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合法性体系的构建与功能分析以天安门建筑群的空间解读为中心2007 年 7 月第 28 卷第 4 期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INNERMONGOUAS0CIALSCIENCKSJu1.21307V01.28No.4合法性体系的构建与功能分析以天安门建筑群的空间解读为中心魏万磊(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北京 100084)摘要把时间和空问作为历史研究的变量而不是固定的框架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具有政治象征的公共建筑集“物质结构 “,“思想上层建筑“,“政治上层建筑“于一身,是探讨政治,历史与艺术关系的最佳切入点.而时间和空间的矛盾在政治性建筑中的表达也十分明显,这种矛盾决定了建筑给人的感受.天
2、安门广场建筑群构成了中国政治合法性体系的论证,显示了历史记忆的塑造与政治言说体系的构建内在的一致性和矛盾性.关键词 合法性体系 ;天安门建筑群 ;历史记忆;时空矛盾中图分类号J59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3-5281(2007)04-0106-05耶鲁大学哲学系教授哈里斯说过:“建筑是如何体现其本质的呢?它必须把那些人们容易想当然或忽略的自然成分彰显出来,这样才能体现其本质.“j(建筑作为客观实在属于物质范畴,作为艺术属于意识范畴,一些带有历史积淀和政治色彩的公共建筑能够体现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安排,也能反映时人的思维方式和审美趣味,同时还承载着社会变迁所凝聚的历史记忆.可以认为,政治性公共
3、建筑集“ 物质结构“,“政治上层建筑“,“思想上层建筑“于一身;在这里,“文化表象 “与“物质结构“合而为一,凝固了时人的实践活动,表现为客体主体化和主体客体化的统一;它们在特定的生产方式中产生,也可以从它们身上还原出当时特定的生产方式,并不需要其他中介.本文希图用政治性建筑作为一个政治性话语表达的载体,来阐明历史记忆的塑造与政治言说体系构建过程中的问题.在中国,最具有政治象征意义的建筑莫过于天安门广场建筑群.建国以来,经历了三次大的整修扩建,占地 44万平方米的天安门广场现今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广场.广场周围组成了包括天安门城楼,人民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中国革命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
4、毛主席纪念堂等在内的公共建筑群,其布局庄重谨严.在中国,天安门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象征已经为多数人所公认,有着很强的政治色彩.进一步来讲,这个建筑群也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承载着社会变迁中的历史记忆与历史叙事,同时也将历史的长时段扩展到当下和将来.详加分析,我们可以体味到三点内容:天安门广场是作为一个建筑群而存在的体系;天安门建筑群已经成为我们国家和政治生活的象征 ;这种空间的三维性承载着时间的一维性和永恒性.问题是,在这种“百姓日用而不知“ 的所谓“自明之理“的背后 ,有着怎样的一套论说逻辑,这套逻辑又是怎样建构起来的?如果把时间和空间看成是不变的固定结构,在其中安插一些历史事件,未免会凝固和
5、僵化历史,而忽视了时间和空间之间可能蕴藏着的矛盾与冲突.收稿日期2007-03-27作者简介 魏万磊 ,男,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博士研究生.1O6一,拆与建:建筑艺术蕴含的权力关系变化以往的研究总是利用符号学和政治象征的方法做出静态描述,而空问内的行为实践很少有人关注,分析则往往以福柯关于空间和权力关系的论述为依据 j().而如果从发生学的角度看,一种物质性东西的出现和消失,总是在反映着人类思维观念的变化,至少反映着某种人为取向.在建筑身上,这种“都市意象 “表现为政权更迭中必要的拆和建.拆什么,拆到多大程度,因为什么原因拆,这表现了权力关系的微妙变化,可以从中捕捉到历史变迁的作用力
6、.而建什么,建到哪里,建什么形式则反映了尘埃落定后新政权所要表达的信息,是树立政治象征的行为.天安门广场雏形的形成是在 2O 世纪前半叶.1913 年北洋政府开辟了天安门前东西大道,神武门与景山之间也允许市民通行.其后,又拆除了中华门及天安门前东西三座门两侧的宫墙,代之以砖墙,初步形成一个小广场.1923年决定陆续拆除皇城城墙】“-18).1952 年 8 月,拆掉了东西三座门.1955 年拆除了广场中部的东西红墙,扩展了广场南部,铺设了水泥路面】.原有遗迹的消失,大致归为三类,一类由于帝国主义劫掠中的人为破坏,如千步廊等;一类是出于功能需要,产生于“民众的要求“,如旧城墙;另一类则是新政府为
7、了证明自身的“革命性“ 而故意实施的破坏,如东西三座门.总的趋向是打破封建帝王给人的震慑,突破深宫大院的神秘感.旧建筑并非拆到底,片瓦不留,一些具有特定社会含义的建筑仍在发挥着其政治象征的作用.例如,天安门城楼原封不动被保留下来不仅因为城楼上东西五间,南北九间的格局在叙述着“九五之尊 “的荣耀,它最重要的一项功能是“ 金凤颁诏“, 是“定于一“的中央集权的象征,是国家人事权,司法权和君民关系的表征.阶级斗争,体制变动所造成的社会震荡需要一个缓冲带,在政治象征上也提示着人们,再激进的革命,都不可能摧毁所有旧的政治符号.而是把它作为政治妥协的产物保留下来,给人一种朗月霁风的和谐景象;或者在其存在的
8、基础上通过“正名“ 李代桃僵,将其作为“战利品“ 来表明权力的归属关系已经发生变化,这样既能让人对旧政权所显示出来的奢靡浮华忿忿不平,又能够引起“把皇帝拉下马者 ,舍我其谁“ 的浩然之气 .任何一个政权的建立都要一个“道统“, 组成“我为什么要统治,你为什么要被统治“的合法性论说的历史基础,阐明自己的革命是“替天行道 “还是“替人行道“.在这一点上,旧建筑的保留是一种“露天博物馆“, 展示的是前朝历史,在继承其神圣性的基础上要竭力显示出旧政权的“无道“.再来看新中国成立后新建的建筑,之所以“新“, 是因为其在一片皇家广场上高唱人民的赞歌,形成了与旧政权完全相对的表现方式,这场“对台戏“ 是新政
9、权的话语表达,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薪“政统“ 所代表的合法性.首先就是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出现.哈里斯认为一个民族之所以会在最重要的地点为死者留出空问,主要是要提醒人们寻找自己的认同感,通过思考英雄这种看不见的实在(invisiblereality)来思忖自己生命的意义 1.1949年 9 月 30 日下午 6 时,毛泽东,朱德等开完政治协商会议之后,第一项政治表达就是参加天安门广场举行的纪念碑奠基典礼仪式.毛泽东用浓厚的湘音宣读了碑文:“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三十年以来在人民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
10、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3(119)“ 人民“,“战争 “,“革命 “,“解放“这些关键词与“民族独立,自由幸福“ 联系起来,“ 三年 “,“三十年“,“由此上溯“这些时间联结词则把整个近代历史以贯之,暗示着历史并没有断裂,道统一脉相承.这也似乎证明了,先烈们的死只有从他们所扞卫的生存方式中才能获得永恒的意义.纪念碑以物化的方式封存了“ 革命 “的历史 ,提示人们从此便可以天下太平 ,而这些殉道者和英雄们的无私与高贵得到了“人民“ 的奖赏 ,他们忠实地践行了一个伟大而又崇高的信念.纪念碑的建筑风格完整地体现了上述政治关键词.这是世界上现有的最大
11、的纪念碑,采用了中国传统的碑顶形式,参考了唐代的碑和佛塔建筑,但是碑身的造型和碑座上的浮雕却是明显的西方风格,尤其是具有古希腊神庙风格,真地无法说到底中西哪个是“体“ 哪个是“用“.它全高 37.94 米,比天安门高 4.42 米.人民英雄纪念碑这一纵向建筑与绵延平铺的故宫横向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水平建筑不仅意味着宽大舒适,无边无际,充满了未知的机遇,同时也暗示了屈服,睡眠和休息,死亡和崩溃,而纵向建筑则代表了进攻性“.纪念碑像是直插云霄的一把利剑,旧建筑所表达的雍容华贵不堪一击,在高耸的利剑面前瑟瑟发抖,给人一种瘫倒在地的感觉.即使人们用幸灾乐祸的心理观看皇子王孙“家天下“ 的覆灭,蓦
12、然回首,横空一把“倚天剑“ 的设计至今还是让人豪情顿生.纵向建筑所表达的自信,果断“同人类自豪,骄傲的情感之间有明显的联系“j(“.纪念碑须弥座为林徽因的作品,碑身东西两侧上部,刻以红星,松柏和旗帜组成的“光辉永照“ 的装饰花纹,象征着先烈们的革命精神万年长存.小碑座的周围,刻以牡丹,荷花,菊花组成的 8 个大花圈,象征107“高贵 “,“纯洁“,“坚韧“巧.碑座上 lO 块大理石浮雕,除了北面两侧两小块为装饰浮雕外,其余镌刻了鸦片战争,金田起义,武昌起义,五四运动,五卅运动,南昌起义,抗日游击战争,胜利渡江等精心选择的历史画面.这里的关键词是运动,起义,战争,组成了一套典型的革命话语体系.在
13、这段绵延百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国社会的空间结构发生了巨变.面对“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中国社会沦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深渊,时间检验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力量.大浪淘沙,地主阶级改革,农民起义,资产阶级革命等都相继失败,历史命运拣选了中国工人阶级.中国共产党承接历史命运,领导中国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赢得了革命的胜利.在这里,波诡云谲的历史被压缩,仿佛几千年的文明史到了现在才开花结果,人们争取自由幸福的历史完全可以看成是反抗的历史.1958 年 5 月人民英雄纪念碑落成时,广场南端的中华门被拆除,封闭的平稳格局完全被打破,视野的开阔让人们更深刻地嗅到“战斗“ 立国的政治内涵,而天安门求“安“ “内
14、治外安,长治久安“的政治理想被等同于死亡,屈服和睡眠.封存和重新界定“革命“ 历史的不仅是人民英雄纪念碑,中国革命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让“革命“ 历史更加丰满,甚至还获得了跨越国界的升华.1958 年建成的中国革命博物馆和历史博物馆位于广场东侧,在博物馆大厅正面的大理石墙面上,有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导师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的浮雕头像.两侧壁是世界人民大团结和中国人民大团结的壁画,用我国传统的彩绘画法,巧妙地描绘出我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亲密友爱,歌舞欢娱的景象 I(P枷). 中国历史博物馆演示了人类从古猿到今天生活的历史进程,而今天美好生活的取得是通过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的近代革
15、命完成的,这就完成了一个自然过渡.政统的确立来自于新的道统的指导:“中国革命博物馆是收藏我国自鸦片战争以来近代,现代革命历史文物,研究和宣传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历史,向人民进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革命传统教育的国家博物馆.“3J(“ 艺术形式与政治变迁的关系如此尖锐,如何调适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本雅明一生努力的方向.“将艺术从神晕的符咒下解脱出来,与此相对应的尝试在于释放艺术的革命潜能,从传统的因循守旧的魔掌中拯救出那些带有破坏力的因素,这构成了本雅明政治化艺术概念中两个相辅相成的重要方面.“6J(39 本雅明的解决方案是充分发挥“搜集者 “($amm.eF)让物品(dinge)转化和重生
16、的功能,而能否把这种功能赋予我们的国家博物馆,还是一个问题.对于革命对象(革淮的命) 和革命意义(革命有什么好处)的阐释只是合法性的显形逻辑,它并不能回答“为什么108要革命“的根本问题 ,而这是合法性体系构成中的关键问题.旧政权的愚昧落后和世界革命潮流是题中应有之义,可新政权自身合法性的论证则是回答问题的核心词汇,完成这一论证的是人民大会堂和毛主席纪念堂.最有代表性,规模最大,要求最高的建筑是大会堂,占地 15 公顷,总建筑面积 17 万多平方米,比明清两代经营了数百年的皇宫总建筑面积还大.光是观众部分所占的体积就足以装得下整个天安门城楼.每年的人民代表大会在这里举行,人民有了自己参政议政的
17、空间,开始当家作主,掌握自己的命运.新的政治表达就是要竭力突破“家天下“ 的传统叙事 ,让人民的统治理所当然,具有程序上和法理上的合法性.所有权力同出一源,则印证了“一切权力属于人民“ 的至理名言.而开国领袖可以作为人民和革命先烈的总代表,把他安放在纪念碑的后面,人民大会堂的右首再合适不过.在毛泽东给大会堂命名 27 年后的同一天,时间未能放慢这位克理斯玛型人物离开的步伐,由于天安门广场北部是开群众大会的地方,主席不能背对群众,所以只能放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南部.随着把天安门城楼西侧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的社稷坛定名为“中山公园 “,把用于祭祀祖先的太庙定名为 “劳动人民文化宫“,阶级身分不同的先驱者
18、成了祈佑国家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的灵牌,而人民占据了神圣性来源的空问,自己成了自己的主人.至此,一个完整的合法性体系建构起来了:人民英雄纪念碑说明了我们今天政权来源的途径是人民革命,革命对象和革命手段都具有合法性;它对面是传统的神圣建筑,共同组成了“江山社稷“ 的说明,而通过 “正名“, 它的归属已经被决定; 它的身后建筑是开国领袖的安息之地;它的西侧建筑论证着我们的政权具有程序上和法理上的合法性;它的东侧建筑则论证着新政权道统和政统的合法性.二,“ 人民主体的构建和领袖身分的合法化空间提供了各种可能性,而时间则无情地把我们从前向后抛,当关键时刻已经流逝,空间所提供的可能性能否改变历史的印象?
19、换言之,如何把时问转变成空间 ,把不可避免的历史变迁转变成当下能够让人接受的“物化“ 的事实 ?更进一步讲,我们能否在“机遇和强力 “已经决定了历史的关键时刻后再来重塑一个良好政府的形象?这一目的,只有凭借“人民 “的名义才能达到 .在天安门广场建筑群一个个设计方案的最后确定中,我们时时可以看到建筑中留下的“ 人民语录“ 以及人民和政治权威的关系 .就连知识分子的艺术表达也是在“人民 “允许的范围内进行的 .“人民“ 成为近代政治话语的主体词汇,也成为合法性表达的主要借口,而该词本身就是一个政治词汇,且带有很大的模糊性.接下来我们将通过天安门建筑群方案的选择和确定这种动态过程中描述“人民“这一
20、主题词是如何被建构起来的,来进一步探讨领袖身分是如何假借人民的名义来实现合法化的.对于天安门广场的争论有一个过程,起初的争论主要围绕广场的性质,大小和周围建筑的规模高于还是低于天安门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展开PP?m 住.原有建筑方案存在品字形(大会堂在中轴线正阳门外,纪念碑左右分别为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四字形(以纪念碑为中心,碑北,广场之西为大会堂,广场之东为国家歌剧院,碑南,广场东西分别为中国革命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二字形(以纪念碑为中心,西为大会堂,东为博物馆,东西两侧建筑物以纪念碑为横轴线)三种 J(砣.最后选择了二字形方案,其中考虑到品字形方案违背了“活人不对死人“ 的传统建筑原
21、则,而四字形方案则可能会形成封闭的感觉,违背了“自由民主“ 的政治理念 ,总体方案应该以放为主 J().关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几种方案,梁思成认为下有三个洞的设计“在视觉上太缺乏安定感 ,缺乏永垂不朽的品质“. 而碑体如果采用小块石头就会有百衲碑修修补补的感觉.在最初的浮雕设计画面上,曾出现过知名领袖人物形象,后改为表现人民群众(在那个时代,人民与群众几乎可以等同),充分体现了“人民,只有人民 ,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这一光辉思想 J(.“人民“在这里就意味着“好人“, 是为人民政权出力 ,出血,出汗的人,很显然,这是一个弹性很强的符号,是不是“人民“没有刚性的法律规定,全凭领导人的个人意志来
22、定,这就意味着从“ 人民 “到“敌人“的距离并不遥远 .而只有设计出适合“人民 “欣赏和使用的建筑,这样的建筑家才属于人民的行列,“ 人民 “成为对各色人等定性的高贵王冠,显示着对新政权的忠诚和热爱程度.梁思成也深知其中的利害,他向彭真市长表达了自己诚惶诚恐的心情:“英雄碑本身之重要和它所占地点之重要都非同小可.我以对国家和人民无限的忠心,对英雄们无限的崇敬,不能不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地要它千妥万帖才敢喘气放胆做去.“儿万人大会堂的设计建造涂上了更加浓郁的时代色彩.1959 年 9 月 9 日,毛主席将其定名为人民大会堂.周恩来特别强凋了大会堂的使用寿命,他说:“它的寿命要比故宫和中山堂长,起码不应少于 350 年.“l 而凋和空间可能带给人民的压力是大会堂设计中的重中之重.彭真对主要负责人说:“大会堂设计方案确定后,对艺术风格要下功夫.搞一个建筑设计,尤其是像大会堂这样的公共建筑设计,要体现人民是主人 的设计思想,不仅使人感到大会堂庄严雄伟,还要使人们感到大会堂平易近人.“(P-18o)周总理对于净空 33 米的内部设计提出了水天一色的主张.以减轻代表的压抑感和渺小感PP_.人民过惯了苦日子,面对豪华而神圣的建筑是否仍旧会战栗发抖,确实是一个问题.而人民参政意识的培养也确实需要一个过程,要慢慢养成人民的“贵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