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本家纹的意与形 任小红 钱磊 广州美术学院 摘 要： 目的 旨在通过对家纹形意表达的研究, 管窥日本设计传统。方法 通过对日本家纹作品从符号学和图形设计角度进行分析, 探究其造型方法与内涵语义, 呈现出日本家纹是如何透过视觉符号从题材、意义再到基本形态的创作, 来完成塑造美感、传达意义、识别差异的任务。结论 作为具日本代表性的典型符号系统, 其形与意的设计表达, 对今天的视觉图形设计特别是标志创作, 实有启发。关键词： 日本家纹; 符号学; 图形设计; 题材; 意义; 基本形态; 作者简介：任小红 (1972) , 女, 陕西人, 广州美术学院副教授, 主要研究方向为字体设计、视觉传达设计。
2、作者简介：钱磊 (1973) , 男, 江西人, 广州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主要研究方向为艺术设计学理论和创意与传播。收稿日期：2017-07-31The Meanings and Forms of Japanese KamonREN Xiao-hong QIAN Lei Guangzhou Academy of Fine Arts; Abstract： It aims to study Japanese kamon and design system.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Japanese family pattern works from the sem
3、iotic perspective and graphic design, it explores the modeling method and connotation, showing the theme, meaning to the basic form creation of Japanese kamon through visual symbols, to complete the shape aesthetic, convey meaning, and finish recognition difference. As a typical Japanese symbolic sy
4、stem, the design expression of form and meaning are enlightening for todays visual graphic design, especially logo creation.Keyword： Japanese kamon; semiotics; graphic design; elements; meaning; basic form; Received： 2017-07-31家纹是日本独一无二的文化遗产和符号象征, 不只由于其历史悠久, 也不仅仅其被广泛应用在生活各领域;单就数量而言, 据不完全统计, 目前所能搜集到的
5、家纹总计超过两万多种, 至今仍在使用的还有一万多个;如此庞大的符号资源宝库, 是滋养日本平面设计的丰富宝藏, 对之从设计的角度展开研究和介绍, 使人可管窥日本平面设计的传统、理念和风格;也作他山之石, 启迪中国设计如何更好地整理和应用自身同样悠久的传统元素与符号。从索绪尔的符号学角度来说, 一个符号可分为能指和所指两个层面, 分别是符号的形式和符号的意义;“所指/能指的结构图式构成了稳固的符号, 使这样一个符号单独存在1。”, 然而在所指概念上, 笔者认为又仍可细分为符号的载体和载体的具体形式, 前者是符号的表达, 即“用什么来指代”, 后者是符号的表现, 即“怎样去呈现”。具体到家纹这样的视
6、觉图形符号, 也就涉及到题材、内涵与形态 3 个方面;本文正是以这 3 点为立足, 对日本家纹从设计本体上展开研究, 探讨其如何透过视觉图形的创作来传达意义、识别差异和塑造美感。1 题材人类传统的设计主要从自然取材, 与现代设计偏于抽象构成的表现大异其趣。日本家纹的题材以植物为首选, 除松梅竹菊之外, 还有桐、橘、樱、葵、枫、杉、堇, 及桔梗、棕榈、芦苇、朝颜 (牵牛花) 、稻穗等。为何家纹多为植物?笔者以为原因很多:首先家纹脱胎于纹样, 织物注重面的装饰, 枝叶蔓生的植物提供了合适造型;且日本织物深受中国古代唐草纹、缠枝纹等影响。其二日本气候四季分明, 植物种类丰富为创作提供资源。其三东方文
7、化以物比兴, 日本国民性格又有“物哀”, 诸多日本传统艺术形式都会寄情于植物。其四从宗教信仰看, 无论是主张“万物通灵”的原生神道教, 还是外来而后盛行宣扬“拈花微笑”的禅宗佛学, 植物都是明性传道的载体。最后, 植物相对静止, 易被观察、记录和再现凡此种种都合理地让植物成为家纹首选题材。但更重要的是, 繁复优雅的植物纹符合贵族公家的审美情趣, 从皇族到历史上有影响力的人物其家纹多是植物纹, 比如天皇的菊纹和桐纹、源氏家族的笹竜胆纹、织田信长的木瓜纹、德川家族的葵纹再通过赏赠分封, 比如丰臣秀吉获赐桐纹, 将此偏好向社会辐射。高贵权威植物纹的先发无疑为后来整个日本家纹的选择取向作了引导和示范。
8、这正是社会权力关系对艺术美感的决定性作用, 某些视觉元素会因某个阶层某类人群的选择, 最终成为大众选择。不同于日本家纹, 欧洲徽 (纹) 章的题材主要是动物形象:狮、鹰、蛇、熊、马 (独角兽) 等野兽猛禽, 刻意表现动物张牙舞爪的暴力形态, 以制造威权感和服从力, 设计手法直白简单, 写实描绘, 这是欧洲徽章的主要面貌。即使少数以植物为表现的如法国王室鸢尾花徽章, 造形也偏坚锐刚硬如冷兵器, 而非柔美的花样。其实, 日本家纹也有大量动物元素, 但都是吉祥寓意的动物如蝴蝶、白鹤、凤凰、龙、龟、蝙蝠等;又或是常见的动物如兔、雀、鸠、雁、鸡等;日本人食物海产居多, 因此虾、蟹、贝等也都成为家纹。与突
9、出威权、炫耀武力的欧洲徽章不同, 日本家纹着力展现动物亲近可爱之面, 造型优雅柔美, 甚至将动物刻画成呆萌模样, 如“脹雀”见图 1 (图 19 均摘自 ) ;体现出创作者在图形设计上的幽默感;很符合现代日本卡通动漫的“卡哇伊”风格。图 1 胀雀 Fig.1 Fat sparrow 下载原图日本皇权象征不是龙, 于是民间也可用龙 (日本汉字“竜”) 做家纹, 但受中国文化影响, 总归有所忌讳, 便更多地取龙之局部来隐晦表达, 如爪、鳞、角等, 或与龙相关的其他符号, 如雨龙、龙握球等。这又是日本家纹明显区别于西方动物徽章之处, 即善于运用动物的细节特征作指代, 如蛇目 (见图 2) 、鹰羽、鹿
10、角等, 以部分代整体, 更抽象符号化, 令观者去思考完形, 图形认知的心理卷入度更高, 体现出比一眼就明的欧洲徽章, 更超前的设计表现力。图 2 蛇目 Fig.2 Snake eye 下载原图动植物之外, 家纹扩展出广泛的题材分类:比如自然天文类的日、月、星、雷、雪;受周易卦象影响的引两纹, 以简单横或竖线段为造型;还有物品类, 以建筑、用品、钱币、玩具、器物、工具、穿戴等日常所用为家纹, 体现了平民的质朴情趣;以及文字、几何元素等, 体现了社会各个阶层对视觉符号的广泛需要和审美意识的多元需求, 不独为特定人和阶层所私有, 这正是日本家纹的社会基础。但和印度种姓制度一样, 家纹的题材实际上还是
11、具有鲜明的社会等级分层效用, 满足阶级和身份信息的表达需求, 更为隐性地将人类型化:如前所述, 传统公家朝臣家族多用“梅兰竹菊”等有精神气节的植物纹, 见图 3, 后起的武士阶层就崇尚武运与胜利, 就多选择军团扇、箭矢或箭羽等行伍之物以及方便辨别足够抽象简单的引两纹作为家纹, 见图 4, 与纤细、优雅、繁琐的植物纹相区别, 气质迥异。到江户时期市民阶层和商业社会的发展, 下层百姓町民的家纹又多是日常造物、文字等, 如“吉”或“利”等粗大醒目又具象的符号, 市井味十足, 见图 5。不同的社会阶层有其特定的意义取向和价值追求, 也就有着各异其趣的家纹题材, 呈现出古代日本社会的典型面貌。图 3 伊
12、藤俊輔藤纹 Fig.3 Vine of Itou 下载原图图 4 武田信玄 (武田菱) Fig.4 Rhombus of Takeda 下载原图图 5 丸内吉字 Fig.5 Lucky character 下载原图2 内涵符号承载和传达意义, 这是题材的选择标准。作为“护身符”, 家纹需富精神内涵, 使家族成员信服、凝聚和寄托信念, 建立共识与认同并得祖先神明护佑。因此内涵必须正面而吉祥, 甚至隐含某种神秘决定论的“内容”, 给人以精神激励和心理暗示, 这些“好彩头”有诸如:繁衍、兴旺、胜利、长寿、丰收、好运、稳固、勇敢、尚武、瑞祥、除厄等各类祈愿, 令家纹成为紧贴世俗的民间信仰。家纹的创作,
13、 会根据不同诉求选择不同的物或符号的原型, 将物质的属性引申为人的精神世界, 在主观“所指”与客观“能指”间建立内在对应, 完成家纹的信息编码。比如“蕪”, 见图 6, 多年生草本植物, 在日本古代代表“厄除”, 正月七日有煮七草粥 (蕪是其中一种) 的习俗, 以之为家纹寓意免除厄运2;又比如槌纹, 见图 7, 以攻城槌为元素, 依其功能引申为“打倒怨敌, 打出财宝”的意头3符号学强调, 每个符号都有不同语义, 是自成一体的表意系统。家纹凭着或被挖掘或被赋予或被联想的内涵, 成功塑造家的信仰;包含了反映社会风俗和日本人心理的各种现象, 成为相传至今的共同文化财产。图 6 蕪 Fig.6 Kab
14、ura 下载原图图 7 三只槌 Fig.7 Three hammers 下载原图在意义营造和传播上, 人最重要的方法就是故事与传说, 借助戏剧叙事创造代入感, 再以凝练的视觉符号固着记忆。通过家纹来记载并渲染和形象化祖先的故事和传说, 对子孙后代和领地庶民进行通俗的家族传统教育, 炫耀门第显赫与血脉正统。楠木正成一族的菊水纹, 见图 8, 相传为后醍醐天皇的赏赐, 菊花在酒杯中漂浮相映, 比喻君臣和睦共生的关系, 对楠木正成的功绩与忠诚的嘉赏。与中国皇帝御赐题字匾额相类似, 可见家纹也是古代封建管理的一种有效方式。图 8 菊水纹 Fig.8 Chrysanthemum in water 下载原
15、图为深刻表达意义, 或制造特别意义, 家纹的创作者还会在图形中藏匿某些重要细节, 创造视觉游戏让人寻找和发现:比如由两个动物构成的家纹, 细看会发现总是一张嘴一闭嘴, 原来表达了佛教“呼吸念佛”的修行之道, 见图 9;小小图形中蕴含佛法大道, 其精神和意义也由此升华, 可信度更高4。有些家纹强调玄机, 有些家纹重视数理, 通过数字变化制造细微差异并形成序列, 比如天皇家族的十六瓣八重菊纹, 比如桐纹就有五七桐、五三桐、五四桐、九七桐、七五三桐、十三七桐、十五七桐、十九九桐等, 就像为每个家纹设定了独一无二的序列号一样;这些隐于视觉中的数字, 最开始或是出于区分形式之目的, 但最后却强烈地与地位
16、等级差别的象征紧密联系。图 9 中 (6 内二只雁金 Fig.9 Middle circle and two wild geese 下载原图还有些数字更为神秘, 自带心理暗示;比如“九字格子纹”, 横五纵四共 9 条线垂直交织图案, 看似再简单不过的图形, 其内却含有九字呪法 (即咒语口诀) , 根据的是东晋葛洪抱朴子描述的神仙作法仪式, 边唱九字口诀边用法器在空中横五纵四切划九回, 挡强敌消灾厄, 这是道家、阴阳师、密教僧、修验者、忍者等的护身秘法5, 于是符号的心理意义也就不只是视觉图形这么简单。透过视觉设计的手段, 为符号注入寓意内涵和特别“机关”, 营造“发现”的趣味, 并产生对对象强
17、大感召的精神力量;这样的家纹设计方法也深远影响到日本平面设计, 通过视觉语言来与传达受者讲故事、玩游戏, 从已故的福田繁雄到当下活跃的佐藤卓都是个中高手, 体现出日本设计的一脉相承。3 形态在题材、意义确定的基础上, 设计最重要的就是视觉表现, 以美的形式感来固化内容。作为视觉符号的家纹, 还要被大量应用在从建筑到衣着到用品的各个方面, 对造型有着更高要求:简单易复制, 还要承担起视觉中心功能。日本家纹主要以圆 (丸) 为基本型, 虽也有菱、方、三角等外形, 但圆形仍占显著多数, 据统计现存约两万余种日本家纹, 圆形占到 80%之多6。圆, 既中心对称又左右对称, 既具稳定感又蕴含动感, 给人
18、以均衡、饱满与平和之感, 体现了所谓“和”的精神;圆弧的柔和曲线也常让人有生命的联想;东方宗教如佛、道多用圆形符号, 有轮回之意日本家纹研究学者认为:家纹的圆体现日月星辰等神秘的天体信仰, 象征着天的广大无边和完全无欠, 体现了中国易经思想, 天圆地方, 圆形的家纹寓意着人的小宇宙与大宇宙的对应7。家纹以圆形为轮廓的造型, 不仅在思想上受到易经的影响, 在形式上也一定参考了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的形式, 比如汉代瓦当和民间的福禄寿图案。但日本不止拿来所用, 还发展延伸构建起自己的图形谱系, 传承至今, 圆已成为日本国家和文化的代表。对视觉符号的坚持, 最形象体现了一个国家文脉从传统到现代的统一与传承
19、, 让这个岛国自号“大和民族”的假想得到表达和传递, 也形象地诠释出何谓整体圆融的“东方哲学”。作为文化的有形载体, 视觉符号不仅令内隐柔性的文化得以明晰外显, 反过来也会对文化及其作为文化主体的人的思想心理产生形塑的反制影响, 可见其对一个国家和文化的重要性。家纹制作法8见图 10 (图片摘自唐草模样无双广益纹章复印本) 。图 1 0 家纹制作法 Fig.10 The geometric mapping of kamon 下载原图圆, 兼具点对称、轴对称与旋转对称, 圆心与圆周上各个点都等距, 以圆周、圆心、半径、角度等为模数和标尺, 可实现精确测量与等比分割, 以及图形的自由缩放而外形始终
20、一致, 圆形为家纹的几何制图法提供了完美的基础参照坐标, 在笔者看来, 这是导致或强化日本家纹以“圆”为外形模板的物理原因。家纹几何制图法是日本传统工艺, 至少于 19 世纪就已广为采用, 有利于图形的标准化复制与管理, 也使图形的设计变得更为简洁和抽象。这种清晰标准的整理方法应领先于西方, 同一时期欧洲徽章仍是绘画性的写实风格;目前尚缺乏证据说明几何制图法正式来源?但家纹经由几何制图法所形成的标准规范与清晰干净的设计语言, 使其的符号化设计和传播既有魅力又有威力。为更细致制造差异, 专事家纹绘制的职业匠人, 也发展出了各种不同形式感的圆 (称之为轮) 。根据粗细分:太轮、中轮、细轮、糹轮、毛
21、轮等;根据数量分:二重轮、三重轮, 其中内轮比外轮细又叫子持轮;并以圆为基础轮廓, 加入造型变化, 如唐草轮、芒轮、菊轮、雪轮、藤轮、竹轮等素材花样百出, 充分满足创制新家纹的需要。体现出日本设计心细缜密的思考能力, 在克制地恪守于整齐外观的大前提下, 又衍生出丰富多变个性。虽然圆是日本家纹的主要形态, 但也有方形、三角形、菱形、六边形以及少量椭圆形和少数自由形的表现形式。反观另一脉具有悠久传统的欧洲家族徽章, 单纯就外形来看难免显得无趣很多, 大多数都是单调盾形, 缺乏变化。不过外观形态只是轮廓, 图形形式感还取决于具体造型语言和表达手法, 在这方面日本家纹还有着更多精妙的设计构思技巧, 丰
22、富到需要另文专做介绍。4 结语日本家纹在方寸之间产生出丰富的造型变化, 无愧为人类视觉设计艺术的精品, 成为日本设计传统的最突出代表。然而透过形式看本质, 家纹通过对题材的选择和意义的设定以及形态的规范表达, 进行了完整的符号设计, 从而确保其强大社会传播和心理影响功能的实现。对现代图形设计来说, 无论是造型还是意义的赋予, 家纹提供了非常多的启发, 是值得反复参考的资源宝库。参考文献1谭德生.所指/能指的符号学批判:从索绪尔到解构主义J.社会科学家, 2011 (9) :150.TAN De-sheng.The Semiotic Criticism on Meaning and Sign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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