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关系型贷款、互助边界与资金互助组织信用风险抑制 陈东平 张雷 南京农业大学 摘 要： 资金互助组织在信贷技术上主要表现为关系型贷款, 在信贷契约治理特征上主要表现为以地缘、业缘关系等社会规范为基础的关系型治理。同时, 资金互助边界越大, 资金互助组织信用风险越高。对此, 可以通过限定资金互助组织互助地域边界、提高普通社员入股比例等手段来抑制资金互助信用风险。关键词： 资金互助组织; 关系型贷款; 关系型治理; 互助边界; 信用风险; 作者简介：陈东平, 南京农业大学金融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管理学博士, 主要研究方向:农村金融;作者简介：张雷, 南京农业大学金融学院博士研究生, 主要研究方
2、向:农村金融;基金：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合作社内农户信用合作契约达成及治理结构选择” (71673138)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农民资金互助组织演化过程中风险累计的识别与抑制研究” (71273138) 一、引言自 2006 年我国实施农村金融体制改革以来, 以农村资金互助社 (以下简称资金互助组织) 、村镇银行为代表的新型农村金融机构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试点推广。然而, 伴随着互助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 资金互助组织出现的“跑路、非法吸储”等金融风险也不断受到学术界和政策部门诟病。究其原因, 现有研究多从制度构建、成员特征以及要素稀缺性等层面来予以解读。从制度构建层面来看, 政策性设计的缺陷
3、、制度变迁的强制性推动以及与农村经济发展的内在需求不相符是我国农村合作金融制度异化的重要原因。1同时, 合作金融组织在实践过程中出现异化, 是风险分担机制下政府管制不合理、扶持政策缺失以及商业化驱动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2从成员特征来看, 成员异质性增大是资金互助组织内部治理逐渐偏离“民主治理”的关键因素。3同时, 资金互助组织内部社员异质性结构突出, 导致资金互助组织的治理结构扭曲, 进而对其绩效产生了影响;4从要素稀缺角度来看, 经典互助模式中的“一人一票、同票同权”等治理机制与资金互助组织现实治理机制不匹配的重要原因在于, 核心社员与普通社员在要素重构成本上的差异性。5更进一步的, 发起
4、人投入的组织成本和专有性资源, 使得发起人显著异质于普通社员而处于强谈判地位, 也会导致“发起人控制”异化风险的发生。6为了抑制资金互助组织在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异化趋势, 降低由此带来的金融风险, 学术界主要从制度设计层面提出思考。一方面, 政府部门要承认资金互助组织制度变更的必然性, 并从制度设计上建立有针对性的制衡机制。3另外一方面, 资金互助组织异质性的成员结构可能来源于农村圈层结构改变的社会变迁过程, 对此政府部门应该着眼于如何缩小核心社员和普通社员之间的异质性。5再者, 对于以资金互助社为代表的成员主导型金融组织, 要解决净借款者主导和管理者控制等治理问题, 必须要从健全内部制度和改进
5、外部支持两个方面来完善。78更进一步的, 对于组织内部成员过度异质问题, 可以通过建立共同纽带, 提高外部资金支持和外部资源供给来解决。6最后, 也有学者提出要采取适度控制贷款利率、激励措施相容以及加强信贷风险控制等措施。4以上研究, 为本文的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 已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 从金融风险管理理论的视角来看, 资金互助组织运营风险的产生, 不仅在于由治理机制异化所导致的操作风险, 而且也包括在资金互助过程中产生的信用风险, 已有文献对信用风险研究有待完善;其次, 资金互助组织是以地缘、业缘以及血缘关系为基础成立的互助性组织, 9这种地缘、业缘以及血缘关系在防控社员信用风
6、险时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现有研究仍然匮乏;最后, 从信贷技术视角来看, 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订立的资金互助契约属于何种信贷技术, 而这种信贷技术对社员信用风险治理的有效边界是什么, 现有研究也未能给出答案。而这些不足正是本文研究的重点所在。二、分析框架与研究假说(一) 资金互助信贷技术特征关系型贷款依据于借款者信息类型的不同, 可以将信贷技术分为交易型贷款和关系型贷款。交易型贷款主要依靠的是诸如财务报表、信用得分以及抵押品数量等硬信息, 而关系贷款主要依靠个人品行、信誉等具有人格化特征, 很难被第三方证实的软信息。10从契约经济学的角度来看, 关系型贷款既是隐性契约, 也是关系型合约。11由于关
7、系型合约达成所依靠的信息很难进行量化, 且不能够被第三方 (如法庭) 所证实, 因此关系型合约的治理主要依靠社会规范、习俗、道德或声誉等非正式制度来实施约束。与此相对应的交易型贷款属于一种正式合约。交易型贷款拥有可以被第三方验证的硬信息, 因此交易型贷款可以利用正式制度 (如法律) 来进行规则型治理。资金互助组织的社员多为处于同一地域或社区的农户, 相互之间拥有一定的地缘、业缘以及血缘关系。9同时, 由于多数社员缺乏财务报表、信用评级以及合规抵押品等可以被第三方所实证的硬信息, 因此资金互助组织在开展资金互助业务时, 也往往是通过社员之间信誉、人品等软信息实施社员互保的形式来发放互助资金。具体
8、来看, 绝大部分资金互助组织在与社员签订借款协议时, 往往并不需要社员提供抵押物。社员也无法提供能够被第三方处置的合规抵押品。由此, 本文得出假设 1: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签订的资金互助合约主要为关系型贷款。(二) 关系型贷款的契约治理特征关系型治理关系型治理主要指的是交易双方或团体依靠固定主体之间长期的交易关系、社会规范等非正式制度来实行自我治理。12与关系型治理相对应的是规则型治理, 其主要以能够被第三方所验证的硬信息为基础, 由法庭等第三方基于正式制度来实施治理。关系型治理存在于关系型 (隐性) 契约中。13同时, 由于规则型治理要求信息能被第三方所证实, 加之产生的交易费用高, 使得关系
9、型合约很难通过规则型治理来实现契约治理的有效性。14更进一步的, 也有学者指出基于社会规范等非正式制度来实施的关系型治理是关系型契约有效性的基础。15最后, 在约束效力上, 交易型贷款对于借款者道德风险的抑制要远远高于关系型贷款。资金互助组织由于在与社员签订资金互助协议时, 主要依靠的是社员的个人品行、声誉等软信息, 因此资金互助组织很难通过规则型治理来抑制社员的信用风险。同时, 加上社员之间具有一定的地缘、业缘甚至血缘关系, 使得资金互助组织可以依靠声誉、社会规范等非正式制度来实施关系型治理。更进一步的, 即使资金互助组织希望通过法律等正式制度来实行规则型治理, 但是由于外部执行需要较高的诉
10、讼费用, 16使得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之间达成的信贷契约也很难采用规则型治理来实施约束。由此, 本文得出假设 2: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签订的资金互助合约主要依靠关系型治理来实施信贷契约治理。(三) 关系型治理有效边界与信用风险防范关系型治理依据于执行对象可以分为个人执行和社区执行两种, 其中个人执行主要依靠缔约双方长期和频繁的交易关系所形成的声誉来实施惩罚, 社区执行主要指当缔约双方缺乏长期频繁交易时, 可以通过具有共同利益倾向的团体其他成员中断与违约成员的未来交易等行为来实施社区惩罚。15虽然基于关系型合约的关系型治理能够起到抑制资金互助组织社员信用风险的作用, 但是这种治理的有效性会随着组织治
11、理边界的不断扩大而降低。有学者在研究公共治理时发现, 利用组织内部信息和社会规范来实施关系型治理的团体规模存在上限。17从治理成本的视角认为, 以关系型治理为基础的团体组织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 其组织运行边际成本也会增加, 进而导致关系型治理的低效。18更进一步的, 由于关系型治理主要以团体的经济活动或情感活动为纽带, 但是随着团体边界规模的逐步扩大, 经济活动或情感活动的联结强度也会逐步削弱, 进而影响了关系型治理的有效性。19由于单个社员与资金互助组织之间交易行为并不频繁, 因此个人执行难以对社员信用风险进行有效抑制。同时, 资金互助组织作为社区型组织, 其组织成员是资金互助组织的共同所有
12、者, 当参与资金互助组织的社员一方违约时, 必然会损害其他社员的利益。因此, 作为资金互助组织的其他成员将会通过社区执行来对违约社员实施惩罚。更进一步的, 随着互助治理边界的扩大, 会限制其他社员获取到违约社员违约信息的概率, 进而限制社区执行的有效性。同时, 随着组织边界的不断扩大, 社员之间的经济活动以及情感纽带联结强度也会削弱, 同样也会使得关系型治理下的社区执行有效性降低, 进而导致社员信用风险增加。20由此, 本文得出假设 3:资金互助边界越大, 关系型治理有效性越低, 进而导致社员信用风险增大。三、模型构建与数据来源(一) 模型构建与变量选取本文借鉴 Dixit 的分析思路, 建立
13、如下回归模型来分析资金互助边界对资金互助信用风险的影响:其中, CR 衡量资金互助信用风险, D 表示资金互助边界, X 表示控制变量, 包括借贷规模、交易频率以及利益相关程度等。i=1, 2, 3表示第 i 个社员。1. 资金互助信用风险 (CR) 。资金互助信用风险主要是指社员贷款违约 (或逾期) 对资金互助组织造成的损失。因此, 本文从微观社员层面选取社员在资金互助组织贷款有无违约 (或逾期) 来客观反映资金互助信用风险。2. 资金互助边界 (D) 。互助组织的互助边界主要包括互助金规模、参与互助社员人数等。资金互助组织是以社会规范等非正式制度为基础, 资金互助地域范围对于关系型治理的有
14、效性影响更为显著, 20因此本文选取社员与资金互助组织所在地距离作为衡量资金互助边界的代理变量。3. 控制变量 (X) 。参考学者对借款人贷款数额越大, 借款人违约动机越强的判断, 21本文选取 (X1) 借贷规模作为控制变量之一。同时, 利率 (X 2) 、交易频率 (X 3) 、利益相关度 (X4) 以及资金用途 (X5) 也会影响关系型治理的有效性, 1920由此本文将其作为借款特征控制变量。在此基础上, 本文将借款人的性别 (X6) 及年龄 (X7) 作为借款人个人特征控制变量。(二) 数据来源及样本选取本文以江苏省滨海县 A 资金互助社为研究对象, 研究数据来源于该社 2012 年
15、1月至 2015 年 9 月的社员存取款流水数据。截止到 2015 年 9 月, A 资金互助社拥有普通社员 2860 名, 核心社员 10 人。参与资金互助社成员覆盖以 A 资金互助社所在镇为中心的周边 42 个行政村。A 资金互助社拥有股金 288.58 万元, 其中核心社员每人入股 26 万元, 其收益方式为工资加股金分红, 普通社员每人入股 0.01 万元, 其收益方式为股金分红加资金占用费。基于 A 资金互助社的存取款数据, 结合上文研究假说, 本文选取以下变量和指标, 如表 1。表 1 变量名称、定义及预期方向 下载原表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一) 样本描述性分析1. 资金互助信贷技
16、术统计分析。2012 年 1 月至 2015 年 9 月期间, A 资金互助社发生社员到期借款业务 2464 笔, 累计放出信用互助资金 8227.74 万元。参考 Berger 等对信贷技术的界定, 本文将依靠社员个人特征、声誉等软信息的借款视为关系型贷款, 要求社员提供抵押等硬信息的贷款视为交易型贷款。具体情况如表 2。表 2 A 资金互助社信贷技术分类 (2012 年 1 月-2015 年 9 月) 下载原表 由表 2 可知, 从信贷技术分类上来看, A 资金互助社在 2012 年 1 月至 2015 年9 月期间发生关系型贷款 2414 笔, 占总贷款笔数的 97.97%, 发生交易型
17、贷款50 笔, 占比 2.03%。同时, 从发生借款的累计借款规模上来看, 属于关系型贷款的资金规模为 7940.74 万元, 占累计借款总额的 96.51%。由此, 验证本文第一个假说, 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签订的互助合约主要属于关系型贷款。2. 资金互助契约治理类型统计分析。在 A 资金互助社 2012 年 1 月至 2015 年 9 月发生的 2464 笔到期贷款业务中, 发生逾期业务 147 笔, 占累计借款业务总数的 5.96%, 累计逾期金额为 309.36 万元, 占累计借款规模的 3.76%。在发生逾期的 147 笔借款中, 只有 23 笔借款业务 A 资金互助社采取了法律诉讼的
18、方式来进行借款的催收, 仅占逾期总笔数的15.65%。具体情况如表 3。表 3 A 资金互助社契约治理特征 (2012 年 1 月-2015 年 9 月) 下载原表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 由于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之间的借款主要是关系型贷款导致资金互助组织很难通过规则性治理来提高资金互助契约的有效性。同时, 从逾期借款的借款规模来看, 采取规则型治理的平均借款为 5.35 万元, 要远远高于采取关系型治理的平均借款规模 1.50 万元。由此可以看出, 规则性治理的高成本性与平均借款规模偏小的不匹配也是导致资金互助组织难以采取规则型治理的关键因素。由此, 验证本文第二个假说, 即资金互助组织与社员签
19、订的互助契约主要依靠关系型治理。(二) 样本实证性分析基于 A 资金互助社 2012 年 1 月至 2015 年 9 月 2464 笔到期借款业务, 仅保留单个社员重复借款中额度最大的借款记录, 本文获得 A 资金互助社在此期间 1937名社员的借款数据。同时, 通过 2012 年 1 月至 2015 年 9 月 A 资金互助社发生的 4877 笔到期存款业务, 本文获得 1937 名社员在此期间与 A 资金互助社的交易频率数据。具体描述性分析如表 4。由表 4 可以看出, 社员与资金互助组织的利益相关度变量并不具有差异性, 主要原因是参与资金借款业务的社员均为普通社员, 且普通社员的入社股金
20、均为0.01 万元/人。由此, 本文排除利益相关度变量对信用风险产生影响的可能性。表 4 解释变量描述性统计 下载原表 为了更好地分析作用于资金互助信用风险的关键因素, 本文基于 STATA10.0 软件使用 VIF 检验排除自变量之间的多重共线性。在对模型结果进行 White 检验之后, 发现模型存在异方差, 采用加权最小二乘法 (WLS) 消除异方差后, 最终回归结果见表 5。由以上回归结果可以看出, 首先, 互助边界在 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检验, 且作用方向符合预期, 这说明资金互助组织在信用风险防范上主要依靠地缘、业缘以及血缘等关系来实施关系型治理, 但是这个这种关系会随着社员地域范
21、围的不断扩大而削弱, 进而导致资金互助信用风险的提升;同时, 从借款规模上来看, 借款规模越高, 资金互助信用风险越大, 且通过 1%的显著性水平。这表明社员借贷规模越大, 基于地缘、业缘关系等社会规范的约束力会下降;其次, 利率水平对信用风险的影响, 在 5%显著性水平呈现负向影响, 这与假设预期相反。可能的原因在于, 一方面社员借款利率总体差异性不大, 标准差只有 0.941, 另外一方面社员借贷利率与借贷规模存在一定的相关性, 社员借贷规模越大, 利率有一定的减少, 进而导致利率水平与资金互助信用风险呈现负向关系;最后, 交易频率与资金用途分别在 10%和 5%的显著性水平下与资金互助信
22、用风险呈现负向关系。这表明资金用于农业生产能够提高社员收入能力使资金互助借款的按时归还概率大大增加。社员与资金互助社交易频率越高, 社员违约概率越低, 这说明长期的交易关系能够降低两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 同时也可以通过长期交易产生的声誉来抑制社员策略性违约动机。表 5 信用风险与互助边界关系回归结果 下载原表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一) 研究结论研究结果表明:首先, 基于地缘、业缘以及血缘关系开展的资金互助组织在信贷技术上主要采用的是关系型贷款, 在契约特征上也表现出关系型治理的特征;其次, 对于社员逾期借款, 资金互助组织主要依靠社会规范、声誉等关系型治理机制来实施惩罚, 很少通过法律诉讼
23、等规则型治理来实施;最后, 通过实证分析验证了资金互助边界越大, 资金互助组织信用风险越高的假说。这说明互助边界的过大使得资金互助组织能够有效运行的地缘、业缘以及血缘等社会资本以及社会规范的约束力下降, 进而导致关系型贷款信用风险的上升。(二) 政策建议基于以上研究结论, 资金互助组织的信用风险防控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首先, 进一步明确资金互助的地域边界, 禁止资金互助组织跨区域实施资金互助活动。具体来看, 要通过采用信息化手段加强互助资金流向的监督, 同时严格限定可以参与资金互助的社员资格, 避免跨地区农户参与资金互助;其次, 提高普通社员入股规模, 强化社员利益相关度。关系型治理能否有
24、效运行的关键在于社员之间是否具有紧密的共同利益, 因此可以通过提高普通社员入股规模, 激励其他社员对违约社员实施社区惩罚;最后, 遏制大额借款业务的比重。与规则型治理相比, 关系型治理约束力有限, 社员借款规模越大, 策略性违约动机越强。因此, 要通过遏制大额借款业务的发生来进一步降低社员信用风险的爆发。参考文献1毋俊芝, 安建平.试论我国农村合作金融制度的异化J.农业经济问题, 2008 (2) :18-21. 2金瓯.合作金融的异化基于温州农村资金互助社的调研J.中国集体经济, 2013 (20) :23-29. 3陈东平, 任芃兴.成员异质性与农村资金互助组织非“民主治理”以苏北地区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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