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于几个重要国际关系术语中文译法的讨论内容提要 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在译介外国国际关系文献的过程中引进了大量术语,但是在这些术语的译法上缺乏统一的规范,不利于学术研究的与交流的正常进行。本文讨论了十个重要的国际关系术语的中文译法,结合这些术语在原文中表达的意思以及国际关系的语境给出了相应的推荐译名,旨在引起学术界的重视与讨论,促进中国国际关系专业术语译名的规范化和标准化。 关键词 国际关系理论;术语翻译;学术规范;译名标准化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外国国际关系文献被中国学者翻译、评介,其间引进了大量的国际关系术语,但正如本文作者之一在另一篇文章中所说,“在这些名词的翻译上既缺乏权威的规定(如过去新
2、华社出版的人名地名译名手册),也没有同业公会(如国际关系学会)认可的业内标准,结果就出现了一词多译的自由化局面,造成了交流上的混乱和困难。” 1专业术语规范化是任何一门学科存在和发展的前提,也是专业文献翻译水平的重要标志。如果每个学者都各自使用一种译法,没有统一、规范的术语,既不利于正常的学术交流的进行,也不利于读者对国际关系理论的学习和理解。为了提高学术研究的精密性和准确性、保证学术交流的通畅,我们需要对这些翻译、引进的术语进行甄别和校正。正当国际关系学科在中国起步不久之际,术语译名的规范统一意义尤为重大,而任务也十分艰巨。 为了引起学界重视和讨论,争取尽早在术语译名问题上达成共识,本文将简
3、要讨论几个重要的国际关系术语的中文译法。这里所选取的术语在国际关系文献中使用较频繁,而译法分歧较多,有些通行译法不太符合术语的本来意思。本文试图通过考察这些术语的原意及其在国际关系的特定语境中的用法来寻求它们在中文里比较贴切的对等词汇。 一、 Identity(身份、认同、特征) Identity 是建构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核心概念之一,随着近年来中国学术界对建构主义的介绍越来越多,这个词在中文文献中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在相当多的中文文献中,identity 一词被译为“ 认同”2,而建构主义经典文献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的中文译者秦亚青教授在中译本里将其全部译作“身份 ”。 其实 identity
4、 包含特性、身份和认同等多重意思:特征是人或事物的属性,借以认定其所属或类别;“身份” 一词在中文里更多外在(客体对主体)认定的成分,它是一种社会性标识,而“认同”更多内在(主体对主体本身)认定的成分,具有主体性;英文的 identity 是兼有以上三种意义。下文将对这个词在建构主义理论文献中的用法进行考察,以表明这个词的不同意思在不同上下文中的具体体现,而在一些中国学者对这个词的翻译中往往只表达出一种意思是不够准确的。 在 1992 年发表的无政府是国家造就的:权力政治的社会建构一文中,温特对 identity 作了阐述,他指出,“identity 是行为体对自身相当稳定的、特定角色的理解与
5、预期每个人都有许多与制度性角色相联系的 identity,如兄弟、儿子、教师、公民等;国家同样也有许多 identity,如统治者、自由世界的领袖、帝国等等。3”在上文引述中,温特使用的第一个identity 强调的是行为体对自身的“ 理解与预期” ,因此应译作“认同”;而从其后强调的 identity 与角色的联系以及所列举的关于个人和国家的各种 identity 的例子来看,后两个 identity 应该译为“身份”。 Identity 的三种意思在温特的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 一书中也有明确表达。温特在讨论 identity 的定义时首先指出,“在哲学意义上,identity 是使事物成为该
6、事物的因素,这种用法在这里太宽泛而不适用。若据此用法,猎犬和自行车也具有 identity4”。在这句话中,由于 identity 是使事物成为该事物的因素,应该理解为“特征” 。 温特进一步指出,“我把 identity 作为有意图的行为体的属性(property)这意味着 identity 是基于主体或单元层次上的特征,根植于行为体的自我理解(self-understanding)” 。这里的“自我理解”也只是 identity 的一层含义,因为“ 这种理解的意义常常依赖于其他行为体是否以同样的方式想象这个行为体,因此,identity 也具有主体间或体系特征。”在这里,温特明确地指出了
7、identity 的两种意义,即“两种观念可以进入 identity,一种是自我持有的观念,一种是他者持有的观念”。5 自我持有的观念是主体对自身的认定,而他者持有的观念是客体对自身的认定,当 identity 在第一种意义上使用时是主体的“认同 ”,而在后一种意义上是社会赋予主体的“身份”。 在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一书中还出现了 identification 一词,它是指“一个认知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自我-他者的界线变得模糊起来,并在交界处产生完全的超越。自我被归入他者” 。6 秦亚青在中译本中将这个词译作“认同” 是贴切的,因为 “身份”是一种属性,而“认同”是主体的认知。两者的联系在于,一方
8、面认同依赖于主体的角色和身份,另一方面,认同也是主体身份形成(identity-formation)的过程。在某些语境下,identity 与 identification 表达的意思是相同的。但是,秦亚青将所有的 identity 都译作“身份” 也是值得商榷的。因为主体对自身的认定与客体对主体的认定是两种不同的意思,一概译为“身份 ”显然不能体现两种意思的区别。 通过对identity 一词在建构主义经典文献中用法的梳理表明,这个词在中文里最贴切的翻译应视上下文而定,不能一概而论;由于英文的identity 兼有事物具有的属性、主体对自身的认定和客体对主体的认定等三种含义,而中文里需要用“
9、特征” 、“认同”和“ 身份”等不同词语分别表达,所以不管译成什么都会顾此失彼;但是为了表意的准确性,使用这个词汇时应仔细推敲其内涵和上下文意,以此选择合适的译法。 二、 International community(国际共同体)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在中文里一般翻译为“ 国际共同体” ,但也有译者将其译为“国际社会 ”(中文的 “国际社会”一般对应 international society)。考虑到 society 和 community 在国际关系中的特定内涵,澄清两者之间的区别是必要的。2002 年 9/10 月号的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刊登了一组讨论文章,题为
10、“什么是国际共同体(international community)?”,国外社会科学文摘发表了这组文章的中译文,将标题冠之以 “什么是国际社会?”7 。参与这次讨论的都是知名人士(包括著名思想家、活动家、记者和政治决策者等),他们在international community 是否存在、存在的范围以及基本特征等问题上都存在分歧。可见它与我们通常使用的“国际社会” 不同,后者的含义比较宽泛也较少争议,就是指“作为国际主要行为者在国际经济和国际政治中形成的相互关系总体”8。 在政治学中,community是与自然亲近性、共同利益和特定的意识形态联系在一起的9。按照布鲁斯克罗林(Bruce Cr
11、onin)的定义,国际/ 跨国共同体意味着“一系列具有共同社会特征、共同关系、共同经历和正面的相互依赖的政治行为体之间形成一种政治上的共识,使它们成为一个独特的团体。”10从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对上述共同性的强调来看,译为“国际共同体 ”是最合适的。 值得一提的是,英国学派的核心概念international society 虽然在中文里译为 “国际社会”,但是它与我们通常理解的国际社会是有区别的,英国学派的 international society 与上面讨论的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的内涵是一致的。按照布尔在其无政府社会一书中对“国
12、际社会” 的表述, “国际社会”的存在是因为“一组国家意识到特定的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它们也意识到彼此之间由一系列相互关系的共同法则联系在一起”11。 注意到英国学派使用的“国际社会 ”概念与一般意义上的国际社会的不同点及其与“国际共同体 ”概念的一致性,对于我们理解英国学派的核心概念、理论主张是非常重要的。国际共同体在现实中是否存在及其所指涉的范围也是有争议的,由于对共同价值和身份认同的强调,国际共同体有着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将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译为“国际社会”显然抹杀了这个概念在国际关系中的特定内涵以及不同作者在使用这个词语时的倾向性。 三、Internat
13、ional regime(国际规制) 关于 international regime 一词的中文译法问题,不少学者曾进行了专门论证。目前出现的不同译法主要有:国际制度、国际机制、国际规制、国际体制、国际规则等12。由于 regime 一词在英文里本身意思就很多,所以中文译法引起很大的分歧和争论也就不足为奇。现代英汉综合大辞典在 regime 词条下列出了七种汉语释义: 1.政体、政权、社会制度;2.统治方式、时期;3.状况、状态和自然现象的特征;4.领域、范围;5.规范、纪律;6.方式、方法;7.制度、体系13。王逸舟也指出“单从字面上看,regime 可以有规范、规则、体制、制度、政权、政体
14、、安排、管理方式、统治形式、系统设置、精心安排的生活方式等十余种译法。14” 目前国内学术界使用 “国际机制”一词较多,并且中国学者也有这方面的专门著作15,但是正如李少军所说,中文的“机制” 一词早有 mechanism 与之对应,而且机制主要是指原理和功能16,所以regime 一词译为“机制 ”一方面意思不太贴切,另一方面则易与常用的 mechanism 的中文译名相混淆。 在国内背景下,regime 是指一种既定的政府或宪政秩序,它由一套建立起来的规则(rules)和制度(institutions)所界定,用以调节国家内的个人、组织或阶级之间的关系。国内政治意义上的 regime 一般
15、译作政权、体制等。虽然国内政治中的“政治体制(regime )”不如政治制度那样带有根本性、不易变更性,但是作为“一套既定的政府或宪政秩序” ,或者与政权相联系的一系列“机构设置、领导隶属关系和管理权限划分”17 ,是特定政治制度的一部分,具有相当的权威性、系统性和稳定性。 而在国际背景下,这个词汇被定义为,特定的国际关系领域中一系列自愿同意的(voluntarily agreed-upon)原则、规范、规则和程序,行为体的预期聚集于此18。由此可以看出,国际政治中的 regime 既不具备权威性安排,也不具有系统性、完整性,它是建立在“自愿同意”的基础上的。注意到在国内与国际不同背景下 re
16、gime 的区别,将其译为“体制”也不太符合其在国际关系语境下的意思。 考虑到 regime一词在国际关系中同时表达出规则、规范、制度等几种意思,而且也为了与机制、体制等常用的词语作必要的区分,似译为“规制” 较妥。 四、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国际制度/机构) 在国际关系中,institution 是一个与规制( regime)意义相近又不完全一致的词,随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新自由制度主义(Neo-institutionalism)兴起以来,institution 一词较 regime 使用更频繁。 相对于其他术语,国内学术界对 international inst
17、itution 的译法分歧并不大,大多数学者将其译为“国际制度 ”,也有少数译为 “国际机构”19的。在一些政治学的辞典和百科全书中,institution 一词也主要译为“制度”。但是正如新自由制度主义的代表人物罗伯特基欧汉所言,“ 人们经常在根本没有定义或者仅仅随意定义的情况下讨论 institution”20。 基欧汉在国际制度:两种方法一文中专门讨论了 institution 的定义,他将其界定为“一系列约束行为、塑好预期、规定角色的规则(rules )”,“在国际关系中,有一些 institutions 是正式的组织,它们有规定的等级和实现有目的行动的能力。另外,诸如货币和贸易领域的
18、国际规制(international regime)则是规则和组织的复合体21”。基欧汉还特别指出,institution 根植于惯例(practice)。在这段定义中,基欧汉主要讨论了 institution 与国际组织、国际规制和惯例之间的关系。在国内学者中,任东来曾著文介绍基欧汉的国际制度概念,指其包括国际组织、国际规制和国际惯例三大块22。 以上考察表明,英文中的 institution 有机构、规则和惯例三层含义。上文已经提到,这个词在中文里主要出现的是“制度” 和“机构”两种译法。根据汉语大词典的释义是,“制度 ”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法令、礼俗等规范,23从这个释义可以看出,制
19、度既可以指正式的规则(法令等),也可以包含非正式的惯例(礼俗等)。因此,institution 译为“制度”可以表达出其三层含义中的两层,但是“制度”并不包含“ 机构”的意思。 由于 institution 一词在中文里没有一个完全的对等词,对这个词的译法的选择也需要视上下文而定。当作者论及国际规则和惯例时,可以将其译为“国际制度” ;如果主要涉及那些具体的国际机构或组织(如 WTO、IMF、EU 、NATO 等),则应译为“国际机构”;而当其既论及国际规则(或惯例),又涉及国际组织,则可以译为“国际制度及机构” ,这样的表述虽然略嫌繁琐,但是意思明确、贴切,符合其在英文中要表达的多层含义。
20、五、Balance of power;Power politics)(均势,力量对比;权力政治) Power 一词在中文里译法很多,主要有权力、实力、力量、权势、大国等。与这个词相关的有两个术语:balance of power 和 power politics。由于对 power 的不同理解,balance of power 相应地出现了均势、力量均势、权力均衡、实力平衡等几种译法,而 power politics 主要被译为权力政治、实力政治、强权政治等。 在政治学著述中,power 是一个经常出现的词汇,而且不同的分析家也对其进行了不同的界定。Power 在国际关系中是两类力量的集合体:
21、实体性力量和关系性力量24 ,前者是自身所拥有的实力(包括军事和经济方面),而后者体现为对其他行为体的影响力。Power 的两种不同用法也给理解带来了困难,因此,“一些作者建议,应在第一种意义上使用capability 一词,而power只保留第二层意义可以减少表意的混乱。25” 由此表明,对 power 一词可根据两层意思分别译为实力和权力,当作者主要表达一个国家本身所具备的实力(capability)或持有物(possession )时,应译为“实力”;而当作者强调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力量关系(power relationship)时,则应译为“权力”。 Balance of power 一词
22、译为力量均势在语义有重复,力量和“势” 表达的意思相同;译为均势、权力均衡、力量均衡在表达意思上是一致的,不过译为“均势” 较其他译法更为简洁明确,因为“均”有“ 平衡(balance) ”之意,而“势” 则是“权力、力量(power)”。上文中讨论的“均势”实际上只表达出 balance of power 在国际关系文献中常用的一层意思。英文里 balance 有“平衡、均衡 ”和“余额、差额” 两种基本含义,当 balance 作后一种理解时,balance of power 应该译为“力量对比”,这一层意思一般不为中国学者所注意,但是在西方国际关系理论文献中是有明确表述的: 恩斯特 哈斯
23、在一篇讨论 balance of power 不同含义的文章中所提到的第一种解释就是“ 力量分布(distribution of power)”,他指出,“ 这是 balance of power 一词出现在简单的描述性表达中,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用法” 。26 马丁怀特也指出这个术语可以表示“既定的力量分布状况,即任何可能的力量分布” 。27 另外,英文中还经常出现“有利于某一方的力量对比(the balance of power in ones favor)” 的表达,这时,balance of power 应该理解为“力量对比”。 基于以上论述可以认定,balance of power 可
24、以表达“均势”和“力量对比 ”两种不同含义,后一层含义使用也比较普遍,但是一些中国学者在使用这个术语时并没有仔细辨别,因此在翻译和阅读时有必要特别注意第二种意思,以免误读作者原意。 Power politics 译为“权力政治 ”较为恰当,上文已经对实力和权力的关系作了说明,可以看出“实力政治” 表达的意思较狭窄。用“强权政治 ”一词则有明显的贬义色彩。 六、Public goods(公益) Public goods 是一个经济学术语,最初也是由一些经济学家(如金德尔伯格对霸权稳定论的分析以及奥尔森的集体行动理论等)引入到国际关系分析中的。这个词是本文收集到的术语中译法最多的一个,有“公共品”
25、 、“公共物品”、“ 公共产品”、“公共物资”、“公共商品”、“ 公众商品”、“ 公共财货”、“ 公益”等八种之多28。在经济学中,public goods 译为公共品、公共商品等都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但是 goods 一词既可以表示实体的物品、商品,也可以表示抽象的利益、好处。正是由于它是一个“模棱两可” 的词汇,所以伯格斯(Philip M. Burgess)和罗宾森(James A. Robinson)指出,政治学家常常用意义更明确的“利益(benefits)”来替代它。29由此可见,goods 在这里应理解为利益而不是商品、产品或物品。 在国内和国际政治领域,由国家或集团等组织提供的 p
26、ublic goods 通常是非实体性的。吉尔平分析了国际关系领域中的三种常见的 public goods:自由开放贸易制度、稳定的国际货币、国际安全30,这些就很难被界定成商品或产品。 考虑到国际关系的特定语境,而且goods 一词本身也包含“好处、利益、福利”等意思,public goods 译为“公益”更能体现这个词表达的基本含义。 七、Rreductionism(简化论/简化主义) 肯尼思沃尔兹在国际政治理论一书中把reductionist 一词引入到对国际关系理论的分类中,他将国际政治理论分为两类:一类是立足于从单元或次单元层次,另一类则是从体系层次上建构理论31。按照沃尔兹的解释,
27、reductionist 的方法是“通过了解部分的属性和互动来理解整体通过分解有机体、并使用物理和化学的知识及方法对它们的组成部分进行检查,进而了解这些有机体,这种曾盛行一时的尝试,也许是 reductionist 方法的典型例子” 。32 中国学者在介绍和引用沃尔兹的论述时,有的将reductionist 理论译为“简化理论” ,另一些则译为“ 还原理论”。33 在汉语里,还原和简化在语义上显然有很大差异,“还原” 一词的意思是事物恢复原状如氧化物脱氧后还原为原物质,“简化” 则是把繁杂的变成简单的34。Reductionist 理论应该理解为一种将事物恢复原状的理论还是一种变复杂为简单的理
28、论呢? 维奥蒂和考皮认为reductionism 是一种导致过分简化(oversimplification)和不完全的分析方法,“在一些用法中,这个词指仅仅通过考察单元内部(如国家或个人),而忽略单元所处的环境以及单元与环境中的要素之间的互动来做出解释。同样地,试图仅仅通过社会或社会心理关系来解释革命,而忽视经济、政治以及其他因素的理论家也被批评为 reductionism”35。在这里,无论是忽视单元所处的环境以及单元与环境中的要素之间的互动还是忽视该理论以外的其他因素,与事物恢复原状并没有关系。美国传统词典(双解)对 reductionism词条的释义是:“reductionism 是用相
29、对简单(simple)的原理解释复杂(complex)现象或结构的企图或趋势”36,这里也强调的是由复杂到简单的解释过程。 由此可见,Reductionis m 应该理解为“ 简化论/简化主义”,而不是“ 还原论/还原主义”。 八、Security dilemma(安全两难) Security dilemma 是安全研究中的重要概念,最早由约翰赫兹提出,按照这种观念,“在一个无政府的国际体系中,A 国可能完全出于防卫和自保目的而增加其防务开支的水平,但是其他的国家视 A 国具有侵略企图、对此作最坏的打算也是合理的。它们也相应地增加自己的军备水平,导致 A 国感到不安全,并且打算进一步增加军事开
30、支。因此,具有讽刺意味的是,A 国最初试图增强安全的努力引起的过程使其感到更不安全37”。 这个术语的中文译法主要有“安全两难 ”和“安全困境”两种。从一般意义上理解,“两难”和“困境” 的区别不大,都可以表达面临困难的选择的意思。但是考察 dilemma 一词的本意及其在国际关系中的应用,两种译法也是有区别的。 从词的本来意义来看,dilemma 指“两个可供选择的行动方式中的每一个都会引起某个令人不满的结果。38”应用到国际关系方面,处于 security dilemma 中的国家实际上只有两种选择,而且两种选择都有不利之处:如果针锋相对,势必会加重本国的财政负担,而且会导致军备竞赛的升级
31、,最终还可能引发军事冲突;而如果不采取措施,国家可能失去武装自己的最佳机会,使国家安全甚至生存处于危险之中。 对 dilemma 一词的本义及其在国际关系中的确切含义的考察表明,“困境” 一词表达的意思太宽泛,而 dilemma 译为“两难”较之更为准确。 九、Three images(三种意象) Three image 的概念是肯尼思沃尔兹在人、国家与战争一书中提出来的,用来概括三种关于战争起源的理论解释,这三种解释也通常被理解为三个不同的层次(个人、国家和国际体系)。 虽然人、国家与战争这本国际关系经典文献很早就被翻译为中文,而且沃尔兹关于战争根源的三种解释也经常被引用和提及,但是译介者通
32、常用“三种分析层次 ”来替代 Three images 这个关键概念。这个词的中文译法主要有“三种想象” 、“三个概念”、“ 三个层面”、“三种设想”39等。 沃尔兹概括的三种解释的确存在于个人、国家和国际体系三个不同层次上,但是 image 一词并没有“层次” 或“层面”的意思。国际关系理论:现实主义、多元主义、全球主义及其超越一书中将三种国际关系理论范式也归结为三种 images,在这本书中,image 被定义为“一种关于国际关系和世界政治的总体看法(general perspective) ”40。这里所使用的 image 与沃尔兹的用法是相同的,只是后者的范围是局限于国际关系中的某一问
33、题(战争的根源)的“总体看法”。 作为一种 “看法”的 image 属于认知的范畴,是对人们对事物的抽象化和认知的构建。在心理学中,image 一般译作“意象” ,这种译法应用到这里也是合适的。因为意象(image)是指人们曾经感知过的事物在思想中重现的形象,而沃尔兹所提出的 Three images正是对政治哲学家们认识战争本源的不同“意象(观念形态)” 进行的归纳。 十、 Reflectivism (反映主义) 罗伯特基欧汉在 1988年的国际制度:两种方法一文中提出了理性主义(rationalistic)和反映主义(reflective)两种方法的区分,这种区分后来也被应用到对国际关系理
34、论的分类中。中国学者在翻译和介绍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著述中出现了关于 reflectivism 一词的三种译法:“反映主义”、“反映论”或“反思主义”41。 按照基欧汉对那些reflective 学者的表述,“他们强调国际制度活动的主体间意义(intersubjective meanings)的重要性。在他们看来,在对这些规范的意义进行评价时,理解人们如何看待制度性规范与规则,以及他们就此所进行的对话,与衡量这些规范所带来的行为变化具有同等重要性。” 42这些学者强调,“制度不仅反映了建立制度的单元的偏好和权力,制度本身也塑造单元的偏好和权力。因此,制度是行为体的构成要素,反之亦然” 。43由此
35、可见,制度与单元是双向而非单向的,它们相互反映。 基欧汉进一步指出,“为了强调这种观点的重要性,也为了专注与理性主义理论的对话,我将那些强调了这些主旨的世界政治作者作为一个思想流派的成员。既然他们都强调人类的反映(reflection)对制度的性质、最终对世界政治的特征是重要的,那么,我为这些学者创造了一个新名词,称他们为反映主义(reflective)学者。”44 从上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到,reflective 的方法强调国际制度活动的主体间意义的重要性,不是把制度与行为体的关系视为单向反映的过程,它们把被理性主义所忽视的人的理解与反映揭示出来。汉语里的“反映” 是指“有机体接受和回答客观事物
36、影响的活动过程”45,应用到这里就是指行为体接受和回应制度影响的过程。 在中文里,“反思”一词主要指对经验教训的总结。如果把基欧汉所归结为 reflective(或 reflectivism)的各种思想视为对传统的“理性主义” 方法的“反思”也是可以理解的,任何一种思想的出现都可以视为对已经存在、并与之对立的思想的“反思”。但是基欧汉在这里使用 reflection 一词,所强调的这些理论的一致性在于它们关注人对制度的理解和认知,而不在于它们对“理性主义”进行了反思。 以上论述表明,reflectivism 译为“反映论”或“反映主义”是恰当的,但是在哲学上, “反映论”具有特殊的意义,它“是
37、一切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共同原则46”。这一点与国际关系理论中的 refelctivism 有所不同,因此,译为“反映主义” 可以与哲学上的“反映论”相区别。 本文分析了一些在国际关系文献中出现较频繁、译法较多的术语,存在不同译名的术语远不止这些,这里就不一一讨论。在搜集相关译名过程中,我们发现,对一些术语的不同译法出现在同一作者的不同文章、著作中,有时甚至出现在同一篇文章中,这表明某些学者在处理重要概念的中文译法时的随意性,术语的规范性问题还没有成为学术界的自觉和共识。有鉴于此,本文对于上文讨论到的术语,结合这些术语在原文中的意思和国际关系的特定语境,文章也尝试性地给出了相应的推荐译名。当然,本
38、文不可能也没有想要确定一个译名标准,只是为了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和讨论,权当是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各抒己见以求集思广益。 为了推动国际关系术语译名标准化问题的解决,我们在此提出几条建议供学术界同仁参考。首先,国际关系类核心期刊在审稿、校对过程中可以在本刊物中使用统一的专业术语译法,并且将有分歧的术语的译名标准附于刊末供读者参考和讨论。其次,国外学术著作往往附有相关的索引和术语一览,以往我们在翻译、出版时多将其略去,近年来随着国内学术界学术规范意识的觉醒,对主题和人名索引的也有所重视,以后对专业术语也应跟上。有国际关系类书籍业务的出版机构可以建立一套术语数据库,在其出版著作中统一用法并在附录中加入术语的原文、中文对照一览表。最后,借鉴哲学、历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学科编订或翻译本学科辞书的经验,可以由国际关系研究机构或专业学会组织专家学者编订出版本学科的术语辞书。总而言之,术语译名的标准化工作需要国际关系学者、研究机构、出版社、杂志社在取得共识的基础上共同推进。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