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中原乡土招魂周同宾访谈录 吕东亮 梁玉洁 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 摘 要: 对著名散文家周同宾进行访谈, 周同宾谈了自己从事文学创作的契机和阅读史, 对自己的创作阶段进行了大致的划分, 对不同阶段的审美风格进行了总结和阐释。周同宾还在访谈中就中原作家群的创作特征、当下散文创作与散文创作生态、农耕文明与农民生存状态等问题发表了意见, 呈现了他内心的忧思和期待。关键词: 周同宾; 阅读史; 审美风格; 散文生态; 农耕文明; 作者简介:吕东亮 (1980) , 男, 河南新郑人, 博士, 副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收稿日期:2016-12-08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 (14CZW011
2、) Received: 2016-12-08访谈时间:2016 年 4 月 11 日上午;访谈地点:南阳市独山大道三川盛唐小区周同宾居所。吕东亮 (以下简称吕) :咱们还是从头说起吧, 您出生的村庄是社旗周庄, 您在周庄生活了多久?现在回去的多吗?周庄算是您的文学故乡吧, 它对您创作有什么影响呢?周同宾 (以下简称周) :我小学就在周庄上, 后来由于外婆在社旗县城, 读中学时就到了社旗县城。现在, 周庄我一年回去一两次。我的很多文章就是以周庄为背景的, 土地梦最后一个儒生中的内容都是纪实的, 就发生在周庄这片土地上。吕:您早期发表了很多关于民间文艺方面的曲词作品, 您是怎么开始曲词写作的呢?周
3、:1972 年南阳县文化馆恢复, 我就到文化馆写曲艺, 那时候一般不写文学, 写曲艺是正事儿。那时主要写三弦书、大调曲子、河南坠子等, 早期发表的很多曲艺作品与这方面有关。当时有个曲艺说唱团, 写完以后让他们唱, 去宣传。“文革”后期许多杂志恢复了, 但主要发表曲艺。我当时的曲艺作品主要发表在曲艺河南戏剧豫苑河南日报等报刊上, 主要是配合政治主题而写的东西。这些作品我选了一部分编了一本曲词合集豆斋曲词, 尽管现在看丑陋至极, 但是也不必去指摘当年那种“露屁股, 涎指头”的幼稚相。吕:您在作品里常常提到您的高考经历、“文革”时期的经历, 在这里能再详细说一下吗?这些经历让您有什么感触呢?周:我
4、1959 年考上南阳师专, 当时高考很特殊, 不论成绩, 一按出身成分, 二按政治表现。我出身中农, 成分一般化。我那时的高考成绩很不错, 是可以上个好学校的。但是学校按出身和政治表现这两条, 把考生分为四类:可录第一类学校的, 可录第二类学校的, 可录第三类学校的, 还有不可录取或者是酌情录取的。在中学我被视为白专道路, 只专不红, 政治落后, 我属于酌情录取的, 就被录取到了南阳师专。在南阳师专, 我和同学一起组织了一个萌芽文学社, 李庚辰任社长, 他现在是著名杂文家, 解放军报社的著名编辑。我当时是骨干, 副社长, 这个文学社随后被打为反革命小集团, 社长李庚辰也被学校开除。当时的政治生
5、活就是这样, 一切和政治挂帅, 政治不好一切都完蛋。我写过一篇文章叫1959 年的高考, 今年准备出本书, 里面收录的有这篇文章。1958年中学时期就搞过交心运动, 把你的心交给党。不是好心, 是坏心, 不是红心, 而是私心, 比如如何反对大跃进、如何反对人民公社, 把自己说得十分恶劣, 这样才能通过, 就只有自己千方百计去作践自己、贬低自己、丑化自己, 以此求得组织上的谅解。我大学毕业之后, 就在南阳县三中教书, 一直到“文革”前。“文革”这 10 年, 开始因为反动日记被搜出来, 其中的内容被断章取义、无限上纲上线, 最不堪的是年轻时候写的爱情诗歌, 也被张贴出来, 很羞愧。日记从 195
6、8 年一直写到“文革”开始, 后来日记发还给我, 我一气之下全烧了, 有一本撕碎了, 还剩一部分没烧, 就是 1958 年的一部分日记, 为此我写过一篇1958 年的日记。“文革”开始我就挨斗, 大斗两场, 小斗好几场。大斗就是甚嚣尘上的大喊口号, “周同宾拉出来”之类的, 我站着低头弯腰, 被人用“文革”的语言骂来骂去, 后来我又被说成是走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当时南阳的造反派办了报, 不知道谁在背后做工作, 南阳市“抓革命, 促生产”第一线指挥部, 是最高领导机构, 那时革委会还没成立, 写封信让我去办报。这是个好事, 当时天下大乱, 炮火连天, 这个报是鼓吹“文革”的, 对我来讲等于提供了一
7、个避难所。但因为这个事, “文革”结束后又说不清了, 我被视为“文革”中的得势方, 被清查、清算。一个人的毕业时间写过这个事, 最后一次写检查, 就是因为这件事。报纸散伙以后, 上面有人认为周同宾这个人还能写, 于是南阳县让我去写材料, 写各种各样的材料, 如给别人写讲稿、学习“毛选”材料、积极分子材料、四好五好运动材料、农业学大寨材料等。庆幸的是, 我从“文革”开始到后来一直没有和文字绝交, “文革”开始写检讨, 后来去编报纸, 写材料, 都是和文字打交道。我一直没有离开语言文字, 对语言文字没有生疏过, 与这有关。吕:我从您的作品中感到, 您的阅读视野是很广阔的, 能否谈谈您的“阅读史”?
8、周:上中学时候, 读苏俄作品多一些, 列夫托尔斯泰、肖洛霍夫等, 后来才读到一些西方的作品, 但主要是左翼作家的, 尤其是共产党执政国家的作家大部分都是左倾的, 他们的作品被翻译成中文的比较多。在南阳师专上学的时候, 当时的印象有两个:一是饿, 有一篇文章饥饿中的事情, 写了这种感觉;另一个是看书, 上学是半日制, 半天上课半天休息, 当时觉得战争与和平是很难啃的, 特别是后面, 硬着头皮把第二部看完, 从第三部开始感觉作者在饶舌, 啰唆的那些地方, 让人受不了。教过我的老师, 除了王同仄先生以外我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感觉有些老师还没我读书多。王同仄先生是有学问的, 我与他交往较多, 到现在还
9、记得当时和王同仄老师讨论唐诗时的情形。改革开放以后, 阅读稍微多一些。我书房里五六十年代的书很少了, “文革”时候我的书被“红卫兵”抢了, 剩下很少。我现在的藏书里, 散文诗歌, 古典文学比较多。吕:您专力写散文, 是不是您在阅读中就对散文读的比较多?周:首先我喜欢古典诗词, 读了不少, 背了不少, 长恨歌180 句, 原来会背, 现在背不全了。古典散文以古文观止为主, 看选本, 后来, 除了韩柳欧苏以外, 还看明清小品, 现在也没时间看了, 没有精力了。吕:文坛上的作家, 尤其是散文作家您比较推崇的有哪些?对于流行或者说知名的散文作家, 您有什么印象或者说是评价?周:有两三个人的散文比较爱读
10、, 贾平凹的早期散文我比较喜欢, 他早期的散文集, 几乎都会寄给我一册。他的散文很好, 但近期有些散文一般化。我很早就认识贾平凹了, 除在北京中国作协开会见过两次, 他家也去过两次, 当时名气没有现在大, 但也已经了不得了, 前些年他获茅盾文学奖了, 名头更盛。记得第一次拜访他是我和王俊义当时在散文选刊的时候, 散文选刊当时处于初创时期, 主导此事的南丁先生可能是为了考察我和王俊义吧, 就给了一笔钱, 让我们出去跑跑。我们从西安到四川跑了一圈, 到西安就见了贾平凹, 第一次见他时他在乡里。第二次见他时他已经进城了, 屋子似乎不大, 书房很小, 墙上有毛笔写的“静虚村”条幅。贾平凹早年的字写得比
11、较自然, 现在有些拙, 有些故意求拙, 反而不美, 当年给我写过三幅字, 我现在客厅挂的就是贾平凹早年写的。第二是史铁生, 我与地坛读过一遍又一遍。读得最多。我最喜欢的是孙犁。孙犁新时期以来, 出过 10 本散文集, 晚华集秀露集澹定集尺泽集远道集老荒集陋巷集无为集如云集曲终集, 以后不出了, 也不写了。老头子很倔, 曲终集之后就果然不出了。除了这 10 本以外, 芸斋小说芸斋书简是从这 10 本书中选出来的, 属于文录。后来山东画报出版社合在一起出了一套叫耕堂劫后十种的集子。他的散文到最后炉火纯青, 语言简洁到不能再简洁, 意思深刻到不能再深刻, 读起来流畅到不能再流畅, 有音乐美、绘画美,
12、 甚至有篆刻美, 这是我的感觉。如果要照 10 年前说, 比较欣赏的还有梁衡、卞毓方, 我认为写得比余秋雨强。余秋雨功莫大焉, 他创造了一种文体, 但是他罪莫大焉, 他带坏了一批人, 很多人去写文化散文, 翻新求异的那种东西太多了。他如果只出文化苦旅一本书, 那么这本书会不朽。他出那么多, 每到一个地方, 都能写出一篇东西, 发出一通感慨, 成了一个文化布道者、文化凭吊者、文化宣讲师。这样难怪一部分读者有意见了。吕:我刚才看到您的书架上有很多周作人的散文, 周作人的散文您喜欢吗?周:周作人是大家, 但读多了就会觉得太淡, 冲淡之美也需要限度火候, 淡到淡而无味, 白开水一样, 读多了就没意思。
13、我开始读了一本他的选本, 觉得不错, 后来买了全套, 就没有能够读完。当下的散文界, 乱花渐欲迷人眼, 让人越来越看不清了。写散文的人太多了, 好作品太少了, 今年散文选刊第二期让我给他写卷首语, 我就谈过这个感慨, 就像外国人所说:“吻遍全大街的姑娘, 只能碰上一两位美女。”就是这个状态。吕:莫言的作品及成就您怎么看?周:莫言所以得诺贝尔文学奖, 是他确实写出了高密东北乡的一种真实, 这种真实是仅此一家, 别无分店的。那个地方, 只有莫言才能写出来。像周大新也能写出南阳这个小盆地, 但写的深度、厚度、震撼力恐怕是不如莫言吧。可能与生活有关, 高密东北乡那地方出土匪, 当地人们的个性, 就是余
14、占鳌式的。南阳盆地是典型的农耕社会, 耕读传家, 和高密东北乡是不一样的, 南阳盆地好像只能写出周大新第二十幕之类的作品!吕:南阳是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 近代以来也是匪患严重, 白朗起义等事件也曾引起史家的注意。现代历史上有一个宛西自治, 自治的领导者是一个强势人物别廷芳, 很值得注意。最近, 南阳的小说家行者有一部小说对话别廷芳, 似乎是探索性的, 不知道写的怎么样, 您读过吗?对于别廷芳这个人, 您的看法是什么, 有没有为此写过东西?周:行者的对话别廷芳写的是别廷芳、作者和另外一个人, 三个人之间的对话, 写了当时别廷芳的说法和做法, 以及作者“我”对别廷芳的评判, 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
15、对这件事的评判。整体来看, 对话别廷芳是对话体的小说。别廷芳这个人和事我没有写过文章, 因为对具体情况不了解。别廷芳绝对是个典型人物, 历史上的典型人物, 他是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 不是粗人, 他把这一大片地方搞成接近现代化的先进区域, 当时宛西自治的中心西峡在河南是很先进的, 南阳没有电, 西峡有电, 南阳没有汽车, 西峡有汽车, 还有炼钢厂、造币厂、造枪厂, 还办师范学校, 他那一套自己的思想, 当时在中国应该算是很先进的。吕:对于中原作家群, 您有哪些观感?您和乔典运接触的多吗?周:中原作家群, 原来叫文学豫军。近些年, 李佩甫成绩比较大, 他这几年出了不少书, 也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乔典
16、运出名很早, 他“文革”前发过不少作品, 也写曲艺。“文革”中见过一次, 是我不再挨斗后的时候, 那时乔典运去广州写电影剧本, 路过南阳。我们是在南阳一个宾馆见的面, 那是第一次, 他穿着老婆做的布鞋、脖扣对襟的衣服, 土儿吧唧, 一望就知道是个农民。吕:贾平凹曾经在美文杂志上撰文提倡“大散文”写作, 主张文学圈之外的人士写散文, 以改善散文的生态, 冲破纯文学散文的拘囿。文坛上也确实有一些散文家, 并非专业作家, 而且一直处于文学圈外, 散文却写得美不胜收、影响很大, 比如画家吴冠中的散文、社会活动家费孝通先生的散文, 以及以季羡林先生为代表的学者散文。对于这些专业散文家之外的人写的散文,
17、您怎么看呢?周:专业散文家之外的一些人, 写出的散文是另外一种面貌。张中行是学者, 是编辑, 一写就写出不同的面貌, 张中行的文章是富有个性的, 尽管不简练, 还会啰唆, 但是啰唆得有意思。画家黄永玉的散文, 我觉得比吴冠中强, 他不仅具有绘画天才, 还有文学天才, 吴冠中有绘画天才, 语言远不如黄永玉。黄永玉的散文, 我很爱看。文学界专写散文的人, 写得多了, 他的文章似乎你一看开头部分, 就可以预想到他下面怎么写。而读文学圈外的非散文家的作品, 会感到有一种陌生的美, 会感叹文章还可以这样写。吕:我听说您有很多次调往郑州工作、到省文学界任职的机会, 比如调往散文选刊编辑部, 您都没有去,
18、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周:散文选刊创刊初期, 让我和王俊义去郑州筹备, 第一、二期, 是我们参与编辑的, 当时的文联领导南丁先生希望我去编散文选刊, 我不愿意,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不想离开南阳这个地方, 省文联复杂, 高手如云;二是去了以后不自由, 编刊物, 每个月有任务, 每天得上班, 这我受不了。我在南阳文联当专业作家, 很自由的。本来市以下是没有专业作家编制的, 但南阳这个地方比较特殊, 比较支持文学创作, 作家的待遇比较好。我在南阳县文联上班的时候, 上午去一下, 下午就不去了。上午不去也是可以的。后来调到南阳市文联上班, 基本上半个月或一个月到市文联去一下, 去不是为了上班, 是为了收我
19、的信件, 顺便办一些杂事。乔典运也说过不愿意去郑州, 只想待在南阳, 这可能就是盆地意识吧, 走得远一些的就是周大新、柳建伟等。走远了, 成就就大了, 如果他们一直待在南阳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有名气了。吕:能否大致谈谈您创作经历的几个阶段?有哪些写作方向的转折, 这种写作转折, 体现了您什么样的创作思路和思想感情的变化?周:我的创作有这么几个阶段。开始受杨朔散文影响, 早期我的很多作品是落杨朔散文窠臼的。“文革”前的三个散文大家, 杨朔、秦牧和刘白羽, 秦牧有知识, 年轻人没多少知识, 学不来, 不好学;刘白羽, 像他的日出长江三日写游历, 年轻人没机会多出游也写不成;唯有杨朔最可效仿, 杨朔有
20、模式、有套路, 写景写物写事, 最后一升华, 卒章显其志。我写了一百多篇受杨朔散文影响的文章, 才感到转型的必要。评论家楼肇明在 20 世纪 80 年代的一次座谈会上说:“同宾, 你从马蹄塘纪事开始摆脱了杨朔散文的羁绊。”杨朔类的散文写久了, 读者腻不腻、烦不烦不说, 自己先就腻了烦了, 这么一个套路下来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 必须改变, 思路开始往外开阔。我开始那么多作品受杨朔散文的影响, 还有一个原因是当时改革开放初期,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 那些年气候好, 风调雨顺, 农民没有难处, 那是农耕文明最后一次回光返照。农村也确实有这个田园美、风情美、风光美、风俗美, 这些所谓的美, 就是当时我散
21、文的主题。现在看这些散文依然还有点价值, 反映了农村联产承包开始时期那一段的农村的生活状态。后来就不行了, 后来农业困难增多、农民负担加重, 化肥涨价, 农药涨价, 农民是躲不过去了, 改革初期那时候我们唯一的困难就是卖粮难, 粮多, 不好卖。我初期的散文除写农村的一些所谓美、田园牧歌以外, 还想写写农村的风情、风俗、风物, 才写了马蹄塘纪事这样的文章, 尽力地写出一点历史感。这样写一段, 发了不少, 但如此写来写去, 自己仍然不满意。自己心中也有一个追求, 就是求新求变, 到 80 年代后半期, 开始写皇天后土。以前的那种语言我认为已经玩熟了, 能不能开生茬子, 也就是孙荪说的辟生茬子, 搞
22、点不同于自己过去作品的东西。于是有一天突然灵机一动, 想起让农民自述, 所以采访了一大批农民, 这样皇天后土里面就全是让农民直接开口说话、直抒胸臆。正好当时号召作家下乡, 挂职锻炼, 我就到了南阳县蒲山镇去当了所谓副镇长。那个时候正是搞计划生育的高潮, 标语都很恐怖, 让我包村搞计划生育, 我坚决不干, 自己也不愿参与。就自己、有时也带着镇上的通讯员, 出去半天一天的, 到农民家去, 能不能让农民自己去说, 我跟农民也是熟悉的, 我自信能够让农民把他们心中的话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在皇天后土之后, 我的创作可以以乡关回望为代表。皇天后土通过这一个又一个农民来反映 80 年代后期农村的现状, 是
23、横切面的反映。之后, 我想从纵向写农村的沧桑变化, 写我目睹的农耕文明的历史。当时我就意识到, 这个农耕文明即将消失, 需要记录下来, 这段历史如果不记录, 若干年以后消亡了, 再记录就晚了。后来写一篇文章叫中原农耕博物馆, 为农耕文明保留一份档案。许昌学院有一个中原农耕文化博物馆, 邀请我去过一次, 还可以。那个馆收集了很多农器农具和农民生活用品, 现在已算是文物了, 但文物不会说话了, 与这些文物生活的人已经逝去了, 这些文物当年参与的生活, 已经变为历史, 怎样才能够让人们记住那段生活呢, 只有通过文学作品。吕:近 60 年的创作生涯, 您创作了上千篇散文, 我注意到, 您的散文中有一些
24、祭文很有特色, 也被许多报刊刊登, 您自己似乎也比较满意这些作品。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些祭文呢?周:有些话有些情感只有直接去说, 才能够充分地酣畅淋漓地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 表达自己的情感。祭文基本都是用第二人称, “我”直接对逝者说出一番真心诚意的话来。如果用第三人称, 恐怕这个语言魅力及抒情效果会差一些。在这些祭文之后, 我的散文写作叙事的成分多了, 早年长于抒情。我其实不喜欢一提到散文就说抒情散文。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是贾宝玉, 哪有那么多的情呀, 有些想法, 有些思虑, 有些胸臆, 需要讲出来, 抒发出来, 这是可以的, 不一定要成天作抒情状, 让人讨厌。吕:您在作品中塑造了很多成功的农民形
25、象, 他们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让读者动容。我也在您的文章比如土地梦中读到了您对地主形象的描绘以及对地主的重新审视。我很感兴趣, 我想问的是, 您是怎么看待和农民形象相对的地主形象呢?周:这看你用什么理论来说他了, 其实现在有些黑心的企业主对员工的剥削恐怕比封建地主更严重些。如今有些种粮大户, 雇佣雇工, 但现在不叫剥削。地主是用生产资料用土地雇佣, 农民只投入劳动力, 这应该是个合作关系。过去在我们那儿, 地主也下地干活, 领着长工干活, 锄地犁地地主总是走在前头, 更卖力, 而且过年过节, 给长工改善生活, 要靠长工干活呢。地主当中有许多像黄世仁这样的人, 就像现在的一些黑窑主一样, 但我所
26、写到的地主好像不是这一类。吕:皇天后土99 个农民说人生获得很大的成功, 可以说是您的代表作。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是以采访为基础创作的。您能为我们描述一下采访的一些过程吗?周:我采访时不做记录, 一做记录对方就紧张, 农民怕你把他的话记下来交给上边, 害怕惹麻烦。你要记录, 他们就说些正确的废话、口是心非的话。那时候我记忆力比较好, 采访后整理主要靠记忆, 后来记得住的一定是比较重要的, 遗忘掉的一定是我觉得没用处的。一般人谈一番话, 我首先要衡量, 这番话谈没谈出他本人心中的话, 是应付我的, 还是真心话, 应付的那不可用, 如果是真心话, 即便他发通牢骚, 也有价值。话中有人, 才有价值,
27、话中无人, 没有价值。吕:据我所知, 皇天后土出版的时候, 文坛上已经出现一些口述实录的作品, 你怎么看待这些作品与皇天后土的不同呢?您觉得皇天后土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的原因是什么呢?周:当时是有一些。比较出名的有冯骥才写的一百个人的十年, 还有桑晔的北京人, 总的来说, 我的皇天后土还是与他们不一样。其一, 这些书籍几乎没一部写农民, 即使写农民, 我觉得他们写的都是城市郊区的农民;其二, 他们那个语言, 绝对不是地道的真正的老百姓的语言, 而是作家的语言, 我很自信的是我那个语言绝对是老百姓自己的语言, 当然也经过提炼、加工和删节。另外需要强调的是, 我文章开头小序的语言风格, 和正文的风格
28、显然是不同的, 相互映衬。小序是作者我自己说的, 表达作者的看法。后来皇天后土获得鲁迅文学奖, 我想大概是评委觉得这本书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就像吃了很多海鲜, 珍馐美味, 吃腻了, 来一盘农家菜马齿苋, 一吃别有风味, 连称不错, 于是就评上了。当时风闻消息, 我都不相信。这个书是河南作协和漓江出版社申报的。应当说, 它总体上是对 20 世纪后半叶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的一种反映。吕:您在皇天后土中的一些书写和议论还是颇有胆识的。这些议论在您的写作生涯中, 有没有遇到一些政治上的责难?周:我的写作基本上没有受到政治上的困扰。印象中只有一次, 是在改革开放前期, 1983 年反对精神污染的
29、时候, 当时河南被批评的有八件大事。其中一件大事就是我的文章抗粮, 一些人说周同宾写文章煽动农民抗粮, 有过这么个花絮。后来这篇文章收录的时候为了规避风险就改成了公粮, 其实我哪里是煽动农民抗粮, 是农民对乡村有些干部作风不满意, 以此来发泄。我只不过是如实写下来而已。吕:您对当下中原作家群或者河南文坛的创作怎么看?中国文坛目前的状况您又怎么看?周:河南的这些年轻一辈的作家, 尽管还是在写, 小说、散文都还在写, 但写作的成绩都不如之前大, 全国好像都是这样。至于河南的散文, 年轻的作家中, 冯杰写得不错, 现在发的小品, 尽管说不上厚重, 但是精美, 可以把玩、欣赏。现在一个是社会上诱惑太多
30、了, 人们实现人生价值、表达个人情感思想的手段和途径越来越多了, 文学必须耐得住寂寞, 耐得住清净。还有一个, 外部环境, 现在一个年轻人想发作品不容易, 我觉得比我们 80 年代难得多, 那时候凭作品, 现在似乎不凭作品, 或者还凭作品还凭关系。80 年代靠自由投稿, 全国都可以投稿, 现在年轻人投稿不容易, 电子稿就更难有回复, 就是这个状态。但中国当前文学出书量很大, 光长篇小说每年就几千部, 不过我现在读的不多了。中国目前的这种状况, 很多人都在想钱, 精神沦为次要, 在这种情况下, 作家要坚持下来, 真正坚守到最后的作家, 才可能写出传世的作品, 现在市场上流行的作品, 大部分不能传世。(注:本文在编辑中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