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埃利亚斯：文明发展进程中的情感研究第 28 卷第 3 期2004 年 5 月湘潭大学(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ofXiangtan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V01.28No.3May.,2004埃利亚斯:文明发展进程中的情感研究郭景萍(广东商学院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320)摘要:埃利亚斯认为,社会的文明始于人们对情感的控制 ,西方社会文明的成熟过程,正是情感文明化的过程.情感文明化的发生存在着两个关键性的动力:专制主义国家的形成和社会职能的分工.情感的控制和调节在不同的社会以及社会的不同阶级有着不同的特点.情感的文明化通过区隔,分化
2、而达到整合.正是在不同社会阶层的“上 “下“之间的相互磨合,相互斗争中,理性化,文明化的社会被确立起来 .埃利亚斯的情感学说可视为一种情感文明化的谱系学.关键词:文明发展进程;情感控制;情感的文明化中图分类号:K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81(2004)03004303一,文明发展与情感控制的一致性埃利亚斯(NorbertElias1897 1990)被称为 2O 世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2l 世纪的社会学家,他以研究西方文明的发展进程而着称于世.埃利亚斯在其名着文明的进程一书中指出,18 世纪以后,文明成了一个响彻全球的口号.但对几百年以来人们是如何形成文明行为的这样一个问题
3、和事实,却没有人感兴趣.何谓文明?它涉及到科学知识,技术水平,礼仪规范,宗教思想,风俗习惯以及生活方式等等1(P61).文明一词在人类发展的不同阶段,在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涵义.但总的来说,“有教养的“ 一词与西方的文明概念非常接近.“有教养 “首先是指人的行为和举止 ,指人的社会状况,他们的起居,交际,语言,衣着等等.在埃利亚斯看来,文明的行为特点在法国的古典悲剧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讲究礼仪;用理性来抑制人的情感;恰如其分的举止;杜绝所有平民式的表达方式等等2(P76).正是在对文明上述理解的基础上,埃利亚斯依据大量的文献资料研究发现,西方社会文明的成熟过程,正是个人心理的文明化进程,“心灵结
4、构的演变我们简称文明“2(P342). 个人心理的文明化的核心问题则是情感的控制.他把对情感控制的不断加强视为社会文明进程的一个重要方面,“文明发展的特点就在于更加严格,更加全面而又更加适度地控制情感“1(P43).埃利亚斯认为 ,人们对自然和社会控制能力的提高过程,同时也是人们对情感控制不断加强的过程,或者毋宁说,情感控制的发展,是人类科学和认识进步的前提.例如,如果人类不从对自身的依恋和妄自尊大的情感中摆脱出来,科学的“日心说“ 就不能取代 “地心说“.因为虽然日心说的宇宙观更加符合所观察到的事实,但在感情上却难以令人接受.埃利亚斯把自己对情感的研究与帕森斯对情感的研究作了一个重大区分.后
5、者对情感进行静态的结构研究:社会类型分为“团体 “和“社会“.“团体“ 型的特征是“情感“,而“社会 “型的特征则是 “非情感“,因而形成情感和非情感两种“ 状态 “的对立 .由于帕森斯把复杂的情感文明化过程简化为两个不同的状态,他便无法对各个社会的不同特点作出解释.埃利亚斯认为自己是以实证经验为依据,从动态的过程证实“人的情感控制逐步地朝着不断强化和更有规律的方向但决不是朝着非情感的状态变化这样一个复杂的过程“1(P6 7).因此,情感控制并不意味着情感的消失,会出现所谓的非情感状态.只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对情感的社会外部强制逐步转化到个人自我控制.“诸如理性思维和 道德良心 比以前任何时候都
6、更多,更实在地渗入了人的感情本能与每一个毛孔,并严格地阻止情感和本能在没有经过控制机构准许的情况下直接地付诸行动.“1(P42)埃利亚斯认为这是个人结构变化的核心,也是社会结构变化的趋势.这一趋势具体表现在:情感控制的浪潮 ,已由西方波及到其他国家和地区,逐步发展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文明运动.埃利亚斯通过考察西方人日常行为方式的演变来描述情感控制的变化过程.他通过收集大量的历史材料,剪辑成一些“ 快镜头 “,拍下了人们如何就餐,如何就寝,又是如何与别人发生争斗等一些日常行为的变化运动,在此基础上把一幅幅历史画面衔接起来,从而展现了西方上层社会从 l3 世纪直到 l9,2O 世纪的行为方式的变化过程
7、.更重要的是,埃利亚斯透过这些外在的,琐碎的行为,揭示出人内在的心理?收稿日期:20030915作者简介:郭景萍(1957 一),女,河北洛田人,广东商学院文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主要从事社会学和哲学研究.43和感情的微妙改变,以及整个社会文明化的逐渐递进过程.二,情感文明化的起源和发展的动力埃利亚斯提出并论证了情感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动力模式.他的基本观点是,个人心理自控的建构变化受社会结构变化的影响,情感的社会强制导致自我强制;理性化的进程本身既是心理现象,更重要的是一种社会现象.埃利亚斯认为情感作为一种文明现象的出现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并非是预先有人策划的结果.情感文明化的发生存在着两个关键
8、性的动力:即专制主义国家的形成和社会职能的分工 .比起韦伯来,埃利亚斯对人类社会的理性化进程追溯得更远.他认为,情感控制在社会发展的早期阶段也存在着,但是不那么均衡,不那么稳定,也不是普遍的.这是受当时的社会条件所致.人类社会的理性化阶段可以始于封建专制国家的建立.这一时期的一个明显特点是,暴力的占有由分散到集中,个人施虐范围减少,并受到规矩和法律的制约在这个时期里,日常生活的和平空间增大,因此个人控制自我感情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也相应增大.这与那种暴力没有被中央牢固而强有力的占有的社会结构里(如中世纪的武士社会里)的人们可以为所欲为,喜怒无常的情景是大不相同的.中世纪人们缺乏情感自我控制的社会机
9、制(如社会分工,暴力军营化等),因此,尽管在某些领域中存在着禁欲的极端形式,但与此相对立的乃是在社会其他部分极端的情感释放.埃利亚斯指出了中世纪的武士们是如何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和淫威的.在这种社会结构中,男子对女子,主人对被制服者,被战胜者抑或农奴,都有一种随意发泄本能和情绪的权力.变幻无常的社会环境会造成喜怒无常的情感.人们听任情感的恣意波动,成为激情的俘虏,随处可见剧烈的情绪宣泄,遑论情感的控制.随着国家对暴力手段的垄断,人与人之间关系趋于平和,可算计性增强,情感冲动和体力暴力的行为逐渐地从社会的公开场合中淡出.人们情感行为之文明化不仅与国家对暴力的严格管制密切相关,而且与愈益细密的社会职
10、能分工联袂而来.中世纪的西方社会,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社会,人们之间缺乏相互依赖性和相互竞争性,因而缺乏情感控制的约束力量.发展到社会职能分工发达的工业社会,情感自我控制的能力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熟程度.人们将个人情绪束缚于其职能所在的金钱和声望的竞争之中,依附于长而细密的职能分工的流水线上.人与人的竞争导致职能分工,需要加强相互协调配合,这时需要的是算计,冷静和循规蹈矩,这就要求每个人必须把“战场转移至人的内心 “,加强对自己本能和情感的控制2(P264). 能够控制自己情感的人 ,就能在社会分工的网络里如鱼得水,而情感易于冲动爆发之人,其社会存在就会越多地遭到威胁.在这种游戏规则的引导下,
11、人们的行为逐渐地习惯于“文明化 “,人的心理表征就打下了很深烙印的自我强制.埃氏通过对社会历史的考察证实:社会分化水平愈高,行为的“合理化 “水平就愈高,这表现一种 “文明的进程“,因此 ,个体的心理发展与社会结构的发展呈现出一致的过程.根据一种“社会学起源的基本原则 “,每个人从44小就程度不同地经历着文明的驯化和情感的社会化过程.因此,在他短暂的历史中都会再一次经历他所处社会漫长历史的全部过程.埃利亚斯认为上述社会与个人的文明进程,不会只是演示于西方,凡是在暴力业已独占化的地方,凡是在竞争压力下职能分工使得人们相互依赖的地方,凡是在人们形成瞻前顾后的理性思维习惯的地方,都会出现这种社会与个
12、体的文明进程.三,情感文明化的区分,区隔与传递规律情感的控制和调节作为文明化的表现在不同的社会以及社会的不同阶级那里有着不同的特点.埃利亚斯强调,社会群体之间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以他们的情感方式和他们在调节情感时所依据的模式来互相区分的.在埃利亚斯看来,宫廷社会是历史上第一个基本上摆脱了体力暴力的“良好社会“, 这是 “武士宫廷化 “的结果.然而,这一圈子里的生活并非是和平的生活.围绕着体面与国王的恩宠所进行的竞争是剧烈的.不过用刀剑决一雌雄已不多见,代之而起的则是施展阴谋,明争暗斗,唇枪舌箭.因此“他们需要并培养出与以兵器相争所不同的品性:深思,算计长远,自制,精确调节自己的情绪“2(P295)
13、.在宫廷社会中,“公私“界限不明,私人生活同时也是一种对外交往,因而使得理性在塑造艺术,社交中的翩翩风度典范化方面尤为重要,“在宫廷,对社交行为的打磨抛光成了威望与恩宠竞争的主要手段“2(P326).在贵族生活方式中非理性的“炫耀性消费“的背后,深藏的却是理性的算计,即怎样通过宫宴,服饰,品味乃至精心设计的摆设来显示其贵族地位和政治权力.凡上述种种,使得宫廷生活成为一种绞尽脑汁的“下棋游戏“, 宫廷成为勾心斗角的“交易所 “,从而形成颇具特色的“宫廷理性“2(P306)但是,随着资产阶级的崛起,职业和金钱成了体面的源泉.人的存在分裂为职业领域和私人领域.社交的形式,房舍的装潢,造访的礼仪,就餐
14、的规矩,这些被宫廷社会所看重的一切,全都退居于私人生活的领域中.而那种为胜任其职能,为赚钱所必须的行为方式和情感塑造得到迅猛发展,情感调节的水准和规范都发生了变化.市民阶层都有特定职业,不能像“有闲 “的宫廷贵族那样,有充裕时间精心设计培养温文举止与审美能力.由于资产阶级职业功能具有较大的复杂性和挑战性,因此向个人所要求的超我结构的稳定,情感调节的强度,整体来说,要比宫廷贵族所要求的相应的心理角色大得多.另外,处在同一社会中的穷人和富人的情感生活的控制规则也是大相径庭的.例如,上等人在下人面前裸露鲜有羞耻感,反而自认为是对下人的恩宠表现,而下人在上等人面前如此行事则是大逆不道而被禁除.这反映了
15、社会地位的不平等性.社会地位的差异,必然带来情感控制的偏颇.上等阶层之所以强调“礼仪“,“礼貌“之类的“文明“, 是为了划清与下等阶层的区隔.上流社会“杜绝所有平民式的表达方式“, 因为 “对于上流社会的人来说,出身卑贱的人其思想和感情必定是庸俗的“I1(P67). 埃利亚斯指出,低等阶层的情感控制由于基本的生存需要尚未满足而处于一种“粗疏“ 的水平 ,因而这种控制带有被迫的甚至被威胁的强制特征.与此不同,上层人的情感控制受其高标准的生活意义与高标准的身分所致则要高雅得多,惬意得多.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上等阶层要求或鼓励下层模仿自身的行为方式和情感方式,但同时又不断地提高自身行为和情感的精确程
16、度,以抵制粗俗来维护自身的优越性.情感控制的规律或模式表现为由上至下的传递过程.埃利亚斯称之为标准化或塑型化过程.与此相应,处于社会劣势的阶层,受到处于优势,殖民的上层的禁令,情感调节和行动密码的很大影响,以致他们也要按照上层模式来形成调整自己情感的超我机制.整个文明进程的轨迹,表现为下层行为被上层行为所磨平,被同化的趋向.但另一方面,随着下层力量的崛起,下层由适应上层转向相互区分,由吸引转向相互排斥,情感行为方式出现由下至上的传播.埃氏以资产阶级对宫廷贵族的反抗说明了这一点.资产阶级集团“以勤劳来反对贵族的游手好闲,以自然 来反对贵族的烦琐礼仪,以对知识的追求来反对对交际形式的追求“2(P3
17、39).可见,在情感控制的过程中,也充满矛盾和斗争,这是因为一个社会阶层如何使体现自身地位的情感行为方式典型化,“是社会地位生死攸关的要求“.正是在这种 “上 “下“之间的相互磨合,相互斗争中,理性化,文明化的社会被确立起来.因此,理性化或文明化并非“起源 “于这个或那个阶层 ,“而是在与社会场的功能集团间的矛盾紧张的联系中出现的,在与竞争者之间紧张状态相联系中出现的“2(P3l4).四,对情感文明化趋势的评价与期待情感的文明化给人类带来了什么?它应该怎样发展?对西方情感文明化的评价.埃利亚斯打了一个比方:如同古人行路时由于路途险恶,需时时警惕以防不测,而现代交通道路宽阔,过马路有了绿灯保护一
18、样,情感的文明化也克服了类似中世纪的人身风险而给人们生活带来了安全.社会秩序就在情感的自我控制的机制上建立起来.然而另一方面,由于人的本能和情感被压抑,人们生活也失去了许多乐趣.社会不允许的情感冲动被严格地监控,它们与尴尬,羞愧,害怕或罪恶的感觉联系在一起,人们只好在梦中,在书中,在图画中以及在体育运动中来寻求情欲的释放.更进一步看,按照社会建构而进行的情感“自控“ 并非人人都能成功,“ 这种人的半自动化的自我搏斗,并非总是有着胜利的结局;社会生活所要求的自我改造,并非总是能达至本能的新的均衡“2(P264 265).情感的文明化不过是社会的冲突转化为人内心的冲突的结果,它使得自控和无意识抑或
19、下意识 之间的张力在加大“2(P265). 这样,有可能造成变形的,麻木的,扭曲的情感,这些情感只有通过“不遂人愿“的出路来满足 ,因而不能真正得到满足 .埃利亚斯觉得,尽管不能对西方“文明 “的情感生活方式简单地加以肯定或否定,但是要正视在情感文明发展的进程中出现的一系列的困扰和问题.埃利亚斯为我们描绘了社会情感文明化的理想图景:社会和国家应当给个人的心灵和情感一定的自由空间,使得自我强制限于必要的约束上,以便人尽可能没有干扰,没有恐惧地共同生活,共同劳动和共同享受,达到个人心灵的最佳平衡,达到人际关系的持久均衡.只有这样人们才有权说,人已经达到文明化了.不过就目前看,离之尚远,因此埃利亚斯
20、用“文明尚未结束 ,它还在形成之中“ 这句话来作为他的文明的进程一书的结束语.埃利亚斯以西方文明历史发展为背景,微妙微肖地描述了人的情感行为的历史演变过程.他揭示了人们的情感由粗俗走向细腻,由放任走向自控的“文明化“ 的社会根源 .在思想史上,埃利亚斯第一次把情感行为作为文明构成的重要因素,纳入宏伟的历史发展过程来透视,使得情感超脱了个人的狭隘范围,而具有了重要的社会建构意义.他对情感的研究是一种实证的态度,即不对情感的价值和道德意义作出论断,而是具体描述情感行为在某一历史阶段,在某一社会以及在某一阶层的真实表现(因而情感有所谓“武士气 “的,“贵族气“ 的和 “市民气“的之分 ),以及探讨它
21、们为什么这样表现而不那样表现.在他那里,情感是具体的,历史的,活灵活现的,既没有把情感当作哲学的抽象范畴,也不像心理学那样把情感看成一种内在无形的神秘东西.埃利亚斯的情感学说可视为一种情感文明化的谱系学.参考文献:.1诺贝特?埃利亚斯.文明的进程(I)M. 北京:三联书店.1998.2诺贝特?埃利亚斯.文明的进程()M.北京:北京三联书店,l999.责任编辑:立早onSentimentalCivilizationofEliasGUOJingpingAcademyofHumanity.G, 咖 BusinessCollege,Gnangzhou.G,咖,lg510320,China)Abstra
22、ct:Eliasholdsthatsocialcililizationbeginswhenpeoplecontroltheirsentiments,sowesternsocialcivillzationisaprocessofsentimentalcivilization.Sentimentalcivilizationderivesfromtwokeydynamicswhichcallbecalledappearanceofdespoticnationsanddivisionofsocialfunctions.Characteristicsofsentimentcontrollingandad
23、justingdiffersindifferentsocietyanddifferentsocialclasses.Sentimentalcivilizationcomestointegrationbyderivesdiscriminationanddivision.Intheverymutualconflictbetweensocialstratum,rationalandcivilizedsocietycomestobesetup.Eliatheoryofsemtientscouldbeconsideredasancestryofsentimentalcivilization.Keywords:civilizationprocess;sentimentalcontrolling;sentimentalcivilization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