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时代自由的市场经济不可持续.docx

1、1全 球 化 时 代 自 由 的 市 场 经 济 不 可 持 续 秦晖摘 要 ： 全 球 化 形 成 和 加 剧 了 “避 免 双 重 征 税 ”规 则 。 A 国 家 的 资 本 跑 到 B 国 家 ， 在 这 些 国 家 办 血 汗 工 厂 ， 赚 取 超 额 利 润 ， 但 却 减 少 了 本 国 的 就 业 机 会 ， 同 时 “避 免 双 重 征 税 ”又 规 避 了本国 的赋 税 ， 税 基减 少和 福利需 求增 加造 成严 重分 配失衡 。 如果 干脆 把公 司注 册地也 迁来 ， 这些外 国老 板也 入籍 中国 变成中 国人 ， 这个企 业变 成中国 企业 ， 倒也罢 了 ，

2、这样的 话他 们就 会关心 中国 的人 权问 题， 关心中 国的 公民 权和 产权 保障 ， 关 心中 国政治 体制 。 可 是他 们把 资 本的 “祖国” 照样 留在 西方 ， 享受 民主 国家 的人 权保 障 和资产 保障 却不 承担 那里 的纳税 责任 ， 同时不 用关 心中 国的 人权 ， 却 可以 在中 国获取 超额 利润 。 这 样两 头都讨 巧 ， 的确是 造成 发达 国 家 原 有 利 益 平 衡 被 打 破 、 贫 富 差 距 拉 大 、 基 尼 系 数 提 高 的 重 要 原 因 。现 在据说 有一 个2 1 世纪的资 本论 ，而且 提出 “资本主 义向 何处去” ，我 觉

3、得非常 奇 怪， 皮凯 迪的 这本书 提的 基本上 是 西 方左 派的 老话 题， 老话 题也 可以讲 得很 精彩 ， 但 他并 没 有自比 马 克 思。 “21 世纪 的资本 ”翻 译成 “21 世纪 的资 本论 ”有点 耸人 听 闻了。 现在 世 界上还 有 “资 本主义 ”吗 ？马克 思当 年抨 击的 那种 资本主 义早 就已 经不 存在 了， 现在 世界 上 所 有 国 家 ， 至少 是 主 要 国家 ， 从 中 国 到美 国 全 部 搞的 是 “社 会 主义 市 场 经 济” ， 既 不 是 19 世 纪 的 “自由 竞 争 资本 主义 ”， 也 不 是列 宁 搞 的计 划经 济 或

4、 者 马克 思 朦 胧想 象的 那 些 东 西。 “既有 计 划 又有 市场 ， 既 有国 有 也有 私有 ， 既 讲社 会平等 也讲 利益 竞争 ”现 在是几 乎所 有 国 家 的 现 实 。但 是我 并不 想在 这里 宣传 “趋同 论” 。 虽然 都 “既有 也有 ”， 但 并不 等于 说这些 国家 的 体制是 一 样 的 ， 政治 体制 不一 样 就不 必说 了， 经济 体制其 实也 有本 质的 区别 。 所 谓本 质区 别 就是不 能仅 仅 从数量 比例 看， “既 有” 、 “也有” 的两 种东西 比例大 小是个 问题 ，但并 非主要 的， 也 未 必 能成 为 区 分的 标志。 中

5、国 国有 经济 雇员 比例比 美国 高， 但远 不如 奥地利 ， 但 中国 与 美 、 奥 的 区 别 显 然 比 美 奥 间 的 区 别 大 得 太 多 。 福 利 的 比 例 就 更 不 用 说 了 。需 要强 调 ， 我这 里讲 的不是 国家 利益 的冲 突， 我讲的 是体 制的 区别 。 国 家利益 冲突 和 体 制 的 区 别 不 是 一 回 事 。 在 197080 年 代 ， 中 国 和 苏 联 曾 经 是 头 号 死 敌 ， 毛 泽 东 甚 至 主 张 联 美制苏 ， 但 这并 不等 于毛 时代 中 国 跟 美国 的体 制接 近， 跟 苏联 相差 很远 我们都 知道 其实 恰恰

6、相 反 。 就国 家、 尤其 是大 国 间 矛 盾而 言， 尽管 最近的 一些 事件 使人 担心 走向 “新冷 战” ， 但 是 至 少 “旧 冷 战 ”结 束 后 的 20 年 间 大 国 间 关 系 是 明 显 缓 和 的 。 然 而 大 国 的 体 制 是 否 “趋 同 ”则 是 另 一 回 事 。 照 我 看 ， 至 少 中 国 与 其 他 大 国 做 对 比 ， 1980 年 代 的 体 制 的 确 有 趋 同 之 势， 但 自 1990 年 起， 体制 上的 区 别是 在拉 开， 而不 是趋同 的， 甚至 1992 年中 国明确 宣布 要 转 向 市 场 经 济 也 没 有 改 变

7、 这 一 点 。有 人 问 了 ： 既 然 你 说 现 在 世 界 上 已 没 有 纯 社 会 主 义 ， 也 没 有 纯 资 本 主 义 ， 但 又 说 实 际 上2体 制 的 区 别 还 是 在 拉 开 ， 这 不 矛 盾 吗 ？ 为 什 么 会 拉 开 呢 ？原 因就 在于 ： 我 们讲 的 “社 会主 义市 场经 济” 可 以有截 然相 反的 两种 理解 ， 有一 种理 解， 我姑且 把 它 叫做 “社 会主 义市场 经 济 A”吧 ，在 这 种理解 中， “社 会主 义” 意 味着老 百姓 必 须对政 府 进 行更 大程 度地 公共服 务问 责 ， 你 要给 我们 提供更 多的 福利

8、 和保 障 ， 这 不是你 的 “恩 情” ， 而 是我们 的权 利，我 们养 你 就是让 你给我 们干 这个； 干了是 你应该 的， 我们无 需感恩（像瑞 典那样 “从摇 篮到 坟墓” 国家都 承担责 任， 也不见 百姓对 统治者 感恩 戴德） 。 不干 我 们 就 要 问 责 ， 就 要 换 马 （ 所 以 瑞 典 自 由 党 理 论 上 不 喜 欢 福 利 国 家 ， 但 上 了 台 还 是 得 搞 福 利 ， 因为老 百姓 不给 你卸 责， 你就必 须搞 ） 。 我 们讲 政府 要 “为 人民 服务” ， 不 是人 民为政 府服 务， 这 种 “社 会 主 义 市 场 经 济 A”就

9、是 这 么 做 的 尽 管 它 并 不 整 天 这 么 标 榜 。但 是 什 么 叫 市 场 经 济 呢 ？ 所 谓 市 场 经 济 就 是 你 政 府 的 权 力 要 受 到 限 制 ， 不 能 有 无 限 政 府， 你 的 权 力不 仅是 我们 授予的 ， 而 且必 须有 明确 的边界 。 边 界之 外就 是我 们的自 由， 包括 市场行 为 的 自由 。总 之， “社会 主 义市 场经 济 A”的 “社 会 主义 ”意 味着 公民 加大对 政府 的 问责， 而 “市 场经 济” 意味 着公民 对 政 府权 力严 格的 限制， 无限 政府 就不 可能 是市场 经济 的 。有 人说 这个 “

10、社 会主 义市场 经 济 A”是 “分 配 社会主 义” ，国 家只 搞分 配 ，不搞 生产 ， 其实未 必 。 不 管是最 早开 始掌 权 的瑞 典社 会民 主党 ， 还 是英 国工 党， 甚至 第 三世界 国家 中这 种 模 式 的 典 型 代 表 印 度 ， 其 实 本 来 都 是 想 搞 “生 产 社 会 主 义 ”的 。 但 不 是 他 们 不 想 搞 ， 后 来 就发现 很 难 ， 因 为在 民主 体制下 搞生 产型 国有 制， 的确相 当难 ， 难 就难 在民 主条件 下搞 “红 色 血 汗 工 厂 ”不 太 可 能 。 东 欧 也 有 这 个 问 题 ， 东 德 刚 刚 建 立

11、 没 几 年 就 发 生 了 1953 年的 6.17 工潮， 就是 工 人运动 ，提 出的 主 张就是 “反对 红色 血汗工 厂” ，既 然搞 社会主 义，怎 么血汗 工厂比 资本 家 都搞得 厉害 ？资 本 家都不 能让我 们干 那么多 ，挣那 么少， “社会 主义” 就意味 着我们 有 权 比资 本主 义工 人干的 时间 要短 ， 工 资要 高， 福 利要 多。 你现 在相 反， 居 然要 我们 “一不 怕 苦 ， 二不怕 死” 、 “小 车不 倒只 管推 ”？ 资 本家都 不敢 这么 要求 我们 不是？ 经济 学家 通常讲 国有 企 业是“ 预算 软约束 ”，其实 在民 主条件 下国

12、有 企业的 “预算 软约 束”是 最典型 的。 在专 制条 件下这 个问 题倒不 一 定 很突 出， 因为 专制条 件下 官僚 唯上 是从 ， 完 全可 以对 劳 动者进 行 “硬约 束” ，把 国 有经 济 搞成 “红 色血 汗工 厂” ， 要老 百姓 干得 更多 ， 挣得更 少。但 “社 会 主 义 A”这 么 干 就 不 行 。 瑞 典 社 会 民 主 党 掌 权 以 后 ， 是 国 有 化 了 一 批 企 业 ， 之 后发现 经 营 很困 难， 民主 条件 下 的 国 有企 业往 往工 会就很 强大 ， 而 且民 主条 件下国 有企 业管 理 者 也 不 可 能 像 我 们 国 企 干

13、 部 那 样 ， 上 面 的 指 令 完 成 得 好 就 可 以 升 官 。 民 主 国 家 政 府 官 员 ， 政 务 官 靠 选 举 ， 事 务 官 靠 专 业 技 能 考 核 ， 没 有 厂 长 受 上 面 赏 识 就 可 以 提 部 长 这 种 升 迁 渠 道 。 既 没 有 升 迁 激 励 ， 又 没 有 资 本 积 累 激 励 ， 所 以 国 有 企 业 “预 算 软 约 束 ”是 非 常 难 解 决 的 。 东 欧国家 剧 变 初期 之所 以急 于处理 国有 企业 ， 主 要并 不 是什 么 “新 自由 主义 经济 学 家” 的 影响， 而是因 为 民 主化 以后 国有 经济预

14、算软 约束 变得 更厉 害， 讲 得简 单点 既然 民主 化了， 厂长 就不 能只讨 好 上 面而 要讨 好工 人， 工厂 又不 是他厂 长的 ， 工 人 和 管理 者一起 吃国 家， 国家 受得 了 吗 ？ 包 括 南 斯 拉 夫 的 “社 会 所 有 制 ”企 业 ， 后 来 也 碰 到 了 这 样 的 问 题 。从 生产 社会 主义 角度 讲， 有一 个时 期很 多工 党和 社会民 主党 执政 的国 家国 有经济 的比 重 也搞得 很大 。 比如英 国工 党， 有 人说它 比瑞典 社会 民主党 “右” ， 其实 那是在 政治上 英国人 更加“ 告别 革 命” ， 要讲经 济国 有 化，工

15、 党却讲 得比 瑞典人 厉害， 当然有 些国 家的社 会党， 像奥地 利 ， 比 工党还 厉害 ， 经 济国 有化 一度比 英国 的比重 还要 大 。 但是 后来 到 70 年代 以后 ， 就 普 遍 认 为 国 有 企 业 很 难 办 。 还 有 一 个 典 型 就 是 印 度 ， 印 度 所 谓 的 马 哈 拉 纳 比 斯 社 会 主 义 ，3就是 “政治 学英 国， 经济 学苏联 ”。 印度国 有企 业办 得怎么 样？ 改革 初 期 1980 年左右 ， 杨 启 新老师 他们 参加 一个 代表 团访问 印度 ， 回 来后 做了 个报告 ， 我 印象 深的 一点 是说印 度的 国有 企 业

16、 办 得 不 如 我 们 ， 但 是 印 度 的 私 营 企 业 办 得 比 我 们 好 。 请 大 家 注 意 ， 1980 年 的 时 候 中 国 没有私 营企 业 ， 所谓 比我 们好 ， 是 指比 我们的 国有 企业好 。 讲得 简单点 就是 印度民 营企 业 的 状况比 我们 国有 企业 要好 ， 但是 印度 国有 企业 比我 们的国 有企 业要 差。 政治 民主化 延伸 到企 业内部 ， 变 成企 业民 主化、 “工会 治厂 ”， 资 本积 累激 励和政 治升 迁激 励都 没有 了以后 ， 搞 国 有企业 的确 是难 度很 大 。 要 么是专 制国 家的 国有 企业 我不说 好不

17、好吧 ， 至少 还可 以正常 经营 ， 要 么 是 民 主 国 家 的 民 营 经 济 经 营 得 也 不 错 。这 样 “社 会 主 义 A”就 主 要 是 “社 会 主 义 分 配 ”了 ， 有 人 说 这 是 社 会 党 “变 质 ”了 ， 被 资本家 收 买 了。 其实 民主 体制 下 的 存 量国 有化 一般 也是赎 买而 非没 收， 增量 国有化 就和 资本 家的偏 好 更 难相 关。 国家 是把资 本 家 的企 业赎 买下 来， 还是 搞累 进的高 税 收 ， 让 资本 家主 要 是给国 民 、 而没 法给 自己 挣钱 ？ 资 本 家对 哪个 的抵 触更强 烈？ 这根 本是 不一

18、 定的。 赎买 与征 税都有 条 件 是否 优惠 的问 题， 企业 要是 可以卖 个大 价钱 ， 这 钱还 是我的 嘛 ， 我怎么 一定 会更 愿意交 那 么 高的 税让 你把 我赚的 钱几 乎全 拿走 ？所 以瑞典 人放 弃办 国企 而转 向 “分配 社会 主 义” ， 与 资本家 的偏 好无关 ，实 际 上就是 可行性 的缘 故。这 个体制 发展到 现在 ，已经 在发达 国家中 成 为 普遍 的形 态， 即使在 美 国 ， 我们知 道美 国几乎 是不 办国 企的 ， 连 军事工 业都 是 私 营的 ， 但 就再 分配而 言 ， 国家财 富 中 公共 财政 所占 比重也 是相 当大 的， 更

19、重 要的是 民主 制下 那公共 财政 就 是“公 有” 而不 是 官有、 皇有的 ，是 用于“ 社会” 、 取向 于社会 平等的 ，不可 能用于 皇 家 或官 家， 那还 不是“ 社会 主义 ”， 难道 专 制皇帝 的“ 盐铁 官营 ”才 是？因 此 这种 “社会主义 市场经济 A”， 当然有人 说 不能叫社会主义， 应该叫 “社会市场经 济” ， 我觉得本质上 没 什么 区别， 讲得简单点就是 国 家的作用和市场的 作 用都 存在， 个人意 志 、 个 人 利 益 和 公 共 意 志 、 公 共 利 益 ， 都 对 经 济 行 为 有 重 大 影 响 。 在 这 种 条 件 下 民 众 对

20、政 府 的 问 责 能 力 很 强 ， 而 政 府 的 权 力 被 民 众 限 制 得 也 很 严 。 前 者 体 现 “社 会 主 义 ”后 者 体 现 “市场经济” 。但 是， 还有 另一 种“ 社会主 义市 场经 济” ，姑 且 叫“社 会主 义市 场经 济 B”吧， 那虽 然 也有两 种 调 节， 但是 两种 调节的 逻辑 都恰 恰 与 A 相 反： 在 这种 体制 下， “社会 主义” 意味 着 政 府 拥 有 无 限 权 力 ， 老 百 姓 不 能 限 制 它 。 而 “市 场 经 济 ”意 味 着 政 府 可 以 推 卸 责 任 ， 老 百 姓 不能对 其 进 行问 责。 前者

21、使自由 市 场 无法 存在 ， 或 者没有 市场 ， 或者只 有垄 断和特 权充 斥 的 “市场” ；后者 使福 利国家 无法 存 在，给 你一点 福利 你必 须 感恩戴 德，不 给你 也不得 要求。 老百姓 被 告 知“ 不找 市长 找市场 ”， “市长 ”却 可以 随意找 老百 姓横 征暴 敛。换 句话 说 ， 在类型 A 中， “社会主义 ”意味着政 府责任变大， 而 “市场经 济” 意味着政 府权力变小， “社 会主义市 场经济 ”就意味着 政府责 任越来越大， 而权 力越来 越小。 相反在 类型 B 中， “社会主义 ”意味着政府权力变 大 ，而 “市场经济”意味着 政府 责任变小，

22、 “社 会 主 义 市 场 经 济 ”就 意 味 着 政 府 权 力 越 来 越 大 ， 而 责 任 越 来 越 小 。 这 样 一 来 ， 这 两 种 “社会 主 义 市 场 经 济 ”A 和 B 的 差 别 ， 就 变 得 越 来 越 大 ， 现 在 世 界 上 所 有 的 国 家 都 是 “混 合 经 济” ，但 是这个 混合 经济有 两种不 同类型 ，用我 的话 说：有 些国家 政府拥 有“ 社会主 义的权 力” ，甚 至“超 社会 主义的 权力” ， 但是只 承担 “资本 主义的 责任” ， 甚至 连这点 责任都 不愿 意承担 。而另 一些国 家， 政府只 有非常 有限的 权力 ，或

23、者 说是“ 资本主 义的 权力” ， 但民 众 却要它 承担“ 社会主 义的 责任” ， 甚至可 以说 是“共 产主义 的责任 ”所谓 福利国 家的分 配， 追 求社 会平 等到 这种 程度， 以致 如果 按照 以前 的某种 教条 ， 似 乎不 太像 是 “社 会主 义” ，4但却更 像是 “共 产主 义” ， 福利国 家这 种分 配形 式是 “按需 分配” 的， 不 是 “按劳分 配” ， 福 利保障 不是 奖励 劳动 模范 。 所谓 福利 就是 满足 穷人 的需求 ， 包 括没 有劳 动能 力或劳 动机 会的 人的需 求。如 果按那 种公 式， “按 需分配 ”的 福利国 家实际 不就是

24、要求国 家承 担“共 产主义 的 责 任 ”吗 ？A 和 B 的 对 比 ， 现 在 可 以 说 越 来 越 鲜 明 ： 有 些 国 家 政 府 权 力 无 穷 大 ， 可 以 任 意 横 征 暴 敛 ， 但 是 责 任 却 很 小 ， 福 利 说 不 给 就 不 给 。 另 一 些 国 家 政 府 权 力 很 少 ， 但 是 责 任 无 穷 大 ， 民 众既要 求 减 税 （ 或者 反对 加税） ， 又要 求增 福利 （ 或 者反对 减福 利） 。 两种体制 的区别越来越 大。 而这两种体制在 全球 化的背景下构成了一 种非 常有意思的互动 ： “社会主 义市场经济 A” 类 型 的 国 家

25、 尽 管 国 民 可 以 很 富 裕 ， 但 政 府 却 越 来 越 穷 ， 穷 得 债 台 高 筑 ； 而 “社 会 主 义 市 场 经 济 B”类型国家尽管国民并不富裕甚至很穷，政府的钱却多得没法花，没法花就有两个 办法， 一是政府放手 “自 我服务 ”， 不仅越来越奢 侈 ， 花在压制民众上的钱也 越来越多。 二 是借钱给那些“ A 类型国 家” ，让他们的债台越 筑越 高。一 般地 说， 如果 可以 随心所 欲， 统治 者总 是希 望权力 尽量 大， 责任 尽量 小， 专 制条 件下 尤其如 此。 相 反，老 百姓 总是 希 望统治 者权力 尽量 小（以 便民众 有尽量 多的 自由）

26、， 责任 尽 量大（ 民众 有 尽量高 的福 利） ，民 主条件 下尤 其如此 。但在 全球化 的程度 没有 如此高 之前， 这两种 状 况 的发 展受 到一 定限制 的。 我这 里讲 的全 球化不 一定 是全 球范 围的 全球化 ， 也 包括 一个地 区 范 围内 的全 球化 ， 比如 说全 欧化 ， 欧 洲一 体化， 不管 欧洲 一体 化也 好， 还 是全 球化 也 好 ， 总 而 言 之 ， 市 场 经 济 “超 国 界 ”的 大 发 展 ， 使 得 A 类 型 国 家 民 主 制 下 民 众 “既 要 马 儿 跑 ， 又 要 马 儿 不 吃 草 ”的 毛 病 越 惯 越 严 重 ， 国

27、 民 消 费 过 分 ， 积 累 能 力 不 足 ， 但 全 球 化 下 的 贸易逆 差 和 国债 规模 使他 们越来 越可 以在 全球 透支 ， 以拖 延问 题。 而 反过 来， B 类 型的 国家 成为 “世界 （血 汗） 工厂” ， 国民 消费 不足 ， 积 累能 力过剩 ， 可 以而 且 “需要 ”别人 来透 支； B 类 型的 “马 ”更 是骑 在 国民 头 上 狂 吃山 珍海 味却 可以不 “跑 ”， 吃不 了就 借 给别人 。像 这 样一种 全 球 化下 的 AB 互 动， 两 方 面 都积 累了 大量 的问题 ， 而 且相 反相 成， 互为因 果却 又互 相 抱 怨 。 这 些

28、 问 题 逐 渐 走 向 积 重 难 返 。因 此我 觉得 现在 真的 是人类 社会 面临 一个 非常 重要的 关口 ： 比 起过 去 “资 本主义 ”和 “社 会主义 ”“两个 平行 市场 ”互不来 往的 状况 ，说 进步 当然有 很大 进步 ： A 类 型 获得了 高消 费 高创新 ， B 类型 获得 了高 增长 高 “国 力” ，而 且交 往 也产生 了类 型转 化的 进步 ： B 类 型不 但 向 A 类 型学 习“ 市场 经济 ”，而 且也 在学 人家 的“ 社 会主 义 ”， 他们 福利 国家 对 我们的 影响 正如我 们 血 汗工 厂对 他们 的影响 一样 是不 言而 喻的 。

29、但 是， 说危 机也 蕴含 着 空前的 危机 ， 那 就 是 截 然 相 反 的 两 种 “社 会 主 义 市 场 经 济 ”在 全 球 背 景 下 畸 形 互 补 的 “竞 劣 ”发 展 。这 样一 种畸 形互 补， 当然就 造成 了一 个问 题， 就是很 多人 认为 发生 了平 等的危 机 ， 包 括 21 世 纪 资 本 论 这 本 书 ， 都 是 以 这 个 话 题 来 展 开 的 。 说 实 在 我 对 这 本 书 的 评 价 并 不 高 ， 19 世 纪 的 资 本 论 就 批 判 那 个 世 纪 而 言 是 不 朽 的 ， 但 是 皮 凯 蒂 这 本 书 基 本 上 没 有 什

30、么 知 识 增 量 。 假 如 说 你 要 指 责 资 本 主 义 条 件 下 的 不 公 平 ， 可 以 说 的 话 ， 马 克 思 基 本 上 都 说 完 了 。 这本书 新的 东西 无非 指的 就是在 目前 全球 化背 景下 这种互 动造 成的 不平 等 ， 尤 其他强 调的 穷 国 和 富 国 之 间 的 不 平 等 ， 以 及 全 球 化 发 展 后 ， 在 西 方 发 达 国 家 内 部 造 成 的 不 平 等 。我 觉得 ， 所 谓 “全球 化过程 中穷 国和 富国 之间 扩大的 不平 等” 恐怕 并不 存在， 可能 只存 在失败 国 家 和 成 功国 家之 间的不 平 等 ，

31、这 两类 国家 的差距 在拉 开。 但失 败国 家和成 功国 家完 全不等 于 穷 国和 富国 。 加 入全 球 化 过 程中 的发 达国 家有失 败的 也有 成功 的， 发展中 国家 同样5如此 。 比 如国 外左派 特别 强调最 近几 十年 拉美 的衰 落， 好象 这就 是全球 化造 成的不 公平 。 其 实 拉 美 的 衰 败 ， 衰 败 最 典 型 的 国 家 并 不 是 “穷 国 越 来 越 穷 ”的 问 题 ， 而 是 “富 国 变 穷 ”的 问 题 。 海 地 原 来 就 非 常 穷 ， 现 在 同 样 ， 可 以 说 它 很 失 败 ， 但 也 难 说 越 来 越 穷 。 而

32、委 内 瑞 拉 和 阿 根廷原 来怎么 能叫“ 穷国 ”？委 内瑞拉 还可以 说是 靠石油 ，富而 不发达 。 “拉 美衰败 ”最典 型的是 阿根廷 ，但阿 根廷 原先根 本不是 一个“ 发展 中国家” ，它曾 是一 个不但 富、而 且很发 达的白 人国 家， 比很 多欧 洲国家 包括 它的 前宗 主国 西班牙 都要 富得 多。 但庇 隆夫妇 时代 它就 衰 败 下 来 了 。 而 “庇 隆 主 义 ”的 经 济 主 张 与 希 特 勒 差 不 多 ， 就 是 所 谓 国 家 社 会 主 义 ， 后 来 军 政 府 时 代 基 本 上 也 是 这 样 ， 阿 根 廷 原 来 人 均 收 入 据

33、 说 在 世 界 是 前 十 位 ， 后 来 垮 成 这 个 样 子 ， 那是富 国变 成了 穷国 ， 可 见全球 化未 必就 有利 于富 国。 穷国 变得 更穷的 情况 也有 ， 但 不能 说 是全球 趋势 ， 而且有 的也 与全球 化无 关 。 比如 朝鲜 显然更 穷了 ， 但她加 入全 球化了 吗？ 她 不 恰恰是 因为 闭关 锁国 变穷 的吗？ 更不 用说 全球 化也 造成不 少穷 国变 富了 ， 中国 不就是 吗？ 中 国不是 加入 全球 化最 积极 的国家 之一 吗？ 谁能 说她 变得更 穷了 ？中 国这 么大 的体量 ， 她能 由 穷 变 富 至 少 走 出 了 过 去 的 极

34、度 贫 穷 ， 那 怎 么 还 能 说 总 体 上 全 球 化 导 致 穷 国 更 穷 ？但 皮凯 蒂讲 的一 个现 象是有 的， 尤其 是后 冷战 时代的 全球 化， 的确 造成 了发达 国家 内部 基尼系 数 的 提高 ， 即 不平 等加强 了 。 而这 恰恰 与我 前面讲 的 AB 两 种类 型国 家在仅 限于 经济 维 度 的 现 行 全 球 化 格 局 中 的 畸 形 互 动 。 一 个 基 本 状 况 全 球 化 的 深 化 使 A 类 型 国 家 的 资 本 大 量 流 向 B 类 型 国 家 这 些 国 家 特 别 具 有 依 靠 专 政 机 制 压 低 要 素 成 本 来 招

35、 商 引 资 的 “低 人 权优势 ”， A 类 型 国家 的资 本可以 流入 那里 搞血 汗工 厂， 形 成 大量 廉价 商品 再 向 A 类 型国 家 市 场 进 行 覆 盖 ， 这 个 覆 盖 就 对 A 类 型 国 家 原 有 产 业 产 生 一 种 替 代 效 应 。 从 经 济 总 量 讲 这 对 双 方 都 不 是 坏 事 ， 甚 至 是 好 事 。但 从 分 配 格 局 讲 ， 这 对 资 本 输 出 、 商 品 输 入 的 A 类 型 国 家 原 有 分 配 格 局 会 造 成 明 显 冲 击。 因为 劳动 和资本 的收 益分配 ， 从市 场均衡 的角 度讲 ， 是 由两 种

36、要素 的过 剩和稀 缺格 局 来 决定的 ， 资 本越 过剩， 劳动 相对 稀 缺， 劳动 的谈 判实 力越强 ； 而 劳动 越过 剩， 资 本相对 稀缺 ， 劳 动 的 讲 价 实 力 越 弱 。 原 来 发 达 国 家 过 剩 的 资 本 面 对 民 主 制 下 的 福 利 和 强 势 工 会 无 可 奈 何 ， 现在全 球化 了 ，资本 “惹 不起 ， 躲得起” ，转 到“低 人权 国 家”办 血汗工 厂去 了，发 达国家 的资本 就 不 那么 过剩 、 甚 至相对 稀缺 了， 而那 里的 劳动就 变得 相对 过剩 了。 简单地 说， 在这 波 全 球 化 的 20 多 年 中 ， 发

37、达 国 家 普 遍 出 现 就 业 率 下 降 。 就 业 率 下 降 当 然 会 导 致 对 福 利 的 需 求进一 步 提 高， 失业 的多 了 ， 要增 加政 府的 再分 配。 但 另一 方 面资 本外 流却 导致 税基的 减少 ，使 福 利 供 给 能 力 又 受 到 压 抑 。 全 球 化 的 一 个 规 则 也 加 剧 了 这 种 现 象 ： 这 就 是 “避 免 双 重 征 税 ”规 则 。 A 类 型 国 家 的 资 本 跑 到 B 类 型 国 家 ， 在 这 些 国 家 办 血 汗 工 厂 ， 赚 取 超 额 利 润 ， 但 却 减 少 了 本 国 的 就 业 机 会 ， 同

38、 时 “避 免 双 重 征 税 ”又 规 避 了 本 国 的 赋 税 ， 税 基 减 少 和 福 利 需 求 增 加 造 成 严 重 分 配 失 衡 。 如 果 干 脆 把 公 司 注 册 地 也 迁 来 ， 这 些 外 国 老 板 也 入 籍 中 国 变 成 中 国 人 ， 这 个 企 业 变 成 中 国 企 业 ， 倒 也 罢 了 ， 这 样 的 话 他 们 就 会 关 心 中 国 的 人 权 问 题 ， 关 心 中 国 的 公 民 权 和 产 权 保 障 ， 关 心 中 国 政 治 体 制 。 可 是 他 们 把 资 本 的 “祖 国 ”照 样 留 在 西 方 ， 享 受 民 主 国 家

39、 的 人 权 保 障 和 资 产 保 障 却 不 承 担 那 里 的 纳 税 责 任 ， 同 时 不 用 关 心 中 国 的 人 权 ， 却 可 以 在 中 国 获 取 超 额 利 润 。 这 样 两 头 都 讨 巧 ， 的 确 是 造 成 发 达 国 家 原 有 利 益 平 衡 被 打 破 、 贫 富 差 距 拉 大 、 基 尼 系 数 提 高 的 重 要 原 因 。因 此对 于发 达国 家的 劳动者 或弱 势群 体而 言， 全球化 下的 这种 资本 外流 ， 商品 进入 的双 向流动 ， 的确 恶化了 他们 的谈判 实 力 ， 所以西 方左 派对全 球化 持强 烈的 批评 态度 ， 认 为

40、全 球 化 导 致 了 他 们 分 配 格 局 的 逆 转 和 基 尼 系 数 的 上 升 ， 这 完 全 可 以 理 解 。6但 如果 从中 国的 角度 看， 同样 是左 派， 面对 的 问题就 正好 相反 ： 既 然市 场条件 下劳 动和 资本的 分 配 格局 是受 稀缺 和过剩 格局 决定 的， 则外 国资本 进入 中国 ， 中 国商 品输出 外国 ， 实 际是减 少 了 中国 的资 本稀 缺和劳 动过 剩， 造成 了资 本相对 过剩 和劳 动相 对稀 缺， 使 中国 劳动 者谈判 地 位 增强 ， 利 益分 配格局 变得 有利 于他 们。 换言之 ， 资 本、 商品 这样 一种双 向流

41、 动的 全球化 过 程 ， 逻辑上 在西 方会导 致 社 会不 平等 加剧 的同时 ， 在中 国恰恰 相反 ， 它 应该 导致 中 国 社 会 不 平 等 缩 小 ， 劳 动 者 谈 判 实 力 增 加 ， 而 资 本 的 谈 判 实 力 趋 于 下 降 。遗 憾的 是 ， 现在 我们 看到情 况并 不是 这样 ， 我 们看到 的情 况是 不仅 在西 方 ， 就是 在中 国 基尼系 数 也 在上 升， 不平 等的状 况 也 在加 剧， 甚至 比西方 更甚 ！ 这是什 么道 理呢？ 在西 方 上 述加剧 逻 辑 上是 很容 易解 释的， 无论 从市 场经 济 （ 要素博 弈均 衡改 变） 的逻

42、辑， 还 是从 社会 主 义 （ 福 利 国 家 危 机 ） 的 角 度 都 很 容 易 解 释 。 但 是 在 中 国 这 就 很 难 解 释 ： 从 “社 会 主 义 ”的 角度讲 ， 中 国一 个社 会主 义国 家 怎 么 比所 谓资 本主 义的西 方更 贫富 悬殊 、 基 尼系数 更高 ？从 “市场 经 济 ”的逻辑 讲 ， 既然全 球化 过程 在你 这里 减少了 资本 稀缺 和劳 动过 剩， 怎么 你的 劳 动 者 谈 判 地 位 还 是 那 么 弱 、 甚 至 比 西 方 弱 得 多 ？这 只 能 说 是 “经 济 以 外 ”的 原 因 了 ： 因 为 B 类 型 国 家 的 政

43、治 体 制 导 致 劳 动 者 的 谈 判 地 位被人 为 地 压低 ， 劳 动获 得的 回 报是 低于 市场 均衡 水平的 。 即 便没 有福 利国 家和强 大工 会这 类 “社 会 主 义” 因素， 仅凭 市场 均 衡条 件， 我国 劳动 者也应 该有 更大 的利 益博 弈空间 和要 价 的 能 力 ， 但 是 “经 济 以 外 ”的 条 件 使 其 不 能 实 现 。 所 以 ， 尽 管 笔 者 并 不 以 左 派 自 命 ， 但 如 果 我 是 一 个 左 派 ， 我 在 欧 洲 当 然 是 要 反 全 球 化 的 ， 因 为 这 个 全 球 化 导 致 资 本 的 外 流 ， 外 部

44、 血 汗 工 厂 廉 价 商 品 涌 入 ， 弄 得 我 们 失 业 增 加 了 、 工 会 蔫 了 、 福 利 黄 了 、 贫 富 差 距 大 了 。 但 是 我 这 个 左 派 是 在 中 国 ， 我 为 什 么 要 反 对 这 种 过 程 ？ 这 个 过 程 不 是 有 利 于 中 国 劳 动 者 的 吗 ？ 在 中 国 真 扮 演 左 派 角 色 ， 就 不 应 该 反 对 这 种 全 球 化 ， 而 是 应 该 推 动 政 治 体 制 改 革 ， 减 少 现 有 政 治 体 制 对 劳 工 维 权 能 力 的 压 抑 。 首 先 第 一 步 要 得 到 市 场 均 衡 条 件 下 劳

45、 动 者 应 该 达 到的收益， 其次在这个基 础上我们还可以 “为福利 而问责 ”， 要求福利国家二 次分配的利益。但 如 果 市 场 均 衡 条 件 下 的 状 况 都 不 能 争 取 到 ， 还 谈 得 上 第 二 步 吗 ？ 所 以 我 觉 得 作 为 左 派 ， 在 西 方 民 主 福 利 国 家 是 要 反 全 球 化 的 ， 在 中 国 则 是 应 该 赞 成 全 球 化 ， 同 时 要 推 动 政 治 体 制 改 革 ， 使 全 球 化 造 成 的 要 素 供 求 格 局 变 化 理 应 对 中 国 劳 动 阶 层 、 弱 势 阶 层 带 来 的 那 些 好 处 能 够 得 到 实 现 ， 进 而 促 使 B 类型转变为 A 类 型 ， 使 “社 会 主 义 ”和 “市 场 经 济 ”都 能 增 加 效 率 和 公 平 ， 同 时 解 决 上 述 那 种 A/B“畸形互动”的危机。这才是解决我刚才讲的这种世 界 性 问 题 的 根 本 出 路 。（ 作 者 为 清 华 大 学 人 文 学 院 历 史 系 教 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