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保康黑暗传的探索与发现杨选成 陈静茂 姚景灿2011 年 6 月，襄阳市保康县申报的民间文学唱本黑暗传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保康县也因为传承黑暗传的歌师及手抄本总量居全国之首，被称为黑暗传的故乡。20 世纪以来，中国少数民族的三大史诗，藏族的格萨尔王传 、蒙古族的江格尔和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被相继发现。然而，仍令国内外学术界悲观的是没有发现汉民族史诗。是本来就没有史诗？或是史诗失传？还是没被发现呢？直到上个世纪 80 年代初期， 黑暗传这朵中华民族文化的瑰丽奇葩汉民族首部长篇神话叙事史诗，才终于在保康、神农架的荆山深处先后被采撷现身。对于黑暗传的发现和收集整理，有两个人是功不可没的。一
2、个是神农架文化工作者胡崇峻，另一个当属保康的宋进潮。1984 年，国家要求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民歌、民谣、民间故事集成（简称三民集成）普查工作。为普及“三民集成”知识，保康县文化馆举办了“三民集成”培训班。当时在马桥文化馆工作的宋进潮在培训班结束后，便开始深入当地各个村组，走访民间艺人，着手四处收集民歌、民谣、民间故事。1986 年 5 月，宋进潮慕名拜访大横溪民间老艺人屈定朝。也许是缘分，他们竟在半路上不期而遇。屈定朝虽年过八旬，但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一路谈古论今，有时高声大嗓地唱上几段。到了屈家，老人家说自家珍藏有几本古版书籍和线装手抄本，那是他的宝贝，一般是不会让人看的。不轻易亮出自己整个家
3、当，是这些民间艺人的潜规则。宋进潮对此十分了解，虽然非常渴望得到这些资料，但又不能显露出来。只有感情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慢慢表达自己的意思。宋进潮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去的时候特意给老人带了两斤马桥散酒和两斤白糖。到了晚上，两人便开始打开故事匣子。老人一个接一个地讲，宋进潮也用收集的一些民间故事段子相附和，老屈唱歌，宋进潮也跟着唱，直到深夜。彼此的感情，就在这样的默契交流中逐步建立起来。悠远的故事、优美的唱词，把宋进潮带进一个神话世界，让他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宋进潮便忍不住试探着问老人，你唱这么多歌，讲这么多故事，有没有本子。老人说故事有听别人讲的，也有自己编的，但唱的歌是按歌本来的。那到底是什
4、么样的歌本呢？难道就是老人提到的那些古籍和手抄本？老人见宋进潮态度诚恳，加上对他才识的佩服，终经不住一再请求，把自己的宝贝拿给宋进潮看。其中， 盘古开天地的手抄歌本最让宋进潮爱不释手。宋进潮掩饰不住见到盘古开天地的喜悦，吃饭时，恭恭敬敬地敬酒，饭后，又给老人画像，再给老人照彩色照片，老人喜欢得不亦乐乎，这才放心地答应宋进潮把那本盘古开天地带回文化馆。1987 年，宋进潮将收集“三民”的触角延伸到周边的神农架，在那里的书店买了神农架和神农架民歌集两本书。回来后经过比照惊奇地发现，神农架的民歌与保康的民歌几乎一模一样，特别是神农架民歌集中提到的黑暗传 。书中介绍胡崇峻 1982 年 8 月在搜集民
5、间歌谣时，得到一本长达 3000 行的黑暗传手抄本，手抄本以七字一句的民歌形式叙述了史前至明代的重大历史事件，分为天地起源、盘古开天、洪水泡天再造人类和三皇五帝四大部分，是汉民族首部史诗，已引起了西方汉学家的广泛关注。这让宋进潮兴奋不已，自己征集到的盘古开天地不就是黑暗传吗？然而遗憾的是，这时候宋进潮因为特殊原因，匆匆地离开马桥文化馆，他所收集的那本盘古开天地连同很多“三民集成”资料也从此不知去向。1997 年，宋进潮在外漂泊八年之后又回到保康县文化部门工作。2005 年5 月，他被抽调到县文化馆参加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保护工作。2005 年 9 月，宋进潮接到中国三峡工程报记者彭宗卫的电话，说
6、要回保康与宋共同商讨黑暗传 。彭宗卫是保康人，有着深厚的故乡情结，对黑暗传也情有独钟，一直追踪调查多年。彭宗卫见到宋进潮后，将自己打印的黑暗传和古抄本拿出来，希望宋不要放弃对黑暗传的挖掘整理。2006 年， 襄樊晚报一则“保康民间一艺人手中有 4 部黑暗传 ”的消息，引起了负责收集整理本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宋进潮的高度注意。如果能将黑暗传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产生的价值将不可估量。宋进潮立即找到县文体局局长吴正成，介绍了神农架胡崇峻精心研究黑暗传20 多年的情况。当时吴正成问，既然你说黑暗传有这么重要的价值，为什么没有列入全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宋进潮说，其中的原因可能是与“首部汉
7、民族史诗”定义有关。不管怎样， 黑暗传在全国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它无愧于“民间长诗”之称。吴正成鼓励宋进潮说：“神农架出了个胡崇峻，保康咋不能出个宋进潮？”当即安排主管“非遗”工作的领导张少元，全力支持宋进潮投入黑暗传的收集整理和非遗申报工作。由宋进潮负责的工作专班，迅速展开对黑暗传的大规模收集整理工作。他们根据下面乡镇文化站提供的线索，先后找到李德杨、陈长维等民间艺人。在李德杨家，从近百万字的民歌中，找到了黑暗传 。在陈长维家，老艺人拿出用钢笔抄写的黑暗传 ，达 3000 多行，是一部完整的歌本。并从陈长维那里得知他还有一本蓝毛布包边的古抄本黑暗传 ，是师傅丁家洪留下的，后来被襄樊市群艺馆用襄
8、樊民间故事集换去。为了鼓励老艺人提供珍贵的资料和线索，县文体局特意为陈长维买了一部双卡录音机。2006 年 6 月，宋进潮和同事王六顺到襄樊市群艺馆参加全国第二次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申报工作会议，他们将黑暗传纳入申报计划的想法向与会领导和专家作了汇报，得到了一致赞同。会后，宋进潮和马桥文化馆副馆长吴启森一行，到神农架找到黑暗传的研究专家胡崇峻，咨询他黑暗传申遗失败的原因。胡崇峻说，一是神农架没有能唱全黑暗传的歌师，二是神农架本土黑暗传歌本有限。并说，他出版的黑暗传最完整的资料还是保康的。他拿出一本古抄本黑暗传说，这就是在保康收集到的，也是他发现以来最长最全的一本。听了胡崇峻的一番话，更加坚定
9、了保康黑暗传申遗的信心，并相信保康一定有能唱全黑暗传的歌师。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马桥镇就有一个叫万祖德的老人能唱全黑暗传 。于是，宋进潮和吴启森等人冒雨步行 15 公里，在桃坪河村找到万祖德，请他当场演唱黑暗传 ，他一口气唱了一个多小时，并说要唱完得几个晚上。就这样，第一个能唱全黑暗传的歌师找到了。为答谢万祖德对传承黑暗传所作的贡献，他们帮他安装了一部程控电话。2006 年 8 月，在保康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正式成立。宋进潮被县文体局任命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 黑暗传申遗工作正式全面启动。2006 年宋进潮他们在胡崇峻的帮助下，将保康的古抄本复印件一一取回，
10、并于 10 月 10 日在襄阳市群艺馆召开一个黑暗传申遗座谈会。会上，襄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将黑暗传列为市里的重点申报项目，拿出应对方案，并要求加大田野调查力度。此后，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梅家林率专家到保康实地考察黑暗传 ，给予了很高评价。但是，由于资料很少，说服力存在严重的不足，需要做进一步深入挖掘和整理。于是，保康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再次组织专班，主要在黑暗传分布集中的歇马、马桥镇一带开展手抄本挖掘和歌师寻找工作。这是一个多雨的秋季，征集小组的同志们每次出门都是浑身湿透。山区交通不便，歇马镇文化站站长熊传普、马桥镇文化站吴启森用摩托车带着他们在沮水河周边村组调查，每天
11、下来都是累得精疲力尽。经过 20 多天的调查，一无所获，令征集的同志大失所望。正当大家心灰意冷时，有个小伙子对他们说：“你们找黑暗传啊，我老爹就会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按照小伙子提供的线索，征集人员找到他父亲吴克崇，接着又找到汤国英等歌师，并发现了乾隆年间的黑暗传手抄本。吴克崇、汤国英他们嗓不沙、音不塌，对黑暗传了如指掌，能从玄黄出世唱到新中国成立，让人大喜过望。在申报工作中，要求同时呈送相关的电视专题片，并对拍摄的真实性提出较高要求。而黑暗传主要是在丧葬时表现的，一时到哪里去拍摄这样的场面呢？这成了一大难题。大家只得分头寻找拍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2006 年 12 月
12、，从申遗主要成员之一张少元那里传回消息说，县城有一户办丧事的，他已经联系好，同意现场录制。宋进潮即刻通知民间歌师吴克崇、陈长维迅速赶往保康，在丧葬现场拍摄黑暗传演唱过程，为专题片录制了重要素材。完成了专题片，同时又收集到 13 部黑暗传手抄本，至此，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在作申报文本和专题片时，理直气壮地提出“保康是黑暗传歌师总量最多、手抄本最古老、篇幅最长、内容最全、传承面最广泛的地区，在全国少见，保康是黑暗传理所当然的故乡” 。然而， 黑暗传在申报国家级非遗名录时，因为专家对黑暗传名字有分歧，被排挤在名录之外。2010 年经多方努力， 黑暗传终于上了 5 月 18 日文化部公布的第三批国
13、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推荐项目名单。6 月，全国非遗保护名录评审会在北京召开。会前省非遗保护中心主任给宋进潮打来电话征求意见，从过去申遗失败的原因考虑，建议黑暗传是不是可以改个其他名字。宋进潮坚持说不行，理由是如果一改就失去了保护的意义，千百年来，一直都叫黑暗传 ，我们为啥为了迎合申报就任意改换名字？宋进潮他们以对历史文化真实与原本的尊重，连夜又将为什么叫黑暗传的意见发往北京评委会。虽然这将冒着申遗再次失败和成为保康文化史上罪人的极大风险，但他们对此做了最糟糕的思想准备。出乎意料的是，第三天文化部网站上就公示黑暗传入选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推荐名单。2011 年 6 月， 黑暗传正式被列入国务院公布的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历时 5 年之久的黑暗传申报工作，终于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