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亲的冬瓜八月十五探望父母,一进门发现八仙桌下卧着一个足有一米来长的大冬瓜,很是意外,然而,当母亲说这是父亲种来的时候,更是成了意外中的意外。长期以来,在我们这些儿女的心目中,父亲是一个笨的不能再笨的人了。据母亲检举,当年北平和平解放,参加“起义”的国军官兵有选择去向的自由,没有考证父亲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他的首选是带着母亲和大哥想回到仍是国统区的浙江老家,途中经过青岛,被土匪洗劫一空。那些所谓的土匪,其实基本上都是国军残余,于是母亲勃然大怒,便不再往南走,执意要回已经解放了的姥姥家,那便是后来我的出生地河北蔚县。父母在河北参加了土改,分得了六亩地,从此父亲“放下屠刀,立地成农”,竞也成了贫农中
2、的一分子,第一次与土地打上了交道。按理说,一个败军之将能有如此境遇应该算是不错了,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令母亲哭笑不得。六亩地种什么?想必那时也有一个“多种经营”的问题,反正父亲没有种粮食,而是种了香瓜。既然是经济作物,那就得一半为农,一半为商,你得把成熟的瓜摘下来拿到市场上去卖。据说瓜长得到是不错,只是父亲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哪个瓜熟了,哪个瓜还生的,总是把那些熟了的瓜烂在地里,却把那些生瓜摘下来去卖。如此以来,效益如何可想而知。地经营得不好,家境自然越来越不妙,姥姥便多了些唠叨,而母亲又是一个特别要强的人,于是在我出生的那年,父母下决心再次南下,到解放后的浙江讨生活。父亲的第一次“掷枪从农”便
3、如此以失败而告终。小时候常听和母亲及其周围的女人们说命,无非是在困难面前抱怨命苦,我听了心里总不以为然,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增加,对命运越来越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因为小时候根本没有下过田的父亲,最终还是逃不出一个农字。父亲回到浙江,在温州坚持了半年就被淘汰出局,重新回到河北,又不愿意再回到姥姥家,于是就在宣化安营扎寨,做起了临时工。在那里九年,也不知换了几次工作、搬了几次家,反正在我十岁的时候,一家人住在和平街九天庙。虽然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但在我的记忆中那就是快乐的百草园。那里有菜地、草坪,有蟋蟀、蝈蝈,在那里我爬过树、捉过虫,还临街高唱“社会主义好”;在那里我听过卞克忠吹牛,看过春忆犯
4、傻,还有那黄昏朦胧的月光下听刘桂莲给我讲美妙动人的故事。可是就在那年秋高气爽的季节,街道的领导们忽然反复光临我的家,听母亲说,是来动员我们“上山下乡”的。如今回想起来,那时母亲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整日里惶恐不安。拖延了一个来月,期间母亲还特地到涿鹿、怀来等乡下亲戚家进行考察,但最终的结果是,一家九口,连带家具,被装上一辆大卡车,拉到了河北的边陲康保。到了那地方,我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腿抽筋,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说我们不能在这地方呆,我感觉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时正是秋肥马壮的季节,草原上马群翻滚如云,淖里水鸟成群,矮矮的房屋,可以让人飞檐走壁。在那里玩了一个月,父母把所有的家档换成三百块钱,带着我们
5、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在那“史无前例”的运动到来前的一刹那,我们在爷爷生活过的地方安了家。从此,父亲便再次列入了贫下中农的行列。这回可不再是听母亲叙说了,我亲眼目睹了父亲种田的本领。不要说犁、耙这些需要驾驭牛马的“把式”,就是像拔秧、插田这些农活,在父亲的手里也会演变出许多花样。他插的秧,竖看满天星,横看五弦谱;让他锄草,草没锄尽,倒把苗锄了不少;他做的番薯垅,那真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我就不明白,父亲怎么就会这么笨,我一看就会的活,他怎么就永远也学不会。改革开放以后,我们都不大种田了,家里的承包田,留给父亲由他去折腾。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只希望父亲能够安安生生地打发日子,根本没指望他能种什么庄稼。可是这些年我回家,总能看见家里有一些东西,什么栗子啦,桔子啦,杨梅啦,还有萝卜白菜等等,据说都是父亲打理来的。如今他 88 了,曾经与他共事的黄埔同学,走的走,病的病,县里便让他当起了会长,有时候我回家他不在,一问母亲居然说他一个人乘车到温州开会去了。这一回中秋探望,竟然还探出了一个大冬瓜,不是一个,是一堆。当母亲打开后边的小屋时,我发现里面竟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冬瓜。哈哈,我忽然觉得我的父亲越老越能了。作者:徐时忠,单位: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贸易与粮食局地址:台州市路桥区邮电路 1 号电话:13606660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