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pdf

1、一一 八 九 五 年 六 月 爱 德 华 嘉 尔 纳 特“ 喂 ， 彼 得 ， 还 看 不 见 ？ ”问 话 的 是 一 位 年 纪 满 了 四 十 的 绅 士 ， 时 候 是 一 八 五 九 年 五 月二 十 日 ， 这 绅 士 上 身 穿 了 一 件 满 是 尘 土 的 上 衣 ， 下 面 配 一 条 间 格纹 的 裤 子 ， 他 从 ! 地 驿 站 里 走 出 来 ， 立 在 低 的 台 阶 上 ， 头 上 没 有戴 帽 子 。 他 是 在 对 他 的 仆 人 讲 话 ， 那 是 一 个 矮 胖 的 年 青 人 ， 下 颔长 了 些 ， 略 带 白 色 的 汗 毛 ， 一 对 小 眼 睛

2、 没 有 一 点 光 芒 。这 仆 人 ， 他 身 上 的 一 切 他 耳 朵 上 的 那 只 蓝 宝 石 耳 环 ， 他的 颜 色 不 匀 的 擦 了 油 的 头 发 ， 以 及 他 的 文 雅 的 举 止 都 显 出 来他 是 一 个 属 于 那 新 的 进 步 的 一 代 的 人 ， 他 随 意 地 向 着 大 路 那 边 望了 望 ， 便 回 答 道 ：“ 老 爷 ， 看 不 见 ， 一 点 也 看 不 见 。 ”“ 一 点 也 看 不 见 吗 ？ ” 绅 士 再 问 一 句 。“ 老 爷 ， 看 不 见 。 ” 仆 人 又 回 答 一 次 。绅 士 叹 了 一 口 气 ， 就 在 一

3、 条 小 凳 上 坐 下 来 。我 们 现 在 趁 着 绅 士 缩 着 脚 坐 在 那 里 ， 带 了 沉 思 的 样 子 望 着 四周 的 时 候 ， 把 他 向 诸 位 读 者 介 绍 一 下 。他 的 姓 名 是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基 尔 沙 诺 夫 。 他 的 产 业 就 在离 这 个 驿 站 有 十 五 维 尔 斯 特 的 地 方 ， 这 是 一 片 上 好 的 田 产 ， 有 着两 百 个 农 奴 ， 或 者 照 他 自 己 的 说 法 ， 在 他 把 地 分 了 给 农 人 ，并 且 创 办 了 田 庄 以 后 有 二 千 结 沙 吉 纳 。 他 的 父 亲 ， 一

4、 个参 加 过 一 八 一 二 年 战 役 的 将 军 ， 是 一 个 粗 野 的 人 ， 没 有 受 过 完 备的 教 育 ， 不 过 性 情 却 不 乖 张 ， 这 是 一 个 道 地 的 俄 国 人 ， 他 一 生 都消 磨 在 军 队 里 面 ， 起 初 做 旅 长 ， 后 来 升 任 师 长 ， 常 年 驻 扎 在 外“父 与 子省 ， 在 那 些 地 方 ， 靠 了 他 的 官 阶 ， 他 成 了 一 个 相 当 重 要 的 人 物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同 他 的 哥 哥 帕 威 尔 一 样 生 在 俄 国 南 部 （ 关 于帕 威 尔 ， 我 们 以 后 还 要 谈

5、 起 的 。 ） 十 四 岁 以 前 他 一 直 在 家 里 读 书 ，周 围 尽 是 些 平 庸 的 教 师 ， 不 拘 礼 节 却 又 会 谄 谀 的 副 官 以 及 所 有 普通 的 官 佐 和 参 谋 。 他 的 母 亲 是 加 利 亚 金 一 家 的 小 姐 ， 未 出 嫁 时 闺名 叫 雅 嘉 芙 ， 可 是 做 了 将 军 夫 人 以 后 便 改 称 为 雅 嘉 芙 克 丽 亚 苦慈 敏 尼 西 娜 基 尔 沙 诺 夫 ， 她 是 属 于 那 些 “ 官 派 十 足 的 长 官 太 太 ”一 类 的 女 人 。 她 戴 的 是 华 丽 的 帽 子 ， 穿 的 是 作 响 的 绸

6、衣 ， 在教 堂 里 总 是 她 抢 先 走 到 十 字 架 面 前 。 她 讲 起 话 来 声 音 很 高 ， 而 且唠 唠 叨 叨 讲 个 不 停 ， 她 还 要 她 的 孩 子 每 天 早 晨 吻 她 的 手 ， 晚 上 她照 例 给 他 们 祝 福 一 句 话 说 完 ， 她 是 尽 量 地 过 着 享 乐 的 生 活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因 为 是 一 个 将 军 的 儿 子 虽 然 他 并 没 有 丝毫 勇 武 的 表 现 ， 而 且 他 甚 至 有 被 称 为 懦 夫 的 资 格 ， 便 不得 不 学 他 的 哥 哥 帕 威 尔 的 榜 样 ， 也 去 报 了 名

7、进 军 队 服 务 ； 可 是 就在 他 得 到 委 派 的 消 息 的 那 一 天 ， 他 跌 坏 了 一 只 腿 ， 在 床 上 躺 了 两个 月 ， 好 起 来 时 他 却 成 了 一 个 跛 子 ， 那 一 点 轻 微 的 残 疾 是 一 辈 子医 治 不 好 的 了 。 他 的 父 亲 只 得 从 此 断 念 ， 让 他 去 做 文 官 。 等 他 到了 十 八 岁 父 亲 便 带 他 到 圣 彼 得 堡 去 进 大 学 。 恰 好 在 这 时 候 他 的 哥哥 又 在 禁 卫 军 里 供 职 。 父 亲 让 这 两 弟 兄 租 了 一 套 房 间 住 在 一 处 ，又 托 了 他

8、们 的 一 位 堂 舅 偶 尔 来 照 管 一 下 ， 那 是 一 个 现 任 高 等 文官 ， 名 叫 伊 里 亚 加 利 亚 金 。 以 后 父 亲 便 回 到 他 的 军 队 和 他 的 妻子 那 里 去 了 。 他 要 过 了 好 些 时 候 才 给 这 两 个 儿 子 寄 一 封 信 去 ， 大张 的 灰 色 信 纸 上 面 涂 满 了 书 记 的 粗 大 的 字 迹 。 在 信 纸 的 最 后 ， 他用 花 体 字 小 心 地 署 着 自 己 的 名 字 ： “ 彼 得 ， 基 尔 沙 诺 夫 ， 陆 军 少将 。 ” 一 八 三 五 年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在 大 学

9、 毕 了 业 ， 就 在 这 一 年基 尔 沙 诺 夫 将 军 因 为 阅 兵 成 绩 不 好 ， 被 削 除 现 职 ， 只 得 带 了 妻 子到 彼 得 堡 去 住 家 。 他 正 打 算 搬 到 塔 夫 利 奇 花 园 那 边 居 住 ， 并 且 已经 加 入 了 英 国 俱 乐 部 做 会 员 ， 可 是 他 突 然 中 风 死 了 。 雅 嘉 芙 克 丽!世 界 文 学 名 著 百 部亚 苦 慈 敏 尼 西 娜 不 久 也 跟 着 去 世 ； 她 过 不 惯 首 都 的 那 种 沉 闷 的日 子 ； 离 开 联 队 后 的 悒 郁 寡 欢 的 生 活 把 她 折 磨 死 了 。 尼

10、可 拉 彼得 洛 维 奇 爱 上 了 他 的 房 东 卜 列 玻 罗 文 斯 （ 一 个 小 官 吏 ） 的 女 儿 ，那 时 他 的 父 母 还 活 着 ， 这 件 事 情 给 他 们 添 了 不 少 的 烦 恼 。 那 是 一个 美 丽 的 ， 而 且 是 一 般 人 所 谓 “ 前 进 的 ” 女 子 。 她 喜 欢 阅 读 报 纸上 “ 科 学 ” 栏 里 的 那 些 正 经 文 章 。 他 等 着 自 己 的 丧 服 一 满 ， 便 立刻 和 她 结 了 婚 ， 并 且 辞 去 他 父 亲 生 前 给 他 谋 得 的 文 官 职 务 ， 同 他的 妻 子 马 霞 安 享 家 庭 的

11、幸 福 ， 起 初 他 们 住 在 农 林 院 附 近 的 一 所 别墅 里 ， 后 来 搬 进 城 里 一 层 精 致 的 小 楼 房 ， 那 屋 子 有 着 一 道 洁 净 的楼 梯 和 一 个 通 风 的 客 厅 ， 最 后 他 们 又 搬 到 乡 下 去 ， 就 在 那 里 定 住了 下 来 ， 不 久 生 了 一 个 儿 子 ， 阿 尔 卡 狄 。 这 对 年 青 的 夫 妇 过 得 非常 快 乐 ， 非 常 平 静 ； 他 们 很 少 有 过 一 刻 的 分 离 ； 他 们 在 一 块 儿 读书 ， 四 只 手 同 时 弹 钢 琴 ， 两 个 口 同 声 唱 一 首 歌 。 她 又

12、 种 花 养 鸡 ；他 有 时 也 出 动 打 猎 ， 和 管 理 田 产 上 的 事 务 。 在 这 中 间 阿 尔 卡 狄 在快 乐 平 静 的 环 境 中 ， 渐 渐 地 长 大 起 来 了 。 十 年 的 光 阴 像 梦 一 般 地过 去 。 一 八 四 七 年 基 尔 沙 诺 夫 的 妻 子 病 逝 。 他 差 一 点 儿 受 不 起 这个 打 击 ； 不 到 几 个 星 期 他 的 头 发 就 变 成 灰 白 了 ； 他 正 要 动 身 到 外国 去 旅 行 ， 希 望 藉 此 减 除 他 的 悲 痛 可 是 一 八 四 八 年 就 接 着 来了 。 他 只 得 回 到 乡 下 ，

13、 在 一 个 相 当 长 的 时 期 里 他 什 么 事 都 不 做 ，过 着 一 种 散 懒 的 生 活 ， 然 后 对 改 良 他 的 田 地 的 事 情 感 到 了 兴 趣 ，他 便 动 手 做 起 来 。 在 一 八 五 五 年 他 把 儿 子 送 进 大 学 ； 他 同 他 儿 子一 起 在 彼 得 堡 过 了 三 个 冬 天 ， 他 很 少 出 门 到 什 么 地 方 ， 只 是 竭 力和 阿 尔 卡 狄 的 一 班 年 青 朋 友 熟 识 。 到 第 四 年 的 冬 天 他 有 事 情 不 能够 去 彼 得 堡 ， 因 此 我 们 在 一 八 五 九 年 五 月 看 见 他 在

14、这 里 等 候 他 的儿 子 像 他 自 己 从 前 那 样 地 毕 业 回 来 ， 他 头 发 完 全 灰 白 ， 身 子仍 还 肥 壮 ， 不 过 肩 背 显 得 微 驼 罢 了 。那 仆 人 由 于 礼 节 的 关 系 ， 也 许 还 是 因 为 他 不 愿 意 老 站 在 主 人的 眼 前 ， 便 退 到 大 门 边 ， 点 燃 烟 斗 抽 起 来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父 与 子埋 下 头 ， 望 着 那 破 旧 的 台 阶 ； 一 只 带 斑 点 的 肥 鸡 安 静 地 迈 着 黄 色的 肥 腿 一 步 一 步 地 向 他 走 来 ； 一 条 肮 脏 的 猫 羞 怯

15、地 蜷 伏 在 栏 杆 上面 ， 对 他 做 出 一 种 不 高 兴 的 神 气 。 太 阳 十 分 炎 热 ， 从 驿 站 的 阴 暗的 过 道 中 送 出 一 股 热 热 的 裸 麦 面 包 的 味 道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落 进 沉 思 里 面 了 。 “ 我 的 儿 子 大 学 毕 业 生 阿 尔 卡 夏 （ 二 ） ” 这 些 字 眼 翻 来 覆 去 地 在 他 的 头 脑 中 打 转 ； 他 竭 力 要 去 想 别的 事 情 ， 可 是 这 类 思 想 又 回 转 来 了 。 他 想 起 了 亡 故 的 妻 子 他悲 戚 地 喃 喃 说 ： “ 要 是 她 活 到 现

16、 在 就 好 了 。 ” 一 只 肥 肥 的 深 蓝 色 的鸽 子 飞 到 路 中 来 ， 它 急 急 地 走 到 井 边 一 个 泥 水 壑 前 去 饮 水 。 尼 可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刚 在 望 它 ， 可 是 他 的 耳 边 已 经 响 起 了 由 远 处 驶 近的 车 轮 声 。“ 老 爷 ， 好 像 是 他 们 来 了 ， ” 仆 人 突 然 在 门 口 出 现 ， 这 样 禀 报道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跳 起 来 ， 注 意 地 去 看 大 路 。 一 轮 三 匹 马拉 的 车 子 在 前 面 出 现 了 ； 他 还 看 见 车 子 里 面 一 顶 大 学 生

17、制 帽 的 蓝带 子 ， 一 个 熟 悉 的 亲 爱 的 脸 庞 的 轮 廓 。“ 阿 尔 卡 狄 ， 阿 尔 卡 狄 ！ ” 基 尔 沙 诺 夫 一 面 叫 着 ， 一 面 挥 动 两手 跑 着 迎 上 去 不 到 一 会 儿 功 夫 ， 他 的 嘴 唇 便 贴 在 一 个 年 青 大学 毕 业 生 的 无 须 的 、 满 带 尘 土 的 、 太 阳 晒 黑 了 的 脸 颊 上 面 了 。二“ 爸 爸 ， 让 我 先 拍 一 下 身 上 吧 ， ” 阿 尔 卡 狄 说 ， 因 为 旅 途 的 辛劳 ， 他 的 声 音 略 有 一 点 发 哑 ， 不 过 这 还 是 孩 子 的 声 音 ， 而

18、 且 像 铃子 那 样 的 清 朗 ， 他 高 高 兴 兴 地 回 抱 他 的 父 亲 ： “ 我 把 你 一 身 也 染上 尘 土 了 。 ”“ 不 要 紧 ， 不 要 紧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慈 爱 地 微 笑 道 ， 他伸 手 在 他 儿 子 的 衣 领 上 拍 了 两 下 ， 也 把 自 己 外 衣 拍 了 两 拍 。 “ 让!世 界 文 学 名 著 百 部我 好 好 地 看 你 一 下 ， 让 我 好 好 地 看 你 一 下 ， ” 他 说 着 ， 便 往 后 退了 几 步 ， 可 是 他 立 刻 又 急 急 地 向 着 驿 站 的 院 子 走 去 ， 口 里 嚷

19、 着 ：“ 这 边 ， 这 边 ； 马 上 给 我 们 套 马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似 乎 比 他 的 儿 子 还 更 兴 奋 ； 他 似 乎 有 一点 儿 慌 张 ， 有 一 点 儿 胆 怯 。 阿 尔 卡 狄 止 住 他 。“ 爸 爸 ， ” 他 说 ， “ 让 我 介 绍 我 的 好 朋 友 巴 扎 洛 夫 给 你 ， 我 在信 里 常 常 提 起 他 的 。 我 们 应 该 感 谢 他 肯 到 我 们 家 里 来 作 客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很 快 地 走 回 来 ， 走 到 一 个 刚 从 四 轮 车 里下 来 的 ， 穿 着 长 长 的 宽 大

20、的 粗 衣 服 的 高 个 子 面 前 ， 那 个 人 过 了 一刻 才 把 手 伸 给 他 ， 可 是 他 仍 还 紧 紧 地 捏 住 那 个 人 的 没 有 戴 手 套 的鲜 红 色 的 手 。“ 您 这 次 光 临 ， 我 十 分 高 兴 ， 而 且 非 常 感 激 ， ” 他 开 始 说 ，“ 请 教 您 的 大 名 和 您 的 父 名 。 ”“ 叶 夫 金 尼 瓦 西 里 耶 夫 ， ” 巴 扎 洛 夫 懒 懒 地 可 是 声 音 宏 亮 地答 道 ， 同 时 他 翻 下 衣 领 ， 让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看 见 他 的 整 个 面孔 。 这 是 一 张 瘦 长 脸 ，

21、 宽 广 的 前 额 ， 朝 下 尖 的 鼻 子 ， 大 而 带 绿 色的 眼 睛 ， 红 黄 色 的 下 垂 的 胡 须 ； 一 个 安 静 的 微 笑 使 他 的 脸 庞 显 得有 了 光 彩 ， 而 且 表 现 出 他 的 自 信 力 和 聪 明 来 。“ 亲 爱 的 叶 夫 金 尼 瓦 西 里 耶 夫 ， 我 希 望 您 在 我 们 这 儿 不 至 于感 到 沉 闷 无 聊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继 续 说 。巴 扎 洛 夫 的 薄 薄 的 嘴 唇 微 微 一 动 ， 不 过 他 并 没 有 回 答 ， 只 是把 帽 子 揭 下 就 是 了 ， 他 的 浓 密 的 长

22、 发 掩 藏 不 住 他 头 上 隆 起 的 头角 。“ 那 么 ， 阿 尔 卡 狄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掉 转 身 来 对 他 的 儿子 说 ， “ 要 不 要 现 在 就 套 车 ， 还 是 你 高 兴 休 息 一 会 儿 ？ ”“ 爸 爸 ， 我 们 还 是 回 家 休 息 吧 。 叫 他 们 就 套 上 马 。 ”“ 马 上 就 走 ， 马 上 ， ” 他 的 父 亲 同 意 道 ， “ 喂 ， 彼 得 ， 听 见 没有 ？ 赶 快 去 套 马 ， 好 孩 子 ， 快 点 。 ”!父 与 子彼 得 是 一 个 受 过 新 式 训 练 的 仆 人 ， 他 并 不 去

23、吻 小 主 人 的 手 ，只 是 远 远 地 对 他 鞠 一 个 躬 ， 便 跑 出 大 门 不 见 了 。“ 我 是 坐 双 轮 车 来 的 ， 不 过 我 另 外 还 给 你 预 备 了 三 匹 马 ， ” 尼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唠 叨 地 说 ， 阿 尔 卡 狄 刚 向 那 个 管 理 驿 站 的 女 人要 了 一 铁 勺 子 的 水 来 ， 正 拿 到 嘴 边 喝 着 ， 巴 扎 洛 夫 点 燃 烟 斗 ， 向着 那 个 正 在 卸 马 的 车 夫 走 去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接 着 往 下 说 ：“ 我 的 车 里 只 有 两 个 座 位 ， 我 不 知 道

24、你 那 位 朋 友 怎 样 ”“ 他 会 坐 那 辆 四 轮 车 的 ， ” 阿 尔 卡 狄 低 声 打 岔 道 ： “ 请 你 不 要同 他 讲 礼 节 ， 他 是 个 了 不 起 的 人 ， 非 常 朴 实 你 以 后 会 明 白的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的 马 夫 把 马 牵 了 出 来 。“ 喂 ， 快 点 ， 大 胡 子 ！ ” 巴 扎 洛 夫 对 车 夫 说 。“ 米 吐 哈 ， 听 见 没 有 ？ ” 另 一 个 车 夫 插 嘴 道 ， 他 正 站 在 旁 边 ，两 手 插 在 他 的 羊 皮 衣 服 后 面 开 的 口 里 ， “ 这 位 老 爷 怎 样 叫 你

25、 ， 你真 是 个 大 胡 子 。 ”米 吐 哈 不 答 话 ， 只 是 把 他 的 帽 子 轻 轻 往 上 一 推 ， 然 后 从 那 匹流 汗 的 辕 马 身 上 卸 下 缰 绳 来 。 “ 快 点 ， 快 点 ， 伙 计 们 ， 来 帮 个 忙 ，一 会 儿 大 家 都 有 酒 喝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嚷 道 。不 到 一 会 功 夫 马 都 套 好 了 。 父 亲 同 儿 子 坐 在 双 轮 车 里 ， 彼 得爬 上 了 车 沿 。 巴 扎 洛 夫 跳 进 了 四 轮 车 ， 把 头 放 在 皮 垫 子 上 ， 于 是两 部 车 子 便 辘 辘 地 开 走 了 。三

26、“ 你 毕 竟 在 大 学 毕 业 ， 又 回 到 家 里 来 了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奇 说 ， 他 时 而 拍 拍 阿 尔 卡 狄 的 肩 头 ， 时 而 拍 拍 他 的 膝 ， 又 说 一句 ： “ 毕 竟 回 来 了 。 ”“ 伯 父 身 体 怎 样 ？ 他 好 么 ？ ” 阿 尔 卡 狄 问 道 ， 虽 然 他 心 里 充 满!世 界 文 学 名 著 百 部了 真 挚 的 ， 而 且 带 点 孩 子 气 的 喜 悦 ， 他 却 又 愿 意 在 这 时 竭 力 不 谈感 情 的 话 ， 只 谈 一 些 普 通 的 家 常 话 。“ 很 好 。 他 原 本 要 跟 我 来

27、接 你 的 ， 可 是 因 为 别 的 事 情 他 又 不来 了 。 ”“ 你 等 了 我 多 久 ？ ” 阿 尔 卡 狄 问 道 。“ 哦 ， 差 不 多 五 个 钟 头 。 ”“ 我 的 好 爸 爸 ， ” 阿 尔 卡 狄 便 转 过 身 去 ， 在 他 父 亲 的 脸 颊 上 接了 一 个 很 响 的 吻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轻 轻 地 笑 出 声 来 。“ 我 给 你 买 了 一 匹 很 好 的 马 ， ” 他 说 ， “ 你 等 着 看 吧 。 你 的 屋子 也 重 新 糊 过 了 。 ”“ 巴 扎 洛 夫 有 一 间 屋 子 吧 ？ ”“ 我 们 也 给 他 预 备

28、 一 间 就 是 了 。 ”“ 爸 爸 ， 请 你 好 好 地 待 他 。 我 说 不 出 来 我 多 么 看 重 他 的 友 谊呢 。 ”“ 你 是 近 来 才 同 他 熟 识 的 吧 ？ ”“ 是 ， 最 近 才 熟 识 的 。 ”“ 啊 ， 难 怪 我 去 年 冬 天 没 有 见 到 他 。 他 是 研 究 什 么 的 ？ ”“ 他 的 主 要 科 目 是 自 然 科 学 。 不 过 他 什 么 都 知 道 。 明 年 他 还要 去 考 医 生 。 ”“ 呵 ！ 他 还 是 医 科 的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说 ， 他 静 了 一 会 。过 后 他 又 伸 手 指 着

29、前 面 问 道 ： “ 彼 得 ， 那 些 赶 车 的 是 我 们 的 农 人吗 ？ ”彼 得 朝 着 他 的 主 人 所 指 的 方 向 望 去 。 几 辆 大 车 在 一 条 狭 窄 的小 路 上 急 急 地 走 过 ， 拉 车 的 马 都 没 有 加 上 马 勒 。 每 辆 车 上 有 一 两个 把 羊 皮 衣 服 敞 开 的 农 人 。“ 老 爷 ， 是 的 ， ” 彼 得 答 道 。“ 他 们 往 哪 儿 去 ， 进 城 去 吗 ？ ”“ 我 想 大 概 是 进 城 去 。 ” 他 轻 蔑 地 再 加 一 句 ： “ 到 酒 馆 去 ， ” 同!父 与 子时 他 微 微 转 一 下

30、头 向 着 车 夫 ， 好 像 要 求 那 车 夫 赞 许 似 的 。 可 是 车夫 连 筋 肉 都 没 有 动 一 动 。 那 是 一 个 旧 式 的 人 ， 自 然 不 赞 成 年 青 一代 人 的 新 见 解 。“ 今 年 农 人 给 我 找 了 不 少 的 麻 烦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接 着对 他 的 儿 子 说 。 “ 他 们 不 肯 缴 租 。 我 还 有 什 么 办 法 ？ ”“ 可 是 你 还 满 意 那 些 雇 来 的 长 工 吧 ？ ”“ 还 好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咬 紧 牙 齿 答 道 。 “ 可 是 不 幸 有 人鼓 动 他 们

31、 起 来 同 我 捣 乱 ； 他 们 不 肯 出 力 做 活 。 他 们 把 农 具 都 弄 坏了 。 不 过 他 们 也 还 耕 了 地 ， 做 得 还 不 错 。 只 要 事 情 有 了 一 个 头 绪以 后 ， 就 会 完 全 上 轨 道 的 。 你 现 在 对 田 上 的 事 情 有 没 有 兴 趣 ？ ”“ 家 里 没 有 一 个 荫 凉 地 方 ， 真 可 惜 ， ” 阿 尔 卡 狄 不 回 答 他 的 问话 ， 却 另 外 说 。“ 我 在 露 台 的 北 面 搭 起 了 一 个 凉 棚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说 ，“ 现 在 我 们 甚 至 可 以 在 露 天

32、 吃 饭 了 。 ”“ 那 么 这 会 太 像 一 所 避 暑 的 别 墅 了 可 是 这 都 是 废 话 。 这儿 空 气 真 好 ！ 味 道 多 么 新 鲜 ！ 真 的 ， 我 觉 得 世 界 上 再 没 有 一 块 地方 有 我 们 这 儿 草 地 一 样 香 的 ！ 而 且 天 色 也 ”阿 尔 卡 狄 突 然 闭 了 嘴 ， 偷 偷 地 朝 背 后 看 了 一 眼 ， 就 不 再 说 下去 。“ 的 确 是 这 样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接 嘴 说 ， “ 你 是 在 这 儿 出世 的 ， 所 以 你 对 这 儿 的 一 切 都 有 一 种 特 别 的 ”“ 得 了

33、 ， 爸 爸 ， 一 个 人 生 在 哪 一 个 地 方 ， 那 是 没 有 关 系 的 。 ”“ 可 是 ”“ 不 。 这 绝 对 没 有 关 系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瞅 了 他 儿 子 一 眼 ， 车 子 又 走 了 半 维 尔 斯特 光 景 ， 他 们 两 人 谁 都 没 有 讲 话 。“ 我 不 记 得 我 给 你 的 信 里 提 过 没 有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开口 说 ， “ 你 的 老 奶 妈 叶 哥 洛 夫 娜 死 了 。 ”!世 界 文 学 名 著 百 部“ 真 的 ？ 可 怜 的 老 婆 婆 ！ 卜 洛 科 非 奇 还 在 吧 ？ ”“

34、 还 在 ， 一 点 儿 也 没 有 改 变 。 还 是 那 样 地 一 天 叽 哩 咕 噜 。 老实 说 ， 你 在 玛 利 因 诺 找 不 到 多 少 改 变 的 。 ”“ 总 管 还 是 旧 人 么 ？ ”“ 啊 ， 这 就 换 了 人 了 。 那 些 做 过 家 仆 的 农 奴 解 放 以 后 ， 我 决定 不 再 留 用 ， 或 者 至 少 我 不 给 他 们 做 什 么 有 责 任 的 事 务 。 ” 尼 可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看 见 阿 尔 卡 狄 望 着 彼 得 ， 便 放 低 声 音 解 释 道 ： “ 的确 ， 他 已 解 放 了 ， 不 过 ， 他 只 是 一 个 当

35、 差 。 我 现 在 用 的 总 管 是 一个 城 里 人 ， 他 看 起 来 倒 像 是 很 能 干 的 。 我 给 他 一 年 二 百 五 十 卢 布的 薪 水 。 可 是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说 到 这 里 ， 便 伸 手 去 擦 他 的前 额 和 眉 头 ， 这 表 示 出 来 他 心 里 的 不 安 ， “ 我 对 你 说 过 在 玛 利 因诺 找 不 到 什 么 改 变 这 话 并 不 十 分 正 确 。 我 觉 得 我 应 当 预 先 对你 说 明 ， 虽 然 ”他 迟 疑 了 片 刻 ， 然 后 用 法 国 话 说 下 去 ：“ 也 许 一 个 严 正 的

36、道 德 家 会 说 我 的 公 开 说 明 是 不 应 该 的 。 可是 一 来 事 情 隐 瞒 不 了 ， 二 来 ， 你 是 知 道 我 对 于 父 子 间 的 关 系 素 来有 一 种 特 别 的 见 解 。 自 然 ， 你 要 责 备 我 ， 也 不 是 不 应 当 的 。 在 我这 样 的 年 纪 一 句 话 说 完 那 个 那 个 女 子 ， 你 也 许 已 经听 见 说 过 她 了 ”“ 费 尼 奇 加 吗 ？ ” 阿 尔 卡 狄 随 口 问 道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红 了 脸 。“ 请 你 不 要 高 声 提 她 的 名 字 唔 她 现 在 跟 我 同 居 了 。

37、我 把 她 搬 了 进 家 里 来 占 了 两 间 小 屋 子 。 不 过 这 是 可 以 变 动的 。 ”“ 呵 ， 爸 爸 ， 为 什 么 要 变 动 呢 ？ ”“ 你 那 朋 友 要 住 在 我 们 家 里 这 有 点 不 方 便 。 ”“ 请 你 不 用 担 心 巴 扎 洛 夫 。 他 完 全 不 管 这 种 事 情 。 ”“ 好 的 ， 可 是 对 你 也 不 便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又 说 ， “ 最 坏!父 与 子的 是 我 们 那 间 耳 房 又 太 小 了 。 ”“ 得 了 ， 爸 爸 ， ” 阿 尔 卡 狄 插 嘴 说 ， “ 你 好 像 在 道 歉 似

38、 的 。 我想 你 不 害 羞 吧 。 ”“ 自 然 ， 我 应 当 羞 愧 的 ” ，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答 道 ， 他 的 脸越 发 红 了 。“ 废 话 ， 爸 爸 ， 废 话 。 请 你 不 要 再 说 了 ！ ” 阿 尔 卡 狄 爱 慕 地 微笑 道 。 他 又 暗 暗 地 想 ： “ 这 有 什 么 可 道 歉 呢 ？ ” 他 的 心 中 充 满 了 对这 位 仁 慈 良 善 的 父 亲 的 一 种 带 谦 卑 意 味 的 爱 ， 同 时 还 夹 杂 着 一 种暗 中 以 为 自 己 优 越 的 感 觉 。 “ 请 你 不 要 再 讲 了 ， ” 他 再 说 一 遍

39、， 不由 自 主 地 感 到 自 己 思 想 的 前 进 和 解 放 ， 而 大 大 地 高 兴 了 。尼 可 拉 彼 得 洛 维 奇 还 在 擦 自 己 的 前 额 ， 这 时 便 从 指 头 底 下看 了 儿 子 一 眼 ， 心 里 起 了 一 阵 悲 痛 可 是 他 马 上 又 埋 怨 自 己 不该 这 样 。“ 我 们 的 田 地 毕 竟 到 了 。 ” 过 了 好 一 会 功 夫 他 又 说 。“ 那 么 前 面 是 我 们 的 林 子 吧 ， 是 吗 ？ ” 阿 尔 卡 狄 问 道 。“ 是 的 。 只 是 我 把 木 头 卖 出 去 了 。 今 年 他 们 就 要 来 砍 的 。

40、 ”“ 为 什 么 要 卖 掉 呢 ？ ”“ 我 需 要 钱 用 。 况 且 那 片 地 也 得 分 给 农 人 。 ”“ 给 那 些 不 缴 租 的 农 人 吗 ？ ”“ 那 是 他 们 的 事 情 。 况 且 他 们 总 有 一 天 会 缴 纳 的 。 ”“ 我 很 可 惜 这 林 子 ， ” 阿 尔 卡 狄 说 ， 他 便 眺 望 起 四 周 的 景 物来 。他 们 所 经 过 的 田 野 够 不 上 说 是 风 景 如 画 的 。 一 片 一 片 的 田 地接 连 着 ， 一 起 一 伏 地 一 直 连 到 天 际 ； 有 些 地 方 可 以 看 见 树 林 ， 还有 一 些 曲 曲 折 折 的 峡 谷 ， 里 面 长 了 稀 疏 的 矮 树 ， 简 直 就 和 加 塞 林女 皇 时 代 的 旧 式 地 图 上 面 绘 出 的 峡 谷 一 样 。 他 们 还 经 过 一 些 凹 岸中 间 的 小 河 ， 狭 堤 分 隔 的 小 湖 ； 他 们 又 看 见 一 些 小 村 庄 ， 矮 木 屋的 漆 黑 的 屋 顶 大 半 崩 塌 了 ， 矮 树 编 成 围 墙 的 谷 仓 倾 斜 了 ， 荒 废 的!“世 界 文 学 名 著 百 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