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先秦楚系漆器藏礼考论以凶礼为中心 刘进有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摘 要： 棺椁、弓矢、镇墓兽、漆床、笭床与漆木俑等漆器是楚系墓葬中重要的丧葬用具, 依据传世文献与出土漆器, 文章对楚国棺椁制度以及弓矢、镇墓兽等随葬器具所蕴含的礼意进行了考究与论证。在器以藏礼的先秦社会, 漆器被广泛运用于凶礼之中, 衍生出使用器具之外的另一种社会属性, 内化了昭名分、辨等列、别尊卑、明贵贱、通神灵等丰富的礼仪内涵。通过对凶礼中楚系漆器的爬梳与整理得出:漆器是表达礼差的物化载体, 具有明显的等差性;同时, 因其本身的自然与文化属性, 漆器也成为了楚人表达社会情感与思想观念的具象化载体。可以说, 漆器藏礼现象是反映楚
2、国礼乐文明的一个重要窗口。关键词： 先秦社会; 楚系漆器; 礼意; 凶礼; 作者简介：刘进有,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国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北京 100872。Study on the Preservalence of Lacquerware in Chu Period of Pre-Qin Dynasty:Focusing on Fierce EtiquetteJingyou Liu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Abstract： Coffin, bow, tomb beast, lacquer bed, ling bed and lacquer figurine a
3、re important funeral utensils in Chu tombs. According to the handed down documents and unearthed lacquer war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ff in system in Chu State, Such as funerary implication contained in the etiquette and feasibility studies. In the pre-Qin society where the instrument was held i
4、n Tibet, lacquer ware was widely used in fierce rituals to derive another kind of social attributes other than the use of appliances, Through gods and other ceremonial contents. Through the combing and finishing of the Lacquer lacquer ware in the fierce ceremony, lacquerware is the materialized carr
5、ier of the coffin, which has the obvious differences. At the same time, the lacquer becomes the expression of the Chu because of its natural and cultural attributes Social Confession and Ideology of the carrier of the concrete. It can be said that the lacquer ware concealment phenomenon is an import
6、ant window that ref lects the ritual and civilizations of the Chu Kingdom.Keyword： pre-Qin society; Chu lacquer; courtesy; fierce ceremony; 在器以藏礼的先秦礼乐社会, 漆器不仅作为一种日常使用器物普遍存在, 同时又被强制性地赋予了礼意, 内化了等级秩序、尊卑关系及事神致福等礼仪内涵, 成为了礼“物化”与“具象化”的重要载体。徐海荣先生便认为“器中藏礼实不单单限于青铜器, 于陶器、漆器或其他材料所制之器亦然”1, 以往学界对“器以藏礼”问题的研究多侧重于青铜
7、器与玉器等礼乐器, 关于漆器研究则多集中于其制作方法、图案外观及艺术美学等, 对漆器藏礼这一问题尚未作全面探析。笔者不揣浅陋, 结合漆器、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等, 试以凶礼为中心, 从先秦楚系漆器着手探讨漆器藏礼问题, 不当之处尚祈方家批评指正。一、棺椁蕴藏的等级礼意从远古到夏商时期, 随着社会分化与分层的加剧, 贵族葬具由简单的瓮棺、石棺逐步演变为精美的多重髹漆棺椁。棺椁重数的增加、纹饰图案的装饰已经说明棺椁逐渐被贵族作为身份、地位及权势的指示物。至商代中后期, 棺椁制度已开始逐渐确立并走向规范化。商周易代, 周人沿袭商代的棺椁制度, 并有所发展。关于周代多重棺椁制度的记载, 先秦文献多有提及
8、。譬如, 礼记檀弓上:“君即位而为椑, 岁壹漆之。天子之棺四重, 水、兕革棺被之, 其厚三寸。杝棺一, 梓棺二, 四者皆周。”2礼记丧服大记:“君大棺八寸, 属六寸, 椑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 属六寸;下大夫大棺六寸, 属四寸;士棺六寸。”3庄子杂篇天下:“古之丧礼, 贵贱有仪, 上下有等, 天子棺椁七重, 诸侯五重, 大夫三重, 士再重。”4荀子礼论篇:“天子棺椁十 (七) 重, 诸侯五重, 大夫三重, 士再重。”5从文献可知, 棺椁有髹漆的记载。从天子至士, 不同级别者, 其棺椁的重数、尺寸依次随身份递减、变小。至于文献所载棺椁之“重”作何解释, 赵化成在周代棺椁多重制度研究一文已有详细论
9、述。所谓“天子棺椁七重”即为“三椁四棺”, “诸侯五重”即为“二椁三棺”, “大夫三重”即为“一椁二棺”, “士再重”即为“一椁一棺”, 这一认知在学界已基本达成共识。两周时期是棺椁制度确立形成的时期, 但由于经济、政治及文化等方面的原因, 此时期出土的墓葬棺椁制度情况往往与史书所载存在差异。西周时期, 楚国与中原交往较少, 加之地处南疆, 丧葬制度处于发轫期, 棺椁等级性尚不明显。春秋时期, 由于巫祀的逐步兴起, 楚人厚葬之风十分兴盛, 棺椁多重制度也逐渐出现, 但尚不规范。此时期, 楚国推行富国强兵之策, 大力削弱贵族、巩固王室, 王权得到巩固, 社会等级分明, 不同阶层棺椁的等差性也逐步
10、体现出来。这是由于东周时期的五百多年, 楚国政局基本平稳, 僭越现象远不如北方的晋、齐、鲁等国严重, 贵族等级制也比较容易地发展, 战国中期以后的楚国出现了符合三礼记载的棺椁等级制度的墓葬。6鉴于此, 为研究楚国棺椁的等级理念, 将此时期已发掘的上卿、大夫及士级别的主要墓葬棺椁情况罗列如下:表 1 战国中期楚墓棺椁与爵位关系 下载原表 表 1 战国中期楚墓棺椁与爵位关系 下载原表 由上表可知, 二椁系列的墓葬中, 二椁二棺墓葬有天星观 M1、葛陵楚墓、三公里楚墓, 三墓皆为上卿级别;二椁三棺墓葬有牛形山 M2、包山 M2、临澧九里 M1, 临澧九里 M1 为上卿级别, 牛形山 M2、包山 M2
11、 为上大夫级别, 依据两墓随葬礼器及墓室大小 (可参考原报告) , 规模皆比天星观 M1、临澧九里 M1 要小, 两墓二椁三棺属“僭越”诸侯棺椁之制。因此战国中期楚国封君或上卿 (相当于诸侯) 棺椁重数为二椁二棺或二椁三棺, 大夫级别的棺椁重数为一椁二棺, 士级别棺椁重数为一椁一棺。这一棺椁制度与礼书所载“诸侯二椁三棺、大夫一椁二棺、士一椁二棺”大致吻合, 中原诸国墓葬之中未有二椁二棺的情形, 仅见于楚墓, 二椁二棺与二椁三棺同时出现于楚封君级别墓葬中应是楚国丧葬制度的特色, 亦有可能是礼书记载缺逸所致。上卿级别 (二椁二棺、二椁三棺) 的墓葬之中, 除三公里楚墓不详外, 墓葬棺椁皆髹漆, 色
12、彩多样、图案丰富, 多有龙凤纹、三角纹及云雷纹等。大夫级别 (一椁二棺) 的棺椁皆髹漆, 多为红黑漆, 然则鲜有彩绘图案。士级别 (一椁二棺) 的棺椁大都未髹漆, 仅拍马山 M4、M22 棺椁髹漆, 应是其家境殷实、经济地位较高之故, 其他时期楚国士级别棺椁也少有髹漆者。综上所述, 战国中期, 楚国棺椁制度基本符合周礼。不同身份者, 其棺椁重数、外观具有明显的等差性。级别越高, 棺椁重数越多, 棺椁外观更加华丽;级别越低, 棺椁重数越少, 棺椁外观色彩装饰简单, 亦或没有。当然, 级别高者, 其墓室更大、墓室中随葬品较多以及棺椁重数多, 毫无疑问, 其棺椁尺寸要远远大于级别较低者。棺椁是作为地
13、上居室的象征而出现的27, 这也正是古人“事死如事生”丧葬理念的集中体现。先秦时人奉行尊尊卑卑的原则, 房屋建筑有大小、多少与华丽简陋之别, 作为仿造建筑的棺椁自然也存在大小、多少等差别, 而这些差别正是不同阶层身份的鲜明体现。反映了古人在凶礼之中追求贵贱有仪、上下有等的理念。另外, 棺束也是棺椁制度重要的一部分, 棺束亦即木棺外的束棺之物, 多为麻绳或丝织物, 同木棺一样, 也多髹漆, 墨子节葬下:“ (尧) 葬蛩山之阴, 衣衾三领, 穀木之棺, 葛以缄之。”孙诒让引释名:图一:包山 M1、M2 棺椁 下载原图图 1.M1 棺椁横剖面;图 2.M2 中棺棺束使用情况;图 3.M2 凤凰纹内棺
14、 (图 1、2分别采自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包山楚墓, 文物出版社, 1991 年, 第 12页图六、61 页图四二;图片 3 采自裘琤:丹漆随梦:中国古代漆器艺术, 中国书店, 2012 年, 第 46 页图 2.3.20) “棺束曰缄。”28礼记檀弓上:“棺束, 缩二衡 (横) 三。”29帝尧时期, 以物束棺本为固定木棺之盖、板、身之用, 但随着社会发展, 出现了生漆粘和、榫子连接等固定木棺的方式。此时, 棺束更多地是木棺之外的一种礼仪装饰物, 按周礼, 棺外需有五道棺束:缩二衡 (横) 三, 亦即三横两竖。由表1 可知, 明确有三横两竖的墓葬有:包山 M2, 望山 M1、沙冢 M1、藤店
15、 M1、溪峨山 M2。马砖 M2 有五道棺束、马益顺巷 M1、长台关 M1 棺束之数不详, 包山M1、枣林铺 M1、马山 M1 仅见棺束横三道, 纵二道棺束应是已经腐烂。可见, 楚国墓葬木棺亦大致保持中原三横两竖的礼制, 也反映了战国中期楚国整个棺椁制度是基本符合周礼的。二、随葬弓矢内蕴的辨等列礼意弓矢是先秦丧葬中常用随葬之物, 大丧之事, 则需供应“明弓矢”30、“用器, 弓矢、耒耜、两敦、两杅、槃、匜”31, 即专门制作弓矢以用于随葬。诸侯之士随葬明弓矢便有制度要求:“弓矢之新, 沽功。有弭饰焉, 亦张可也。有柲, 设依、挞焉。有韣。翭矢一乘, 骨镞, 短卫。志矢一乘, 轩輖中, 亦短卫。
16、”贾公彦疏:“翭矢生时用金镞, 死用骨镞;志矢生时用骨镞, 死则令去之。”32翭矢随葬需用一般骨镞, 志矢随葬则需去掉箭镞。另外, 弓矢作工、弓之配饰、箭矢的数目与箭羽皆有规范, 一切配置均需符合葬者的尊卑身份。以天子随葬明弓矢而言, 逸周书器服:“明器因外有三疲二用。器服数:犊四, 棓、禁、丰一, 荒韦独。”陈逢衡注:“矢以豪牛为镞曰矢。”33士陪葬用骨镞翭矢、无镞之志矢, 天子陪葬则用矢正体现了天子身份的高贵和不同。以上为士与天子墓中明弓矢陪葬的情况, 从考古材料来看, 尚有以墓主生前使用弓矢陪葬的情况, 通过表 2 可知楚系墓葬随葬弓矢所蕴含的尊卑礼意非常明显。表 2 陪葬弓矢情况与爵位
17、关系 下载原表 由表 2 可见, 曾侯乙身为诸侯, 其墓弓箭出土最多, 尺寸方面大都大于卿、大夫与士级别, 由此正显示了诸侯国君身份的尊贵性。天星观 M1 随葬漆弓 7 件, 较之大夫级别的望山 M1、浏城桥 M1、藤店 M1 与包山 M2 多 3-5 件漆弓, 比士级别的多 6 弓, 这与墓主上卿的爵级相吻合。以上墓葬随葬弓数与箭矢方面, 大夫级别要多于士级别 (大夫级别多为 2-4 弓, 士级别仅为 1 弓) ;弓的尺寸方面, 大夫级别之弓要明显大于士级别。同一墓葬区的包山楚墓中, M2 (大夫级别) 比 M4 (士级别) 多随葬 1 件马鞍形弓、13 支箭, 且 M2 弓身较之 M4 弓
18、身长23.6 厘米, 与 M2 墓主地位高于 M4 墓主的情况暗合。在士级别墓葬中, 纪城 M1比其他墓葬之弓长约 15-50 厘米, 这与其上士级别也正相吻合。说明位高者弓箭随葬数量要多于地位较低者, 且弓的尺寸相对较大, 可见随葬弓矢的数量是反映墓主身份高低的重要标志之一。发掘出土的弓矢虽已略显腐朽, 但仍能看出其制作精良, 尤其是所见陪葬弓矢多髹红漆或黑漆, 亦有彩绘, 且少见于平民墓葬, 足见墓主身份之尊贵。就出土、传世文献而言, 虽未明确规定不同爵级之人随葬弓矢的数目, 但从考古发现我们仍可窥测弓矢随葬情况是反映楚地墓主等级身份与尊卑关系的重要标志之一。图二:漆弓矢 下载原图图 1.
19、包山 M2 半月形弓 2:226;图 2.包山 M2 马鞍形弓 2:447;图 3.曾侯乙墓弓N79、圆锥形箭 E.186、三棱形箭 E.83。 (图片 1、2 分别采自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包山楚墓, 文物出版社, 1991 年, 第 212 页图一三六 2、3;图片 3采自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墓, 文物出版社, 1989 年, 第 296 页图一八) 三、镇墓兽孕育的尊卑与通神礼意镇墓兽为楚国墓葬礼制中一种重要而独特的随葬物, 楚墓之外的其他战国墓葬之中较少见到。镇墓兽与墓葬中其他器物有着特殊的组合形式, 且具有特殊的文化内涵, 为便于对比分析, 现将一些墓葬中的镇墓兽列举如下:表 3 镇
20、墓兽随葬情况与爵位关系 下载原表 表 3 镇墓兽随葬情况与爵位关系 下载原表 由表 3 可知, 按楚国丧葬制度, 每座墓葬之中大致为一件镇墓兽, 仅侯古堆M1、望山 M2、牛形山 M1 为 2 件。太晖观 M50、雨台山 M555 发掘简报虽未标明墓主等级身份, 但依据墓葬中仿铜陶礼器以及棺椁葬的规制, 墓主身份至少为士一级别。目前, 平民墓葬之中未见有镇墓兽, 可见镇墓兽是士以上的贵族才有资格陪葬的。镇墓兽往往与铜礼器或仿铜礼器一起出现, 且这些墓葬皆为有棺有椁的墓葬。另外, 江陵雨台山楚墓中, 上百座墓葬形成这样的规律:“大凡一棺一椁以上的墓、成套铜礼器或仿铜礼器的墓, 都随葬有镇墓兽,
21、单棺墓和无铜礼器或仿铜陶礼器的墓则不随葬镇墓兽。这说明用镇墓兽随葬是有一定等级的, 反映了当时的礼制。252 座一棺一椁和一椁重棺墓, 有 156 座随葬镇墓兽。”65由此可以得出, 楚墓中贵族随葬镇墓兽与尊卑有别的礼制社会有关, 镇墓兽与棺椁、礼器的组合构成此类丧葬礼制的一个特点。图三:镇墓兽 下载原图图 1.天星观 M1 镇墓兽;图 2.藤店 M1 镇墓兽 (图片 1 采自湖北省荆州地区博物馆:江陵天星观 1 号楚墓, 考古学报, 1982 年第 1 期, 图二八;图片 2采自网络 http:/ Curio_Show.asp?Id=8650) 从以上墓葬时间来看, 镇墓兽出现的时间从春秋中
22、后期延续至战国晚期。其规律性主要体现为:早期 (春秋中晚期) 的镇墓兽仅具有雏形而已, 色彩、雕刻纹样都略显简单;中期 (战国早期、中期) 形制复杂多样, 面部五官俱全、凸眼长舌、曲颈、面部狰狞、多彩绘纹样;晚期 (战国晚期) 则为直颈雕刻、面部和善近似人形。江陵雨台山楚墓的演变规律同样如此:“面由兽面渐变为人面;由无舌变为长舌;颈由无颈变为曲颈, 后发展成长颈;兽面由彩绘到雕刻。”66镇墓兽多出现于战国中期, 战国晚期又急剧变少。数量上的消长变化当与漆器的发展趋势、楚国兴衰的历史及楚国礼仪文明的发展是一致的。楚之礼制虽源于周制, 由于其僻居南疆, 其礼仪思想充斥着大量原始宗教巫术色彩:敬鬼神
23、、崇巫觋、淫祀祠。镇墓兽便是楚人在此种礼仪思想下的产物, 镇墓兽便是楚人丧葬巫术思想的体现。战国中期, 楚国的髹漆技艺高超、国力强盛、文化空前繁荣。此时期的楚国巫术也达到鼎盛, 镇墓兽的形制便具有明显的威严肃穆的特点。战国晚期, 楚国衰败, 整个社会逐步走向理性, 并摆脱了巫术的影响, 故而镇墓兽变少, 且面部和善近似人形。这反映了楚国中期到后期礼仪思想的一些变化。楚地平民墓葬不见镇墓兽, 士级别以上的墓葬也仅有一部分具有镇墓兽, 丁兰认为:“镇墓兽为楚国巫觋用于载魂升天的法器。其整体分为三部分:方座象征墓主人尸身在冥府之居所, 方座之上的小方体象征灵魂在人间接受祭祀或饮食起居之所, 带鹿角的
24、龙体或人体部分象征载魂升天的龙和天神。”67如此, 正可解释其他贵族墓葬没有陪葬镇墓兽的原因。关于镇墓兽之内涵, 学界已普遍认定其为镇墓辟邪、保佑亡灵之用。张光直曾言:“商周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乃是助理巫觋通天地工作的各种动物在青铜彝器上的形象, 怪兽纹样实际上便是通天地 (亦即通生死) 的助理与使者。青铜器 (或漆器、木器、玉器) 上面的动物可以帮巫师排除通天过程中的障碍, 后世的三矫经提到道士以龙、虎、鹿等作交通工具云游各地, 拜见神明。”68作为用于陪葬的镇墓兽亦是如此, 其上有各种纹样、兽像及鹿角等。楚墓出土的镇墓兽外部大致轮廓相似, 皆有鹿角, 鹿被视为神物与祥瑞之兽。楚辞天问:“撰体
25、协胁, 鹿何膺之?”69楚辞哀时命:“浮云雾而入冥兮, 骑白鹿而容与。”70鹿成为巫觋神游四方、沟通神灵的得力助手。战国时期, 楚人尚巫, 巫觋多为贵族兼任, 巫文化已成为楚国礼仪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镇墓兽与棺椁、礼器同出, 形成楚国丧葬制度的一个特点, 一方面体现了鲜明的等级性。另一方面, 镇墓兽自身的形状特色及其文化意蕴使其成为一种镇墓、通神的法器。图四:漆床、笭床 下载原图图 1.长台关 M1 漆床正、俯视;图 2.李家台 M3 笭床 (图片 1 采自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信阳楚墓, 文物出版社, 1986 年, 第 43 页图三;图片 2 采自荆州博物馆:江陵李家台楚墓清理简报, 江汉考古
26、, 1985 年第 3 期, 图二) 四、漆床与笭床内化的“明贵贱、通神灵”礼意礼记檀弓上:“ (童子) 曰:华而睆, 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 我未之能易也。元, 起易箦。”郑玄注:“华, 画也。箦, 谓床笫也。”陆德明释文引孙炎:睆, 漆也。孔颖达疏:“他人名己 (指曾子) , 得呼为大夫之称, 而言夫子, 若己不为大夫, 则己所为当须依礼, 不得寝大夫之床也。”71箦指华丽髹漆的床和垫在床上的竹席。童子称赞箦之漂亮华丽, 实则暗示曾子未曾为大夫, 则不当寝之。曾子之级别为士, 寝大夫之箦而死则为失礼, 故而在病中要求将箦换掉, 希望合乎礼仪而死。信阳长台关 M1、M2 各出
27、漆雕木床一件。“M1 床分床身、床足、床栏三部分, 床身是用纵三根、横六根的方木棍做成的长方框, 设床足六只。床足表面透雕两个相对的卷云纹。床栏上隅附有铜质镶角。木床通体髹黑漆, 于床身的周围绘以朱色的连云纹。”72M2 木床形制与 M1 相同, 两墓时间为战国中期, 属大夫级别墓葬。包山楚墓 M2 有折叠床 1 件, 整床由床身、床栏和床屉三部分构成, 该床通体髹黑漆。73包山楚墓仅 M2 为大夫, 其他诸墓葬级别皆为士。长台关 M1、M2 与包山 M2墓主身份皆为大夫, 以漆床随葬, 正与文献所记载大夫使用华丽的髹漆之床相吻合。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若以羣子之灵, 获保首领以殁, 唯是匾柎所
28、以藉干者, 请无及先君。”杜预注:“匾柎, 棺中笭床也。”74笭床为棺中垫尸的木板, 宋元公强调其棺椁笭床不能超过先君之规制。笭床是先秦贵族阶层丧葬制度中不可缺少的一种丧葬用物。楚墓便出土有大量笭床, 如“长沙五里牌 M013笭床长 1.72、宽 0.38、厚 0.02 米。两端为深雕几何纹, 中配以透雕十字形亚字形的图案。床面漆黑, 两端及两长边的空隙处, 饰以彩绘凤纹和方连纹。赭、红、黄、褐, 色调和谐”75“江陵李家台 M3 髹朱漆苓床长2.06、宽 0.4、厚 0.02 米, 两端有几何形纹组成的方块图案”76“长沙仰天湖 M25 透雕花板板长 1.80, 宽 0.43, 厚 0.04
29、 米, 以六龙构成图案, 中间两龙相对, 余四龙则分布于四角, 龙身互交为纽带形, 空隙处则填以云纹。构图精美, 雕刻用单刀法, 遒劲而圆润。”77以上墓葬皆为有棺椁的贵族墓葬, 陪葬品也十分丰厚, 五里牌 M013 被盗严重, 李家台 M4 一棺一椁, 为士级别。仰天湖 M25 二棺二椁, 大夫级别的贵族。出土的“笭床”, 亦或称之为“雕刻花板”, 先秦平民墓葬十分简单, 葬具往往有棺无椁或无棺无椁, 只有士以上的贵族级别墓葬才有笭床, 除了隔水防湿的功用之外, 更为重要的还有荐尸之用, 因古人虽死犹生的意识, 这些笭床犹如墓主人生前所用之床, 以此体现自己尊贵身份, 也即“墓主人生前所用床
30、箦在棺内的一种仿效和移植形式, 所起作用也和供生人坐卧之用的床箦是一致的”78。另一方面, 笭床本身雕刻有龙或凤纹等图案, 在古人心目中, 龙凤等是登天入地的神物, “笭床上的龙、凤图案旨在导引死者的灵魂升天, 只要借助龙与凤的力量, 可无所不达”79。因此, 笭床是丧葬礼制中重要的葬具, 以便供逝者在地府继续使用, 是先秦楚国阶层用于享受与彰显尊贵殊荣的一种丧葬器具。同时, 也是死者在地府之中实现与神交游、载魂升天的助手。五、随葬漆木俑承载的殉葬与服饰礼俗木俑是先秦凶礼中一种十分重要的随葬明器, 它蕴含了当时人们的社会生活习俗、丧葬礼仪与信仰等方面的内容。先秦时期的俑主要指人物类的丧葬明器。
31、如礼记檀弓下:“涂车刍灵, 自古有之, 明器之道也。孔子谓为刍灵者善, 谓为俑者不仁, 殆于用人乎哉。”郑玄注:“俑, 偶人也, 有面目机发, 有似于生人。”80由此可知俑是模仿活人的一种丧葬用器。孟子梁惠王:“仲尼曰:始作俑者, 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赵歧注:“俑, 偶人也, 用之送死。”81木俑相当于墓主在另一个世界的陪葬人员, 是墓主在地府继续享受所使役的奴仆, 因此陪葬木俑是墓主身份的重要象征, 现将一些随葬木俑列举如下:表 4 漆木俑与爵位关系 下载原表 表 4 漆木俑与爵位关系 下载原表 由表 4 可知, 上述墓葬除太晖观 M6 为战国早期外, 余则皆为战国中期前后的墓葬。
32、殷商时期人殉现象十分普遍, 商代贵族大墓中皆有殉人, 人殉制度在经过殷商时期的兴盛之后, 春秋时期已经开始趋于衰落。楚俑葬是春秋战国社会变革、丧葬制度变革的产物与结果。91春秋战国是我国社会大变革时期, 战国时期各国逐步废除人殉制度, 战国时期楚墓中出现的大量漆木俑也正反映了这一时期楚国丧葬礼制由俑葬制度逐步取代了人殉制度, 同时这也正是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历史见证。表 4 所列大夫级别的墓葬木俑多为十件或十几件, 马砖 M2 有 26 件, 至于为何如此之多, 除了和自身的政治地位有关系外, 亦有可能与墓主生前经济地位较高有关。九连墩 M1 东西南北四室皆有木俑, 且北室为一批, 可知
33、此墓木俑也当在十几件, 士级别的左冢 M3、太晖观 M6 仅出土木俑 2 件。而江陵雨台山楚墓中, “漆木俑 43 件, 一椁一棺墓出土 2-3 件, 一椁重棺墓出 6-8 件”92, 一椁一棺墓为士一级别墓葬, 一椁重棺为大夫级别墓葬。总体而言, 出土木俑的墓葬都为有棺椁的墓葬, 无棺无椁和单棺墓的墓葬尚未发现有木俑随葬, 说明陪葬木俑者皆为有身份地位的贵族。至战国时期, 大夫级别墓的殉俑要多于士级别, 墓主的身份等级越高, 使用俑的数量要相对多一些。图五:漆木俑 下载原图图 1.长台关 M2 漆木俑;图 2.纪城 M1 漆木俑 M1:31;图 3.九连墩漆木俑细部M2:N384 (图片 1
34、 采自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信阳楚墓, 文物出版社, 1986 年, 第 115 页图七九;图片 2 采自梁柱、陈文学、田桂萍:湖北荆州纪城一、二号楚墓发掘简报, 文物, 1999 年第 4 期, 图一六;图片 3 采自王红星:九连墩:长江中游的楚国贵族大墓, 文物出版社, 2007 年, 第 127 页) 上述随葬木俑雕刻惟妙惟肖, 有男俑与女俑、舞乐俑与武士俑、立俑与长衣俑的分类, 反映了木俑不同的功用, 黄展岳认为:“楚人好巫鬼, 乐舞俑的大批出现, 可能还含有娱神乐鬼的作用。”93这也说明了楚人的衣物注意了各种不同礼仪场合、时间的需求, 各种款式、图案的运用也体现了楚国作为一个大国所拥有的
35、雍容华贵与气度。同时, 各种不同用途的木俑将楚人美轮美奂的服饰展现了出来。纪城 M1 彩绘木俑上有左右异色的衣服, 与左传礼记和史记等书中关于“偏衣”的记载相一致, 俑上还绘有管、环与璜等玉配饰组合, 既反映了中原服饰礼制特点, 又具备了楚国服饰特色。楚人的服饰大都拖地, 显得华丽端庄、文质彬彬, 如局部处理上十分考究, 如信阳长台关后襟相掩、衣裳分别鲜明、锦带束腰, 这些体现了楚国服饰实用与美感俱存的特点, 交领右衽以及衣裳、裙袍的分类便属典型的中原服饰的特点, 楚人对服饰的领、袖、裾等部位加强了边缘, 这便体现了楚国服饰的特色, 由此也形成了兼具中原与楚地特色的服饰礼仪制度。另外, 此处有
36、必要对虎座飞鸟 (或龙座飞鸟) 作一补充说明, 此为楚系墓葬所独有, 是楚地丧葬礼仪中用于避灾镇邪的一种明器, 如江陵李家台 M4 出土有虎座飞鸟一件, “全器虎鸟组成, 鸟张口昂首, 两翅欲飞, 背插有云纹的鹿角二只, 双足踏于虎背。全器髹黑漆为地, 上用红、黄、银、赭等色, 分别绘以鸟羽、虎皮纹。此器放于头箱正中。即常见楚墓放置镇墓兽的位置, 面向棺室, 推测亦为镇墓辟邪之用。”94另外, 雨台山楚墓墓群有 6 件虎座飞鸟, 江陵天星观 M1、包山 M1 也有髹漆彩绘的虎座飞鸟, 江陵望山 M2 龙座飞鸟与李家台M4 大致相同。张正明以为“所谓虎座立凤其实就是飞廉像。飞廉是凤的别种, 楚人
37、视之为风神。人的精魂要登天, 须有风神相助, 才能高飞远行。把飞廉做成木雕像, 置于墓中, 可以引导死者之魂到天界去。”95郭德维亦认为鹿角、虎座、飞鸟构成风神 (飞廉) , 曾侯乙墓主棺旁的飞廉便为辅助墓主灵魂上天之用。96同镇墓兽一样, 虎座飞鸟已成为楚地墓葬中的镇墓之神, 有助灵魂通神升天之用, 虎座飞鸟雕像除了作为一种通神辟邪的丧葬明器外, 它也仅出现于规模较大、陪葬品较丰富的贵族墓葬中, 说明陪葬虎座飞鸟者的地位较高, 亦或是与巫觋有关, 虎座飞鸟也成为一部分楚国贵族用于陪葬的身份象征。图六:虎座飞鸟、木辟邪 下载原图图 1.李家台 M4 虎座飞鸟;图 2.望山 M2 龙座飞鸟;图
38、3.马山 M1 木辟邪 (图片 1采自网络 http:/cn.made-in- Car Xxhv.html;图片 2 采自裘琤:丹漆随梦:中国古代漆器艺术, 中国书店, 2012 年, 第 51 页图 2.3.14;图片 3 采自网络http:/ 余论总而言之, 在凶礼中, 楚人依据漆器的形制、数量、大小及组合关系等, 赋予了漆器大量的礼意与思想内涵。因此, 棺椁、弓矢、镇墓兽、漆床、笭床、漆木俑以及随葬漆礼器具有了等级性、尊卑性、通神性、贵贱性、礼俗性等特性。另外, 考古发现的仿铜漆礼器, 是作为墓葬中的重要随葬器物而存在的, 其性质与青铜礼器和仿铜陶礼器是相同的。97这些漆礼器主要作为祭祀
39、礼器而存在的, 同时也作为丧葬器具来随葬墓中。同青铜礼器一样, 这些漆礼器的数量多少及组合情况便是不同等级墓主身份的象征。由于拥有漆礼器的楚墓数量较少, 加之院文清先生在论东周仿铜漆礼器中稍有论述, 此处便不作详论。在“用外之物以饰内情”的礼乐社会, 丧葬漆器的社会属性日渐强化, 成为了体现礼意的礼物, 如同青铜礼器一样, 同礼仪一道, “来表达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内容、旨趣或目的”98。先秦社会器以藏礼, 道者, 礼之形而上者也;器者, 礼之形而下者也。所谓礼者, 便是用外物以饰内情, 楚系漆器便是楚人传达思想感情与礼仪内涵的载体, 而这也正是漆器藏礼问题对深化楚国礼仪特性及先秦礼乐社会研究的价值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