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三 O 年代臺灣新民報的歌謠採集陳龍廷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系民族的詩三 O 年代臺灣民謠收集，最重要的著名成果莫過於李獻璋編著的臺灣民間文學集。根據他的自序：在咱臺灣整理民間文學的歷史，可謂始自昭和六年新民報的歌謠徵集，後來也只有我的臺灣謎語纂集，和第一線的故事特輯而已。（李獻璋，19891936：1）臺灣民間文學集所收錄的民歌與童謠，除了自己親自採取之外，還在從前所舉的雜誌與報紙的盡量選取，加以相當的考訂與斟酌而採錄（李獻璋，19891936：3）。而經過比對臺灣新民報民謠採集的資料，或許可以更清楚瞭解三 O 年代的臺灣民謠收集的意義，並非懷舊的知識份子的癖好而已，而是臺灣人
2、深層的集體記憶的呼喚，是臺灣民族意識的酥醒。昭和六年（1931）元旦，筆名醒民的黃周，在臺灣新民報發表整理歌謠的一個提議，除了闡明整理歌謠的動機，在於教育孩童，使兒童瞭解臺灣兒歌的意思，同時連結於日常生活和環境的事物，而且描述了當時他居住的臺北，每日在街路上常聽見小孩子們，在唱日本兒歌。可見在日治時代，殖民者對於臺灣人的教育不但是以日本為主體，而且語言認同的教育已經開始向下延伸至幼兒的階段。換句話說，黃周已經觀察到，當時的臺灣人開始喪失自己的語言，喪失自己文化歷史的主體性，因此他更深層的目的是為日就廢頹的固有文化的保存上不可不作的目的，甚至期許臺灣民族的詩可從此誕生：義大意的衛太爾氏曾說：根據
3、在這些歌謠之上，根據在人民的真實感情之上，一種新的民族的詩也許能產生出來。所以這種工作若得成功，或許可以使憂鬱成性的我們民族，引起了民族的詩的發展也說不定。（醒民，1931）這般對民族的詩的期許，勿寧是三 O 年代臺灣人共同的夢想。民謠的收集與整理，意味著來自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呼喚，重新以來自生命底層的、母語的、童年的、集體的歌謠來建立彼此的認同與重新塑造自己的身份。黃得時在臺灣新文學運動概觀，也稱臺灣歌謠為民族之詩（黃得時，1979：294）。根基於自己的語言、土地、童年記憶與生活情感的文學，才是最有生命力的。李獻璋相當清楚民間文學的意義，就在於全體民族的共同創作，他說：臺灣民間文學即原始的歌
4、謠、傳說，在我們的文學史上應佔有最精彩的一頁，這是與世界各國無異。因此，倘沒心情鑑賞和探悉臺灣文學也就罷了，如果有這念頭，那麼你，便非從全體民族的共同創作著手不可，因為文人多受廟堂體制的拘束，人生、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2社會原非其所構想所及，只有沒有受過多大的腐儒的薰陶的民眾，纔能把自己的生活與思想，赤裸裸地表露出來，如描寫行商人的慘狀的杏人茶，農村疲弊的姑仔你來，嫂仔都不知。（李獻璋，19891936：3-4）引文中，李獻璋所特別稱許的，包括臺北漢秋採集的賣杏仁茶，非常生動地描寫日治時代擺攤販
5、，遭警察懲罰的慘狀（台灣新民報 350）：杏仁茶、見著警察酷酷爬。甌仔摃破四五塊、警察拿去警察衙。雙腳跪齊齊、大人後擺不敢賣。以及鳳山老高採集的姑仔來，相當樸實地反映農村凋弊的情境（台灣新民報354），內文括弧為原採集者註釋，本論文中以下皆同：姑啊汝來、嫂啊都不知。今年田無作、冬無收，飯籬吊韆鞦，鼎蓋水裡泅。愛食蚶，蚶厚塗 (土)。愛買肉，遇着人禁屠 (讀圖音)。愛買菜，遇着掘菜股 (畝)。愛買魚，遇着風颱雨。愛買豆腐愛生菰、愛買豆簽爛糊。姑啊今年罔艱苦，蕃薯簽、罔來挖 (即食) 。食未落去、配菜補，等待天公有補所。乎恁兄收成一千箍 (鳳山地方以一圓為一箍)、刣猪刣羊來相補。乎姑啊汝食教牙仔獠
6、，嘴土土。民謠中所反映出來的文學內涵，可以說是與民間的生活與思想息息相關。誠如學者重新檢討，近代歐洲某些受到外國殖民統治的芬蘭、愛爾蘭等國家的民間文學運動與民族抵抗的政治意涵：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3民間文學後來在歐洲的發展及產生的作用，不僅遠遠超出文學二字所概括的意涵，更常常是夾雜民族認同（政治對抗）以及語言、文字的糾葛而來。在它的發展過程當中，民間文學常常變成了建構民族傳統，以與外界抗衡的一種文學運動。（胡萬川，1998：4）從這個角度來理解三 O 年代臺灣民謠收集運動的意涵，可以肯定他們或許是期許建構足以與外界優勢文化對抗的民族傳統。當年參與歌謠採集者，從北至南幾乎遍及全臺灣，
7、有相當的代表性。他們是頗具盛名的文學家，但大部分可能是沒沒無名的地方知識份子，發表時用本名或筆名，包括臺北漢秋；新竹鄭金海、何全；大雅庄廖考；和美黃周（醒民）、彰化黃酸、花壇劉夢華、鹿港黃尊德、線西黃海南；南投陳如霖、新高郡陳福祿；元長蔡秋桐（愁童）、下寮吳仁義（人議）、麥津林啟曉；民雄謝萬安、朴子瑋琛、LSR 生；台南邱金井、芬妍、樊川、曾文郡顏登戶；舊城鐵濤、鳳山老高等（表一）。這批一九三一年採集的歌謠資料，可說是相當珍貴的文化遺產。我父親生於一九三三年，當他戴著老花眼鏡，努力地將這批與他年紀相仿的歌謠資料逐字朗讀。我竟然看到他從文字當中，讀出與自己生命那麼接近的感受。那種對於童年的時代經
8、驗、土地的情感以及語言魅力的感動，可說是相當美妙的生命經驗。這麼深層的感情，更激發我動手研究這些似乎久已被遺忘的民族的詩。研究歌謠、民間文學的視野，不應當只侷限於文學中的特殊文類的角度，而應當從民的角度，從臺灣人的角度出發。如果以臺灣人的集體記憶的框架，來重新回顧三 O 年代的民謠採集運動，重新回到文本的解讀，我們可以發現，這些歌謠採集所反映出來的，不只是一個時代的、空間的純樸母語，還有來自兒童回憶的呼喚、以及社會的生活型態。筆者重新整理臺灣新民報的歌謠收集資料，擷取許多原本無標題的歌謠的首句為標題，以便於日後搜尋。其次，將這批資料與李獻璋臺灣民間文學集中的歌謠、童謠文本交互對照（表一）。而歷
9、史基礎文獻資料，中島利郎編的一九三 O 年代臺灣鄉土文學論戰資料彙編讓筆者獲益甚多。從這些歷史資料中，可以釐清台語文書寫的理論與實際，臺灣新民報的歌謠收集的參與者，已經局部採取羅馬字標音，而漢羅併用，在李獻璋 1936 年臺灣民間文學集中可以找到相關的例證。以臺灣話文的書寫的實踐者看來，從羅馬字標音，到漢羅合用，或許可說是歷史迂迴的回應。時代似乎拒絕了蔡培火在二 O 年代普及羅馬字的倡導，卻又巧妙地同意他的某些精闢的見解。基於這些原始資料，筆者試圖從台語文書寫的實踐問題開始，以及文本分析兩方面著手。本文結構，分別為從歌謠採集看台語文書寫的問題、以及分析土地的記憶、新時代的知識、民間信仰祝禱文等
10、作為討論的重點。台語文的書寫問題民間文學往往表現每一個地方的鄉土感情與文化特色，因此必須用最原始的母語表達，而採集者將這些口語資料記錄下來成為文字，就是我們現今所看到的文本。臺灣通行的語言，從耳聽、口說到手寫的過程，可說是九 O 年代已降台語文學的奮鬥目標，其中所牽涉的，不只是有音無字的問題而已，還有普通話訓讀，及羅馬字使用等問題。三 O 年代臺灣鄉土文學以及臺灣話文論爭，從黃石輝怎樣不提倡鄉土文學一文中，鏗鏘有力地提出：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4臺灣的文學怎樣寫呢？便是用臺灣話做文、用臺灣話做詩、
11、用臺灣話做小說、用臺灣話做歌曲、描寫臺灣的事物，卻不是什麼奇怪的一件事。（黃石輝，20031930：1）然而，環繞這樣附有臺灣意識的呼籲，在當年的報刊媒體引起廣大的迴響。一開始臺灣文壇的論爭，是在大眾文學或貴族文學的論爭，但是後來卻轉變成臺灣白話文與中國白話文的爭辯。不過，這些論爭大多侷限在理論以及意識型態，而少數真正觸及文字化的實踐時，卻經常受到漢字的束縛。臺灣新民報的歌謠採集工作，最實際反映了台語文書寫的基本問題。在內容短小的歌謠記錄台語文時，都出現這麼多問題，更何況想要以台語文實踐長篇故事，或小說創作。在臺灣民間文學集中，朱鋒、楊守愚、黃石輝、蔡秋桐、黃得時、朱點人、賴和、李獻璋等人所蒐
12、集編寫的臺灣民間故事，都是以中國白話文寫成的，而非如黃石輝所標榜的用臺灣話做文、用臺灣話做詩、用臺灣話做小說。可見對母語重視的呼籲，到實際鼓勵母語書寫與閱讀的距離，在三 O 年代已是不易跨越的鴻溝，即便九 O 年代臺灣話文運動，都仍是眾所努力的目標。回顧三 O 年代，臺灣文壇先賢的努力成果，仍有我們值得借鏡的地方。首先，從歷史文獻來看，黃周當年在鼓吹蒐集各種歌謠時，於報紙刊頭所載的注意事項如下（臺灣新民報 345 號）：1. 字跡宜清楚，方言成語須加以解釋。2. 歌辭文俗，最貴其真。不可加以潤飾；俗字俗語，不可改為普通語或文言。3. 如地方方言有音無字的，當以羅馬字或其他符號方法注明其音，並詳
13、註其意義。4. 歌謠有音節的，當附註音譜。這四點原則現在看來，仍不失為整理台語文的好方法，而仔細檢查當年歌謠徵稿，除少部分採集者個人意識較強之外，大抵上還算符合這樣的原則。元長文學家蔡秋桐採集的一腳籐籃（臺灣新民報 359）中的句子：陳三擔水沃花欉。沃着牡丹（虫及）戰（giau-giau-chun，搖之意），親像阿娘在青春。如果沒有原採集者標明羅馬字 giau-giau-chun，光是看到 （虫及）戰三個漢字，似乎很少讀者可以念得出歌謠原始的聲音。這可說是三 O 年代民謠採集者的標注羅馬字的範例，一般都缺乏明確的音調標示 1，頂多標明平聲或入聲。此外鼻音 N，通常是在羅馬字之後註明鼻音字樣，而
14、上例似乎是被遺漏了。常見的鼻音標示，如朴子 LSR 生採集的 愛食好茶 （臺灣新民報 359）：愛食好茶、起火來煎(choa 鼻音 )，要 好某( 好妻的意 )在(讀治)唐山( 中國之意)。1 三 O 年代歌謠採集者所加註的羅馬字，似乎是因技術問題而無法標明聲調。李獻璋在臺灣民間文學集的凡例中提到：二字以上的注音，不附聲韻，是因為印刷上的技術關係而省略 。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5三 O 年代歌謠採集，可說是臺灣新文學運動中直接觸及台語文書寫問題的實踐者，如何面對羅馬字，可說是台語文工作者不可忽略的問題。台語文的書寫，最常見的問題就在於用字不統一，有時借用漢字原有的文字加以訓讀，有時純
15、粹借音。例如台語白話 che7，有的寫作多或 濟，再標注羅馬字。例如花壇劉夢華收集的歌謠天頂一尾鯽鯉魚（臺灣新民報 347 號）：臭頭崎厚乞食（厚，多的意思）、乞食真正多（多讀 Che）。淡水出毛蟹。或如民雄謝萬安所收集的歹子弟（臺灣新民報 353 號）：一個歹子弟，讀書典文藝。四書竝五經、咿呵念最多 (che)。或同採集者所寫的老漢嫂（臺灣新民報 353 號）： 贏多錢、飲燒酒、配紅棗。在李獻璋所整理的歌謠文本中，將這幾首歌謠的用字多都改成濟。其次，台語的白話 kau3，有時寫作教，也有時寫作 到。例如臺南邱金井所採集的古名人歌（臺灣新民報 364 號）：去教雁門關，昭君去和番。或新竹鄭金海
16、採集的琉璃燈（臺灣新民報 357 號）：大眾爺、面黑(讀作烏)，汗去教場埔。麥寮林啟曉所採集的指甲花（臺灣新民報 357 號）：鴨好刣，錢銀換奴才。奴才卜挑水，去到(音教)溪仔墘跋一倒、撤做四腿。或台南芬妍採集的呆命嫁老尫 （臺灣新民報 363 號）：大鑼連迎到（音教、即刻來之意）。坐紅轎放大炮，有錢有銀不免哭。李獻璋收集這幾首歌謠時，都將到、教等不同用字，統一寫成屆，在漢字使用上似乎有待商榷。此外，安平浪生的嫁夫歌（臺灣新民報 359 號），原採集者寫成：嫁乎臭脚夫(讀 ang)、捻綿績塞鼻孔。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
17、n-bn-chp31-6李獻璋整理時，將台語文常見虛詞 hou7，從乎改成給。不過，原採集者將夫字訓讀為 ang1 的註腳，在他重新抄錄時，省略讀音標記似不妥：嫁給臭腳夫，捻綿簀，塞鼻孔。（p.26）原則上，李獻璋重新整理這些原始資料時，往往加以相當的考訂與斟酌，而與原稿有些細微差異。值得注意的是，李獻璋比較大膽在歌謠文本中使用羅馬字，而形成漢羅並用的現象。例如彰化黃酸採集的暗孤棲（臺灣新民報 349 號），其中一段：釣魚翁卜釣魚、嫁蟑螆。蟑螆卜煞蚊、嫁熬酒桶。李獻璋除了將蟬的台語文，由暗孤棲改為（虫奄）蜅蠐，而煞蚊，改為hop 蚊，這個動詞hop讀起來，比煞要容易理解。臺灣新民報許多首莿仔花
18、，內容大抵是未嫁的小姑在大家庭中的處境。其中新竹鄭金海收錄的版本（臺灣新民報 357 號），如下：入大廳被兄罵(被讀作乎) 、入二廳被嫂罵。嫂啊嫂、不通罵( 通者可也 )。而李獻璋收錄鳳山採集的版本，在此寫成：大廳梳頭嫂也罵，一廳梳頭嫂也罵。嫂啊嫂、M 免罵。（p.12）同樣的情形，台南芬妍收錄的打手刀（臺灣新民報 363 號）中寫成：尼姑清是清、閑是閑、無家無官通奉承。一心燒香拜佛前、不免歸日悶不平。臺灣民間文學集重新整理的版本，如下：尼姑清是清、閑是閑、無姑無官通奉承。一心燒香拜佛前、M 免歸日悶不平。（p.19）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7這個例子，將無家無官改成無姑無官，已有違原
19、意，但是李獻璋以羅馬字M 來代替。可見他很清楚意識到：不平的不字念 put4，與訓讀音 m7 不同。由上可知，台語文在實際書寫與閱讀時，非常棘手的問題就在於語音書寫與讀法的確定，而適度地採用羅馬字，不失為相當好的解決辦法。李獻璋所收集的歌謠，似乎比較不受漢字的限制，所以他收集的許多歌謠文本，頗能表現日治時代臺灣人日用語的語碼混合（code-mixing ）現象。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來看，語碼混合，指說話者加入另一語言的元素。這種語言現象，通常牽涉借用詞彙，句子，或者較大的單位。最常見的借用詞彙現象，稱為 borrowing。（Fasold, 1984：180），例如：自動車，Jidosha，火車
20、鈎甘蔗。（p.177）或如：High collar san，破辮梳，穿雨蒙，偷掠雞。（p.227）或如：Autobi pu ，駛去公園洗身軀。（p.190）回顧三 O 年代收集重新整理臺灣民謠的運動，幾乎九 O 年代之後，台語文學運動所遇到問題，都在六十年前出現過。歷史很弔詭的，幾乎是一次又一次的複製，而我們由前人的努力中，或許可以真正瞭解母語運動，並非只是理念上的爭論，還需要落實到實踐層面逐一檢討，或許比較能夠有焦點。鄉音的情感三 O 年代臺灣歌謠的整理，李獻璋確實有相當大的貢獻，包括他對台語文書寫用字的斟酌，以及羅馬字的使用。但是，筆者重新審視原始採集的資料，卻也發現許多李獻璋整理時，所遺
21、失的原始鄉音。眾所周知的，臺灣各地的語言，各有腔調特色，這些特色當然也反映在歌謠聲韻上，例如麥寮、鹿港等地所採集的歌謠，當然會有其口音特色，而彰化市也會有其特殊的腔調。在三 O 年代臺灣新民報的歌謠收集中特別清楚，例如麥津林啟曉採集的指甲花（臺灣新民報 357 號），其中一段歌謠：李花青、桃花紅。洪大妗、做媒人。做倒落（倒落，即何處）？做大房。無獨有偶的，元長的文學家蔡秋桐所收集的歌謠碗姑呢（臺灣新民報 351 號）有類似的段落：茶茶香、瓜子尫。央大妗、做媒人、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8做到落（to
22、-loh 何處之意）？做大房。鹿港黃尊德採集的莿仔花（臺灣新民報 354 號），也有這樣的問答用語：莿仔花、開了白白白，阮爹罵阮不顧家。街頭巷尾有阮分、阮食到十八歲，哮卜嫁。嫁卓落？嫁樹尾溜。很精彩的是，蔡秋桐所採集的版本標注羅馬字 to-loh，讀來才知道，這個詞有北港、麥寮、鹿港等地的腔調，特別有一種動人的特色。不過，在李獻璋的版本中，將這些用詞改變為做何落？（p.194）、嫁何落？（p.185），從用字本身已經讀不出原音原味，相當可惜。此外，在細讀三 O 年代歌謠收集的資料，重新依照韻腳分段落，筆者發現黃酸採集的白鴒鷥（臺灣新民報 356 號），必須以彰化市區的口音念來才會鬥句： 狗咾吠
23、、請恁田家來食飯。請恁田老爹來食秣（粥也）、秣未煮、卜食米。這首歌謠吠（pui7）與飯同韻，所以應當讀 puiN7，而不是讀 png7。而米（bi2）、煮同韻，應當讀 chi2，而不是 chu2。由此可知，這首歌謠的韻母，分別是 ui 以及 i。解讀這些三 O 年代的採集資料時，相當於重新瞭解歌謠的口語特質。臺灣的歌謠不但有優美的地方腔調，而且為了使聽眾易於理解以及廣為傳頌，他們相當偏好聲韻的運用，這些都是我們重新醒視這些民族的詩時，所不可忽略的珍貴遺產。土地的記憶三 O 年代掀起鄉土文學論戰的黃石輝，最為人們所稱頌的一段話：你是臺灣人，你頭戴臺灣天，腳踏臺灣地，眼睛所看見的臺灣的狀況，耳孔所
24、聽見的是臺灣的消息，時間所經歷的亦是臺灣的經驗，嘴裡所說的亦是臺灣的語言；所以你的那隻如椽的健筆，生花的彩筆，亦應該去寫臺灣的文學了。（黃石輝，20031930：1）這句話會引起巨大的迴響，其實就在於臺灣的歷史與土地的經驗，在歷代外來的統治者心目中，都未曾加以重視。因此，以臺灣話所書寫，又能夠表現出臺灣的土地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9經驗與感情的文章，最直的我們加以珍惜。在三 O 年代所採集的歌謠中，有許多這種相當著重臺灣本土的生命經驗與情感，例如花壇劉夢華採集的天頂一尾鯽鯉魚，將許多生活周遭的小人物編入歌謠，包括獅公天仔、新庄仔老林、刣狗娘仔、大肚殿司、官司、城內司阜、過溪仔火、賣肉
25、豬母的，以及彰化地區姓張的、澎湖厝、西庄仔、燕霧大庄、南庄、打貓、鹿仔港、東犁店、臭頭崎、淡水、皮仔寮、柴頭井、彰化城內等地的特色，以及清代彰化縣官楊桂森，即民間傳說的楊本縣，做一番速寫。原文如下（台灣新民報 347）： 天頂一尾鯽鯉魚、青龍（龍，讀上平音）獅公天仔賢讀經（賢字讀 gau，下同）讀去好經文。新庄仔老林閒駛船、駛去駟哮。刣狗娘仔賢刣狗、刣去狗肉香（香讀 Phan）。大肚殿司賢彫尫、彫去真正聖。陳三賢磨鏡、磨去真正光。官司賢鋪磚、鋪去真正平。城內司阜賢弄楹、弄去好腳步。過溪仔火賢種芋、種去大細亇。賣肉豬母的賢噴螺、噴去誅鳴（鳴，讀人姓陳字的土音）。姓張的賢作田、作去一區刈一斗。澎湖
26、厝邊賢疊草。西庄仔賢摃狗、摃去逐隻著。燕霧大庄出草蓆、草蓆真正肥。南庄賢燒磁、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10燒去真正烏。打貓賢搶弧、搶去陣贏。楊本縣賢造城、造去真正高（高讀權）。鹿仔港東犁店出肉丸、肉丸真好食。臭頭崎厚乞食（厚，多的意思）、乞食真正多（多讀 Che）。淡水出毛蟹、毛蟹四處去。皮仔寮出加志（草做的袋子）、加志真四角。柴頭井出紅粬、紅粬真正紅、城內元差仔賢掠人。而彰化的黃酸所採集的飼查某子（台灣新民報 350），提到的燕霧大庄，應該是大甲，歌謠中流露出為勞動者的嘆息，相當可以媲美清代康熙年
27、間，在臺南以北實地調查而寫成諸羅縣志的阮蔡文，所寫的著名的大甲婦 2。這首飼查某子原文如下：飼查某子、不通嫁燕霧大庄。日織蓆、冥撚光。焚（讀艾，土音之平聲）稻草、潑粗糠。目屎做飯湯、田螺做水矼。色褲做眠床、腳白做大腸。紅鞋做米卷、水屏圍架焚（讀艾，土音之平聲）了了、2 原詩文如下：大甲婦，一何苦！為夫饁餉為夫鋤，為夫日日績麻縷績縷須淨亦須長，撚勻合線緊雙股斲木虛中三尺圍，鑿開一道兩頭堵；輕圓漫捲不支機，一任元黃雜成組間彩頗似虹蜺生，綻花疑落仙姬舞吾聞利用前民有聖人，一器一名皆上古；況茲杼軸事機絲，制度周詳供黻黼！土番蠢爾本無知，制器伊誰遠近取！日計苦無多，日計有餘褸，但得稍閒餘，軋軋事傴僂番丁
28、橫肩勝綺羅，番婦周身短布裋；大甲婦，一何苦！ （陳夢林 19621717：266）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11將頭托，做火撓。從原本寫實的感嘆展開，接著卻是看相相當令人驚喜的文學比喻。從目屎飯湯、田螺水矼、色褲眠床、腳白大腸、紅鞋米卷等，我們看到臺灣民間相當豐富的想像力。其次，南投陳如霖所採集的凸頭姉仔牽豬哥，相當可愛地將民間生活中小人物，如凸頭姉仔、阿貫嬸仔、新街阿宜司、客庄仔水養司、大厝底阿在的、阿遠司大埔水海兄、北平頭仔德仔嬸、新街輝南舍等，做一番素寫（台灣新民報 350）：凸頭姉仔牽豬哥、牽去真正遠。歸來食冷飯、食去一硿過一硿；阿貫嬸仔賢鉸衫、鉸去長短枝；新街阿宜司賢掠豬、掠去
29、無過手；客庄仔水養司賢食酒、食去真無款；大厝底阿在的上賢轉、轉去真無空（沒賺錢的意思）；阿遠司賢畫尫、畫去真無聖；大埔水海兄上打變（打變是勤勉的意思）、變來變去真無錢；北平頭仔德仔嬸賢搔圓、搔去真好食；新街輝南舍上好額。整首歌謠展現了臺灣人的幽默風趣的一面。表面上是對於這些小人物的歌頌，實際的語意上卻作相反的語意敘述。頭一句稱讚某人最擅長神明畫像，下一句卻說他所畫的神明畫像最不靈驗。或前一句好像在稱讚某人很努力賺錢，下一句卻說他再怎麼耍花樣也沒錢。如此略帶嘲弄的反諷（ironic）的語句，讓我們看到臺灣民間生活中幽默詼諧的機智。新竹鄭金海所採集的琉璃燈，所傳頌的應該是新竹一帶，包括媽祖宮、觀音
30、亭、大眾廟、教場埔、竹仔坑、蕃薯園、海口等地的地方特色 (台灣新民報 357)：臭頭琉璃燈、汗去媽祖宮(汗讀作土音，攜帶之意)。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12媽祖塊無睱(讀作榮)、汗去觀音亭。觀音媽、面笑笑、汗去大眾廟。大眾爺、面黑(讀作烏)汗去教場埔。教場埔、一堆青、汗去竹仔坑。竹仔長、汗去蕃薯園。蕃薯臭、汗去海口食下罩(下罩者午餐之意也)。最後，臺南芬妍所採集的竹仔街彫弓箭，原採集者在歌謠底下加上註釋：這首童謠能使兒童增長知識，瞭解地方物產特色，及阿片的毒害。如歌中的意思，食了阿片便離去忠厚、親戚
31、斷路、妻子不顧、生起偷盜，可見阿片是弱種族喪志氣的害物，正可為阿片癮者作一龜鑑。這首歌謠描寫了如臺南附近竹仔街、二府口、公館口、十三鋪、消瓏（佳里）、關帝廟（關廟）等地的物產，以及由外國人（蕃仔）傳來的牛乳、阿片等特色（台灣新民報 363）：竹仔街彫弓箭、彫來親同兄。親同兄出毛蟹、毛蟹食來真好食。二府口削木屐、木屐削來真好穿。公館口飼加令、加令飼來能講話。十三鋪打綿被、綿被甲來真正燒（溫也）。消瓏出芎蕉、芎蕉食來紛紛紛。關帝廟出竹筍、竹筍食來真是清。蕃仔出牛乳、牛乳食來真嗅獻（味也）。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13蕃仔出阿片、阿片食來離忠厚、親戚朋友總斷路。某子也不顧、見著雞就搦（捕也）
32、、見著人就僻（避也）、見著蕃薯芋仔下力挖（偷掘之意也）。臺灣歌謠的優美之一，其實是傳頌各地方的傳奇小人物、物產等特色，讓我們在認識臺灣時，不至於對自己土地感到陌生，甚至因不甚瞭解而產生了自卑感。時代新知識民間歌謠，不僅是紀錄土地的歌，同時也是深深刻著著時代新知的和聲。彰化黃酸曾採集一首德國飛行機，不知為什麼李獻璋在重新整理時，並未將此歌謠收錄，相當可惜。這首歌謠相當樸實地描述三 O 年代的臺灣人，對於當時世界上剛剛發展不久的新的交通工具飛機的觀點，將它想像成覓葉，（台灣新民報 350）：德國出有飛行機，飛行內面張機器，無腳無手飛半天，飛起空中像覓葉（鷹也）。無腳無手都會搖，日本看著道愛笑，敢是
33、德國恰不著。除了新時代飛機發明所帶來給民間人豐富的想像空間之外，歌謠委婉地評論日本人面對德國新科技發明，可能還停留在嘲笑的階段。這首歌謠並未收錄在李獻璋編著的臺灣民間文學集中，或許就是因為其中有著譏笑的成分。不過，這也打開我們另一扇視野，民間歌謠並不是僅止於鄉土事物的傳頌而已，也有可能對新時代的科技發明做出他們純樸的想像。民間信仰祝禱文臺灣民間信仰中，某些相關的咒語、祝禱文，特別是屬於口傳文學的系統，為了讓聽者容易理解，往往採取韻腳。歌謠採集者，很自然地將這些與民間信仰的歌謠採集進來。1997 年筆者在鹿港杉行街做田野調查，曾採錄一首描寫處於太平洋戰爭末期，美軍日夜疲勞轟炸，無助的臺灣百姓的祝
34、禱文，相當生動：王爺公、媽祖婆：弟子 bih4 ti7 咧防空壕，飛機 na2 來，to1 hou7 伊看無。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14三 O 年代歌謠的採集者，也收錄許多這類的歌謠。朴子瑋琛的彰化芎蕉二十欉，後半段的描寫，可說是虔誠民間信徒的祝禱文，除了天祖姆仔保佑婚姻之外，也向土地公祈求子嗣。原文如下（台灣新民報 362）：彰化芎蕉二十欉、天祖姆仔作媒人。做倒位？做竹篾街、坐轎騎馬來巡街。（註巡，讀芸）土地公、聽阮說：今年三十八。好花朝枝、好子來出世。治時卜搬戲？（治時、何時也。搬戲、演戲也。
35、）四月日。搬什麼戲？三獻三界字、火馬十六枝、豬羊甲治飼、（甲治、自己也。）閹雞古三斤二。草仔枝做鬢插、蕃薯箍木屐搭、蕃薯簽、紅指甲。彰化黃酸採集的土地婆，更是簡短祝禱辭，相當優美而清晰地將民眾內心的希望，以及獻祭對大地之神表白（台灣新民報 349）：土地婆、土地伯、靜靜（讀砧的音）聽阮說、說到今年五十八。好花來朝枝、好子來出世、亂彈布袋戲、紅龜三百二、閹雞古五斤四。這首歌謠很可愛的，就在於數字上的誇張想像力。祈禱者五十八歲還想懷孕生小孩，而獻祭的紅龜粿，三百二十斤？還有，閹雞古五斤四，可以說是相當重量級的雞。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15從意象來看，這首歌謠與民間信仰酬神謝戲息息相關，無
36、論是搬演北管亂彈、布袋戲，或者紅龜粿、閹雞古等祭品，都是相當寫實的民間生活寫照。此外，比較特殊的是日治時代臺灣兒童，經常聚會關三姑、關水蛙神、關椅仔姑。關於椅仔姑，根據前人的調查指出：那是在農曆八月十五夜晚進行的一種巫術。一般而言，先將椅子擺在廳堂中央，在椅子上蒙上衣服或布，參與者圍在椅子周圍，每人手中分別拿著剪刀、尺、白粉、胭脂、鮮花等，並且燒金紙與線香，大家開始念咒文，據說這張椅子就會微微震動，參與者就可以問事，例如年收豐凶、事的善惡、病的輕重、財的有無、人的年齡，或旅途平安等（片岡巖，19901921：433）。三 O 年代的採集者蔡秋桐所收集的民謠椅仔姑，正好記錄了這種當時鄉間盛行的祝
37、禱文（台灣新民報 359）：椅仔姑、椅仔奴、請恁姨仔姑仔來坐土。土脚起、加蓮花、綉蓮子。蓮子過、今年姑仔幾歲？三歲三、穿白衣、白衣鳥領罩、綉裙綉縖包。縖包都圓、色褲緄靑墘。也有花、也有粉、也有梹榔靑、也有荖葉籐、好食不分恁、分阮三姑仔較是親。整首歌謠以看不見的（invisible）三姑為中心，整個敘述幾乎細節鋪陳地刻畫出想像中的鄉下姑娘的意象。很有趣的，在呼喚三姑降臨的祝禱詞中，有檳榔、荖葉藤。而檳榔的習俗，可能與臺灣原住民有關。在這樣的祝禱文中提到檳榔，可能也喚起參與者吃檳榔會有類似醉酒的反應，這種反應似乎跟進入出神恍惚的精神狀態有關。即使不從巫術的祝禱文的觀點來看，這首歌謠蘊含著對於鄉土姑
38、娘裝扮的描寫，也相當細膩。結語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16三 O 年代的民間歌謠收集運動，很可惜的並沒有持續接力下去。1931 年臺灣新民報歌謠收集之後，1932 年南音雜誌的臺灣話文嘗試藍，由郭秋生進行童謠、歌謠、謎語等的整理及文字化工作。這項工作之所以如此艱辛坎坷，主要的困難就在於臺灣話文書寫的問題。三 O 年代臺灣鄉土文學論戰，經歷三個階段：從題材上，鄉土/貴族的爭論；語言上，中國白話文/臺灣白話文的論爭，到臺灣白話字標記法的論爭。從臺灣話文書寫的實踐來看，最後這個階段最重要，也造成最大的意見
39、紛歧。基本上，台語文的書寫可分為羅馬字/漢字的論爭。支持羅馬字書寫最著名的是蔡培火，可惜因為宗教因素，而未能成為全面普及化的台語文說讀寫的工具。其次，支持漢字書寫者，又有屈話就文/言文一致的論爭。郭秋生贊成言文一致，主張吸收民間俗字及另造字（郭秋生，20031931a ：91-98 ；20031931b：160），而黃純青提倡屈話就文的，理由是擔心造新字過多（黃純青，20031931b：177），其實踐作法就是採取訓讀。論者其實都明白有音標旁註的必要（黃純青，20031931a ：130），特別是造新字，必須用最善的方法註明新字的字音（郭秋生，20031932：223）。不過，到底要採取哪一種
40、注音方式，黃純青提議過日本阿伊音、中國注音字母、羅馬字等三種（黃純青，20031931a：131）。郭秋生除了贊同漢字做音符也好，日本假名也好，羅馬字也好之外，對造新字沒有十足把握時，他也贊同日本假名或羅馬字（郭秋生，20031932：225）：但是臺灣話文所要用的漢字又未達讀音的統一，所以對這音符的漢字要格外小心，沒有十分妥當的時節，便要合日本假名或羅馬字併用。從歷史進程來看，郭秋生主張漢羅合用或漢和合用，可能是受到林鳳岐的啟發。林鳳岐因華僑身份的國際視野，以及在中國教會的觀察而發現有的僅讀兩三個月的夜學校，便能看讀各種書報，可算是文學百分百的大眾化了。因此，他對於改造臺灣鄉土文學，曾提出幾
41、項提案如下（林鳳岐，20031931：185-186）：二、求白話文迅速普及起見，當推行臺灣音的羅馬字，把它夾註漢字的音，並解釋意義。三、臺灣語言如有不能以白話文發表意思的時候，就無妨做和文的例子，用羅馬字來代替，不必另做新字。四、編撰羅漢字典、臺羅字典及各種臺灣鄉土詞典以便學者自修使用。並選取各種適合現代潮流的漢文學各書，盡量用羅馬字註音，並附白話解說及羅馬字解說對照，使學者可以無師自通。這樣的方案，可說是臺灣鄉土文學論爭中，較具實踐意義的策略。對照 1931 年臺灣新民報的歌謠收集運動，至少在那段期間的參與者，局部採取羅馬字標音，而漢羅併用的例子，則要等到李獻璋 1936 年臺灣民間文學集
42、的問世。以真正臺灣話與書寫的實踐者看來，從羅馬字標音，到漢羅合用，或許可說是歷史迂迴的回應。然而，這些實踐成果，在當年似乎並未取得應有的重視及普遍化的運用，以純粹臺灣話文書寫的長篇敘述型小說，或臺灣民間故事，在日治時代仍相當罕見。直到戰後的研究者，才有人在理論上提倡漢字和羅馬字並用的主張。六 O 年代旅日的語言學家王育德，從理論與實踐中反省台語文書寫的問題而指出的（王育德，2000：271-272）：用羅馬字書寫臺灣話是筆者一貫的主張，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從頭到尾只用羅馬字，在閱讀時，效率似乎偏低。一瞥之下就能夠瞭解意思，這一點還是臺灣人集體記憶的召喚陳龍廷31-17漢字最佳。但用漢字書寫臺灣話
43、，正如前面一再強調，困難重重。（-）不具有普遍性的漢字就不要使用，改用羅馬字。（-）正如聰明的讀者所料，漢字和羅馬字混合使用，跟日本混合使用漢字和假名完全基於同樣的旨趣。從現在的研究成果，回顧三 O 年代臺灣新文學運動。雖然黃石輝所標舉的訴求用臺灣話做文、用臺灣話做詩、用臺灣話做小說、用臺灣話做歌曲引起廣大的共鳴，然而似乎只有在歌謠整理與 1932 年之後台語歌謠的創作，獲得片面的成功。而小說方面，除了以全部羅馬字書寫的作品之外，以漢字書寫台語文的作品所獲得的成果仍相當有限。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將台語文的書寫付諸實踐時，不斷地受到找尋正確的漢字的意圖所影響，不約而同地成為王育德所稱呼的詞源學家
44、。從語言的使用來看，日治時代舊文學以文言文為主，而新文學似乎以中國白話文、日文為主流，而臺灣話文，反而被邊緣化。這種語言的混亂，可以說是殖民地文學的特色。被殖民者失去語言的主體，而任何能夠表達作者思考的語言都可以上場。然而，這種功利觀點容易失去自己語言的主體性，而對自己土地情感、社會認同與族群認同等有疏離的現象。嚴格來看，三 O 年代臺灣鄉土文學、臺灣話文論爭，似乎比較侷限於理論路線爭論，而能夠實際印證理論的作品並不多見，從這個的角度來看，似乎不能算是一個成功的文學運動。日治時代民間歌謠的收集的文本，需要我們重新解讀，並重新反省臺灣母語文學邊緣化的位置，以及其中所蘊含的土地認同與重新塑造自己身
45、份的企圖。不可否認的是，這種重新向民間汲取文學資源的努力，可說是殖民地知識份子試圖尋求文化主體重建的聖戰。在這些歌謠中，我們聽到的是來自優美故鄉語音，欣賞到的是各地方物產以及人物的生動素寫，接觸到的是新時代科技發明的新奇知識，感受到民間大眾原始幽默風趣的祝禱文。更重要的是，在這裡聽到一股來自臺灣集體記憶的呼喚，是來自母語的、童年的、鄉土的回憶。三 O 年代的知識份子依循這樣的聲音、情感，建立土地的認同，塑造自己的身份，確立自己的民族尊嚴。這種回歸認同的力量，蘊含著抵抗的意圖。如果他們不接受殖民者透過教育所傳播的語言、歷史、文化所型塑的世間觀，唯一的出路只能是自力救濟。在今天臺灣人出頭天的時代，
46、重新回顧臺灣話文書寫的理論與實際，似乎特別具有意義。世界文學史上收集民間文學的典範，似乎最後終歸必須回到語言的整理與文化認同上。例如搜集和編輯享有盛名格林童話的格林兄弟（Brothers Grimm ），即Jacob（ 1785-1862）與 Wilhelm（ 1786-1859），他們的青年時代是在拿破侖占領德國茵河畔度過的。在遭受法蘭西民族侵略，以及強勢法語的雙重壓迫下，他們開始搜集，整理民間童話和古老傳說。他們認為民歌反應的既是民眾的集體精神，是民族的心聲，因此是神聖的（胡萬川，1998：7）。晚年的格林兄弟研究德國語言，發表論文語言的起源，思索文字-言說-思考三者之間的密切關連，並且編
47、寫了 德語語法和德國語言史，還有未完成的德語詞典等日爾曼語言學的研究工作（Bauman & Briggs, 2003: 197-206）。一般我們所熟悉的格林兄弟，僅止於民間文學的收集，而忽略了他們對於語言整理，乃至國族認同的貢獻。從這個角度重新理解三 O 年代臺灣民間歌謠收集運動，或許我們比較能夠客觀發現自己所欠缺的部分，也是後繼者所應當持續努力的目標。2004 台灣羅馬字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Ti-on L-m-j Kok-ch Gin-th-he Ln-bn-chp31-18參考書目Bauman & Briggs (2003) Voices of Modernity: Language Id
48、eologies and the Politics of Inequality. U. 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Fasold, R. (1984) The Sociolinguistics of Society. Oxford: Basil Blackwell Inc.片岡巖 19901921臺灣風俗誌，陳金田譯。臺北：眾文圖書公司。王育德 2000 臺灣話講座，黃國彥譯。臺北：前衛出版社。李獻璋 19891936 臺灣民間文學集臺北：龍文出版社林鳳岐 20031931我的改造臺灣鄉土文學的提案，載於中島利郎編一九三 O年代臺灣鄉土文學論戰資料彙編，高雄：春暉出版社。胡萬川 1994賴和先生及李獻璋先生等民間文學觀念及工作之探討，臺灣清華大學賴和及其時代作家：日據時期臺灣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胡萬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