人自由。新型保守派特别强调社会文化价值观,尤其是宗教伦理精神,认为它们是维系美国文明大厦的基石。在新型保守派的价值坐标系上,上至西方文明传统,下至家庭价值观念,它们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新型保守派关注这些价值的最主要原因是由于新型保守派认为,一个
37、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结构都是建立在文化价值观念基础上之的,缺少文化价值观的支撑,社会共同体将难以为继。为此,新型保守派再三强调坚持和发扬优秀文化传统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确保美国传统文化价值观不断传承下去。新型保守派的思想渊源和政治哲学基础主要来自于强调个人自由和个人精神的古典自由主义思想。整个 20 世纪 60 年代时期,他们把自己看做是自由主义的自由批评者( liberal critics of liberalism) ,即他们既不同意自由派对自由主义所做的诠释,也不赞同自由派以自由主义名义制定和执行的自由主义政策。新型保守派对自由派以牺牲自由来寻求平等的做法最持异议,对自由派与苏联等共产党国家
38、发展关系也竭力反对。为了实现新型保守派观念中的自由主义思想,新型保守派提出,美国的国内政策应以不牺牲个人自由为基点,然后在此基础上提论美国新保守主义 8供一定程度的社会福利;美国的外交政策应以美国价值观为出发点,并以此为基础,利用美国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军事实力,向全世界推广美国式自由民主思想。作为一种有别于传统保守主义思想的独特政治思想学派,新型保守派借助于媒体、高校和政府决策机构等渠道,对当代美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教育和外交都产生了重大影响。作为 20 世纪 6070 年代兴起的美国新保守主义的一个分支,新型保守派对当代美国保守主义力量的复兴起了重要作用。它与新保守主义一起,对当代
39、美国自由主义展开了猛烈的抨击,成为当今美国社会中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注释：1. Irving Kristol, “Confessions of a True, Self - Confessed - Perhap s, the Only - Neoconservative, ”Public Opinion, October/November 1979, p. 50.2. Robert Muccigross, Basic History of American Conservatism, Florida: Krieger Publishing Company, 2001, p. 105.3.
40、Mark Gerson, The Neoconservative Vision: From the Cold War to the Culture War, Lanham, Maryland: Madison Books, 1996, p. 8.4. Seymour Martin Lip set, “neo - conservatism: Myth and Reality, ” Society, July/August 1988, p. 29.5. Nathan Glazer, “Neo - conservatism: Pro and Con, ”Partisan Review, Vol. 4
41、, 1980, p. 498.6. Paul Gottfried, The Conservative Movement, New York: Macmillan Publishing Company, 1993, p. 78.7. William ONeill, Coming Apart, New York: Quadrangle Books, 1971.8. Charles W. Dunn and J. David Woodard, Conservative Tradition in America, Maryland: Rowman Paul Gottfried, The Conserva
42、tive Movement, pp. 85 - 86.28. Irving Kristol, Reflections of a Neoconservative: Looking Back, Looking Ahead, New York: Basic Books, 1983, p. xii.29. 引自 Paul Gottfried, The Conservative Movement, pp. 85 - 87.30. Patrick Buchanan, “The Anti - Conservatives, ”The American Conservatives, February 28,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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