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在同学中我是笨的,但不是最笨的。有些老师经常对我父母和我说的却是后一点,但他们这么说仅仅是出自许多人的狂想,这些人认为要是敢于做出如此极端的判断,他们便占有了半个世界。但人们普遍地真的认为我是笨的,他们拿得出有力的证据。假如有一个陌生人一开始对我印象不坏,并把这种印象告诉别人的话,那么他就会从人家向他提供的这种证据中得到教训。为此我经常生气,有时也哭泣。这是我当时在时代的潮流中感到不安和对未来的潮流感到失望的唯一时刻。当然不安和失望那时只是理论上的,只要投入一项工作,我的心就安稳了,失望就消失了,简直像一个从幕后奔上舞台的演员,在离舞台中心很远的地方停顿了片刻,双手(比如说)
2、放在额前,而这时激情(这马上就会成为必要的)在他心中不断高涨起来,尽管他眯着上眼睛咬破嘴唇,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情。半消半留的不安感推起了正在上升的激情,激情又增强着不安感。一种新的不安不可遏制地2形成了,包围了二者,也包围了我们。所以跟陌生人认识使我感到厌烦。只要有些人沿着鼻梁那样看着我,就好象从一个小屋子里用望远镜眺望大海,或甚至是眺望群山和空荡荡的天空那样,我就会不安起来。那时会出现可笑的论断,统计学上的谎言,地理上的牛头不对马嘴,既禁止又荒唐的错误学说,或者聪明的政治观点,对现实事件的值得注意的看法,几乎使说话者和听众同样惊讶的值得称道的奇想,而一切由目光,由抓住桌缘的动作或者忽然从沙发
3、中跳起来的行为得到证实。一旦开始这样的场面,他们便停止了长时间地、严厉地看着我们的举动。因为出于他们自己的习惯姿势,他们的上身不是向前就是向后弯曲。有些人忘了顾及自己的服装(或者腿部在膝盖处折成两段,全靠脚尖来支撑身体的重量,或者全力把上衣皱巴巴地压在胸口) ,其他人则没有忘记保持服装的整齐,一个长柄眼镜,一支香烟,而大多数人,即使他们有着坚实的皮肤,却止不住脸上冒出汗来。他们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滑落,就像一只举起的胳膊又放了下去一样。于是我被遗忘在我的自然状态之中,我可以选择待在这儿,听他们聊天,或是离开这里,躺到床上去,后者总是使我高兴的,因为,由于我是害羞的,所以老是犯困。这时就像舞会中间的
4、一次长时间休息,这时只有很少的人决定离去,大多数人在四面八方站着或坐着,而乐手们,此3时没人想到他们的存在,在某个地方养精蓄锐,以准备继续演奏。只不过这里并不是那样安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发觉了现在是休息时间,因为在大厅里同时举办着好几个舞会。我能走吗?如果这时有个人由于我,由于一个回忆,由于其它许多事,从根本上说由于关于我的一切而激动起来,哪怕只是轻微的激动,而从一开始就把这激动表现得那么激烈,或许是与一个故事相连接,或许是在一个爱国思想激励下,那我该怎么办呢?他的眼睛,甚至他那在衣服笼罩中的全身为此而昏暗下来,谈话为此而中断?通过这一切我感觉到心中的畏惧,对一位先生的畏惧,我曾把手毫无感觉地
5、伸给他,要不是一个也许是他朋友的人叫了他的名,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姓名,最后,我几小时之久与他面对面地坐着,绝对平静,只是有点疲乏,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尽管他的目光很少有只对着我看的时候。不妨设想一下这个情景,有几次我的目光迎着他的目光,无所事事的我(谁也没有想过我会有什么可干的)试图较长时间地注视他那好看的蓝色的眼睛,除非?这样便在精神上离开了这个聚会。好果这一尝试不能成功,好么它与尝试本身一样,什么也说明不了。没错,我没能成功,一开始我就表现了我的无能为力,以后也一刻都无法掩饰,当然,一个笨拙的滑冰者不也是这样吗,他的两只脚各想4奔向一个方向,而双脚都想离开冰面。如果有个能干的?(缺)而一个聪
6、明人,可他既不是走在这一百个人的前面,也不是在旁边或后面,以致人们一眼就能发现他,而是走在这些人的中间,以致人们只有从一个高处才能看到他,即使那样,人们看见的也只是他如何溜掉。我的父亲就是这么评价我的。他是在我的祖国的政界中很有声望,很有成就的一个人物。我是偶然听到这个评语的,那时我好像是十七岁,当时正坐在敞着门的房间里阅读我的印第安人手册。这些话在那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住了它,但它没给我留下丝毫印象。大多精情况就是如此,一般的评价对年轻人自己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因为无论他们是始终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心理地界,或者是被抛回到了自己的心理地界之中,他们总感到他们的实质是响亮而强壮的,就像军团音乐那样
7、。他们感到,这一般的评语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前提和意图,以致从任何方面都是无法深究的;就像是散步者在一个岛上的一个池塘中间,那儿既没有船也没有桥,他听到了音乐,可是人们听不到他的呼声。在此我并不是想要攻击年轻人的逻辑?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并有义务发挥其独特性,但是他必须喜欢他的独特性。就我所知,人们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在努力消除人的独特性。这样会减轻教育工作的负担,但也会减轻孩子们生活的分量。当然在这之前,孩子们还5得被迫经历痛苦,比如说,当一个孩子晚上正在读一篇扣人心弦的小说时,一种单单针对他的训诫不可能使他明白他必须中断读书去睡觉的道理。假如人们在这种情况下对我说,时间太晚了,眼睛会看坏的,
8、明天早晨会睡过头,很晚也起不来的,这个蠢故事是不值得这么读的。这样我虽然不会明确表示反对,但我之所以不表示反对,也仅仅是因为这一切训诫连值得考虑的边儿都没有达到。因为一切都是无限的,或者是不确定的,所以也等于是无限的,时间是无限的,因此不存在太晚的问题,我的视力是无限的,因此不会看坏;甚至夜也是无限的,因此不必担心早上起床的问题;而我对书不是根据蠢或者聪明来区分的,而是根据它是不是吸引我,而这一本是吸引我的。当然我那时不会这么说,结果是:我讨厌去请求允许我继续读下去,而决定在不允许的情况下我行我素。这是我的独特性。人们用关掉煤气灯而让我呆在黑暗中的举动压制了我的独特性;人们解释说:大家都睡了,
9、所以你也必须睡觉去。看到这情况,我不得不相信他们,尽管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理解的。谁都不像孩子们有那么多改革的愿望。尽管这种压制从某些方面看并不算错,但这事像其他任何类似的情况一样,化成了激励的力量,强调这种情况的普遍性不可能磨钝这力量。从而我相信,正是在那个晚上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爱读书了。当时,对我来说用所谓普遍现6象的说法并不能驳倒这一点。当我看到人们不相信我对读书具有不可克服的欲望时,我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只是渐渐地,在很久以后,也许已经在这欲望减弱了的时候,我才认为,许多人也曾有过同样的读书欲,但都被自己克服了。不过当时我只感到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悲伤地去睡觉,憎恨开始滋长起来。
10、这憎恨决定了我在家庭中的生活,从某一方面讲,它从此成了我一生的基调。这禁止读书虽然只是一个例子,但它是一个颇具代表性的例子,因此其影响是很深的。人们不承认我的独特性;但由于我感觉到它的存在,所以我在这方面总是十分敏感和警惕,于是在他们对我的这种态度中看到了一种最后的判决。既然人们对我这种外露的独特性都做了判决,那么我那些掩藏着的独特性的命运就更糟糕了,我掩藏着它们,是因为我自己认识到其中有些微不合理之处。比如我有时没有准备第二天的功课,晚上就读起书来了。这作为对义务的耽误来看恐怕是很不好的,但不应就此对我做出绝对性的评判,而应作有分析的评判,作有分析的批评时应该看到,这种忽视义务并不比长时间的
11、阅读糟糕,特别是由于我对学校和对权威的畏惧使这种忽视义务的和动本身大受限制。由于读书而没有准备的某些作业,第二天一早或者在学校里我会利用当时很好的记忆力很快补上的。问题是,我长时间读书的独特性所遭到的判决,现在通过我自己的手段7延伸到那掩藏着的忽视义务的独特性上去了,结果使我的心情压抑不堪。那情形就好像某个人用一根鞭子打人,但不把人打痛,只是碰一碰以示警告,而他自己却把鞭子解开,把一个个尖头对准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刺进其内心并搅动,而那只陌生的手还一直静静地握着鞭柄。如果说,即使在那时我还没有这么厉害地惩罚过自己,那么无论如何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我从我的独特性中从来没有引出那种真实的好处:最
12、后能具备持续的自信心。显示独特性的后果反而是:要么我恨压制者,要么我把这独特性视为乌有;这两种后果从自欺欺人的角度看也联系得起来。但是我如果那时只掩藏着一种独特性,那么后果是:我恨我自己或者恨我的命运,把我自己看成坏种或者可诅咒的人。这两类独特性的关系多年来表面上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越走近为我敞开的生活之门,那些外露的独特性就越增加。但这并没有使我得到解脱,那些掩藏着的独特性并没有因此而减少。通过细致的观察可以发现,人们是永远不可能坦白一切的。甚至往昔那些看上去似乎彻底坦白出来的事情,后来也显示出还有根子留在内心深处。即使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在我几乎不间断地进行着松懈整个心灵结构的行动中,只
13、要出现一种暗藏的独特性就足以深深地震憾我,使我到处都抓不住可以靠一靠的东西,使一切适应环境的努力付诸东流。即使我什么秘密也不保留,8把一切都抛得远远的,从而得以干净清爽地立于世间,过去的混乱也马上会重新回到我的胸中,塞满我的心胸,因为照我的看法,那些秘密不然不能完全被认识清楚,被正确地评价,因而通过普遍化的方式又回到我的身上来,重新占据我的心灵。这不是错觉,而只是认识的一种特殊形式,至少活着的人谁也摆脱不了它。比如说,有一个人向他的朋友承认说,他是吝啬的,那么他在此刻,在这个他寄托了评判权的朋友面前似乎就从吝啬中解脱了出来。此刻这朋友将采取什么态度也是无所谓,不管他否认这种吝啬的存在也好,或者
14、建议怎么摆脱吝啬也好,或者甚至为吝啬辩护也好。甚至即使这朋友由于他这一坦白而宣布结束与他的友谊,也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倒是,这人也许并不是作为悔过者,但作为诚实的罪人向公众说出了他的秘密,并希望通过此举能重新夺回那美好的和这是最重要的自由的童年时代。但他夺得的不过是一种短暂的愚蠢和以后长期的痛苦。因为在这悭吝人和朋友之间,在桌子上的某个地方放着钱,这悭吝人必须把钱搂过来,而且伸出手去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半道上那坦白的作用固然越来越弱,但还不失为一种解脱;在半道以后就不然了,情况就反过来了,那坦白就仅仅照亮着那只向前伸动着的手,坦白的作用只有在行动前或行动后有可能是有效的。行动本身不允许任何东西与
15、它并存,对于那只正在搂钱的9手是没有言语或悔过可以解脱的。要么必须把这行动,即把那只手消灭掉,要么必须处在吝啬之中?强调独特性绝望。尤其在文科中学的几个学期里我是很差的。我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骄傲的女人,总是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不平静的天性,对她来说这无疑是个折磨。她对我的能力有着广阔的幻想,但由于不好意思她从未向任何人承认过一点,所以她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来谈论和强调这点,正由于这样,我的不争气对她就更加痛苦,而这是无法以沉默来掩盖的,事实本身就承认了它,何况还有讨厌的一大堆证人,也就是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我对她来说成了个可悲的谜。她不惩罚我,她不责骂我;我并不是特别不勤奋,这她是看到的;最初她认为全体老师在对我搞阴谋,这个想法她至今也没有完全放弃过,可是转到另一个中学后我的成绩甚至更糟,这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她对老师们的敌意的想法,但是她对我的相信却始终没有动摇。然而我在她悲哀的询问的目光下继续过着我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我没有野心;如果我没有不及格,我便满意了,如果我不及格了,那么便构成一个全年无法摆脱的威胁?选自误入世界:卡夫卡悖谬论集 叶廷芳 等译百度搜索“就爱阅读”,专业资料,生活学习,尽在就爱阅读网,您的在线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