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芦墟长篇叙事山歌孟姜女传承 李永良口述 张舫澜 金云林访录整理口述者：李永良访谈时间：2015 年 5 月 23 日下午访谈地点：汾湖高新区龙泾村李永良家问：老李您好！您是芦墟长篇叙事山歌孟姜女的演唱者，你所唱的长歌孟姜女已经列入了苏州市“非遗”项目，您是吴江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您在芦墟、莘塔一带影响较大，今天我们专程对您进行一次访谈。您是哪一年出生的？答：谢谢。我是 1933 年 4 月 10 日出生的，今年虚岁83 岁。问：请您说说家庭地址？答：我的家庭住址是汾湖高新区莘塔社区龙泾村 9 组185 号。问：您是什么文化程度？答：我没有进过学校门，只读过夜校扫盲班，并在莘塔中学做炊事员（
2、临时工）期间也学一点。那时莘塔中学有位凌老师还专门为我写了一首诗：“幼时家贫未读书，奔走六十有余年，晚年投师下功夫，白发学童勤钻研” 。现在我能看一点浅显的书报，能写一些简单的文字。问：听说您出身很苦，请谈谈您的身世？答：我家世居莘塔龙泾，父母生我和我哥、姐三个孩子，一家五口只有一间“九路头”平屋，全家靠父亲在浙江做裁缝的微薄收入养家，在我 11 岁那年，才 49 岁的父亲过世了，全家顿时失去了顶梁柱，生活一下陷入了困境，为了活命，没有办法，母亲出去到有钱人家做“阿婆” （佣人） ，11 岁的我出去做“看牛囡” （即放牛娃）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母亲和我姐摇船送我去青浦商榻东家的村庄。分别时，
3、我号啕大哭，母亲和姐也哭了，无奈只能挥泪而别。第一年做小长工没有工钱的，只供吃饭。第二年开始，才有一年五斗米（工钱） 。过了二年，我来到周庄做小长工。就在我 13 岁那年，日本鬼子来了，下乡抢粮，我家米囤里的米给日本鬼子扒光，全家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得借高利贷度日。为了还债，我农闲时出去帮渔民摇虾笼船，摇了几年，夜里摇船出去放虾笼，次日下午收虾笼。那时我才15 岁，由于缺少睡眠，我边摇船边打瞌睡，东家就敲我的头。农忙时再回到老东家去做“看牛囡” 。说起我和我哥的婚事，父母帮我们从小攀好亲的，穷人配穷人，我攀的是叔伯舅舅的女儿，我哥是解放前成的亲，我是解放后结婚的。我哥结婚是在我父亲病死做丧事时一
4、起办的，穷人家无钱结婚，我们当地有这么个习俗，老古话叫“推勒豆腐缸里” 。即就在我父亲过世第二天我哥以民间“抢亲”的办法，将我嫂子娶进门，父亲的棺材拿芦扉遮住，先结婚后开丧，这样不就省钱了。我做长工一直做到 1949 年解放，1950 年我 18 岁时回到龙泾家里。土地改革后我分到 2 亩 6 分田，总算翻了身。现在子女家和我们两老过得都很好。所以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这一家今天的幸福生活。问：老李，请您讲讲怎么学山歌的？答：从前唱山歌的人很多，我从小喜欢听山歌。那时候有的唱山歌的人，摇一只船，一个村一个村摇过来唱山歌，到一个村船上人唱起了山歌，村上的人听到山歌声，就跑到河边对山歌。我 16
5、岁那年就帮唱山歌的人摇船，从那时起我开始学山歌，我虽然不识字，但记性很好，学了不少山歌。问：您唱的山歌师傅是谁？答：我的师傅叫干坤顺。问：您和师傅干坤顺是怎么认识的？答：我的师傅干坤顺是我家的隔壁邻居，所以从小就很熟，解放后又在同一个农村互助组里。问：您什么时候向您师傅干坤顺学唱山歌的？怎么学的？答：我 18 岁开始向我师傅学唱山歌的。那时我和师傅干坤顺一起干活时，他边唱山歌边干活，我就跟着他学，随时向他讨教，他也乐意教我，要是他教我唱山歌耽误干活，比如耘稻，我就帮他多耘几棵稻。有时我和师傅一起摇船出去跑运输，或者一起到苏州去卖稻柴，师傅就和我一路摇船一路唱山歌给我听，我边听边学。就这样正式拜
6、他为师。问：您还向其他人学过山歌吗？答：我还向住在本村港南的朱寿春学唱山歌，他的山歌也唱得很好。还向当时的龙泾乡乡长张云龙学唱山歌，张乡长也是做长工出身，他唱山歌很出名，人称“山歌乡长” 。这两位老前辈总是悉心教我山歌，所以我的山歌师傅除干坤顺外，实际上朱寿春、张云龙也可算是我的师傅。问：您那部孟姜女长山歌是向谁学的？答：我所唱的孟姜女长山歌主要是向干坤顺学的。我现在收藏的孟姜女山歌手抄本就是干坤顺师傅传给我的。但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抄去，我跟过去抢，结果被一撕两半，一半被抄走，另一半被丢在河边，被我捞了起来。那时候我也同时向朱寿春、张云龙两位师傅学了长歌孟姜女中的不少精彩唱段。可以说，三位老
7、歌手的才艺都心甘情愿地传给了我。就这样我足足唱了十六年山歌。到“文革”才禁唱。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您又唱起山歌来了？答：“文革”中山歌被禁唱了好多年，后来“文革”结束，我重新开始唱山歌。2008 年春天，芦墟文化中心送戏下乡到龙泾村，主持人在台上喊：“龙泾村有没有人会唱戏？会唱的请上台来唱。 ”许久没有人上去，后来又问：“听说龙泾村会唱山歌的人很多，有没有人上来唱山歌？”这时有人在人群中发现了我，推我上去，于是我就上了台，放开喉咙唱了十二个字唱古人 、 三十六只码头等几只小山歌，唱罢，台下一片掌声。后来你们就对我的山歌进行了系统采录。问：您唱长篇叙事山歌孟姜女一共有多少行？答：我唱的长山歌孟姜
8、女一共有二千二百多行。问：这三个师傅教你孟姜女长歌时有没有二千二百多行？答：差不多吧。我一开始向干坤顺、朱寿春、张云龙三个师傅学山歌孟姜女时，先学十二个月花名孟姜女 、孟姜女过关等片段，先短后长，一段一段地学，一段一段地摸索，后来就会唱长篇孟姜女了。我年轻时很痴迷唱山歌，也好学，学唱孟姜女山歌后，在传唱中自己也想了点，加了进去。有时唱的时候感觉句子不太顺，我连走路、吃饭都在想，把我平时生活中看到的花草树木、鱼虾家禽、时令节气等场景作为比喻加入了点，比原来更丰富一点了，这就是我现在所唱的长山歌孟姜女 ，总共二千二百多行。问：除此之外，您还会唱什么长山歌？答：我还会唱好几只长山歌，比如五姑娘 、
9、赵圣关等，但都唱不全。问：那么您小山歌能唱多少？答：四句、八句和十几句的小山歌我会唱很多，比如十二个字唱古人 三十六只码头 十二把剪刀 珍珠塔白蛇传等等及一些私情山歌。另外自己也创作了几只新山歌，总共能唱八十只左右。问：您所唱的很多山歌中，您最拿手的，可作为您代表作的有哪些？答：我所唱山歌的代表作，当然是长篇孟姜女 。短篇拿手的有小五姑娘 、 十二个字唱古人 十二把剪刀三十六只码头及私情山歌。问：您所唱的长篇叙事山歌孟姜女及小山歌三十多首，在 2014 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芦墟山歌续集上发表。那么请问，您所唱的山歌为什么又叫龙泾山歌？答：因为龙泾村号称“山歌村” ，当时村口还搭了一只山歌
10、台，远近闻名，会唱山歌的人多，几个山歌手唱的山歌调门特别好听，特别细腻，故群众以龙泾村名来称呼我们唱的山歌叫“龙泾山歌” ，实际上就是芦墟山歌，是芦墟山歌的一个重要分支。问：请您谈谈您所唱的山歌的传承情况？答：听三位师傅说，在清咸丰、同治年间，北厍出了一个山歌王叫杨其昌，他收了不少徒弟，如陆阿妹的父亲沈华棠等，其中还有个叫朱阿四，绰号叫“毛坯阿四” ，在我们龙泾村做长工，他在龙泾收了三个徒弟，就是干坤顺、张云龙、朱寿春，后来，他们三个又传给了我，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问：那么您唱山歌收不收徒弟？答：我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干荷英，今年 62 岁，还有一个叫李寿英，今年 58 岁，是我的女儿，都是龙泾
11、村人。那时候我曾动员五、六个人学山歌，我对他们说，学山歌首先要喜欢山歌，才能学好山歌，即使白天没有空，晚上也可以学，结果有的说工作忙没有空闲时间，有的对山歌不十分喜欢，只有她们二人愿意学，她们学山歌时，不管白天、晚上，经常到我家跟着我学。问：您现在带徒弟出去唱山歌吗？答：出去唱的。我与徒弟到过庞山湖沈氏堂门中秋庙会和同里旅游节上唱山歌，还参加芦墟文体站每年举办的老、中、青、少、幼五代同堂唱山歌。2014 年油菜花开时节，中央电视台在芦墟伟明村七字圩，拍摄一个专辑，我们上去唱山歌的。还有一次是前两年，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带了几个研究生、大学生来考察采访，在三白荡边上，我和徒弟上去唱山歌。结束后教授
12、和学生们争相和我们握手，还和我们合影留念。问：您唱山歌时，最大的场面有多少人听？答：最大的场面是一次在庞山湖沈氏堂门的中秋庙会上，我在戏台上唱山歌，观众达五、六百人。还有就是芦墟文体站送戏下乡到龙泾村，我也上台唱山歌，观众有 300 多人。最近几年，芦墟文体站送戏下乡，必定叫我们上台唱山歌，盛况差不多。问：您现在的精神状况如何？答：我的精神状况还可以。问：您平时在家里唱不唱山歌？答：我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唱山歌，平时在家里经常唱唱。 “山歌勿唱忘记多”嘛，哈哈！问：在 1983 年，吴县镇湖乡出了一个民间山歌手叫姚永根，唱过一只长篇山歌孟姜女 ，是由马汉民、柏金星采
13、录整理的，发表在上海出版社 1989 年出版的江南十大民间叙事诗上，他唱的山歌是用现实主义手法。那么您所唱的长山歌孟姜女 ，在表现手法上有什么特点？答：我所唱的长山歌孟姜女与姚永根唱的孟姜女是同一个反暴政、反徭役的民间故事，但在具体人物、情节、场景、唱句处理上有所不同，采用的是浪漫主义手法，有浓厚的神话色彩。演唱的孟姜女与万喜良是天上的仙童仙女，他们看到人间的老百姓生活很苦难，为救万民，违反天规投胎到人间，万喜良去修长城是一人替万人死，所以他俩死后重返天庭而返仙。这样处理很符合老百姓的心理和愿望。问：您唱的山歌获得过什么荣誉？答：我所唱的长山歌孟姜女以及 30 多首小山歌发表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
14、版的中国芦墟山歌续集上，还有一些小山歌陆续在芦墟文体站编辑的汾湖杂志上发表。 吴江日报 、吴江电视台、苏州电视台等媒体记者多次来采访，上海复旦大学、上海音乐学院、上海大学、苏州大学音乐学院、苏州科技学院音乐学院的教授、研究生、大学生都来采访过我，还有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亚洲学系的汉学家马兰安教授，于2011 年 5 月 26 日专程到芦墟采访我，我唱了几只山歌给她听，她连声说好。我现为吴江区和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我所唱的长山歌孟姜女被列入吴江区和苏州市“非遗”项目，我本人是吴江区孟姜女 “非遗”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问：祝您健康长寿！希望您再多收几个年轻的徒弟。希望您继续出力将山歌这一非物质
15、文化遗产抢救、保护、传承下去。您还有什么补充？答：谢谢。我很愿意将肚皮里的山歌悉数传教。我认为只要喜欢，肯下功夫，就一定能学得好山歌的。让芦墟山歌这个民间艺术瑰宝永放异彩。访谈小结1、 挚爱与痴迷，造就了一位优秀的山歌手我们在采访芦墟山歌手李永良时，强烈地感受到一个老歌手对芦墟山歌的挚爱。他从小喜欢山歌，虽然不识字，但凭着自己的聪明好学、记性好和毅力，终于圆了他的山歌梦。他从 16 岁那年起，在做长工空闲时，去帮山歌高手摇船（有的山歌手喜欢摇着船到别的一个个村子去对山歌） ，他边摇船边记边学，学会了不少短篇山歌，后来又向干坤顺等三位师傅学长山歌，学会了长篇山歌孟姜女等许多长、中、短篇山歌。在孟
16、姜女的长期演唱实践中，他还进行了再创作，形成了现在发表在中国芦墟山歌续集的优秀作品。一直到今天，83 岁高龄的他，除了重大活动必唱山歌外，平时在家也还经常唱山歌，如此算来，在漫长的 70 多年人生历程中，他始终痴迷着山歌。由此种种，造就了一位优秀的山歌手。2、李永良山歌的民间文学价值和传承现状李永良演唱的芦墟山歌委婉细腻，富有韵味，具有龙泾特色的演唱风格，特别是他的长篇山歌孟姜女 ，更是具有代表性，是民间文艺中的一朵奇葩和瑰宝，具有很高的传统文化和传承价值。如今，李永良已届耄耋之年，如何很好地将他的山歌抢救、保护、传承下去，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为此，有关部门很重视，抢救出版了他的部份山歌作品，
17、笔者就是他演唱的长歌孟姜女的采录整理者。也有深切体会。李永良本人也作了很大努力，收了干荷英和李寿英两位徒弟，悉心传教。然而学唱山歌，特别像孟姜女等这样的长篇山歌，非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需要慢功出细活的功夫。所以，还需有关部门加强传承上的扶持力度，在资金和措施上得以保证，对老歌手的传承现状多加关心和照拂。3、建议李永良在 2008 年和 2013 年先后被批准加入为吴江区和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他的长篇山歌代表作孟姜女分别被列为吴江区和苏州市“非遗”项目，而将他却只列入了该项目的吴江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像李永良这一辈的优秀的老歌手在世已不多，建议有关部门出于抢救、保护、传承芦墟山歌这一价值甚高的“非遗”项目的目的和歌手的实际贡献，在孟姜女这个项目的“申遗”级别上以及这位著名老歌手李永良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级别上加以提高。这是合情合理的。（本文图片由杨敬伟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