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国际社会与国际体系概念的辨析及评价现代国际关系2OO3 年第 12 期国际社会与国际体系概念的辨析及评价刘呜(上海社会科学院,厦门大学台湾研究中心研究员)内容提要 国际社会这个概念现在用得非常普遍,但是,国际体系这个概念并没有消失.国际社会是英国学派创立的,其中又分成强调规则和规范与共享文化价值两派.他们认为,国际体系是条件,是源泉,是最先存在的一种概念;国际社会则是国际关系发展的一个高级阶段 ,一种结果.中国学者在划分国际社会和国际体系界限时具有模糊性,实际上两者的发展关键是内涵指标不一样.学者布赞提出的国际社会是由异质性和同质性社会互动后产生的理论突破了西方文化统一全球的囿见.但是,国际社
2、会作为一种分析框架有其先天性的弱点,过分相信和依赖规范,理性的大国间均势和统一的价值观的力量,无法重点性地构建和反映现实的力量互动关系.关键词 国际社会国际体系异质性共同体同质性共同体长期以来在国际关系理论界,国际体系和国际社会这两个概念都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学术用词,其表达的意思和涵盖面往往也大同小异.但是,从学理角度看,两者无论从来源,时段,内涵,范围看,或从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中分属的不同流派看,均有较大的差异.作为国际关系研究中最基础的两个用词,我们有必要先对它们的定义界限作出明确划分,明白它们在该领域的国际通用语言中所代表的意思,形成概念上的统一或大致一致,然后才能在此基础上正确阐述我们的学
3、术思想.本文将试图通过对西方这方面研究的分析和评价,争取梳理出对这两个概念的基本定位和发展脉络,以便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我们国际关系理论界对有关问题的深化研究.一,对两个概念的理论争议在讨论抽象的国际体系含义时,往往会与其它相近概念特别是与国际社会这个概念发生混淆和混用的情况.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是政治学者与媒体,政治家及国际组织在用语上有不同的重心,相当一部分学者在研究国际关系时喜欢用较严谨的国际体系这个术语,因为它具有系统性,把焦点集中在国家之间的关系上.其他人用国际社会这个词,因为它更直接反映我们人类所生存的环境,更具有亲54和力,更与 Et 常生活贴切;二是国际体系内主要行为体数量的剧增
4、,再加上非国家行为体的迅速发展,使得体系变得复杂,多元与庞大,体系概念无法跟上需要.而国际社会不仅可以包括主权国家间的关系,也可以反映不同行为体和社会制度等方面之间的关系;三是国际体系仅是对最初的国家间关系的一种学理上的定位,它没有反映国家与人类共同发展中产生的变化与新问题,没有突出社会发展的有序性和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性.而新发展的情况同国际体系概念既有内容重合之处,但也有不同的侧重点,如不加以明确限定,则不利于对国际体系的正确理解.从国际关系的理论发展史看,国际社会这个概念主要是由英国学派创立的,该学派把已具有了自觉和部分自我调节功能,有共同文化,并在地理上,政治上,经济上紧密联系的一组国家群
5、称为共同体,并据此把 19 世纪的西欧定义为最早的国际社会.该学派对这个概念的积极推动者主要有:卡尔(E.现代国际关系2003 年第 l2 期H.Cart),曼宁(w.Manning),怀特(MartinWight),博尔(HedleyBul1),贡(GerritGong),沃特逊(AdamWatson),文森特(JohnVincent)和玛尧(JamesMayal1)等.在英国学派中,有关国际社会的认识也有两派.一派纯粹是从历史共同体出发来定义这个概念的,主要强调共同的文化和价值观,把国际社会的形式局限于 19 世纪的西欧,其代表人物是沃特逊和怀特.另一派则以博尔为代表,突出国际社会具有追求
6、某种目标的秩序性一面,以全球秩序为范围.博尔和沃特逊在其合着中对国际社会作了一个定义:它的成员(或称一组国家,一组独立的政治共同体)不仅组成了体系,带有体系的基本特点:一方的行为是另一方计算的必要因素;而且通过对话确立了把一致接受的规则和机构作为协调关系的基本手段,承认以共同利益和价值观来建立并维持这些安排.虽然在这个定义中,两位作者把国际体系的定义熔入到了国际社会的概念中,但两者的界限也是分明的.前者仅有国与国之间的算计和互动,后者则不仅包括前者的内容,而且要求承认共同利益和价值观.按照后一种的理论,逻辑上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战后国际社会能走出西欧,最终包容不同文化,宗教和现代意识形态背景的世
7、界各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国际社会.严格地讲,博尔和沃特逊已不是传统的英国学派,他们的定义是把结构现实主义(国际体系) 与国际社会的理论结合起来了,力图避免国际体系与国际社会两者概念的混乱和对现实情况解释的片面性.但即使在博尔和沃特逊,文森特之间,他们对国际社会定义的重点也有不同解读.博尔强调在国家私利和无政府的国际秩序条件下,国与国主要是在规范,规则和制度框架下有限合作,基础是国家,国家主权和互不干涉原则,学理上划为多元主义;而沃特逊和文森特的着重点则放在共享文化和价值观上,认为只要形成同质社会,就可以有超越国家利益的全球性利益的合作,基础变成了共同的人类,人道主义和非暴力,学理上划为社
8、会连带主义.后者认为,博尔的定义中有一个大灰区,即在国际体系与真正的国际社会之间存在着一个有规则和制度的体系,但它在性质上不一定能称之为国际社会.为此,他作了新的假设在简单的互动型国际体系与共享文化的国际社会之间,存在一个中间层次的可自动调节关系的国际体系.通过这个论点,他实际上否定了异质文化体系可以同化为国际社会的可能,突出了国际社会功能性发展和历史性演进两种方法论的差异,其结果是造成国际体系与国际社会定义界限的模糊.从一般的英国学派的观点看,国际体系与国际社会的关系应该是,国际体系是条件,是源泉,是最先存在的一种概念;国际社会则是国际关系发展的一个高级阶段,一种结果.而依照支持混合式的国际
9、社会概念的人来看,现有的国际社会既有它代表人类进化发展的新的特点,也同时保留和吸收了传统的国际体系的内容.传统的国际体系所表述的是一种无政府状态下国家权力争夺的自然状态,它较少受到法律与道德的约束,各国关系是不平等的,体系运作方式和方向主要由大国力量互动来决定.现有的国际社会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国际关系的升华,各国开始以共同的价值观,制定的法律,准则来约束自己,强调和平共处与合作发展.因此,可以有国际体系存在,而没有国际社会的存在;不可有国际社会产生,却没有国际体系先行存在.按照国际社会混合学派的学者布赞(BarryBuzan) 的话来说,国际社会与国际体系的根本分界线是,当最初一种共识(sh
10、aredidentity)成为分别来自于异质性共同体的单位的基础时,当各单位不仅把对方作为同类的实体,而且在平等合法的地位基础上协调关系和发展国际制度时,国际体系就进化为国际社会.他认为,国际社会首先诞生于地区性的次体系中,但在整个国际体系中它的发展又是不均衡的,它可能存在于某一个地区体系中(欧洲),在其他地区体系中却没现代国际关系2003 年第 12 期有,即在大的非社会性的国际体系中存在着社会性的次体系.布赞对两者分界的定位似乎弥合了博尔和沃特逊的不足,但实际上仍是很牵强的.因为欧洲国际社会与其他地区的次国际体系的共识是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上的,非欧洲国家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开放和认同欧洲国
11、家价值观的,这是一种强制性的认同,如果就以此作为国际社会诞生的标志,就等于说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结果就是国际社会.所以如果布赞仅仅把共识作为不同体系间单位功能性互动的连接点,把它视为非欧洲国家发展成现代意义的民族国家和主动参与制订相对平等规范的始点,并最终确立它为建立和形成国际社会的基础,那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自圆其说的,或是有创意的.虽然上述定义在界限划分方面各有千秋和不令人如意之处,笔者还是倾向于支持博尔的定位,但需要补充的是:国际规范,规则和制度须是系统的,复合的,权威的,其功能覆盖绝大部分国家,并得到它们的基本认同,各国开始向主权平等方向发展.就目前中国学者使用这两个概念的情况来看,国际
12、社会所覆盖的范围要明显大于国际体系.如有学者认为,国际社会是一个总系统,包容了政治,经济,军事,文明等子系统,世界经济体系是国际社会的基础和纽带,国际政治体系是国际社会的集中体现.而另一学者则把国际社会和国际体系分别定义为:“ 一定历史时期内各个人类共同体或国家间交往关系的总和,是国际政治形成和发展的基础“;“在国际范围内由各行为主体(主要是国家)之间的相互政治联系与作用形成的既矛盾又统一的有机整体“. 显然 ,中国学者的定义更倾向于把国际社会置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大范畴,而不仅是放在政治和法律规范的范畴内,也不是从国与国的政治关系进化和成熟的角度去定位的.对于国际体系和国际社会分别起源的时间和分
13、界,中国学界既有与西方定义相同之处,也有差异.英国学派在时间上对两个概念有明确的划分.如博尔认为,远在国际社会诞生之前的 15 世纪,随着欧洲的扩张就产生了国际体系.贡的观点是,只有到了 19 世纪末期,真正意义上的国际社会才得以形成,即从 l9 世纪末开始,整个国际体系(包括欧洲体56系,中国大清体系)就演变成了一个统一的国际社会.而更重要的是,博尔找到了欧洲国际社会同世界其他国家的力量互动而形成全球性的国际社会的着力点,这就是当时各国领导人认识到长期动乱的危害,开始产生了最低程度的维持秩序的要求(对使用武力的限制,对契约神圣性的规定,对财权转让的一些规定),其结果就是形成国际社会.而作为其
14、形成的必要条件则是,l8 世纪晚期欧洲现代主权国家体系的出现,“主权“ 与“互不干涉内政“在名义上替代了权力成为国与国关系的基本原则.博尔通过把秩序与国际社会相联系,重点表明了国际社会与国际体系的差异,相互的替代性.国际体系的部分内容仍存在于国际社会内,但其形式和概念将成为历史.中国学者在论述起始时间时,往往隐含着把国际体系等同于国际社会的意思.如认为,在古代的中国与东亚国家之间,在欧,亚,非三洲之间的伊斯兰国家和 1648 年后的西欧国家,分别因为朝贡关系,宗教因素和条约确定的和平与国际关系准则的因素,均存在过地区性的国际社会.这种观点实际上是把不同的国际体系等同于国际社会,因为,它把力量主
15、导的等级关系,文化因素和初级与非系统的国际准则均当作了国际社会的核心要件.显然,它与沃特逊主张的同质文化是国际社会产生的条件的论点有部分的一致性,但后者又不同意把仅仅存在规则和制度作为国际社会的定义,因为即使在最原始的国际体系中也存在该种国际社会的一些因素.还有一种观点是:国际社会是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形成的,但由于当时没有完全形成全球范围的主权一民族国家体系,国家间关系也是非现代平等性的,所以,国际社会也是不完整的.只有等到上世纪 60 年代全球性国际体系真正形成,全球性国际社BarIyBurn,“FromIntemationalSystemtontexnatiolrlalSocie
16、ty“,p.345.一梁守德,洪银娴:国际政治学理论,第 51 页.宋新宁,陈岳:国际政治学概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OOO 年版,第 2,56,页.同注释 2,第 5o,5l 页,梁守德先生认为,国际社会属于政治和法律的范畴.HlleyBull,TheAnarddS/ay:ASudyofOrder/n%Pd/t/,ColumbiaUnivexsityPIe,l977,pp.3338.梁守德,洪银娴;国际政治学理论,第 5o 页.BarIyBman,“FromntexnatlolrlalSyemtontexnonalSociety“,P.344.现代国际关系2OO3 年第 12 期会才形成,即
17、两者是同步的.在这点上,中西的一致之处是,均认为国际体系是国际社会发展的基础.双方的分歧是,一定的国际体系是否能同时产生相应的国际社会,到底是所有国家关系进入现代历史阶段和全球国家大部分独立这两个因素,还是国与国关系的互动质量和程度指标才是衡量全球性国际关系体系形成的关键.英国学者认为,1516 世纪已产生了现代意义的欧洲国际体系,但欧洲国际社会却要到较晚的 l8 世纪才产生的.与此同时,各洲虽存在不同的体系,但却没有国际社会.到 19 世纪末,随着全球国与国关系互动的加深,国际体系已经是全球性的了,此时,以欧洲为主的国际社会开始逐步在全球范围扩大和运行,但真正全球性的国际社会却是在战后非殖民
18、化后诞生的.所以两者既有同步,又有不同步,关键是内涵指标不一样,如果没有国与国关系的认同(被迫的和主动的),没有相应的国际法律和规则的发展,没有经济的相互依赖,即使有全球性的国际体系和广泛的独立国家,也不一定能产生国际社会.国际体系一定程度上是不以国家平等作为运行条件的,而国际社会则强调这一点.从内涵来看,国际体系主要是对总权力结构的描写,强调国家行为的作用及其互动关系,对共同的价值观,规范没有特别的表述,只把它视为依附于权力关系的润滑剂.对于国际社会来讲,通常使用这个概念,则主要不是强调权力关系,而更多的是从形式上反映各国的平等关系.它有一整套非权力型的,但以法理性为基础的准则和规范.由于各
19、国相互之间承认对方为平等和合法主权的单位,所以也就否定了朝贡,海外自治领地等中央帝国与属国的等级体制,同时,它也突破了传统的无政府的自助体制的羁绊,向由国际法,国际机制和规范处理双边和多边关系,治理世界的“无政府社会 “演进.它注重国家行为体作用,也不忽视非国家行为体的影响.既涵盖政治,军事领域,也涉及世界经济与社会问题.从现实情况看,这两个概念所反映的内在特性始终并列存在着,谁也无法替代谁.二,国际社会形成的内因和条件在从内容的重心上和时段上大致确定了国际体系和国际社会的分野后,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对国际社会如何从国际体系中发展而来的进程进行考察,以达到从功能上正确厘清两者的差异,突出国际社会概
20、念的基本特征.沃特逊认为,是国际体系内的调节规则和机构无情的发展推动各国认识到,需要接受共同的价值和制度,这促使形成了国际社会.这种由相互生存的利益到规则再到共同价值的发展轨迹而定位的国际社会,被认为是功能主义方法.但是,沃特逊对国际体系能够转型为国际社会还列出了一个重要的必要条件,即来自于同质的文化.为此,怀特和沃特逊还试图以历史上 11 个例子来证明共同的文化或文化的一致性是国际社会产生的必要条件这种理论.但他们这种假设无法充分解释西方和非西方两个异质性文化的体系如何演变成国际社会这个事实.对此,布赞的观点是:统一的文化也许能有助于国际社会尽早产生,但它不是必要的条件.无论各个国家在文化上是否有一致性,它们在国际体系内通过长期的冲突和摩擦,最终会找到大家能遵守的规则,从而形成国际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