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古典精华文库 靖康传信录 ( 宋 ) 李纲 著 目 录 1 目录 自序 01 卷一 03 卷二 13 卷三 22 靖康传信录 1 自序 元年正月三日,差充行营司参谋官。四日,除尚书右丞、 充留守。五日,改充亲征行营使。二月三日, 以姚平仲事罢职。 五日,以士庶伏阙复旧职,改充都大提举京城四壁守御使。金 寇退师,除知枢密院事。六月,差充河北、河东路宣抚使。七 月,出师,次怀州。八月,召赴阙议事。九月,还次封邱,除 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十月,以言者改差提举亳州明道宫。寻 落职,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寻移宁江。以二年 行次长沙,闻召命复官,除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时金 寇再犯阙,半
2、年,京师之围未解,四方盗贼蜂起。余荷两朝厚 恩,国步艰难,不敢自爱,方率义旅以援王室。追念自乙巳之 冬迄今才岁余,一身之进退荣辱、天下之安危利害, 纷然如此, 岂非真梦耶然一岁之间再致大寇,虽曰天数,亦人事也。去春 致寇,其病原于崇观以来军政不修,而起燕山之役。去冬致寇, 其病原于去春失其所以和,又失其所以战。何也贼以孤军深入, 前阻坚城而后顾邀击之威,当是时不难于和。而朝廷震惧,其 所邀求,一切与之。既割三镇,又质亲王,又许不赀之金币, 使贼有以窥中国之弱,此失其所以和也。诸道之兵既集,数倍 于贼,将士气锐而心齐,朝廷畏怯,莫肯一用,惩姚平仲劫寨 之小衄而忘周亚夫困敌之大计,使贼安然厚有所得
3、而归,此失 其所以战也。失此二者之机会,故令贼志益侈,再举南 牧无所 靖康传信录 2 忌惮,遂有并吞华夏之心。譬犹病者证候既明,当用毒药而不 用,虽暂得安,疾必再来,此必至之理也。以今日而视去岁, 人心、国势之不相侔,何止相什百哉!臣子之义,惟当奋不顾 身,死以殉国家之急。及其成功,则天也。然自是之后,朝廷 非大有惩创,士风非大有变革,内外大小同心协力,以扶持宗 社、保全家室为事,扫去偷惰苟且之习,娼嫉谮诉之风,虽使 寇退,亦岂易支吾哉故余于此录记其实而无隐,庶几后之览者 有感于斯文。 靖康传信录 3 卷一 宣和七年冬,金人败盟,分兵两道入寇。 其一以戎子斡离 不为帅,寇燕山,郭药师叛,燕山诸
4、郡皆陷,遂犯河北。其一 以国相粘罕为帅,寇河东,李师本叛,忻、代失守,遂围太原。 边报猝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然其事 尚秘,外廷未闻也。 至十二月中旬,闻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借给事中奉使讲和, 降诏罪已,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执日聚 都堂,茫然无策,惟遣家属散之四方,易置东南守臣,具舟楫 运宝货,为东下计。于是避狄之谋,外廷始闻。余时为太常寺 少卿,素与给事中吴敏厚善。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 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 之任乎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 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牧,非也。巨盗猖獗如此,宗社不 守,中原且无人种,自非传以位号,使招来天下豪杰,与
5、之共 守,何以克济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以非时请对,为 上极言之使言不合意,不过一死,死有轻于鸿毛者,此其时也。 ”敏曰:“监国,可乎”余曰:“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当 时不建位号不足以复邦家,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 上聪明仁慈,倘感公言,万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 社底宁,岂徒都城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勇猛广 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国者,孰能 任此”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 靖康传信录 4 且曰:“陛下能用臣言,则宗社灵长,圣寿无疆。”上曰:“ 何以言之”敏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 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上感悟,叹息。因言 :“李纲
6、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余赴都堂禀议,讫,随宰 执至文字库,只候引对,实二十三日也。其日,余怀所论著札 子,待对文字库。上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 内禅之议已决。催吴敏与门下侍郎草传位诏,百官班乘拱殿下, 宣示诏旨,余不复得对。是夕,命皇太子入居禁中,覆以御袍。 皇太子俯伏感涕,力辞,因得 疾。召东宫官耿南仲视医药,至 夜半方苏。翌日,又固辞,不从。乃即大位,御乘拱殿见宰执、 百官。时日有五色,挟珥赤黄色,有重日相摩荡久之。乃尊道 君皇帝曰太上皇帝,居龙德宫,道君太上皇后居撷景园。以李 邦彦为龙德宫使,蔡攸、吴敏副之,皆奉道君太上皇帝旨也。 大赦天下,翰林学士王孝迪实草赦书,而不
7、著上自东宫传位之 意,致四方疑。士论非之。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太上皇帝 者,余时犹在太常,条具以闻。诏遣节度使梁方平将骑七千守 濬州,步军都指挥使何灌将兵二万扼河津,探报虏骑渐逼故也。 二十八日,有旨召对延和殿。 上迎谓曰:“卿顷论水章疏, 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诵。忆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 之句。”余叙谢讫,因奏曰:“陛下养德东宫,十有余年,恭 俭日闻,海内属望。道君太上皇帝观天意、顺人心,为宗社计, 传位陛下。授受之际,灿然明白,下视有唐为不足道也。愿致 天下之养,极所以崇奉者,以昭圣孝。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 然闻有内禅之举,势必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 之,大概有五:欲称
8、尊号,一也;欲得归朝人,二也;欲增岁 币,三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称尊号, 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 足惜。欲得归朝人,当尽 靖康传信录 5 以与之,以昭示大信,不足惜。欲增岁币,当告以旧约,以燕 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 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原数可也。欲求犒 师之物,当量力以与。至于疆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 不可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之坚,无为浮议 所摇,可无后艰。”并陈所以御敌固守之策。上皆嘉纳。翌日, 有旨除兵部侍郎,日下供职。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上御明堂,受文武朝贺,退诣龙德宫, 朝贺道君
9、太上皇帝。百官班于门外,宰执进见。 三日,有旨以吴 敏为行营副使,以余为参谋官,团结军马 于殿前。又以蔡攸为恭谢行宫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 上皇帝东幸之具。盖斡离不之兵距,濬州不守,梁方平战衄, 烧桥而遁,何灌军马望风溃散,贼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夜 漏二鼓,道君太上皇帝出通津门东下,道君太上皇后及皇子、 帝姬等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是时,从官以边事求 见者,皆非时赐对。 四日,余待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 出狩襄邓间。余穷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阖门事朱孝庄于 殿廷间,语之曰:“有急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 孝庄曰 :“宰执奏事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
10、。”余曰: “此何时而用例耶!”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余拜讫升 殿,立于执政之末。自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 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太上皇帝以宗社之故, 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时中曰:“都 城岂可以守。”余曰:“天下城池,岂复有如都城者且宗庙、 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若能激励将士,慰安民心, 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语未既,有内侍领京城所陈良 靖康传信录 6 弼自内殿出,奏曰:“京城楼橹,创修百未及一二。又城东樊 家冈一带, 濠河浅狭,决难保守。愿陛下详议之。”上顾余曰 :“卿可同蔡楙、良弼往视,朕于此俟卿。”余既被旨,同楙、 良弼
11、亟诣新城东壁,遍观城濠。回奏延和殿,车驾犹未兴也。 上顾问:“如何”楙对以为不可守。余曰:“城坚且高,楼橹 诚未备,然不必楼橹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冈一带以禁地不许开 凿,诚为浅狭,然以精兵强弩占据,可以无虞。”上顾宰执曰 :“策将安出”宰执皆默然。余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饬 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上 曰:“谁可将者”余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畜养大臣, 盖将用之于有事之 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书生未必知兵, 然藉其位号,控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怒甚, 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余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 倘使治兵,愿以死报。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
12、镇服士卒。”上 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时宇 文粹中随道君东幸故也。上曰:“李纲除右丞。”面赐袍带并 笏。余致谢,且叙以时方艰难不敢辞之意。车驾兴,进膳,赐 宰执食于崇政门外庑,再召对于福宁殿,去留之计未决故也。 宰执犹以去计劝上。有旨命余留守、李棁副之。余为上力陈所 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 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 碎于贼手,屡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 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 虏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 乱。虽臣等留,何补于事宗社、朝廷且将为邱墟,愿陛下审思 之。上意颇回。而内侍
13、王孝竭从傍奏曰:“中宫、国公已行, 陛下岂可留此”上色变,降御榻。泣曰:“卿等毋留朕,朕将 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余泣拜,俯伏上前, 靖康传信录 7 以死邀之。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上意稍定。即取 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 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因顾余 曰:“卿留朕,治兵御寇专以委卿,不令稍有疏虞。”余惶恐, 再拜受命。与李棁同出治事。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 内东门司。中宫、国公之行已远,是夕未还。中夜,上遣中使, 令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 五日,余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 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则禁卫皆已擐甲,乘舆 服御皆已陈
14、列,六宫袱被皆将升车矣。余惶遽无策,因厉声谓 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愿扈从以巡幸乎”禁卫皆呼曰 :“原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余因拉殿帅王宗楚等入 见,曰:“陛下昨己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且六军之情己变, 彼有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万一中途散归,陛下孰与为 卫。且虏骑己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 上感悟,始命辍行。余谓宰执曰:“上意已定,敢有异议者, 斩!”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 复入劝上御楼以见将士,上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 将士班楼前起居,上临阑干久之,复降步辇,劳问将士。余与 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
15、、各令勉励 之意,俾阁门官宣读。每读一句,将士声诺。须臾,六军皆感 泣 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是日,以余为亲征行营使,马军 太尉曹曚副之。白时中罢相,以李邦彦为太宰,张邦昌为少宰, 吴敏知枢密院事,赵野为门下侍郎。王孝迪,邦彦之姻家,故 荐之。耿南仲出城已累日,上遣使追还之,以东宫官,故有是 命。亲征行营使,置司于大晟府,辟参谋官,书写机宜;句当 公事,管句当文字,准备差遣;统制,统领将领,准备差使等。 择文武官处之,吏房、户房、兵房、工房选三省人吏处之。上 靖康传信录 8 赐银、绢、钱各一百万贯匹两,文臣自朝请大夫以下,武臣自 武功大夫以下,及将校官告、宣帖三千余道,一切许以便宜从 事。自
16、 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 每壁用正兵二千余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与焉。修楼 橹、挂毡幕、安炮坐、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 火油,凡防守之具,无不备。四壁各有从官、宗室、武臣为提 举官,诸门皆有中贵人、大小使臣。又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 前、后、左、右、中军。八千人有统制,统领将领、兵步、队 将等,日肄习之。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粟、豆 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以后军居东 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 备缓急。 自五日至八日,治防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寨于 牟驼冈。牟驼冈者,京城外西北隅地也。
17、冈势隐辚如沙碛,然 三面据水,前枕雾泽陂,即孳生马监之所,刍豆山积。异时郭 药师来朝,道君命打球于其间,故知可以为寨地。金人兵至, 径趋其所,实药师导之。人谓药师忠于国家,与金人战偶不利 而从之,吾弗信也。是夕,金人攻西水门,以大船数十只顺汴 流相继而下。余临城捍御,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城下。 大船至,即以长钩摘就岸,投石碎之。又于中流安排扠木,及 运蔡京家山石叠门道间,就水中斩获百余人。自初夜防守达旦, 始保无 虞。入对乘拱殿。方奏事间,传报贼攻酸枣门、封邱门 一带甚急,上命余往督将士捍御。余虑城上士卒不足用,即告 上,乞禁卫班直善射手千人以从,上遣御药卢端同行,传旨如 所乞。自禁中如
18、新城酸枣门,几二十里。行夹道委巷中,惟恐 贼之已登城也。抵门,贼方渡濠,以云梯攻城。余命班直乘城 射之,皆应弦而倒。余时坐酸枣门下,有自门上掷人头下者, 靖康传信录 9 至六七不已。询之,云:斩获奸细。俾认,即皆汉人首级也。 盖扰攘中兵卒妄行杀戮,捕获数人,即斩以徇。因使号令:如 获奸细,捕人亲执出头,验实推赏,辄杀者斩!自是乃止。余 与官属数人,登 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床子弩、 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濠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 石而踣者,甚众。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 斩获首十余级,皆耳有金环。 是日,贼攻陈桥、封邱、卫州等门,而酸枣门尤急。虏箭 集于城上
19、如猬毛,士卒亦有中伤者,皆厚赏之。上遣中使劳问, 降御笔褒谕,给内库酒、银碗、彩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 自卯至未申间,杀贼数千。贼知守城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 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黑矣,坚欲入城。余传令:敢 辄开门者斩!竟候乃入,实初十日也。上御崇政 殿,宰执起居 讫,升殿奏事。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中国 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 上顾宰执,未有对者。余因请行,上不许,曰:“卿方治兵, 不可。”命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余留身问所以不 遣之旨,上曰:“卿性刚,不可以往。”余对曰:“今虏势方 锐,吾大兵未集,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
20、策则中国之势 遂安,不然祸患末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惧李棁柔懦, 恐误国事也。”因为上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帛之 意。以谓金狄之性贪婪无厌,又有燕人狡狯,以为之谋, 必且 张大声势,过有邀求,以窥中国。如朝廷不为之动,措置合宜, 彼当戢敛而退;如朝廷震惧,所求一切与之,彼知中国无人, 益肆觊觎,忧未已也。先定然后能应,安危之机,愿陛下审定 之。上颇以为然。余退,巡历城中,因乞宰执分提举四壁,上 命蔡楙分提举京城四壁守御使。而李棁是日至金人军中,果辱 靖康传信录 10 命。斡离不者,南向坐。棁、望之等,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斡离不遣燕人王汭,传道语言,谓都城破在顷刻,所以敛兵不 攻者
21、,徒以上故,存赵氏宗庙,恩莫大焉。今议和,须犒师之 物: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彩各一百万匹,马、驼、 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 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 乃退师。出事目一纸,付棁等达朝廷。棁唯唯,不能措一词。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心。 十一日,棁至自金人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 所须事目,且道其语。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余引前 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犒师金币,所 索太多,虽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数,况都城乎当量与之。太原、 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余郡地,塘
22、泺险阻 皆在焉。 割之,何以立国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 子孙奈何与人。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为今日 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币之数, 令有司会计所有,陆续具报。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 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 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视中国,其和可久也。宰执皆不以 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旦夕,肝脑且涂地,尚何三镇之有而金币 之数,又不足较也。上为群议所惑,默然无所主。凡争逾两时, 无一人助余言者。余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曰:“ 陛下擢臣,自 庶僚不数日与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辞者,徒以议 论或有补万分之一。今与宰
23、执异议,不能有所补,愿还庶僚以 安愚分。”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 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余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 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 靖康传信录 11 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因出, 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 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己 无可奈何。则为留三镇诏书,戒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 勤王之师集,以为后 图。而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 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之,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 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翌日,对于福宁殿
24、。宰执以金银 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余独不谢。于是,孝迪建议,欲尽括 在京官吏、军民金银,以犒大金军所遗,多揭长榜于通衢,立 限俾悉输之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及亲属人等及诸色 人告,以半赏之。都城大扰。限既满,得金二十余万两、银四 百余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余因对于福宁殿,奏上曰: “搜括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外有大敌, 而民心内变,不可不虑。” 上曰:“卿可往收榜,毋得告讦。” 余因巡城过榜所,令传圣旨收榜,归行营司,移牒孝迪照会。 人情乃安。 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数万人。乃于四壁置 统制之官招集之,给刍粮,授器械,踏寨地,团队伍,皆行营 主之。昼夜竭
25、力,无少休息。 至十七八日间,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 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于是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 而自京师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 二十日,静难军节度使种师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泾原、秦 凤路兵至。余奏上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 制归一,乃克 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上降御 笔曰:“师道老而知兵,职位已高,与卿同官,替曹曚可也。” 盖上意欲以师道为亲征行营副使。余窃叹上裁处之当,而宰执 靖康传信录 12 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上入其言。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 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为宣抚司 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
26、隶宣抚司。又拨前、后军 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上 屡申饬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所欲行者, 托以机密不复关报。余窃忧之。自金人议和,誓书既行之后, 朝廷日运金帛之属 输其军中,名果、珍膳、御酝之饷,冠盖络 绎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宝带、鞍勒以遗之,品数甚 众,其价不可胜计。余每争,以谓此不足以为德,适所以启戎 心。虽上恭俭,视珠玉如粪土,然戎之生心,何厌之有。众方 称美上德,不以余言为然。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至求妓 乐、珍禽、驯象之类,靡不从之。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 日至,上意方壮。又闻金人掳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 王子、帝姬
27、坟墓攒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余赞上曰:“易于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 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 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于 金人,屈已讲好,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愈甚,其 势非用师不可。然功成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而已,使金 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不然, 一日纵敌,数世之忧患未艾也。” 靖康传信录 13 卷二 二十七日,余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 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之兵,张大 其势,然探得其实,不过六万人,又大半皆契丹、渤海杂种, 其精兵不过
28、三万人。吾勤王之师 集城下者二十余万,固已数倍 之矣。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 不可以角一旦之力。为今之计,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 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 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 将帅檄其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 也。”上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 事,盖阴阳家言是日利行师,而姚平仲之师亦将至故也。 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 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上以骁勇,屡 召见内殿,赐予甚厚, 许以功成有茅土、节铖之赏。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
29、而寡谋, 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 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种师道宿城中, 弗知也。余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 夜半,上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 可将行营司兵出封邱,为之应。”余具札子,辞以疾,且非素 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已力疾 靖康传信录 14 会左、右、中军将士。诘旦出封邱门,勒兵班荆馆、天驷监, 分使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虏骑出没,鏖战于幕天坡,所 获甚众 。复犯中军,余视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前一夕劫寨为虏所觉,杀伤 相当,所折不过千余人,既不得所欲,恐以违节制为种
30、师道所 诛,即遁去。而宰执、台谏哄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 司兵,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上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 离不遣使,以谓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宰相李邦彦 于上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构,非朝廷意。 ”佥议欲缚余以与之,而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尚书右丞、亲 征行营使,以蔡楙代之。因废行营使司。上以守御使总兵事, 而种师道亦罢宣抚使。 余是时得止兵诏,知事且变,即振旅以 入城,诣崇政殿求对。既至殿门,闻罢命,乃不果退,浴室院 待罪,时初三日也。 蔡楙会计行营司所失,才百余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 千余人,外并如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 是夕,上降亲笔慰劳,锡赍白金
31、、缗钱五百贯两,且令吴 敏宣谕且将复用之意。余感泣谢恩,归田庐。而有初五日士民 伏阙之事。初,太学生陈东与书生千余人,是日诣阙上书,明 余及师道之无罪,不当罢。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千万人, 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上 遣吴敏、耿南仲慰谕诸生, 俾之退。为军民所拥,不得行,必 欲见余及师道乃去。不得报,则杀伤内侍二十余人;又诟詈宰 执李邦彦、蔡楙、王孝迪、赵野等,欲殴击之,皆散走,藏匿。 于是,上遣中使召余及师道入对。 余闻命,惶恐固辞,不敢行。而宣召者络绎而至,中使迫 促,不得已上马出浴室院,由东门街抵驰道,趋东华门。军民 靖康传信录 15 壅积,几不可进,宣召中
32、使朱拱之复为众所杀,盖怒其传旨之 缓也。入见上于福宁殿阁子中,余泣拜请死,上亦泣。有旨复 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余固辞,上不允,俾出东华门 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余禀上旨宣谕,乃稍散去。再对于 福宁殿,上命余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兵民,盖不复有用兵 意也。先是,所留三镇诏书,余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 军中复差臧禹、秦桧为割地。 是夕,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先是, 蔡楙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 皆杖之,将士愤怒。余既登城,令施放,有引炮自便,能中贼 者,厚赏。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有告梁方平欲为贼内应者,
33、 余召至帐中,执之以付御史台推治。凡内侍之守城者,皆罢。 京师浮浪不逞之徒,乘民杀伤内侍,扰攘中劫掠内侍 十余家, 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剑赴官司纳,自以为功,凡千余 人。都城惧再有变,余命悉集守御使司,以次纳讫,推其倡者, 将赏之。自言其姓名凡二十余人,审问得实,悉皆斩之,余者 逐去。是日,并斩杀伤部将、队将者,亦二十余人,然后民情 安戢,奸宄不作。 初,贼马既抵城下,余昼夜巡视,有盗衲袄一领者,有强 取妇人绢一匹者,有妄以平民为奸细而斫伤者,皆即斩以徇。 故外有强敌月余,日间虽窃盗无有也。都城素多火,亦无作者。 至是,乃始纷扰,数日弹压,然后定。 金人请以越王代康王为质。上以越王叔父,
34、不可遣,乃 遣 肃王及驸马都尉贾成以行。 康王得归,上喜,赐予良厚。康王素有胆气、膂力,善射, 居金人军中几月,姚平仲劫寨之夕,恬然无所惊怖。及归,国 靖康传信录 16 人皆喜,争出观之。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邱门接战之后,颇有 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足数,遣使告辞。 上赐燕于军中。 初十日,遂退师。 十二日,肆赦天下。 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 余奏上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遣重兵护送 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掳掠故也。金人退师,今三日矣, 初谓其以船筏渡河,探闻乃系桥济师,一日而毕。盍遣大兵 用 澶渊故事,护送之。宰执皆以为太早,余固请之,上以余言为 然,可其请。是日
35、,分遣将士,以兵十余万数道并进,且戒诸 将:度便利可击,即击之,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驱虏妇 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十四日,以吴敏为少宰,余知枢密院事,徐处仁中书侍郎, 耿南仲左丞,李棁右丞。初,李邦彦、蔡楙、王孝迪、赵野既 为国人所斥逐,皆藏匿不敢复出,上章乞罢,上初未许。至是, 邦彦罢相,除观文殿学士、中太一宫使;楙罢右丞,除资政殿 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故有是命。 十五日,签书枢密院事 唐恪供职。初,恪以延康殿学士知 杭州,李邦彦荐用之,至是始到阙也。 十七日,泽州奏:大金国相粘罕兵次高平县。初,粘罕既 破忻、代,观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承宣使刘光世以鄜延
36、兵援 河东,皆为所败。遂围太原。顷之月余,不能下。而平阳府义 军叛。 义军者,童贯、张孝纯所招云中人也,分布河东诸郡,平 日养赡,蓄积为之一空。及金人入寇,孝纯以义军五万人守石 岭关。既叛以从金人矣。至是,诸郡往往杀戮,或逐出之,而 靖康传信录 17 平阳府者破城叛去,攻陷威胜军。遂引金人入南北关,陷隆德 府,遂次高平。 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 。宰执咎余尽遣城下兵以追斡 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余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大兵 护送,初不虞粘罕之来也。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 必无复渡河之理。又太行琅车之险,已遣统制官郝怀将兵三万 屯河阳,控扼险道,决无他虑。而执政中有密启上者。于是
37、, 御前以金字牌悉追还诸将之兵。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 间,相去二十余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 甚速。而诸将得诏,即还。余闻,之上前力争,得旨复遣,而 诸将之还已五程矣。虽复再遣,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 士知朝廷之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 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 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 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余言。乃命种师道为河北、河东宣 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为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以种师中 为制置副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时朝廷佥议以三镇为 果不可割,有如兵民为国家坚守不下,即遣使再议,以租赋归 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有旨宇文虚
38、中罢签书枢密院事,除资 政殿大学士、知青州。李税罢左丞,除资政殿学士、予宫观。 以 翰 林 学 士 何 为 右 丞 , 许 翰 为 同 知 枢 密 院 事 , 中 书 侍 郎 徐 处 仁供职。 初,处仁以观文殿大学士知大 名府,上闻其老成有士望, 方倚以为相,故以中书侍郎召之。至是,到阙供职未旬日,遂 拜太宰,时三月初间也。诏以道君太上皇帝回銮,议所以奉迎 者。以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初,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门 乘舟以行,独蔡攸及内侍数人扈从。犹以舟行为缓,则乘肩舆; 又以为缓,则于岸侧得搬运砖瓦船乘载。饥甚,于舟人处得炊 靖康传信录 18 饼一枚,分食之。是夜,行数百里。抵南都,始馆于州宅,
39、得 衣被之属,市骏骡乘之。至符离,始登官舟。及泗上,少憩, 宇文粹中、童贯、高俅之徒始至。童贯以胜捷兵三千扈从渡河, 以如维扬。高俅以禁卫三千留泗上,控 扼淮津。既抵淮扬,父 老邀车驾,不可渡江,而道君决意南幸,遂如镇江。道君太上 皇后居维扬,皇子、帝姬皆流寓沿路州县,闻贼退,多先归者。 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 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 路藉藉,且言有他。故而太学生陈东上书,乞诛“六贼”,谓 蔡京、蔡攸、童贯、朱勔、高俅、卢宗原。于是,议遣聂山为 发运使,密图之。山请诏书及开封府使臣数十人以行。余因奏 事福宁殿,留身奏上曰:“此数人
40、者,罪恶固不可恕,然聂山 之行,恐朝廷不当如此措置。昔肃宗欲发李林 甫墓,李泌谏, 谓其如明皇何肃宗抱泌颈泣曰:思不及此。使山之所图果成, 惊动道君,此忧在陛下;所图不成,为数人所觉,万一挟道君 于东南,求剑南一道,陛下何以处之”上感悟,曰:“奈何” 余对曰:“不若罢聂山之行,显谪童贯等,乞道君去此数人者, 早回銮舆,可以不劳而事定。”上以为然。山乃不果行,而童 贯等皆相继去。道君还次南都,徘徊不进,欲诣亳州上清宫烧 香,及取便道如西都,上以为忧。又每月书至,必及朝廷改革 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阳门。于是,喧 传有垂帘之事。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 圣意,皆 言事且不
41、测。余奏上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者,无他,欲知 朝廷事耳。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去奉迎,如蒙道君赐对, 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解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上 初不许,余力请之,乃听。上令余赍御前书达道君,且赐行宫 官属茶、药、银合有差,以十七日离国门。 靖康传信录 19 十八日,早次陈留县,遇道君太上皇后船。余具榜子,拜 谒道左。道君太上皇后舣舟,令内侍杨修传教旨劳问。余附奏 曰:“陛辞日有所得圣旨,令具奏知,乞依赵野例,幄前奏事。 ”复传教旨允。余遂登舟,入幄中帘前拜。讫,具道皇上圣孝 思慕,且叙 方艰危中蒙上擢任感激之意。道君太上皇后亲加奖 谕,余再拜谢,讫,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
42、于何处居止” 余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宁德官,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 禀道君太上皇帝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道君太上皇后曰 :“已得令旨居禁中。”余对曰:“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 母子之情岂复有间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太上皇帝居龙德宫, 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 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 朝廷须是合宜方得。”因泛及他事。余拜辞登岸,因呼内侍杨 修、李俅等三人, 坐幄次,与再道前语。三人者,巨珰也,以 余言为然,入白之。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但既居 宁德宫,后欲一到龙德宫神御前烧香,可乎”余对曰:“道君 太上皇后既居宁德宫,皇帝
43、自当时诣省问,万一欲暂到禁中, 岂有不可之理。”因遣赐香茶、酒食等钱五百贯,给散随行使 臣、从人。余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 许居宁德宫意,愿一切不须示以疑阻,以昭圣孝。”而道君太 上皇后入国门日,聂山请以禁卫护宣德门,道路喧然,识者笑 之。二十日,抵南都,得旨二十一日引对。 是日,道君御幄殿,余起居讫,升殿奏事 。具道上圣孝思 慕,欲以天下养之意。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 所知。”且奖谕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 余再拜谢讫,因出劄子二纸进呈。其一,乞道君早回銮,不须 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其一,自叙素蒙道君教育,擢 靖康传信录 20 用于国
44、家艰危之中,得效犬马之力,欲乞身归田庐之意。道君 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余对曰:“臣 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复蒙恩 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 ”余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 自古虽无道 之国,水犹不冒其城郭。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 攻国之兆。大抵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声 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非有物使之然,气之先至者尔。 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 乱之忧也。”道君以为然。因询虏骑攻围都城守御次第。余以 实对。复曰:“贼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
45、击”余曰:“朝 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可 复论此。”余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语既浃洽,道君 因询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人得知 行宫 所在,非有他也。余对曰:“方艰危中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 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道 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三十余事。 余逐一解释,谓追赠司马光正欲得民心,毁拆夹城止欲防奸细 之类。因奏曰:“皇上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当道君意者,每 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 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及尊长将归,子弟 不得不恐。为尊长者,
46、正当以其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 其细故。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 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 臣以谓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 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 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余。曰:“行宫人得公来,皆 靖康传信录 21 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余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 而退。 二十二日,扈从道君诣鸿庆宫烧香。初,余次拱州,见奉 迎道君禁卫、宝辇、仪物等留不进,因以便宜作奉圣旨令趋南 都。至是,道君烧香,禁卫、宝辇、仪物等适至南都,士庶夹 道耸观。得旨来早辞,讫,先还阙。赐酒
47、食、香茶等。 二十三日,辞,再对于幄,道君出青词稿一纸,俾宣示宰 执、百官,乃道君初传位,奏天所作者。道君宣谕曰:“本欲 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 勤,已更指挥,更不戒行。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因 袖出书付余,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城、守宗社有大功, 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余感泣, 再拜受命。辞讫,即先具札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上批答 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还抵阙下,对于垂拱殿。进呈道君御书,具道 所以问答语。 上嘉劳久之。以道君太上皇帝所赐玉带、牙简、 银、绢等具札子进纳,有旨不允。
48、靖康传信录 22 卷三 二十七日,宰执奏事延和殿,进呈车驾出郊诣资福寺迎奉 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宫门,敢 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余以为不若止依常法, 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必欲过为之防,恐却有不可防者。南仲 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于疑有所不免。”余曰:“古人 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 以断天下之疑。倘疑情不解,如所谓窃斧者,则为患不细。” 南仲 纷纷不已。余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暗而已。 诚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以至于尧舜。疑则暗, 暗则愈疑,自疑与暗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者。耿南仲当 以尧舜之道辅陛下,而其人暗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 之,而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赐茶讫,南仲 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乃二月五日 为李纲结构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 宰相皆愕然。余奏曰:“臣适与南仲辨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 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阙之事,陛下素所 鉴察,臣不 敢复有所辨,但臣以非材,冒处枢辅,仰荷特达之 知,未能有所补报,区区素志,欲俟贼骑出疆,道君銮舆还阙, 然后求归田庐,臣之愿也。今南仲之言若此,臣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