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海留遗籍，文章辟草莱论清代第一位满族诗人鄂貌图北海留遗籍,文章辟草莱论清代第一位满族诗人鄂貌图雷晓彤内容提要:作为满族入关第一位诗人,鄂貌图和他的作品反映了进入异文化环境给诗人带来的问题和压力,同时也显示出民族文化融合的大趋势.通过对鄂貌图的身份背景,诗歌创作和作品传播的分析,可以得出结论:作为清代第一批满族知识分子的代表性人物,“ 第一 “诗人鄂貌图在清初的出现,意味着满汉文化整合的新阶段的开始 .他的作品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更具有特殊的文化意义.关键词:鄂貌图满族诗人群体文化整合作者单位: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在清代诗人中,鄂貌图被视为第一个满族籍的汉语诗人.虽然没有纳兰成德那样大的影响力
2、,但自康熙时期,一些文人已经开始注意并公开肯定他作为清代第一位满族诗人的地位和价值.康熙时代的诗坛大家王士祯曾在居易录中称誉道:“ 满洲文学之开,实自公始.“ 嘉庆年间,满族诗人铁保奉命编撰八旗诗集熙朝雅颂集时,将鄂貌图置于本集卷一第一名;收录鄂貌图诗作 13 首,并曾赋诗赞誉其“北海留遗籍,文章辟草莱“的历史功绩 .今人邓之诚的 清诗纪事初编“八旗“ 部分亦以鄂貌图为首 ,称其为“满洲人关第一诗人“ .当代学者如张佳生 ,张菊玲诸人关于鄂貌图亦曾有文字绍介.毫无疑问,鄂貌图属于满族社会所培养的最早期的汉语诗人,但其价值决非仅仅是时间上的领先一步.鄂貌图所隶属的满族诗人群体自 17 世纪中叶开
3、始出现,并在规模上不断扩展,其后有广为人知者如纳兰成德,敦敏兄弟,太清的出现.满族诗人群体指的是满族诗人基于共同的族籍所赋予的文化背景,处境和心态,形成自己创作团体和风格的诗歌文化现象.它形成与发展不可或缺的基础是清代社会近三百年满汉文化整合的历程,所谓文化“整合“ 就是指不同文化的兼容和重组,是异质文化之间彼此吸收,借取,认同并且趋于一体化的过程.满汉文化的整合深深影响了清代的中国社会,而清初为其开端.这一时期满汉文化之间的冲突与对立较为明显,但是吸收与融合的趋势也在潜生暗长.满汉文化融合早期的种种现象仍有待于研究,早期满族诗人的出现即其中之一.这个群体对于两种文化的整合有着特定的历史责任和
4、经验,承担着沟通和交流的历史使命,在这一过程里,自身的经历和命运也因两种文化的互动而发生了决定性的改变,鄂貌图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他的创作反映了自身经历所带来的问题和压力,同时,也显示出文化融合的大趋势.本文拟从鄂貌图的身份背景,诗歌创作和作品传播三个方面人手,对鄂貌图脱颖而出成为“第一人“ 的原因进行解读 .鄂貌图,字麟阁,号遇羲,姓章佳氏,1614年出生.1638 年鄂貌图考取一等秀才,1641 年应制举,登乡荐第一人,得赐顶带,选人内院翻译会典,1644 年随福临人关,被授内秘书院侍读之职,奉命纂修清太祖,太宗实录,翻译诗礼二经,通鉴诸书.因“考校精核 ,书成辄荷奖,命赐白金文绮
5、O“接着,福临认为他“ 材武可任“,将其作为亲信派出,五次随亲王大臣出征.此后“ 自秦楚江浙瓯闽滇黔无不遍历,出人幕府十余年,东西南北纵横万里,未尝一日安其于禁近之地.“ 期间(1651 年秋)曾返京,作为考官主持顺天府乡试,被赞为取士得人.1661 年秋鄂貌图班师回朝,“道感寒疾 ,卒於天津之杨村,享年四十有八.上震悼,遣官谕祭,赐金五百两造坟茔,癃其二子.“ 1672 年(康熙十一年),鄂貌图之子赛图收集其父身后遗留下来的诗歌作品,刊刻了北海集.鄂貌图的身份背景有以下几点值得一提:首先,从族籍来说,鄂貌图出身于明末东北地区的海西女真.鄂貌图的姓氏章佳,按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的说法:“,本系地名
6、,因以为姓.“ 章佳氏的始祖穆都巴颜,“初居长白山俄穆和苏鲁地方.因子孙繁众,率五子迁于瓦尔喀什罗尔锦地方,后其五子又各居一地.第五子瓜喇迁居舍伦村地方.“根据徐元文的 特授光禄大夫内秘书院学士兼礼部左侍郎加一级鄂公传,鄂貌图的曾祖即瓜喇,始居辉发,祖父名代癃布禄,再迁 Tnf 赫之地 .另据雪桥诗话 ,其祖居叶赫南,地名张尼.明末东北地区的女真人部族分三部分:建州,海西和野人,鄂貌图出生的叶赫之地属于海西女真.1593 年,努尔哈赤打败了属于海西女真的叶赫部及其盟友,已将生活在这一地区的女真人纳人自己的治下.穆都巴颜瓜喇代癃布禄吴巴泰鄂貌图其次,从文化环境来看,这位第一诗人成长的环境与同时代
7、和后世的满汉诗人相去甚远.驰骋于东北的女真部族长期以渔猎为生,逐水草而居,历来尚武.明代文人陈继儒的建州考对其时女真人生活状态的描述是:“无市井城郭,逐水草山谷,射猎为生“,“弓长四尺,矢用楷,一尺八寸,青石为镞,是其器械也.献马,献貂参,献殊角兽,兔鹘,黄鹰,海冬青,是其贡物也.春草未青,马骨立不能来,五月青蠓起,八九月雨水溢,冬月河冰坚,不能住,是其出没时候也.“ 女真人本身的生产劳动方式对于体力和勇气的要求很高,加之努尔哈赤后来实行八旗制度,全民皆兵,奖励军功,对于尚武风气更是一种推动.清太祖武皇帝实录曾记载某次明军夜袭,于是旗兵青加奴之妻“先执刀,与那代,卖土二人妻,内竖车辕,为首登墙
8、,截杀其兵,敌人遂坠墙惊走.“女性尚且如此,其时风气可知.女真人的社会形态决定了其内部缺少文人成长和生存的空间.事实上,努尔哈赤早期,满ll/k 旗中外来的汉族文人少之又少,以至于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曾提到,朝鲜官员余希元出使建州时,只见到了一个汉族文人.且“虏中识字者,只有此人,而文理未尽通矣 .“另一方面,女真部族中也只有少数人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如达海曾将汉文典籍翻译为满文,库尔缠“通汉文 ,与( 达)海齐名“.但是,从“ 自大海(即达海 )弃世,龙识革职以来,五榜什不通汉字“的说法来看 ,当时的满族“文人“人数相当之少.其三,从社会和时代条件来看,后金一清政权的建立对鄂貌图这一代满
9、族知识分子的人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鄂貌图出生于 1614 年,成长于后金一清政权的草创阶段,1644 年人关时已届而立,他的成长和文化基础业已完成.因此鄂貌图和达海等前辈有着极大的不同.第一,接受了比较完备的汉文化教育.雪桥诗话言其“尝燕马通读书,尤好为诗.“可见他在青少年时代已经能够从老师那里得到比较完备的汉文化教育,STUDIESOFETHNICGERATURE123最终他的汉语诗歌创作也达到了相当的水准,并得到文坛的认可.这是达海那一代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地方.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言:“其 (鄂貌图 )诗清稳可诵,知崇德时业已尚文,八旗子弟习儒书.暨乎人关,濡染益深,或竞篇章,或登科第,几
10、与汉人无异矣.“第二,从皇太极时代开始,满族知识分子也有机会和汉族文人一样,以科举为进身之途.鄂貌图即是在年轻时以文人而非武夫的身份走上历史舞台.鄂公传亦特别肯定皇太极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尤其是科举制度对于鄂貌图的重要性:“太宗文皇帝御极,兴教厉俗崇奖儒风,引用经术之士 0“然公卒用文学进身,以功名显由此始也.“ 当然,鄂貌图本人出众的才华和远大的志向也是他日后能够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鄂貌图少负大志,尽管家境贫寒,鄂公传说他才华出众,很早即以名臣大儒的理想自期,个人才能也很突出,“ 幼有器局, 善骑射,尤好儒术“,而且极其勤奋,有机会得到一本书就日夜攻读,年青时即能为诗,古文辞又兼通兵家.因此
11、,鄂貌图得到了皇太极和福临两代统治者的赞赏:清崇德三年(1638 年)鄂貌图考取一等秀才后,皇太极选择他为自己译讲汉文书史.崇德六年(1641 年) 鄂貌图应制举,再度登榜首.据清史稿? 卷三? 本纪三 :六年秋七月戊寅,皇太极对中举的文人皆有赏赐,“赐中式举人满洲鄂谟克图,蒙古杜当,汉人崔光前等朝衣各一袭,一二三等生员缎布有差.“其中鄂谟克图(即鄂貌图 ),作为满族士人的优秀代表得到了特别嘉奖.总之,人关后鄂貌图是以深谙汉文化的异质文化代表的身份与环境互动,也因此被观察和评价着.鄂貌图的作品北海集所录俱为诗人人关后的宦旅之作,大多恬淡,内敛,体现出较为一致和成熟的风格,“清稳可诵 “.集中作
12、品从内容上看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思乡124STUDIESOFEI-HNIC,LITERATURE罢征归隐:不言而喻,作者用去了最多的篇幅书写“思乡“ 之情 .鄂貌图人关后从文学近侍转而投入军务,尽管深受君王器重,也为诸王大臣欢迎,还曾有过单骑说降郑芝龙的经历.但北海集中很少春风得意的篇什,反而不断地表达“思乡“ 的愁绪,恰如其人日诗云:“尊前绿胜烟尘外,梦里乡国羽檄中.“1647 年,鄂貌图人川湖.赠客忆乡:“万国风尘际,迢迢失雁行.故园春草满,客署晚云凉.梦破三更月,花开两地觞.归期无定日,空忆考边霜 0“词句中充满了对家乡的怀念.平静,安宁的故园象征着诗人过去的安定和幸福,但现在诗人只
13、有在风尘仆仆的征途中回忆,而归期遥不可及.在某些时刻,如雨天,节日,特定的季节,诗人的伤感愈多.秋雨九日:“草枯疑山瘦,风吹下雁行.插萸怜别席,落帽感愁乡.空树穿晴色,低云带暮光.百年俄顷过,对菊举千觞.“ 当湖遇雨和郡丞洪衡韵 :“ 秋雨暗湖光,萧萧听击榔.楼台兵火里,鸿雁稻花多.会食依汀苇,暨城见海桑.客情俱作苦,浮白引杯长.“ 清明 :“ 清明万里客中过,寒食今年乡梦多.紫燕差池寻旧宅,白鸥府仰下新波.亭园日暖桃花嫩,郊野春烟柳色和.风物不殊江左地,金尊旋觉泪沾罗.“ 秋月:“ 凉霄看桂魄,客思满天涯.圆缺何曾异,凄清乃共嗟.梦回惊古戍,影静怯悲笳.莫听关山月,萧疏弩已华.“ 秋雁 :“
14、归期嗟隔岁,旅况怯孤鸣.“诗人随军南北征伐,却在诗中隐讳地流露出对战争的反感.北海集中固然有“铙歌齐奏凯,争识帝恩威.“( 晚际登舟 )这样的句子,但更多地倾诉了长期征战生涯给诗人心灵带来沉重压力的篇什.1646 年,诗人随多罗郡王人闽,经苏州凭吊古迹,所作姑苏雨泊即是一例:停船日已暮,渺渺见苏州.小市皆风鹤,高城尽戍楼.暂寒刁斗急,欲暮管弦留.七里山塘路,无能借一游.当日逢传檄,闯门水涌波.隔湖渔火竞,奕岸羽旗多.白发经时换,清秋载雨过.湖中有林屋,叹息尚横戈.风物依稀是,昊官竞寂寥.不惊豺虎近,堪叹绮罗凋.估舶胥门驿,江枫宝带桥.那知今夜月,雨霁照烟霄.在传统文化中,江南已经成为一个具有固
15、定含义的文化符号,姑苏是江南文化重镇,其悠久的历史和人文传统令这座城市散发出无限的文化魅力.作为汉文化的谙熟者,鄂貌图当然了解这一切.但是战火兵戈间,苏州不可能不受到破坏,那种人文环境在兵火之下原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在武人心目中这自然毫不可惜,诗人鄂貌图的情绪则复杂得多,惆怅,感伤兼而有之.在雨中的傍晚,诗人远远地眺望着苏州.战乱中的姑苏自然不复往日的秀美风光,而是成了一座处处显露兵戈之象的凄凉地方,这是易代之际姑苏情景的实录.1658 年,诗人随多罗信郡王入云南,期间所作反映了连年征战令诗人的心感到不堪重负.登楼值雨描绘诗人心境的肃杀:螺山滇水雨悠悠,风雨高楼无限愁.登望不堪频属目,边声杀气瘴
16、云秋.甚至游览名胜也未能令诗人释怀.游大德寺中,诗人将自己的处境与世外之人作了一个对比.诗云:名山散步暮春天,花暗禅房百念蠲.身在战争刀佩冷,恰逢僧话夕阳前.僧话夕阳下的悠然自得,暖意洋洋与自己身佩的军刀之冷是两个极端,兵器所代表的不祥之物战争,使他无法融入那个静谧的世界.在南征途中,他写下了小诗不寐:明月照山樊,马嘶林外原.南征何日罢,夜卧越溪村.诗人终于不堪忍受战争带来的巨大压力,喊出了罢征的希望.对于一颗敏感的诗心来说,使无数生灵失去生命,家园的战争是令人恐怖和唾弃的.尽管鄂公传赞扬鄂貌图于其时“戒杀戮“,“止暴掠“,“性尤仁恕,凡遇擒获必体察矜宥,全活者甚众.“但是仁者之心在乱世中也注
17、定会使自身遭遇无可回避的心灵折磨.匕海集中多处出现了“归隐 “的主题.“隐者 “严子陵似乎是鄂貌图崇敬的对象.谒严先生祠中称“宿仰声名 “.又有登钓公谒严先生祠:“ 高台点翠微 ,祠宇何江扉.同列皆黄阁,孤眠自碧矶.山花开又落,水鸟宿还飞.千裁羊裘媛,谁裁薛荔衣.“诗人对功业的渴望已不那么强烈了,伏波将军马援生前功高盖世,而“只今一片残碑在,读罢萧萧两髯愁 .“(伏波庙)他游历桃源县,自问“武陵何处望,渔父可相迎.“(题桃源县 )已经掩饰不了归隐之心 .诗人在与桃源令中写道:江上云愁,征帆下渡头.看君花县里,鸡犬似闲鸥.榜人则羡慕地描绘了一个山野舟子的悠闲生活:迟月丽江边,迢迢岸影牵.横空百丈度,欺乃数程传.橡栗终年足,鱼虾近水鲜.晚来沽浊酒,随意卧云烟.总体说来,北海集不仅标志着八旗精英人士于入关之初所达到的汉文化高度,更透露出第一代满族诗人初入中原的特殊心态.这位“第一 “诗人所经历的不仅仅是个人生活上的巨大变化,更是满族社会在短短数十年内由于现实需要而必然经历的生活变迁和由此而来的文化冲击.当然,作家作品美名的传扬,不仅由其创作的质量决定,也和它能否获得文坛中人的传播STUDIESOFETHNICLITERATURE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