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顺物玩情 平淡邃美浅析梅尧臣诗论的平淡说杨 慧（鲁迅美术学院 文化传播与管理系，辽宁 沈阳 110004）摘要：梅尧臣是宋代诗歌史上一位具有开拓意义的诗人，他的平淡说始创宋人以平淡论诗的风气。他用诗歌反映民瘼、讽刺时弊，以淡泊自然反对雕凿艰涩，确立平淡朴素、含义隽永的宋诗诗风。本文对梅氏的平淡说进行了阐述；分析了此说的发展过程：初期清丽平淡、后期涵演深远；探究了其形成的原因：心意老大自平淡、诗法老熟归平淡、平淡与释老的关系，并进一步确定了其平淡说的历史地位。关键词：梅尧臣；平淡说；诗论；释老Analyzing the Plain Theory of Mei Yaochens Poetic Co
2、mmentsYANG HUI（Department of Culture Propagation and Management, Lu Xun Academy of Fine Art, Shenyang Liaoning 110004, China）Abstract: Mei Yaochen plays the role of an initiator in the history of Song Dynastys poetry. He created Song Dynastys poetic style with his Plain Theory. He reflected the suff
3、erings of the working people and satirized the current malady by writing poems. Besides, he preferred the prosaism to the ornateness. So he stated the style of Song Poem was simple and profound. In the thesis, I illustrate Meis Plain Theory. The view has undergone two states. Meanwhile, there are de
4、terminants forming the theory: hard experience, skilled technique, the influence of Buddhism and Taoism. In the end, I try to estimate the historical value of his Plain Theory.Key words: Mei Yaochen; the Plain Theory; poetic comments; Buddhism and Taoism“平淡”是宋人对唐诗的深刻变革，也是宋代诗人求新求变的终极目标。宋初的著名诗人梅尧臣则以其诗
5、论和诗歌的创作实践，开创宋代“平淡”诗风。正如元人龚啸所谓：“去浮靡之习，超然于昆体极弊之际；存古淡之道，卓然于诸大家未起之先。 ”（跋前二诗 ）清人叶燮推之为“开宋诗一代之面目者” 。 （原诗外篇下 ）一 梅氏平淡说的含义梅尧臣在林和靖先生诗集序中云：“其顺物玩情，为之诗则平淡邃美，读之令人忘百事也。其辞至乎静正，不主乎刺讥，然后知趣尚博远，寄适于诗_作者简介：杨慧（1971- ） ，女，辽宁沈阳人，鲁迅美术学院讲师，辽宁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尔。 ” 1 （P154） 称赞林逋的诗歌创作宁静幽远，有一种平正淡泊的深邃之美，显现诗人追求自然的审美趋向，与那种直寓美刺、愤世疾邪
6、的审美表现不同。此外，在梅尧臣的诗作中还曾六次提到“平淡” ， 如“方闻理平淡，昏晓在渊明。 ” （答中道小疾见寄卷 15） 2 （P326） “因吟适情性，稍欲到平淡。”（依韵和晏相公卷 16） “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 ”（读邵不疑学士诗卷卷 26）等，从中可看出梅尧臣对“平淡”的推崇，把它当作一种艺术追求。“顺物玩情” 就是说，诗人以物象为基点自然兴发情感，不必要用过于明确的意图和过于分明的情感去拥抱物象，情与物应适度交融，即“随物宛转” 、 “妙契自然” 。这要求诗人具有“心斋” 、 “坐忘”的澄明心境，把自我消解于自然之中。 3（P125-126） “平淡邃美”是指以平实质朴的语言
7、表达深刻的社会现实内容。梅尧臣“平淡”诗论的主要内容在于关注现实。他提出“因事有所激，因物兴以通” 4（P336） ，主张诗的价值不在于藻绘的包装形式，而在于质朴的实际内容，诗人应关注国计民生，针砭时弊。他批评当时流行的晏殊、宋祁、宋庠兄弟诗作是“迩来道颇丧，有作皆言空。烟云写形象，葩卉咏青红。 ”即不满晏殊等人诗作沉迷于一已闲适之天地而忘却国计民生的现实。可见，梅所提倡的“平淡”诗论，已超于一般隐逸诗人的个人生活好恶而有了更深的现实况味。他的陶者 （卷 6） 、 村豪 （卷 18）等正是这种“平淡”之作。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陶者陶者只用短短二十个字进行客观描述，表
8、现出手工业者吃尽辛苦却难得温饱的窘况，诗句没有直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却隐含了作者对社会下层劳动人民极大的同情和对统治阶级强烈的不满。这首诗用平淡的笔触，表现出深刻的现实意义。二 梅氏平淡说的发展梅尧臣的“平淡”诗风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演变过程。他在钱、谢幕府时，独为古歌诗于西昆诗风盛行之际，其创作始学韦苏州，平淡清丽，如早年写的寒食前一月陪希深远游大字院 （卷 1） 、 游龙门自潜溪过宝应精舍（卷 1）等。后来古诗学韩愈、孟郊诸人，在深远闲淡中间出怪巧排戛，如观博阳山火 （卷 7） 、 冬雷 （卷 12）等。同时梅尧臣在创作中多次提到诗经 、 楚辞 、嵇、阮、陶、谢、鲍、庚以及盛唐诗人李、杜等，
9、超越了宋初诸人拘谨的学古态度，可谓是宋诗大家们遍参众体的先声。梅诗从清丽平淡到深远，再到琢剥怪巧的出现和“气完力余，益老以劲”的成熟，可以看作是其“平淡”风格逐渐深化的创作路径。正如嘉祐六年，欧阳修作梅圣俞墓志铭 ，在序中云：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久则涵演深远，间亦琢剥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综上所述，我们可知梅所倡导的“平淡”是一种很高的美学境界，由极工极巧而臻天生化成的理想境界，不是浅显近俗的艺术描写所能达到的，它不单纯描写景物而且还要有深刻的现实况味，是不平淡中的“平淡” 。张舜民云：“梅圣俞之诗，如深山道人，草衣葛屦，王公见之，不觉屈膝。 ”（苕溪渔隐
10、丛话后集三三）深山道人，其外表质朴无华，但其精神高雅，足以使王公贵人生畏。这就是钱钟书先生所说：“梅诗时于浑朴中出苕莠。 ” 5（P336） 这正是梅诗的妙处。三 梅氏平淡说的形成梅氏“平淡说”的形成大致有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心意老大自平淡。梅氏一生屡经世事沧桑，深味现实的凄凉， “心意老大”则意味着意志悲沉，“心意老大自平淡”的诗歌创作往往就深含着沉重的现实生活内容。梅诗的创作以景祐元年（1034 年）为界分前后两个不同时期。前期，初登仕途，与友人聚集洛阳，意气风发，他创作的一百多首西京诗，主要反映本人“春风得意马蹄轻”的心态和游历山水风物的感怀。后期，梅尧臣的仕途恶运接踵而至，应进士试屡
11、受挫折，只能靠门荫制继续做一些小官，五十岁才被赐予进士出身；友人在政局动乱中遭贬谪纷纷离去，以至日后宏图难展，报国无门；再加之丧妻丧子之痛，生活拮据。在如此境况下使他的诗作内容交替出现两种倾向：一方面，他不再留恋于山光物态，而是瞄准国计民生，以自然朴素之笔写现实社会之貌（部分指陈现实、抒怀寄慨的诗歌除外） ，如岸贫（卷 18）等。一方面，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失败者的痛苦，被遗忘的寂寞，使其心境由热而转冷，冷漠了社会，意志悲沉，兴趣趋于淡泊。如寄汶上（卷 14）等。其次，诗法老熟归平淡。这是指在诗歌表现技法上要穷极诗法之妙而臻于完美无缺、自然天成之境界，所谓“力劲而不露，露则伤于斤斧。 ”6（P
12、282） 好像信笔挥洒，脱口而出，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如同王安石所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要达于此必须锤锻诗艺。梅尧臣很注重诗歌的创作技巧，他师法陶渊明、皎然、韦应物、阮籍、杜甫、白居易、西昆体等各家技艺，一生专攻诗歌，并提出“意新语工” 7（P214） 、 “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8（P214） 的意境说。此外，还著有续金针诗格 、 梅氏诗评专研诗法，作诗苦吟多时方成，因而在诗歌创作技巧上是有很高造诣的。最后则是平淡与释老思想的关系。从天圣九年（1031）到嘉祐五年（1064） ，有三十多年，这一时期是梅诗创作的发展期，当时“濂洛之徒方萌芽而未出”融粹儒释
13、道三教而生新的道学尚未兴起，但以儒为主，兼修佛老的精神气质在士大夫身上是普遍的。梅尧臣虽家世儒业，却追慕魏晋人物，心系老庄“淡泊”之道，有“淡泊全精神，老氏吾将师” （依韵和邵不疑以雨止烹茶观画所琴之会卷 26）之语。又正仲见赠依韵和答 （卷 23）云：“耻游公相门，甘自守恬淡。 ”而且梅与僧侣禅师的交往也很密切，经常有一些唱和之作，尧臣无疑受到释老思想的影响，认为平淡是和诗人超脱现实的空静心境联系一起。如他赞林逋诗的平淡时说“其辞主乎静正，不主乎刺讥，然后知趣尚博远寄适于诗尔” 。诗兴与禅心常常是结合在一起的。其寄题梵才大士台州安稳堂 （卷 12）云：“诗兴犹不忘，禅心讵云著，所以得自然，宁
14、必万缘缚。 ”这种人生理想的综合色彩给他的审美理想带来了复杂的面目。表现在诗学内容的构成上，既重诗教诗用，亦重诗艺诗美。四 梅氏平淡说的历史地位明人胡应麟说：“惟陶之五言，开千古平淡之宗” （诗薮内编 ） ，可知“平淡”始创于陶渊明。虽陶以“自然” “平淡”之风扬名于后，但梅尧臣师于陶、超于陶，他的“平淡”并不是陶渊明那种“翛然物外”的平淡，而是要求“意新语工” ， “以故为新，以俗为雅” ，还要承袭风 雅的美刺传统。平淡论在唐代皎然的诗论中已有体现，其“诗有六迷”中有“以缓慢而为淡泞”之说，淡泞即淡泊也。其“诗有六至”中说：“至丽而自然，至苦而无迹，至近而意远。 ”在其“取境”中也有。唐人诗
15、中尤以王维、韦应物最具平淡特色，故司空图说：“王右丞、韦苏州，澄淡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哉？” （与李生论诗书 ）但他们只是对平淡有所体现，而并未象梅那样直接高举“平淡” 。宋初，欧阳修、苏舜钦、梅尧臣都提到“平淡”的主张，欧认为“辞严意正质非俚，古味虽淡醇不薄。 ”（读张李二生文赠石先生 ）苏舜钦称“会将趋古淡，先可去浮嚣。 ”（诗僧则晖求诗 ）但当时只有梅致力于诗歌研究创作并且能身体力行，一生创作了 3800 多首诗歌，这是欧苏无法比拟，所以当时真正能“平淡”者以梅尧臣最为典型。他的这一实践使“平淡”理论的探索具有了初步明确的方向。此后，苏轼和黄庭坚以梅氏的诗作、诗论为基点，把“平淡”
16、诗美的探索推进到高度自觉的阶段，他们的理论和实践代表了“平淡”诗美的最高成就。总之，梅尧臣“平淡”诗论是宋人以“平淡”论诗的先声，对改变宋初浅切浮华的模拟诗风，有其独到的贡献。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不能以偏概全，用“平淡”说概括梅诗的整体风貌，或其诗论的全部。因为梅师法从诗经至唐代的众家诗人，从而形成自己的简古纯粹、深远闲淡、古硬怪巧等独特的诗风，不仅仅是“平淡” 。在梅诗中还有部分直陈现实、激昂慷慨的抒怀寄慨的诗作。它们或力主政治革新，或悲忧贫民众生，或心系边塞思报国，尤其是其边塞诸诗没有丝毫“平淡”的风格，相反却总给人一种纵横捭合、起伏跌宕的艺术感受，具有激动人心的冲击力。诚如其依韵和晏相公
17、（卷 16）诗云：“微生守贱贫，文字出肝胆， ”面对强敌入寇、丧师辱国的现实，他无论如何是“平淡”不成的，所具有的只是“愿执戈与戟，生死事将坛” （读邵不疑学士卷辄书一时之语以奉呈 ） （卷 26）的报国激情。因此，以风格平淡概括梅诗,肯定是有失偏颇的。参考文献1梅尧臣林和靖先生诗集序A ，宋诗话全编M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22朱东润梅尧臣集编年校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宛陵诗歌系年和卷次均按朱东润梅尧臣集编年校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叶朗现代美学体系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4梅尧臣答韩三子华、韩五持国、韩六玉妆见赠述诗A ，朱东润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六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5钱钟书谈艺录M 北京：中华书局，19846皎然诗式A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研究室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册M 北京：中华书局，1980 7 8欧阳修六一诗话A ，宋诗话全编M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