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太行山文书所见近代冀南豫北农村的普通会社组织 崔岷 冯小红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邯郸学院地方文化研究院 摘 要： 在邯郸学院藏太行山文书中, 有三批冀南豫北农村普通会社文书, 分别为“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文书”、“涉县甘泉村孝社规矩账”和“永年县郝庄天地会账册”, 这三批文书为各该会社的个案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是一个以杨国藩为会首的信用合作型会社, 其功能主要是开展互助存贷款;涉县甘泉村孝社是专为办丧事成立的特定事务合作型会社, 其功能主要是按既定会规办理丧事;永年县郝庄天地会是一个祭祀合作型会社, 其功能主要在于组织天地庙祭祀活动, 兼具集体互助和自卫。与冀南豫北
2、属于民间秘密社会的红枪会、天门会、黄纱会等组织相比较, 普通会社具有规模小、入会仪式简单、缺乏特别突出的首领以及功能单一等特点。在近代冀南豫北农村中普通会社是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组织, 在农村生活的某些方面或某种特定的事务中发挥着特殊的纽带作用, 成为农村权力网络中一个不可忽视的权力元。关键词： 太行山文书; 近代冀南豫北农村; 会社组织; 作者简介：崔岷 (1974) , 男, 江苏南通人,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政治史研究。作者简介：冯小红 (1970) , 男, 河北高阳人, 邯郸学院地方文化研究院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近代经济史和太行山文书研究。收稿日期：201
3、7-02-22基金：2016 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太行山文书所见抗战时期文献整理与研究 (16BZS017) On the Ordinary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the Rural Areas of South Hebei and North Henan from Taihang Mountains DocumentsCUI Min FENG Xiao-ho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entral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Institute of Local Culture, Handan
4、College; Abstract： There are three kinds of Taihang Mountains documents in Handan College. Yang Guo-fan Money Organization at Yangjiashan, Shexian County was a popular bank whose function is to deposit and loan. Filial Organization at Ganquan Village, Shexian County was a society for the funeral. He
5、aven and Earth Organization at Hao Village, Yongnian County was a society to organize sacrificial activities. In addition, this society has such functions as mutual assistance and self-defense. These organizations were small and simple in function compared with secret organizations such as Red Spear
6、 Organization, Heavenly Gate Organization and so on. However, these organizations played their roles in special things, which were not ignored in the power of rural areas.Keyword： Taihang Mountains documents; rural areas of South Hebei and North Henan; social organizations; Received： 2017-02-22对于清代民
7、国时期的华北农村社会组织, 以往学术界有过大量研究, 并取得了丰硕成果。但以往的研究多集中于民间秘密社会, 如明清华北教门、义和团、红枪会、冀南地区的会道门等等, 而对于不同于民间秘密社会的普通会社虽也有一些研究成果, 但囿于史料的缺乏, 大多数研究仍然不够细致和深入 (1) 。在邯郸学院藏太行山文书中有三批农村普通会社的第一手文献资料, 即“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文书”、“涉县甘泉村孝社规矩账”和“永年县郝庄天地会账册”, 这些文献分别记录了各该会社的账目和活动情况。笔者除分析文献外, 还在以上这三个村庄开展了田野调查。本文拟以第一手文献资料和调查资料为基本史料, 详细剖析这三个普通会社的组织
8、和活动情况, 并在此基础上总结冀南豫北一带农村普通会社的特点, 阐释考察这些普通会社的学术研究价值。一、信用合作型会社: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钱会, 系由农民自发组织的借贷机构, 其主要活动是在信用合作的基础上开展互助存贷款。太行山文书藏“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文书”包括 1 件“起会规矩文书”和 53 件“得会使钱契约”。首先, 将“起会规矩文书”录文如下1:立起会人杨国藩, 今起过二千文全会一道, 以后每年按季奉还, 经里 (理) 成会。倘有一季还钱不到, 情愿将自己祖业老宅庄一处、岭后王保坡地一处四亩、狼母峧西凹沟处地二亩, 押与支客得业, 佃还钱文。经理成会, 今同合会人等, 言明会中规矩
9、:倘有关门钱票者, 十日内系穿会之人, 十日外系得会之人。凡退帖者, 速退速还, 再言退票。延迟钱项不付者, 亦系二保人佃还钱文。每季拔会之时, 有写会经差错者, 作为故纸无用, 令 (另) 下经使钱, 会中之人不许吱杂。以后若有凶岁饥年, 粮停会止, 亦不许连还到保。再, 不许会外作保, 只许保一保二。今同合会人等言明, 会中规矩一定。恐口不凭, 立字存证。民国十年十月十七日立起会人杨国藩家保杨国禧支客李程明李开太李豪王寿堂杨寿域杨国瑞杨宝奇杨润之杨永花杨永和杨维帮杨国祥宋英昌张风仁李秉和李金铮在借贷关系与乡村变动:民国时期华北乡村借贷之研究一书中列举了三份出自定县的会规, 并指明会规内容包
10、罗了钱会的所有要素, 如会首姓名、会式种类、会员人数、开会期限、会金金额、得会方法、宴席内容、作保方法等2(P138140)。与定县钱会会规相比较, 杨国藩钱会的会规, 规定了会首姓名、开会期限、会金金额、得会和作保方法, 但未说明会式、会员人数和宴席;此外, 杨国藩钱会会规对入会、退会、延迟交款、拔会时书写错讹、特殊年景止会等具体事项作了详细规定。这些规定为该钱会的正常运转提供了更为可靠的保障。值得注意的是, 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的规矩中还有“支客”之设。将这 15 名支客的姓名与其余 52 件得会使钱文书所列得会人和保人各姓名相对照可知, 只有“李开太”一人在以后拔会的过程中两次作保, 由
11、于前述会规有“不许会外作保”之说, 可知“李开太”是该钱会会员之一。其余 13 人既没有得过会使过钱, 也未作过保, 当不是该钱会会员。这说明, 绝大部分支客并非钱会会员, 其作用主要在于负责保管和处理会首杨国藩的抵押物, 并见证钱会的成立。而 53 件“得会使钱契约”, 其格式和表述几乎相同, 这里选择其中之一录文如下3:立使会人李兴科, 今使过杨国藩全会一道, 每年按四季风穿, 倘有一季穿钱不道 (到) , 情愿将祖押 (业) 老们沟一处二亩, 又有张家沟一处三亩, 业 (押) 二保人, 亩押以顶本利。恐口不凭, 立字为证。民国十六年六月十四日后批照契代 (带) 粮佃还保人李广文李秃孩其余
12、 52 件文书显示的抵押物或为土地, 或为住宅, 或为土地加住宅。由这 53件“得会使钱契约”的内容可知, 每年每季得会使钱之人均需将土地和房产作为抵押, 并且这种抵押不仅限于字面意义上的抵押, 而是将土地和房产契约交由保人看管。如果得会使钱之人以后未能履行纳金义务, 保人可将其土地和房产处理, 用以顶补会金。契约是农村中土地或房产所有权的习惯法依据, 这种以土地或房产作为抵押并将契约交由保人看管的方式, 为迫使得会使钱之人以后履行纳金义务提供了习惯法和事实上的保障。分析 53 件“得会使钱契约”可知, 涉县杨家山杨国藩钱会从 1921 年一直延续到 1936 年, 运转时间长达 16 年之久
13、, 在华北的钱会中算得上维持时间较长者。该会的会期是每季度一期, 或者说每三个月一期。一般情况下, 每年均为四期。在各年份中, 只有 1932 年、1933 年、1934 年、1935 年四个年份不足四期。出现这种情况, 一种可能是在这四年中出现了一些特殊情况, 使得大会不能如期召开;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些期的得会使钱契约在流传的过程中丢失, 以至于我们没有收集到完整的资料。此外, 1927 年 6 月 14 日出现 2 名得会之人, 9 月 14日的会便未举行;1928 年 9 月 14 日和 9 月 15 日连续开了两次会, 每次会分别出现 1 名得会之人, 12 月 14 日的会便未举行。由
14、此可见, 大会的会期和进行办法并非一成不变, 有时应会员急需也可以灵活调整。该会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会员人数众多, 53 件“得会使钱契约”所列会员 (包括得会使钱之人和保人) 就有 114 人之多, 其规模在全国范围内都较为罕见。二、特定事务合作型会社:涉县甘泉村孝社特定事务合作型会社, 指的是为某种特定事务组织的带有合作性质的会社。孝社, 或称“孝子社”、“孝帽子社”, 乃农村中专为办丧事成立的一种合作组织。据笔者调查, 冀南豫北一带, 孝社的规模一般在十大几户至二十几户人家之间, 这些人家都有年事较高的老人, 为了将来老人故去时办丧事便捷、省钱, 乃组织成社。待社中各家老人均已去世, 所有社
15、员办过一遍丧事之后, 该孝社便自动解散。太行山文书中收藏了一件涉县甘泉村孝社账册, 共 9 页面, 首页题写“中华民国四年正月立/孝社规矩账”。兹将该账册录文如下4:公议孝社规矩中华民国四年正月二十一日立孝社一道。有丧事者, 众社用工, 或一夜二夜报庙。每人灯镂 (笼) 一盏, 若灯镂 (笼) 不到, 与无油灯灭, 罚谷酒一升, 有油灯灭不罚。报庙已毕, 白酒一升为谢。柩灵掩丧, 不许使钱;有干丧不许先使。丧事殡葬, 每人帮钱五百文。用工不足拘天数, 丧主量力挑选, 各般觉 (决) 策, 不拘人数, 事大多用, 事小少用, 自照觉 (决) 策, 不许推诿, 若有诿误, 罚谷酒一升。每日米饭三用
16、, 替换吃饭, 丧主照管, 惟主丧之饭, 不出外食, 社中人不许拘。倘有经者, 目间经棚、寻找经棚毡被等物, 替换吃饭, 不许随经。惟有水夫打墓, 有后贴饷, 不拘多少。惟有买办与寻找毡被出村, 盘费钱每人一百文。出殡钱齐, 钱齐交库。若钱不到, 众社追究, 齐掂家居 (具) , 限三日不赎, 许丧家便 (变) 卖。出殡前一日晚, 待客以 (已) 毕, 凡支客者, 用饭不拘多少, 酬劳之酒, 众社足用。出殡日清晨, 社人作吊, 每人出钱一文、大绳一条交头, 若有迟误, 罚白酒一升。理葬不拘几灵, 社人护湿丧。葬埋以 (已) 毕, 谢社白酒二升、米饭、杂面、杂菜。使钱者以产作保, 每年挨换二人,
17、 白酒一升。办事人不许换人吃饭、抛潵丧家酒饭、私吃者, 以上三宗查出, 罚白酒三升。凡丧家一切等物, 不许窃盗隐匿, 若有窃盗, 查出入钱俱烂, 不服割出社中, 大家情愿。凡有干丧者使社, 一年止 (只) 许一家, 谢社白酒二升。恐口不凭, 立规矩账为证。又议:每人帮钱, 青钱交库, 不得卜兑货物账目。倘有孤寡, 觅人用工, 目间经棚者, 出殡时, 一人目间棚, 一人护丧。又批经棚用水二夫, 照管库房于 (与) 目间经棚均用一人目间守, 一人护丧。老头人宁兴智傅青为孝社人共二十二家, 半途而废, 入钱俱烂。申喜柱宁美秀宁玉珠宁陈良宁禄贾来锁宁自福宁自然宁进山宁金堂宁加全宁金洪宁风祥韩天增韩嘉殽
18、傅嘉猷傅金有傅万粮傅松全傅美景傅在金从内容来看, 首先, 此“规矩账”规定了办丧事时丧主和其他社员应做之事。当家中有人故去, 入社丧主要做三件事:其一, 报丧, 规定夜间报丧, 丧主需提一盏点燃的灯笼, 并提一升白酒作为谢仪;其二, 为社中帮工提供饭食, 主食为一天三顿小米干饭;其三, 谢社, 即将丧事办完之后, 丧主需置办酒席, 感谢社中帮工。其他社员要做的事情有:其一, 助钱, 规定每家 500 文;其二, 帮工, 丧主用多少工就出多少人, 举凡丧事所涉及的打墓、采买、迎客待客、看守经棚、拉灵车等事务, 尽皆由孝社社员打理。除出村买办、寻毡和打墓者稍有酬劳外, 做其他事务的杂工均为义务出工
19、, 除一日三餐外, 没有任何额外报酬。其三, 助物, 出殡日清晨, 每家出一条拉车用的大绳。其次, “规矩账”对社员中途退社以及办丧事过程中丧主和其他社员的诸般行为作了规范, 并规定了违反规范的处罚方法。孝社不允许社员中途退社, 否则没收“入钱”。丧主违反规范的行为主要是报丧灯笼无油, 处罚办法是罚酒;其他社员违反规范的行为包括帮工推诿、不交助丧钱、交物迟误、违规吃饭、隐匿窃盗财物等, 处罚方法从罚酒到抄没家具再到没收“入钱”, 直至开除出社。再者, “规矩账”还专门针对社中人家办“干丧”订立了特殊规矩 (1) , 即“一年只许一家, 谢社白酒二升”。除合作治丧外, 该孝社还存在信用互助合作功
20、能。孝社成立时, 每个社员均需缴纳一笔入社费, 即“规矩账”中提到的“入钱”。这 22 笔“入钱”集起来作为孝社的底款, 以备社员办丧事时应急。办丧事的社员只要提供白酒一升, 即可向社中申请抵押贷款, 但每年贷款者仅限二人, 历年依次轮流, 并且规定:只埋葬不治丧不许贷款, “干丧”贷款排后。但“规矩账”未提到贷款利息, 笔者通过调查得知, 孝社向社员的贷款均为无息贷款5。通过调查, 我们了解到冀南豫北一带的孝社, 其社员多是家境不富裕的一般自耕农家庭, 对他们来说, 办丧事是一笔相当大的开销, 有不少家庭甚至因此而借高利贷, 最终导致变卖房产和地产还债。这些家庭合组孝社后, 由社内出面办丧事
21、, 一来丧主可以向社内申请无息贷款, 免受高利贷盘剥;二来, 社中同人帮钱助物, 可以大大减轻丧主的经济压力。仅就甘泉孝社而言, 每家帮钱 500文, 21 家共帮钱 10500 文, 这些钱在 1915 年相当于 7.72 块银元, 可买小米1.32 石, 足够一般丧家吃饭所用 (2) 。再者, 其他社员义务帮工, 且其行为受到社规严格限制, 尤其是社规崇尚节俭和不准浪费, 能够把丧事的花费控制在较为合理的范围之内, 最大限度地减轻丧家经济负担。总之, 在孝社的主持下, 一般自耕农之家甚至贫穷自耕农之家都可以把丧事办得既体面又俭省。三、祭祀合作型会社:永年县郝庄天地会祭祀合作型会社, 是指在
22、农村中为组织共同祭祀神灵的活动而成立的会社。永年县郝庄天地会是该村为组织天地庙祭祀活动而成立的会社, 虽然它与清乾隆年间产生于闽南地区的“天地会”同名, 但二者无任何关联。永年县郝庄天地会留下七本账册, 原件现存于永年县西阳城乡乡政府, 邯郸学院太行山文书研究中心存有电子版。现将这七本账册首页题名、页面数、保存状况列如下表 1。每本账册的内容主要记载该会换届时的大会首轮流排序表以及每年新的大会首接会后的财物清单。账册所记该会活动的最早时间为清同治九年 (1870 年) , 最晚时间为 1964 年, 前后共计 95 年, 其中在账册中有确切记录的年份达 69 年。在整理账册的基础上, 笔者曾于
23、 2016 年 7 月 3 日到郝庄调查, 走访了第七本账册所记 1964 年的大会首郝见年的长子郝志高, 参观了翻修过的天地庙。郝志高现年 75 岁, 1964 年天地会最后一次活动时他已 24 岁, 对会中情况了解得较为清楚, 他的口述资料给笔者的研究提供了很大帮助。表 1 永年县郝庄天地会账册基本情况表 下载原表 首先, 看该会的成立缘由、成立时间和第一批会员。据郝志高口述, 老辈儿人告诉他, 本村天地会是专门为天地庙祭祀活动而成立的, 立会和建庙是同一年, 但他已记不清是哪一年了。由上表可知, 第二至第七本账册的立账时间均为当年的正月十七日, 账册所记历年大会首的交接时间也均为当年的正
24、月十七日。另据郝志高口述, 郝庄天地会集中活动时间主要是从大年三十到翌年正月十六。而第一本账册所记立账时间却为同治九年 (1870年) 的十月初一, 可知此年该会是在十月集中活动, 这个活动时间与以后历年惯常的活动时间不一致。同时, 第一本账册所记录的各项花费中有“席钱一千九百文”、“封间使钱一千一百廿”。“席”, 指的是苇席, 用于上房顶;“封间”, 是河北永年当地建筑术语, 指的是上房顶、安装门窗等盖房子的最后封闭工序, 按照当地风俗, 封间完成后要鸣放鞭炮, 以示房屋落成。也就是说, 在第一本账册中出现了建筑材料和手工花费, 这种花费在以后的 6 本账册中再未出现过。笔者推测, 这几笔建
25、筑花费就是建设天地庙的花费。笔者在郝村调查时, 曾到天地庙踏勘。该庙位于小村正中的一块小高地上, 据郝志高说, 原来的小庙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拆毁, 现今的小庙是在原址重盖的, 它虽非原来的建筑, 但是规格和大小与原建筑几乎等同。在清末新建这样一间小屋, 账册所记款项应该足够了。第一本账册所记花费中还有“台的使钱两千文”、“戏钱二十千七百八十文”。“台的”, 是当地方言, 指的是搭戏台;“戏钱”, 指的是请戏班唱戏的花费。这两种花费在以后的六本账册中也再未出现过。在当地的风俗中, 一般遇到大事才请一台戏, 并且唱戏花费较高, 不是特别重要的场合会社一般不请戏, 账册所记的这台戏应该是天地庙开庙
26、和天地会立会之戏。综合以上信息, 笔者推测, 清同治九年 (1870 年) 就是郝庄天地会成立之年, 同时也是该村天地庙建成之年。第一本账册前四个页面记载的是按地亩数收钱的账单。由账单可知, 入会会员需按亩缴纳会费, 缴纳标准为 150 文/亩。由账单所记缴费人员, 可知郝庄天地会第一批会员共 22 家。其次, 看该会大会首的产生办法和会的规模。据郝志高口述, 该会的大会首是每年一换, 由会员轮流坐庄, 所有会员周流一遍之后, 大会便换届重组, 并对大会首重新进行排序。第二本至第七本账册都记有大会首轮流排序表。由排序表可知, 大会在换届重组之时, 便将新一届大会首的轮流顺序排好, 以后每年按顺
27、序依次进行。第二本至第七本账册共记录了六次大会首轮流排序表, 分别为:清同治十三年 (1874 年) , 排 20 年;清光绪十六年 (1890 年) , 排 16年;清光绪三十年 (1904 年) , 排 14 年;民国 7 年 (1918 年) , 排 20 年;民国19 年 (1930 年) , 排 15 年;民国 34 年 (1945 年) , 排 21 年。由轮流排序表可知, 郝庄天地会共经过六次换届, 换届时间分别为 1874 年、1890 年、1904年、1918 年、1930 年和 1945 年。七本账册中, 只有第二本账册记有所有会员的花名册, 将会员花名册与随后所记之第二届
28、大会的会首轮流排序表相对照, 发现二者人数相等, 且人名完全一致。其余账册仅记大会首轮流排序表, 未记会员花名册, 但可根据大会首由所有会员轮流坐庄的规矩, 由大会首的人数反推出会员家数, 从而确定每届大会的规模。用这个方法, 推知各届大会的规模分别为:1870 年第一届 22 家, 1874年第二届 20 家, 1890 年第三届 16 家, 1904 年第四届 14 家, 1918 年第五届 20家, 1930 年第六届 15 家, 1945 年第七届 21 家。再次, 看该会的活动和功能。其一, 组织天地庙祭祀活动。这七本账册中每年的账页都记载着新的大会首接会时保存的物品。这些物品几乎相
29、同, 只是每次各种物品的件数略有不同, 均为祭祀活动所用物品。郝庄天地会祭祀的是“全神”。第一本账册中清同治十四年 (1875 年) 正月十七日的账页记有“全神珠 (轴) 子一卦 (挂) ”。全神轴子, 即天地会祭祀时所用的全神画轴。笔者在参观天地庙时, 看到了今复制的全神画轴, 挂在庙堂后墙之上, 画轴长约 2 米, 宽约 1 米, 上面画着 100 多位神像, 包括儒、道、释三教的著名神灵, 甚至包括神话传说中的各种神灵, 连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都在其上, 画中称之为“孙王”。据郝志高口述, 天地会的集体祭祀活动主要在春节期间。年关时节, 执年大会首到各会员家中敛钱, 购买点灯用的香油和其他祭
30、祀用品。大年三十晚上, 全体会员集中到天地庙挂灯笼, 开庙祭神。祭神的仪式是首先将卷着的全神挂轴放开, 在供桌上摆好祭品, 点上灯盏, 烧上香。接着, 所有会员轮流行跪拜之礼, 并加以祷告, 祈求神灵保佑。祭祀活动从年三十晚上一直进行到正月十五晚上。正月十六中午, 所有会中人家每家出一个人到执年大会首家中聚餐, 当地人称之为“坐席”。除集体祭祀活动外,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 执年大会首都要负责打开庙门, 供会员零星祭祀。其二, 集体互助和自卫。在第二本账册中有一页“光绪二十年正月十七日立万年文书”, 这则文书规定, 天地会会员若遇到天旱、被人谋害、有人叫街、因贫穷受冻挨饿等愁事, 其他会员需出
31、钱出力, 帮他挡事和渡过难关, 这就使得该会有了集体互助和自卫功能。此外, 该会还向急需用钱的会员贷款。清末民国的历年账页中有一些记有向会员贷款的额度和利息, 如清同治十三年 (1874 年) 的账页中记有“同治十三年正月十七日/郝玉珍使钱五千文/二分半行利”, 民国 14 年 (1925 年) 的账页中记有“张文魁/民国十四年正月十七日使钱十千文/二分行利/村东三亩”。该会放贷的底款来源于会员历年缴纳的会费, 放款额度从几百文到一二十千文不等, 利息为月息 2 分、2 分 5 厘和 3 分, 对有些会员放款还要求其以土地作为抵押。月息在 2 分至 3 分之间已属高利贷范畴, 且其利率并不比华
32、北乡村中一般借贷的利率低 (1) 。也就是说, 与华北乡村中的一般借贷相比, 天地会在贷款时并没有向其会员提供任何特殊照顾。但是, 郝庄是一个清光绪年间才立村的小村庄, 其村民多是从周围的邓上、邓底、阳城等村迁徙而来。直至 2002 年, 该村只有 98 户、385 人、808 亩耕地6(P103)。如果上溯到清末民国时期, 该村的户数、人口数和耕地数将会更少。按常理推断, 在这样一个新成立的小村庄中找款应急当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天地会以收会费的形式将各户的钱集起来, 在某个会员急需时将款贷给他, 无论是否在利率上予以特殊照顾, 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给急需用款的会员以极大的帮助。因此, 天地会
33、给其会员贷款的行为仍带有集体互助的性质。四、结语综上所述, 本文研究了太行山文书所见的冀南豫北一带三个普通会社各自的组织和活动情况。之所以选择这三个个案作为研究对象, 乃在于它们的文书资料保存得较为完备且已经被整理出来。在未经整理的文书中, 经过粗查, 我们还发现了诸如龙王社、祖宗社、女娲社、邢台县某村天地社等会社的零星文书。笔者在冀南豫北一带农村开展田野调查时, 发现了许多与本文研究的三个会社相类似的普通会社。以“钱会”为例, 笔者走访过的三十几个村庄中, 半数以上都存在过类似“钱会”的信用合作组织。再如“孝社”, 笔者在武安市什里店村就发现了同类会社。这个名为“孝帽子社”的会社组织源于清末
34、民初, 至今仍存在并开展活动。祭祀型会社更是遍布各村, 诸如龙王社、土地社、各种香社几乎比比皆是, 不少会社绵延至今, 仍有一定组织和活动。由此可见, 在近代冀南豫北农村中普通会社是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组织。与学术界研究较多的冀南豫北一带的红枪会、天门会、黄纱会等属于民间秘密社会的帮会组织相比, 冀南豫北农村的普通会社具有以下特点:其一, 规模小。红枪会、天门会、黄纱会等帮会的人数动辄多至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人, 而普通会社仅由十几户乃至百十户人家构成, 规模要小得多。其二, 入会仪式简单。红枪会、天门会、黄纱会等帮会一般都有一套复杂的入会仪式。以红枪会为例, 入会仪式一般在佛堂 (或称“香堂”
35、、“坛口”) 举行, 包括沐浴净身、吟诵誓言、画押、焚香礼拜、请神上身等步骤, 以后还要学习“排刀”、“排炮”7(P5)。而普通会社在成立过程中, 一般只是将愿意入会的人召集在一起开个会, 议定会中规矩, 即宣告成立和众人入会, 有些组织顶多再一起吃顿饭或者请上一台戏, 几乎没有什么正规仪式可言。其三, 没有特别突出的首领。红枪会、天门会、黄纱会等帮会一般都有一些才能卓著、业绩突出的首领人物, 如直南红枪会的刘希贤 (刘小辫) 、宋廉敬, 黄纱会的张致和, 林县天门会的韩欲明。普通会社, 有的是大家轮流做会首, 有的虽然由某人担任会首, 如涉县杨家山钱会的杨国藩、涉县甘泉村孝社的老头人宁兴智、
36、傅青为, 但多为会社的召集人, 其职责只是按会规主持会务而已, 在历史上未留下什么特别突出的业绩。其四, 功能单一。红枪会、天门会等秘密社会组织除经济互助功能外, 其军事和政治功能十分突出。以河南红枪会为例, 各支队伍都有自己的武装, 其政治活动有传教、抗官、御匪以及与官方各派政治势力的纵横捭阖等。民国之后的北洋政府后期, 豫省红枪会曾掀起巨大的军事和政治斗争风浪, 将河南督办岳维峻及国民军二军驱逐出境8。而普通会社, 其功能多集中在处理某一方面的特定事务和在经济领域的互助合作, 一般没有自己的武装, 在军事和政治上形不成什么大的动作及影响。尽管这些普通会社规模小, 功能单一, 但毋庸置疑,
37、系冀南豫北地区农村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突破了家族藩篱的杂姓农民组织, 在农村生活的某些方面或某种特定的事务中发挥着特殊的纽带作用, 成为当地农村权力网络中一个不可忽视的权力元。有时, 普通会社难免会与其他权力元发生碰撞, 如本文提到的武安市什里店村的孝帽子社, 在某个家境贫寒的傅姓社员办丧事时, 其未出五服的傅姓家族势力要求该社员大操大办, 以维护家族的脸面, 孝帽子社便以“家境不利, 丧事从简”的会规将傅姓家族势力的要求挡了回去9。以往学术界对近代华北权力网络及其变迁的研究多关注官府势力、乡地、士绅、庶族地主 (乡绅) 、民国时期的村长副和乡长副、宗族、家族 (多指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未出五服的小
38、亲族群体) 、家庭和秘密社会组织等权力元, 很少关注本文所阐释的诸如此类的普通会社, 更未将之作为一个权力元, 充分挖掘它在农村权力网络中的特定地位和作用。上文提供的会社组织与家族冲突的实例充分说明, 在冀南豫北地区农村, 普通会社在农村生活的某些方面或某种特定领域中的互助合作, 已成为一种农民实现权力诉求的工具, 显示出农民自发组织意识的增强和追求自我权力意识的觉醒。参考文献1HTX13B010001 (1) 民国十年十月十七日杨国藩起会规矩文书Z. 2李金铮.借贷关系与乡村变动:民国时期华北乡村借贷之研究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 2000. 3HTX13B010001 (22) 民国十六年六月十四日李兴科入杨国藩会使钱契约Z. 4HTX01050003 中华民国四年正月立涉县甘泉村孝社规矩账Z. 5冯小红.涉县甘泉村座谈会笔录Z.2015-03-14. 6永年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永年县志M.北京:中华书局, 2002. 7邯郸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邯郸文史资料:第 5 辑 (内部资料) M.1988. 8吕书额.国民军二军与红枪会关系述要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 2004 (增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