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曹丕的典论魏臣卞兰在他那篇颂扬曹丕的赞述太子赋中,称颂曹丕“所作典论及诸赋颂”云:著典宪之高论,作叙欢之丽诗。越文章之常检,扬不学之妙辞。蹈布衣之所难,阐善道而广之。道无深而不测,术无细而不敷。论古贤以叹息,觌懿德以欢娱。这里虽然将曹丕的典论之“高论”与他的“丽诗”对举,但在下面的颂语中却偏重于颂扬他典论的深奥渊博,明显地将其典论置于其诗赋之上。谀臣的这种态度,当然取决于曹丕自己的态度。典论是曹丕一生中的一大著作,在他写给王朗的书信中,认为可以使人不朽的,在“立德扬名”之外“莫如著篇籍” ,而在述及自己所著的“篇籍”时将典论置于诗赋之前,于此可见其重视的程度。出于这种永垂不朽的愿望,他还曾将典
2、论及诗赋用帛抄写一份送给吴国之主孙权,又以纸抄写一份赠与张昭。到现在,历经一千七百多年的人世沧桑,全本的典论虽然已经不见,但它的残文仍然留存,那么曹丕的不朽愿望可以说是已经部分地实现了。典论除了曹丕生前的写本外,还有一种石本,是他的儿子魏明帝在大和四年(230 )下诏将它刻在石碑上立在庙门外的。石碑原有六块,经过南北朝时五胡之乱剩下四块,到唐初这石本典论只残存一卷,与同时著录在隋书经籍志的写本“典论五卷”相差很多了。从宋史艺文志以后,连写本典论也已不复存在,因此清人严可均在纂录全三国文时,只得从三国志注 、 文选 、 北堂书钞 、 群书治要等等书籍中剔抉爬罗,辑出它的残文一卷,并记叙道:“唐时
3、,石本亡;至宋而写本亦亡。 ”现在我们所见典论 ,就是严氏所辑。典论原书佚失已久,但其全文可以刻成六碑,写作五卷,在当时可以算是洋洋大观了。后人搜辑丛残,编为一卷,又有人将这些残文定为十二篇。然而在那一卷中,文章固然是鱼龙混杂,真伪错综,那篇目也是大多出于杜撰臆造。举个例子,如严辑典论终制 ,全文抄自三国志中的魏文帝本纪,而本纪中明载此文作于黄初三年(222)冬十月甲子,那时曹丕早已编定典论 ,并且郑重其事地录在帛素上送给孙权了;在终制篇末也明白记述道:“其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可见并没有将它编入典论 。从较为可信的篇目来看, 典论原来的篇目都是用两个字来命题的,如奸谗 、
4、内诫 、 酒诲 、 自叙 、 论文等等。其实这也是两汉以来的通则,如扬雄法言的篇目为问神 、 超奇 、 寡见等等,刘向说苑的篇目为君道 、 臣术 、 建本等等,王充论衡的篇目为对作 、 艺增 、自纪等等:都是以两个字作篇目的。在结构上,每篇一开始都有一段开场白似的叙目,说明作者为什么要写这篇东西的道理,如它的内诫篇的开头说:“三代之亡,由乎妇人。至于二袁,过窃声名,一世豪士;而术以之失,绍以之灭,斯有国者所宜慎也。是以录之,庶以为诫于后,作内诫 。 ”那作法看来是模仿尚书序的,如:“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 。 ”唐代史学家刘知几在史通序例篇说:“书列典谟,诗含比兴,若
5、不先叙其意,难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畅厥旨。 ”说明古人作序的目的是解释作者之用意,使读者能“曲得其情” 。然而曹丕叙目的用心却似乎与此不同,其叙目不仅不是为了让读者“曲得其情”的,反而起一种掩饰真实意图的烟幕弹的作用。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不妨以奸谗 、 内诫二篇作为例子来分析一下。从叙目上来看, 内诫是鉴于自三代至二袁都由于妇人灭亡的历史教训而作的, 奸谗是鉴于古代至何进、袁绍、刘表因听信奸邪的谗言而覆败的历史教训而作的,那么这两篇文章的内容是什么呢?从留存下来的文字来看, 奸谗篇说的主要是袁绍、刘表两人。文章说,袁绍二子中,袁谭年“长而慧” ,袁尚年“少而美” ,袁绍的妻子爱袁尚,于是
6、本来因“骄侈”而为袁谭所厌恶的审配、逢纪两人就在袁绍死后“矫绍之遗命” ,奉少子袁尚为嗣,以至于兄弟反目,干戈相向,使曹操的“王师”坐收渔翁之利。刘表的长子刘琦,起初很得父亲欢心,后来刘表后妻蔡氏得宠,而蔡氏的侄女是刘表少子刘琮的妻子,于是蔡氏的亲戚蔡瑁、张允都纷纷在刘表面前称扬刘琮而谗毁刘琦,以至刘表对刘琦日渐忿怒,终于立琮为嗣。刘表死后,二子决裂,以至荆州也为“王师”轻易取得。故奸谗篇虽然在叙目中以听信谗言为诫,真正的主旨却是不立嫡以长而卒招败亡的历史教训。另一篇内诫 ,阙失较多,但其中说到袁绍的,重点也仍然是在立嗣的问题上,只是抨击的矛头由朋党亲戚之进谗转向妇人的偏爱而已。袁绍、袁术和刘
7、表,在汉末的声望和势力都在曹操之上,都是曹操的劲敌。他们后来虽然先后被曹操攻灭,但他们的败亡教训自然仍旧是曹操所关注的。现在曹丕在那两篇文章中都将他们的败亡归结为立少子为嗣,联系他本身与兄弟曹植间的情形,其用意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在曹丕与曹植争嗣时,除了杨修、丁仪、丁廙等人在曹操面前赞美曹植的情况与审配等人相似外,他们的母亲卞太后在感情上倾向于少于曹植的情况也与袁绍妻相类, 魏书就曾明载云:“东阿王植,太后少子,最爱之。 ”从世说新语的一段记述来看,卞后与曹丕不协的情形在当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世说新语尤悔篇说:曹丕继立后,忌胞弟任城王曹彰骁勇,因此在卞太后阁中下围棋时,将毒药放在所吃的枣子里。
8、他自己挑选没有下过毒的枣子吃,曹彰则吃到了下过毒的枣子。曹彰中毒后,卞太后要找水给他喝了解毒,但曹丕事先已命左右毁去一切可以盛水的器皿,卞太后找不到瓶罐,徒步奔到井旁,又找不到汲水的桶,以至曹彰毒发身亡。曹彰死后,曹丕又想害曹植,卞太后发怒说:你已杀害我的彰儿,不能再杀我植儿!曹植才得以幸免。这虽是小说家言,难免有些夸张性的描写,但足以说明卞太后与曹丕不和,在当时已成定论。 三国志卞后传记载,在曹丕被立为太子时卞后只冷淡地表示“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 ;而在杨修因曹植被杀后,她却向修母袁氏表示“闻之心肝涂地,惊愕断绝,悼痛酷楚,情不自胜” 。结合这些文字下透露出的消息,我们不难看出史文所没有
9、明白记载的卞后在曹丕、曹植兄弟争嗣一事上的态度,也不难明了典论内诫中“(袁)绍听顺妻意,欲以尚为嗣,又不时决定,身死而二子争国,举宗涂地,社稷为墟”这一番话的用意了。严辑典论中比较可信的篇目,除了奸谗 、 内诫之外,其他不过自叙 、 酒诲 、 论文等三数篇。 自叙是夸耀自己在武艺、文学等各方面的才能的;酒诲篇则又是以刘表、袁绍等人的子弟作为事例来说明饮酒应有节制, “过则败德”的;这两篇文章也显然与争嗣有关。因为自夸其能固然是为了表白自己足以胜任大业,攻讦饮酒过度,显然也与曹植本传说他“不自雕励,饮酒不节”的行为有关。 论文篇的情形则比较复杂,看上去不像其他几篇那样用意明白;但我们若稍加钩稽,
10、却也能发现其中曲笔传意之处。此文主要说了两件事,一是文人相轻;二是著述重要,乃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这两点显然都是针对曹植与杨修书说的。曹植在这封书信中以相当多的篇幅批评当代的文人,认为各有所短,还将陈琳“自谓与司马相如同风”的情形譬作“画虎不成,还为狗者” 。曹丕讥评“文人相轻” ,岂非正是对曹植这些议论的攻击!曹植书信中又自称有“戮力上国,流惠下民”的雄心,而“若吾志不果,吾道不行” ,则将专心著述, “成一家之言” 。曹丕在论文中颂扬文章至上,感叹人多“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 ,无非是针对曹植的话头,怂恿他放弃政治上的雄心而“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 , “成一家言”去。曹丕在争当太子时曾问“自固之术”于贾诩,贾诩提了两条意见,一是“躬素士之业” ;二是小心“不违子道” 。看来著作典论一书正是他“躬素士之业”来“自固”的方法。曹植醉酒私开司马门,曹操公开下令称自己以前认为他在诸儿中“最可定大事” ,经此一事,对他就另眼相看了。从这里可以看出曹丕典论酒诲篇的作用。典论是曹丕在与曹植争嗣时的武器,并且起到了克敌制胜的作用,以此而言,文章虽然不必是“不朽之盛事” ,却也确实是“经国之大业”啊!高!考试题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