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边界与民族国家2009 年第 l2 期总第 172 期山东社会科学SHANDONGSOCIALSCIENCESNo.12GeneralNo.172?史学理论研究(学术主持人:陈启能)?边界与民族国家美阿伦?梅吉尔撰张旭鹏译(弗吉尼亚大学历史系,美国)摘要边界问题是当今世界的一个重要政治问题.现代边界制度的形成与民族国家的产生密不可分.这种建立在统一,独立和绝对主权之上的民族国家,一方面使原本含混不清的边界变得更加清晰和确定,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民族国家之内少数族群与多数族群之间的紧张关系,并最终导致强制移民和种族屠杀行为的出现.在当今民族国家边界不变的情况下,应当积极承认少数族群的文化与政治自治.
2、此外,超民族国家邦联这一民族国家的替代形式,也可以有效地协调民族国家内部少数族群与多数族群之间的关系,并促进民族国家之间的交流与协作.关键词 边界 ;民族国家; 国际政治中图分类号KO9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14520091200198在当今全球范围之内,由种种边界构成的网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从全球某些地区有保持和取消边界的争论中,人们可能会设想边界将是引发重大争端的主要问题.但是,今日大多数在某种意义上能引发争端的边界都得到了很好的承认,因而不存在严重的暴力威胁.举例来说,在美国,加拿大边界的准确勘定上,两国在四处不同的地方都存在长期争议.所有四条引起争论的边界都在海上,这
3、并非偶然,它们分别位于迪克森海峡(Dixonentrance),胡安?德富卡海峡(StraitofJuandeFuca),缅因湾(GulfofMaine)和波弗特海(BeaufortSea).前三个地方的利害关系微不足道,人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解决它,原因在于没有必要这么做,且解决起来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波弗特海所储备的石油,则可能使这里有争议的边界产生更重要的后果.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假如出现争端,解决争端的办法也要通过国际法庭来完成.本文并不关注诸如此类的“简单“ 争端,它在意的是揭示那些 “复杂“边界争端背后的部分深刻历史背景.所谓“复杂 “边界争端,我主要是
4、指 :首先,这种争端的特点是能够产生重要的后果,并非不足为道;其次,这种争端会导致暴力或一系列暴力威胁;再次,这种争端多半具有很难处理的表征.比如,人们会想到介于以色列和(也许能成为或也许不能成为)巴勒斯坦领土之间的隔离墙这种复杂的问题.读者也可以想到收稿日期:20090906作者简介:阿伦?梅吉尔,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历史系教授; 译者张旭鹦,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了解当今边界争端的一个资料来源是CIAWorldFactbook(https:/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etbook/index.html;2009 年 4
5、 月访问),里面包含了美国政府所承认的所有国家的数字信息.每个国家条目中最重要的类别是“跨民族问题 “,其下包括一个子类别“ 国际争端“, 里面列举了已有的边界争端 .以色列的边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倍受争议的问题,参见AdrianaKemp,“TalkingBorders:theConstructionofaPoliticalTerritoryinIsrael,19491957“,(inHebrew),Ph.D.dissertation,TelAvivUniversity,1997.由于我不懂希伯来文,我所依赖的是 HamutalJackobson 对 AdrianaKemp 的研究作出概述并加
6、以批评性评论的论文.参见HamutalJackobson,“OnBorders,TheoryandIdentity:ReflectionsOilAdrianaKempsdissertation,TalkingBorders:theConstructionofaPoliticalTerritoryinIsrael,19491957“(Dec.2008).同时参见 AdrianaKemp,“FromPoliticsofLocationtoPoliticsofSignification:TheConstructionofPoliticalTerritoryinIsraelsFirstYears,Jo
7、urnalofContemporaryEuropeanStudies6:12(1998):74101.19其他一些已有的和现存的边界争端的例子,或者也可能在未来获知类似于今天巴以领土边界的棘手难题.不过,我并不打算在本文中论及当前“复杂“ 边界争端的任何具体事例 .我的目的是将这些争端置于一个更大的历史框架内,提出一些观点和方法,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它们.要理解今天边界制度的特征,我们需要思考一下前现代时期的边界特征.有一点在这里是至关重要的,即曾经得到精确界定的民族国家的边界是一个近来才有的发明.在欧洲,此类边界的出现已经有几个世纪的时问.此外,与边界特征相关的问题往往与另一个问题有关,即这
8、些边界连接或分隔的是什么样的实体?如果我们不牢记最近两个多世纪以来国家体系中业已发生的变化,就不能明智地思考现代世界里的边界问题.多元文化国家形式的衰落以及与之同时发生的单一民族国家的出现,与今天的边界问题尤其相关,它们的发展对 20 世纪的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前现代时期的历史有助于我们看清边界制度的多样性.这种多样性是如此丰富,我们不得不赋予边界多种术语,我们不仅使用“边界 “(borders)一词,还使用 “界线(boundaries) 和“ 边疆“(frontiers)这样的表述方式.在用 boundary 和 frontier 对 border 一词作出补充时,我将 border 用作
9、一个一般性术语,指所有介于一个政治国家与这个国家之外的领土的空间界线.对 boundaries 和 frontiers 而言,它们被看作是某种彼此问的辨证对立.我将 boundary 用作一条经过准确界定的 ,将一块领土从另一块领土中划分出来的界线.比如,在西方世界和其他地方长期存在的,将一处房产与另一处房产区分开来的“地产界线“(propertylines).对 frontier,我则在下述含义上使用它,即它具有“带状“而不是“ 线状“的特点.在 frontier 型边界的例子里,不可能清楚地知道一个政治国家终止于何处,另一个政治国家可能从何处开始.诚然,如果我们将这一特点作为国家的最小前提
10、,它将会成功地践行马克斯?韦伯所谓的“在一定疆域之内正当使用暴力的垄断权“(innerhalbeinesbestimmtenGebietesdasMonopollegitimerphysischerGewahsamkeit).)frontier的许多例子里,一个民族群体面对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块并不存在暴力垄断权(不管其正当与否)的领土.有大量文献提到了 frontier 型边界.在此类文献的作者中,有两位历史学家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他们自己的国家.他们是美国人弗雷德里克?杰克逊? 特纳(1861 1932)和法国人吕西安?费弗尔.特纳在 1893年的论文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中,提出了着名的
11、边疆是美国作为一个国家崛起的最重要现实的观点.特纳在写作这篇文章时,距北方在美国内战中获胜已有一代人的时间,而这场内战奠定了美国作为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联合的基础.内战的一个后果是,“美利坚合众国“ 这一表达方式第一次成为一个含义明确的单数名词,而不是之前的复数名词.特纳将一个统一而繁荣的美国视作边疆向前推进的终极目标.此外,他所谓的“边疆假说“, 通过提出一种弱化内战和消弭美国社会其他分裂(如种族和阶级分裂)的民族叙述,满足了美国作为一个民族国家在意识形态上的需要,使之开始在世界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当特纳的影响在美国历史学家中传播之时,法国的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也开始将注意力转向边界.法国人对边
12、界的探讨源自法国在普法战争(1870 一 l871)中的溃败,在这场战争中,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吞并了长期以来属于法国领土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北部.法国在战争中的失败使法国人开始关注领土权问题.虽然费弗尔以学者身份出现是在战争结束一代半人的时间之后,但其着作地理环境和人类进化(LaTerreetzeCvolutionhumaine,1922)的背景却是法德持续不断的仇恨,书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讨论边界这一主题.除此之外,费弗尔在 1928 年还发表了一篇极具思想性的论边界的文章边疆一词及其观念(“Frontigrelemotetlanotion“).不过,费弗尔更为关注的显然是现代早期及之前的边界,
13、对现代世界的边界问题却有意目前,一些沦文对这两个主题进行_讨论.两篇奠基性的论文分别是JaneBurbankandFrederickCooper,“Empire,droitsetcitoyennet6,de212a1946,“AnnalesHSSmmjuin2008,no.3:485531,这篇文章探讨了从罗马帝国到法兰西帝国的各种帝国;EricD.Weitz,“FromtheViennatotheParisSystem:InternationalPoliticsandtheEntangledHistoriesofHumanRights,ForcedDeportations,andCivili
14、zingMissions,AmericanHistoricalReviewl14:5(Dec.2008):13131343,这篇论文将希腊与土耳其这两个民族国家的建立,放在现代史的更大背景中加以探讨.参见 MaxWeber 的论文 “PolitikalsBeruf“(1918/19).参见FrederickJacksonTurner,“TheSignificanceoftheFrontierinAmericanHistory,“inRereadingFrederickJacksonTurner.“Thesnan.etheFrontrinAmericanHistory“antlOtherEssa
15、ys,ed.JohnMackFaragher(NewYork:HenryHolt,1994),316ooLucienFebwe,“Frontirelemotetlanotion,“inFebvre,Pourull,e.histoiredpartentire(Paris:SEVPEN,1962),1124(这篇论文首次出现在综合历史评论Revuedesynthehisto 由 ue上).当然,费弗尔 1929年继续与马克? 布洛赫去共同创建 “年鉴学派“,该学派的一个标志就是关注历史学的地胖面相.20回避.相反,特纳关注的是近期的边疆,而没有去探讨现代国家体系.毕竟特纳的边疆不是一个国家与另一个
16、国家之间的边界,而是一个国家与特纳所假想的荒野之间的边界.其他许多学者也对边界做出了研究,我在这里就不再赘述(毕竟许多文献都是用我不懂的语言写成的).但是从这些文献的一些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前对边界的讨论似乎可大致分为四类(其中有些部分重叠).其一 ,有大量数量惊人的史学着述论及边界,它们多关注前现代时期的边界.其二,有一类批评和反思类的研究着作,它们着眼于当前和近期的边界.其三,有一类以叙述为主的着作,它们注意的是在当下有重要意义的问题,但这些问题并不能为具体的争执提供有效的建议.其四,还有一类技术性和实用主义的着作,它们留意的是“如何 “限定,划分及解决疆界 .(!)尽管当前关注边界的一
17、些着作试图回头对边界问题提供一种批评性看法,但却很少(如果有的话) 尝试认真思考一下现代边界制度与前现代边界制度有何不同,更不用说会去询问现代边界制度的历史特性可能带来的后果.正像人们所期待的,在费弗尔的地理环境和人类进化中,可以找到思考现代边界与前现代边界之关系的最可行的方法.但是,费弗尔关注的是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如何错误地将现代边界制度强加于前现代世界.他并没有采取一种逆向的也是辨证的行为,即他没有借助他所熟知的前现代边界去批判性地剖析现代边界制度.费弗尔有力地攻击了 19 世纪与 2O 世纪早期的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 ,他们的注意力总是停留于“一种完全政治化的线性的边疆观念上,认为边疆是一
18、条严格而僵化的分界线“.他承认,在自然界中有时可以发现“ 界限明确的边疆“(比如,沙漠中围绕绿洲的界线),不过,他又补充说,绿洲“决不是一个政治体“.他同样注意到,面对游牧的邻居,过着定居生活的民族有时会努力在边界上建造屏障.这些屏障包括城墙,壕沟,由彼此不规则地间隔开来的城堡,要塞,武装据点组成的网络,还包括“帝国边境上正规的防线,沿莱茵河与多瑙河的防线,连绵不断的城墙和堡垒组成的障碍“,以及今天可以被迅速部署的战列纵队和防御飞机.但是,这些界线都具有不确定,甚至是可移动的特点.费弗尔也坚持认为,历史地理学这门学科所要解决的“ 最重要的问题“ 是边界问题 ,这一问题“同样存在于现代世界的大国
19、之间“.不过,费弗尔也就是到此为止,他没能走得更远.或许是他太醉心于民族国家这一现象(尤其是法国这个大国),因此不能以一种批判的态度去探讨强加了偏执选择的边界制度,这样的边界制度使问题降格为内部与外部,公民与非公民之间的问题.现代民族国家体系在有时是指 1648 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之后所确立的“威斯特伐利亚“ 体系.比如,可参见c.R.Whittaker,FrontiersoftheRomanEmpire:ASocialandEconomicStudy(Baltimore:JohnsHopkinsUniversityPress,1994);C.R.Whittaker,RomeandItsF
20、rontiers:DynamicsofEmpire(London:Routledge,2004);FlorinCurta,ed.,Borders,Barriers,andEth_nogencsis:FrontiersinLateAntiquityandtheMiddleAges(Tumhout,Belgium:Brepols,20o5);DavidAbulafiaandNoraBerend,eds.,MedievalFrontiers:ConceptsandPractices(Aldershot,Hampshire:Ashgate,2002);0.Merisalo,ed.,withthecol
21、laborationofP.Pahta,FrontiersintheMiddleA?ges:Proceedingsofthe7 打 dEuropeanCongressofMedievalStudies(Jyvaskyla,1014June2003)(Louvainlaneuve:F6d6rationIntemationaledesInstitutsd6tudesM6di6vales,2006);andWolfgangSehmaleandReinhardStauber,eds.,MenschenundGrenzeninderfrhenNeuzeit(Berlin:AmoSpitz,1998).比
22、如,可参见 theEuropeanJournalofSocialTheory9:2(20o6).这期刊物专门讨论边界,包括以下论文 KlausEder,“EuropeSBorders:TheNarrativeConstructionoftheBoundariesofEurope,“255271:WilliamWaiters,“Border/Control,“187203;AndrewBarry,“TechnologicalZ0nes.“23953;andRobShields,“BoundaryThinkinginTheoriesofthePresent:TheVirtualityofRefle
23、xiveModernization,“223237.比如,可参见地理学家 GeraldH.Blake 的大部分着作.GeraldH.Blake,ed.,MaritimeBoundariesandOceanResources(Totowa,NJ:BarnesNoble,1987);Blakeeta1.,eds.,ThePencefidManagementofTransboundaryResources(London:GrahamTmtman/MartinusNijhoff,1995);Blakeeta1.,eds.,InternationalBoundariesandEnvironmentalS
24、ecurity:FrameworksforRegionalCooperation(London:KluwerLawIntemational,1997);andBlakeeta1.,eds.,BoundariesandEnergy:ProblemsandProspects(London:KluwerLawInternational,1998).一个具体的现实例子是喀麦隆与尼日利亚之间的边界争端,参见InternationalPeaceInstitute,SettlementofBorderDisputes:LessonspomtheBakassiAffairandtheGreentreeAgre
25、ement(2008)(60 页,PDF 格式,2009 年 3月从 www.ipinst.org 网站下载).亦可参见国际边界研究联合会(InternationalBoundariesResearchUnit)的一些出版物.该研究联合会的刊物是边界与安全公告(BoundarySecurityBulletin), 出版于 1993-2002 年问,可以从其网站(http:/www.dur.ac.uk/ibru) 的“出版物“ 条目中下载.从该网站 E 也可以下载文件陆地与海洋边界及领土问题的 46 份详细简报(“46indepthBriefingsonarangeofboundaryandte
26、rritorialissuesonlandandatsea“).)Febvre,LaTerreetfdvolutionhumaine,87.Febvre,LaTerreetZvolutionhumaine,279.Febvre,LaTerreetZgvolutionhumaine,352.21它使西欧和中欧国家普遍承认了“教随国定“ 的原则 ,即每个君主有权决定在他所统辖的领土之内确立何种宗教.不过,今天的民族国家体系与 1648 年所确定的体系殊为不同.在 1648 年及以后几代人的时间里,效忠与国家依然被认为主要是一种个人的和王朝的表达方式.从“个人效忠的国家“(Personenverba
27、ndstaat)向“制度性领土国家“(derinstitutionelleFldchenstaat)的转变是缓慢的.晚至 l7 世纪,一个旅行者从巴黎向东开始他的冒险行程,仍然很难清楚地知晓他何时才会离开法国,因为他要穿越一个复杂的区域,其中一些封建领主效忠法国国王,而另外一些则效忠维也纳的皇帝.只要效忠是个人的和王朝的,献身于领土的观念就基本没有或根本没有意义.正是法国大革命确定了今天边界制度的基础.我们可能很愿意把自己的目光集中于革命的早期成果,即 1789 年所制定的人权与公民权宣言上.人们会确定无疑地认为,现代民族国家出现于 1789 年法国大革命的严峻考验之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人权宣
28、言的第三条款坚持国家主权的统一和不容分裂,强调“整个主权的本原主要寄托于国民“,而非君主的臣民.可是,将目光集中于 1789 年的革命原则之上,会让我们对民族国家产生一种乐观的看法.人权宣言的大部分内容关注的是一个自由国家的各项原则,着重权利的首要性,法律面前的平等,无知的僭妄,观点和表达的自由,以及市民或他们的代表对“公共权力 “的控制.与之不同的是,19 世纪晚期和 2O 世纪民族国家的大部分历史则很少涉及 人权宣言的作者们所理解的自由:在其最糟糕的时期,它的历史是与倍受争议的边界 ,强制移民和种族灭绝联系在一起的.我的建议是,对现代边界制度起决定性作用的革命时刻不是 1789 年 7 月及 8 月,而是 1793 年 8 月及 9月.1793 年 1 月,革命者处决了路易十六.奥地利和普鲁士其时已与法兰西共和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