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面与立体的交融 简洁与繁复的协调川剧尘埃落定舞台美术及对秦腔舞台美术设计的启示 兰宇 西安工程大学 摘 要： 舞台美术是戏曲重要的表现内容, 从传统戏曲到现代戏曲, 舞台美术都是不可缺少的。舞台美术既是塑造人物形象、展示剧情的辅助物, 更是戏曲整体美的展现。川剧的舞台美术在中国戏曲剧种中别具一格, 体现着蜀文化的特色, 和其他剧种的舞台美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本文以尘埃落定为例, 分析其舞台美术的特殊艺术内涵, 并与秦腔戏曲舞台美术进行对比, 揭示出它的艺术独质和对秦腔舞台美术的启示。关键词： 川剧; 舞台美术; 秦腔; 作者简介：兰宇, 西安工程大学教授。基金：2016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西部
2、项目“秦腔舞台美术与秦腔文学化表现关系研究” (项目编号:16XZW024) ) 阶段性研究成果在还未看川剧尘埃落定之前, 就听到有人对它评价很高。生活中往往有这样的经验, 再好的事情不要先说, 说了之后, 人往往会以更高的心理期待去看待, 而经历之后不一定感觉很好, 就对印象中的期待大打折扣, 产生巨大的落差。2016 年 10 月中下旬在西安举办的全国第十一届戏剧艺术节上, 笔者观看了川剧尘埃落定之后, 并没有产生上述不好的感觉, 而是觉得人们的评价是正确、中肯的。川剧演员们高超的演技高亢嘹亮、美妙幽婉的唱腔深深打动了观众。而笔者感到这台川剧更为华美不俗、亮眼迷人的看点则是服装的设计, 还
3、有简洁干净、爽朗凝练、不同凡俗的舞台美术设计。看川剧尘埃落定给笔者总的感觉, 就像看四川康巴地区藏族生活的风俗画一般, 艺术感觉极其强烈。尘埃落定改编自四川著名作家阿来的同名小说尘埃落定, 该小说写作于 1994 年, 出版于 1998 年, 2000 年获得全国最高文学奖“茅盾文学奖” (第五届) 。小说描写了四川藏族地区康巴一个土司家族所生的傻儿子 (二少爷) 的种种经历, 这个傻儿子是老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所生的孩子, 正因为他是父母在醉酒和清醒状态下所生孩子, 身上充满了痴傻和聪明并存的双重性格与生命特征, 所以他既是一个“错误”, 更是一个“杰作”。这个人人都认为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人,
4、 却常常表现出超时代的预感和举止, 常常说出奇言惊语, 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他成为土司制度兴衰的见证人, 作品通过这个似傻似聪的人物, 展现了独特的藏族文化、风俗以及土司制度的秩序、混乱、神秘、残酷、荒诞等特征。由于同名小说作品深厚扎实的艺术基础, 所以被改编出的戏曲作品也很成功, 再加上川剧演员们精湛的艺术表演, 所以在演出中不断获得掌声和喝彩声, 这和它所独具的艺术魅力是分不开的。单就本场戏在舞台美术方面所取得的不凡成就, 可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一、舞台美术设计的简洁性特征笔者曾经在成都看过川剧变脸的专场表演, 堪称为中国地方戏的一绝, 这次看尘埃落定首先给人以戏曲表演的灵动性和舞台美术设
5、计的洁净、洗练的感觉。著名戏剧史学家、理论家周贻白先生曾说:中国戏曲舞台美术的设置应该尊崇几个方面, “第一, 不能妨碍角色们的上下场;第二, 不能和演员们的动作有矛盾;第三, 不能使空间与时间有所冲突;第四, 不能使舞台布景超过剧情”。上海戏剧学院前院长、戏剧理论家胡妙胜先生也有类似的观点:“艺术表现要求精炼、以少胜多, 尽可能除去一切可有可无的成分。”尘埃落定舞台美术设计简洁性的表现正好应和了周先生所说的“不超过剧情”和胡先生所说的“精炼、以少胜多”的主张。在全剧中, 具有独立单元意义的舞台美术造型共有八组, 最典型的是戏剧最后一场, 当红汉人 (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 打到了土司官寨, 傻
6、子和他相爱的人最漂亮的女奴卓玛再次相遇, 这时舞台背景呈现的是远处白雪皑皑连绵起伏的山脉, 雪山上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湛蓝的天空, 天空中漂浮着朵朵干净的白云, 天空下是人们生息的大地, 大地上生长着绿茵茵的青草和各色美丽迷人的花卉这个画面非常的简洁、纯净, 看到这样的画面, 使人的心灵和肺腑仿佛被山间清澈的溪水和雪山上留下来的纯净雪水洗涤了似的, 人的心灵马上为之沉静下来。再加上剧中人物嘹亮的唱腔和舞台上精湛的表演, 尘埃落定又在美丽而静谧中显出非凡的活力。看到这样的戏曲舞台美术效果, 让观众会油然生发“动人春色不须多”“会心只需两三枝”的审美感受。高层次的戏曲艺术不是景物的生硬、死板堆积, 而
7、是巧妙、灵动的有机点缀。土司家族中曾经充满了险恶的权力角逐的凶险气氛, 当红汉人打来时, 农奴们有了几千年从未有过的翻身做主人的喜悦, 他们的生活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自信, 于是, 卓玛鼓励傻子参加红汉人的队伍, 和红汉人一起闹革命。傻子接受了他心爱的女人的建议, 他要烧掉和摧毁土司的官寨, 他要和卓玛过上新的生活, 不再为争权夺利而互相算计或者防备种种伤害。这样的舞台美术设计, 是和剧情发展处于和谐位置上的, 不是喧宾夺主的, 不影响剧情的发展, 是剧情发展和主题表现的辅助设置。正如法国戏剧家翁托南阿铎所说的, “我们要相信, 剧场能给生命新的意义”。尘埃落定的舞台美术正是蕴含了在旧世界无
8、法生存的农奴及被土司贵族阶层排斥和侵害的弱者在新社会获得了新的生命、新的希望的深刻寓意, 具有了戏剧的象征的意义。二、舞台美术的独立性特征在尘埃落定中, 立体性的舞台美术设计及造型是很多的, 首先是高大森严的官寨楼群造型, 这些是通过布景绘画设计出来的, 在平面中显示着立体的效应;其次是远处的高山和高山上的蓝天造型, 还有藏族宗庙的造型等。这样的舞台美术造型在剧情中多次出现, 是为烘托出戏剧所表现的大的环境氛围, 首先人物都是在官寨中或官寨周围活动的, 有的事件是在官寨中发生的, 有的是在官寨外面发生的, 比如土司家内部有两次大的议事活动, 还有傻子在家中主事, 都使用的是立体造型舞美设置,
9、展示了藏族土司官寨建筑的外部特征金黄色的围墙, 高低、参差错落的塔式城堡建筑, 彰显的是高大、坚固、神秘的氛围;而土司官寨内部设置则展示了豪奢、富贵、华丽的风格, 这些都显示出官寨的气派、排场和不同凡俗, 也体现了四川藏族土司官寨典型的建筑风格, 也表现了四川藏族土司家庭内部的结构特征。土司家族的第一次议事是围绕着来年种鸦片还是种粮食展开的, 在这样的氛围中, 戏剧客观地展示了土司家庭内部的厅堂设置与布局, 家庭内部造型简洁、规整, 既显示官家的豪华、奢侈的气派, 又显示其戏剧表现的整齐、规范、有条不紊。人物们活动场景的背景造型是几副华丽、贵重的屏风, 由鲜亮的红色、金黄色、蓝色构成, 暖色和
10、冷色色调交融, 而以暖色调为主, 这些颜色都很正, 显得很高贵但是并不高雅, 只是体现出土豪的格调。屏风总共有五块, 左右两边各一块, 屏风的图案设计为牡丹花装饰主调, 牡丹花上面是万字型图案, 寓意为富贵绵长, 以富贵为中心寓意, 但是俗气毕现;中间并列的三副相连屏风, 造型图案是牡丹、莲花和菊花的组合融合图案, 最中间的莲花屏风上还坐着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小孩的图像, 这样的图案组合表面看上去显得璀璨、绚烂、华美, 创造了家庭的温馨、富贵气氛, 但实际上, 从家族发生的一系列矛盾、甚至有关土司的继承权问题、老土司纳妾问题、大少爷觊觎二少爷的贴身女奴问题等等, 都因这样舞美的设置, 而显示出强烈
11、的反讽意味。其颜色、图案、花型, 都具有藏族和四川巴蜀文化的独特气息与风格特征。尘埃落定这样的舞台美术设置, 是独具匠心的, 就像俄国戏剧民俗家彼得鲍加达列耶夫所认为的那样, 舞台完全改变了舞台上的物体和形体本身, 赋予它们一种压倒一切的意指力量。这是它们在正常的社会功能中所缺乏的, 至少是不明显的, 所以, 舞台上的布景都是有记号作用的, 而且“舞台上起着戏剧记号作用的东西, 在戏剧进程中可以获得它们在现实生活中所没有的独特的面貌、性质和特征”。就戏曲舞台美术设计的类似问题, 胡妙胜先生也有相近的观点:“舞台上的事物具有超越自身的意指功能, 舞台确实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任何一件东西只要一放在
12、舞台上, 观众就会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它, 期待它产生意指功能, 将它视为意指另一种东西的记号。”但是, 无论是在官寨的内部还是外部, 在高大、豪奢、富贵的表象下, 土司家族却充满了争权夺利、相互挤兑、谋算、剑拔弩张的斗争气氛, 让人担忧, 甚至胆颤。同时, 由于老土司以及长子对农奴和小土司们的欺压、剥夺、杀伐等等, 积蓄了很多的仇恨和怨怒, 随时要遭遇的报复犹如定时炸弹般, 埋伏在官寨的里里外外。这种人为的舞美设置, 为戏剧斗争和矛盾情节的展开, 创造了张力结构, 显示了戏剧艺术的深厚内涵。戏剧表演是活的, 舞台美术设置是死的, 但是在剧情表演中, 舞台美术要和剧情同步发展, 所以它这个时候应该
13、是活的, 所以美学家王朝闻先生主张, 戏剧舞台美术应该“把死的舞台变成活的环境”, “艺术形象的创造, 不能离开事物互相联系互相影响的法则。基于演员的努力, 在观众的感受中把可见的东西与不可见的东西联系起来, 使有限的形象具备生活的和思想的广阔而丰富的内容。而这种联系不是演员可以单独完成的, 这种联系要依靠关系的合作。”尘埃落定舞台美术设计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通过布景设置, 把死的舞台变成了活的环境, 而且也通过演员和观众的“合作”, 出色地完成了舞台上的表演, 使剧情和主题深入人心。三、特殊整体景观的设置这个舞台美术的设置, 主要是为戏剧故事烘托氛围, 一是表达国民党政府与土司勾结的主题;
14、二是表达傻子和卓玛的不幸经历和遭遇的主题。在戏剧的第二场, 国民党特派员送来罂粟花种子, 让土司代种鸦片, 以换金子诱惑土司, 这场戏的布景除了远处的高山、蓝天、寺庙外, 大片背景则是美丽迷人的罂粟花原野, 这种舞美设置是平面中的立体效果图。罂粟花的背景设置从自然的角度讲, 是纯美的风光展现, 但是当它与金钱、毒品等现实用途结合时, 罂粟花作为自然美景的意义也就消失了, 代之而来的是邪恶的内涵。尘埃落定在背景设置中大面积使用与社会观念相违背的布景, 是为特殊的剧情服务的,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置。罂粟花是暖色调的, 其花色、花瓣造型, 从纯自然的角度看, 是形式美的集中体现, 但是它在生活中是很少
15、见的, 对于很多观众来说, 它是一种相对陌生的自然景观。这种舞美设置, 主要是为表现特殊的局部主题服务的, 表达国民党政府与土司勾结为害百姓的主题, 所以, 在表面的美丽、温馨、暖意画面中, 隐含着对邪恶勾当的揭示。在尘埃落定的其他场合, 有几个情节是傻子和他心爱的美丽的女奴卓玛在一起的舞美布景设置, 黑色的夜晚, 官寨四周蓝色的灯光, 营造出阴森、凄冷的画面感, 在这样的环境中, 傻子和卓玛在谈着心事, 傻子爱着卓玛, 卓玛教傻子装傻以保护自己。这两个角色在家族中是被排斥的对象, 所以他们处处小心谨慎, 说话做人都得掩饰、隐忍, 他们出现的场景这种冷色调设置, 是和他们的身份处境相融合的,
16、这种舞美的设计也和整部作品舞美的设置风格一致。后来卓玛被罚为做苦工的女奴, 都在这舞美的设置中暗示出来。但是卓玛是善良正直的也是坚强的, 她最终熬到了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对四川藏族地区的解放, 翻身成为自由人。这种冷色调的舞美景观设置, 强调了剧情的特殊内容, 丰富了戏剧的内涵, 为戏剧的深厚度、厚重度做了奠基。梅兰芳先生说得好, 舞台“布景对表演是起了烘托的作用的, 但一般的使用布景, 或者堆砌过多, 反而会缩小表演区域, 影响动作的发挥, 更影响整个剧情的和谐发展”。剧情中还有专门为受奴役的奴隶们设置的场景, 比如奴隶们做工的野外景致, 雪山、经幡、寺庙、远山、荒野、隆达、风马旗等等, 特别
17、是经幡上悬挂的那些风马旗随风而舞, 五色缤纷红、黄、蓝、白、绿交融, 风马旗每被吹动一次, 仿佛都向神灵祈祷了一次, 向神灵祈求护佑人间, 让人们少受苦难, 给天下多降吉祥。正如哲人所说幸福是人们自己用双手争得的, 不是上天赐予的。所以, 农奴们迎来解放翻身成为自由人, 不是祈祷的结果, 而是共产党领导劳苦大众斗争闹革命的结果。杜颖陶说:“舞台装饰是一种极繁难的工作, 同时却也很简易。”总之, 尘埃落定整部戏舞台美术的设计是单纯、凝练、简洁、纯净、灵动的, 表现为平面与立体交融, 简单与繁复协调并用, 而于简单中蕴涵着复杂、丰富的内涵, 全剧多次出现白雪皑皑的雪山、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遥远
18、的田野等等, 给人耳目一新的印象, 表现出川剧雅致、绚烂、明艳的舞美风格, 和北方喜欢用重色度的舞美风格迥然不同。四、尘埃落定舞台美术设计经验对秦腔舞台美术的借鉴与启示在全国第十一届戏剧艺术节上, 陕西西安易俗社也展演了新编剧作易俗社, 这部戏多用写实性的舞台美术设计元素, 展示易俗社的发展历程和面貌, 基本上使用木质建筑实景, 在舞台上占了很大的空间, 这就限制了演员表演动作的发挥, 使演员的很多表演不能尽情地展开。在戏曲表演中使用实物装饰道具, 体现的是两大创作思路, 一个是借用话剧舞美设计的理念来设计戏曲舞美, 二是舞美设计趋向于现代化思维, 摈弃了传统戏曲写意化的创作思路, 这也没有什
19、么不好的。中国传统戏曲的艺术一是讲究虚实结合, 二是讲究空灵, 三是讲究以少胜多, 舞美设计包括舞台表演, 常常追求的是似与不似之间的灵活游弋, 而不追求满舞台都把实物道具堆积起来, 这样容易影响观众在看戏时想象性的发挥。上世纪 60 年代兴起于欧美的接受美学主张艺术影响让读者 (观众) 参与其中, 让他们在阅读 (观看) 艺术作品时, 以想象来完成作品中所没有表达出来的东西, 戏曲在创作中也应该遵循这个原则。所以秦腔舞台美术也应在川剧舞台美术中汲取自己需要的长处和优点来完善自身。注释(1) (1) 周贻白:中国戏曲的舞台美术, 戏剧论丛, 1957 年第 8 辑。 (2) (2) (5) 胡妙胜:演剧符号学,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年版, 第49、25 页。 (3) (3) 法翁托南阿铎:剧场及其复象, 刘俐译,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0 年版, 第 10 页。 (4) (4) 捷克彼得鲍加达列耶夫:民间戏剧符号学, 转引自胡妙胜演剧符号学附录译文,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年版, 第 313 页。 (6) (6) 王朝闻:把死舞台变成活环境, 戏剧论丛, 1958 年第 4 辑。 (7) (7) 梅兰芳:梅兰芳谈戏曲舞台美术, 上海戏剧, 1962 年第 8 期。(8) (8) 杜颖陶:舞台装饰概论, 剧学月刊, 1935 年第 4 卷第 2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