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张嵚：打捞“被遗忘的盛世”本报记者 郑连根在红极一时的“草根写史”畅销书明朝那些事儿中，风云际会的明朝十七帝里，作者当年明月唯独给予明孝宗朱祐樘一个至高无上的评价：“他既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皇帝。”但让人颇感遗憾的是，多达 7 本的明朝那些事儿中，有关朱祐樘以及他的弘治朝的描述，仅有简略的 10 页纸，不到 1 万字，令诸多“明粉”们大呼意犹未尽。从 2008 年开始，“细解历史派”代表、笔名为“独孤雪亭”的张嵚誓言：“愿不惜笔墨，真实地还原一代仁君朱祐樘以及他的弘治朝。”他认为，18 年的弘治朝是中国历史上“被遗忘的盛世”。于是，在 2009 年 9 月，这本名为被遗忘的盛世的历史读物高调
2、上市。书商打出的宣传语是：“万历十五年以后又一部颠覆意义的经典之作。”争论同样存在。尽管朱祐樘有着公认的良好评价，但其在位不过 18 年，向来不被史家关注。对于这样一位皇帝，是否值得这样大书特书？看似风平浪静的“弘治十八年”，是否配称“被遗忘的盛世”？作者张嵚曾说：“中国历史上许多大书特书的盛世，其实是相当不合格的，而如弘治十八年这个被遗忘的时代，才是真正属于我们民族的发展脉络。”这番宏论的“底气”又来自何处？带着种种的疑问，记者近日采访了张嵚。为什么关注弘治朝记者：您曾经不止一次说“历史不该成为今天生活的负担，却该成为明天腾飞的翅膀”。那么您笔下的这段“被遗忘的盛世”，是否为今天插上了腾飞的
3、翅膀？您写“弘治十八年”的现实意义何在？张嵚：我们首先应该明确这样一个概念：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今天的中国，正处于一个高速发展的变革时代，经济的高速发展以及思想的变革都日新月异。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社会转型期。而 500 年前明朝中期的“弘治十八年”，也恰好走到了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萌芽的社会转型期，两个时代都同样走到历史的十字路口，面临的问题有相似之处。前人在相似问题上的选择，无疑值得后人借鉴。仔细地审视这个时代，大到国家大政方针的选择，小到大背景下每个人的人生抉择，都与现代人的生活有着息息相关的借鉴意义。记者：这是明朝中期的一段历史，不少人对这段历史不太熟悉，您能谈一下这段时期明王朝的主要问
4、题和社会概况吗？张嵚：明王朝在这一时期的问题，其实是朱元璋遗留的，朱元璋在建国初期订立的一系列制度，其目的是要把中国建设成一个封闭的小农经济社会。但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中国社会不可避免地向着“资本主义萌芽”的方向发展。国家的政治制度与经济发展模式出现了严重的脱节，从明英宗 1436 年登基，到明孝宗朱祐樘 1487 年登位，这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脱节”造成的种种问题，带来了无数的灾难。当年明月在他的明朝那些事儿中感叹过：“如果没有朱祐樘，大明公司这笔买卖估计也就一百来年就关门了。”虽说是调侃，但确实是实情。记者：这样的脱节，具体带来的问题有哪些呢？张嵚：比如明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变”，五十万人被
5、瓦剌击溃。明军在那场战斗中所谓的“五十万人”，只是账面上的数字，真实的情况是，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明王朝的屯田卫所制被破坏，士兵纷纷逃亡，各支部队缺编极其严重，战斗力更无法保证。另一个问题就是大量无地农民增加，造成了困扰明王朝两个世纪的“流民问题”，从 1436 年明英宗登基到 1487 年明孝宗登基，51 年的时间里，明王朝有历史记载的万人以上规模的农民起义就有 18 次，其中在被明史称赞为保泰持盈的明英宗天顺朝，8 年时间里有历史记载的万人规模以上的农民起义就有 4 次，在明英宗去世的天顺八年，更酿成了席卷整个华中地区的荆襄农民大起义。在国民经济方面，明朝“黄册”、“鱼鳞册”上承担国家赋税
6、的土地和人口，比朱元璋时期减少了一半，大量土地被巧立名目地侵占，国家收入锐减。同时蒙古鞑靼部落持续侵扰边关，军费开支每年激增。这一时期的大明王朝，如果用扁鹊的话来形容的话，可以说是“君有疾在肠胃，不治将益深”。记者：如果再用扁鹊的话形容，是不是可以说，明孝宗在位的 18 年是为积弊重重的大明王朝送去了一剂革除弊政的火齐汤？张嵚：是的。虽然史家对明孝宗的政绩评价颇高，但大多集中在“选贤任能”、“罢斥奸佞”这些事情上，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守成之君”。但实际上，朱祐樘是一个伟大的改革者，他的大部分心血，都花在了如何解决“体制脱节”的问题上。他在位期间，对内改革了明王朝的税收制度和经济制度，放宽对商品
7、经济发展的限制，第一次提出“商业是国民经济的根本”的主张，加快税收效率，减少税收成本。同时，向荆襄等地大规模迁移流民，解决土地问题。对外，他奉行睦邻友好的外交政策，轻易不动兵，起用能将完善北部边陲防御，改革军官选拔制度。将“募兵制”、“兵役制”第一次写进国家法律。在政治上，他强化内阁制权力，设立京察、铨选制度，加强政府监督提升效率。正是这些首创性的举措，让内忧外患的明王朝在短短的几年间重新焕发了生机。可以说，“弘治十八年”是明王朝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的重新整合期。朱祐樘以他毕生的努力，将脱节的明王朝重新转向了发展的轨道。打捞“被遗忘的盛世”记者：即便如此，那弘治朝就能担当得起“被遗忘的盛世”的名
8、号吗 历史上的盛世一般来说就是公认的那么几个？张嵚：我认为可以。弘治朝的岁入，达到两千万两白银，财政富裕。国家还设有专门应对自然灾害的储备仓，还在每个城市设立了养老院。记者：当时普通百姓的生活状态如何呢？张嵚：弘治朝的福利政策是，老百姓年龄到了 80 岁以上，国家要赐爵位，“爵”有收入，也就是国家养老；死了，有公墓埋葬，墓碑钱棺材钱国家全包。遇水灾旱灾流亡的人，就是下岗者 凡有力可耕者，国家给田每人 15 亩，还给牛和农具。有了这样的制度保证，当时的百姓生活还是不错的，可以说“斯民小康”吧。还有物价水平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当时，大米 2 石(即 377.6 斤)值白银 1 两，合人民币 1.75
9、 元/斤；上等猪肉 8 斤值一钱 6 分白银，合人民币 13.2 元/斤；活肥鸡 1 只值白银 4 分，合人民币 26.4 元/只。而当时的收入状况是：柴薪皂隶，年收入 20 两，按照明朝白银一两相当于现在 600 元，即勤杂工干一年能挣 12000 元，月薪 1000 元。马夫年收入 40 两，约合人民币 24000 元，月薪2000 元。打捞被遗忘的历史名人记者：说到朱祐樘的改革，不得不提到这个时代的许多杰出人物，但是在您书中，我们平时耳熟能详的名人，比如能臣李东阳、谢迁，以及艺术家唐伯虎，却着墨不多，而对邱浚、陈白沙以及鞑靼可汗巴图蒙克等人您却大书特书，这是为什么？难道在打捞“被遗忘的盛
10、世”的同时也在打捞“被遗忘的历史名人”吗？张嵚：有这种考虑。邱浚在他的家乡海南岛，与明朝第一清官海瑞齐名，号称“海南双璧”。革命领袖列宁也曾称赞他为“东方最伟大的经济学家”。观其成就，此言不虚。邱浚进献给朱祐樘的大学衍义补，第一次鲜明地提出了发展工商业的主张，其核心精神“食货者，生民之根本也”，比改变西方历史的“重商主义”早了 200 年。孙中山先生也曾感叹“倘中华多如此奇人，又何至落后于世界”？朱祐樘的改革，邱浚其实是总设计师。至于陈白沙，这是明朝儒家理学中的又一杰出人物，他最卓越的成就就是提倡“独立思考”的精神，可后来领风气之先的王阳明心学思想也从他这里受益。近代的梁启超等维新派领袖也因此
11、获益甚多。最值得一说的是巴图蒙克，我称他为成吉思汗之后蒙古族最伟大的领袖，原因不止是他赫赫的武功，更在于正是他任蒙古可汗期间，一面废除了蒙古部落制中的诸多奴隶制度，另一面又开创了“盟旗”制度，后来清王朝的“盟旗”制度甚至今天内蒙古行政区域的划分，都是以此为基础的。我之所以着力写这三个人，是因为他们都是在一个时代大变革面前指明未来方向的人。记者：看得出，您对弘治朝的历史地位有着高度的评价。我也同样注意到了，您书中的文臣们，很少用传统的“忠奸”来划分，比如忠臣徐浦，您也不回避他的污点；奸臣刘吉，您也不回避他的贡献。能谈谈您在这方面的见解吗？张嵚：我始终认为，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不能简单地用“忠”“
12、奸”来评判，只能用“价值”来划分。比如刘吉，是典型的人品卑劣的小人，但是在朱祐樘的驾驭下，一样可以做出善举。而素来“品德高尚”的徐浦，也闯出了张秋河决口的塌天奇祸，可以说是清官误国。包括刘建、李东阳、马文升、刘大夏这些名垂青史的能臣，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也留下了不光彩的履历。但是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恪守了自己的原则，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在建立不朽功勋的同时，捍卫了道德底线。他们的故事可以告诉现代人：做好人与成大事，其实是不矛盾的。在厚黑学之外，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一条更加坦荡的道路。这一点对生活在今天的人们依然有极大的启迪意义，这就又回到了我们对谈开始的那句话：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相关链接弘治
13、中兴1487 年，明宪宗逝世。太子朱祐樘即位，改年号弘治。朱 祐樘就是明孝宗。明孝宗即位后努力扭转宪宗时朝政腐败状况， 驱逐奸佞，逮捕侍郎李孜省、太 监梁芳，罢免外戚及党羽；裁汰传奉官，罢免右通政任杰等千余人，论罪戍斥；革除法王、佛子、国师、真人封号； 调整内阁班底，罢免了不学无术、依附权要的阁臣万安、尹直等人；提倡直言进谏，注意节俭，减免供用物料，节省各种费用。孝宗勤于政事，多次减免灾区粮赋；重视司法，令天下诸司审录重囚，慎重处理刑事案件。弘治十三年(1500 年) ，定问刑条例；十五年，大明会典成。孝宗在位 18 年，执政期间，社会矛盾有所缓和，统治阶级内部亦较稳定，外患平定，史称弘治中兴。弘治十八年(1505 年)，朱祐樘 去世，享年 36 岁。据说，孝宗因为偶感风寒， 误服药物，鼻血不止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