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很有一些时日了，社会上传说一个笑话，是挖苦俺们河南人的：据说董存瑞的班长是个河南人，危急时说要去找根棍棍支撑炸药包，然后就溜了。冲锋号响起时，等不来班长的小董只好自己充当那根棍棍，拉着火之时高呼：“不要相信河南人！” 接着便“壮烈”了。初次听罢只是笑笑，再听见就连笑也懒得笑了。明摆着这是一个“借古讽今” 的噱头，此类噱头如此之多，像“东北虎，吃人不吐骨；河南狼，骗你没商量” 、“十亿人民九亿骗，河南人民当教练，总部设在驻马店” 之类，何况，河南发生的造假案件如此之多，让人家骂骂出口鸟气也应该，谁让中华民族最伟大的骗子诸葛亮就出道于俺们河南呢？不料新近却不断从网上看见一些义正词严的讨伐，还有些“
2、老战友” 现身说法，大抵都是用亲身经历证明董存瑞确实献身炸了碉堡，并没有呼喊“ 不要相信河南人” 。更有代表权力发言的，声称绝不能允许此类亵渎“红色经典” 的事情存在，一切 “恶搞”者都应该追究责任。于是那个噱头又开始可笑起来，可笑之处在于居然还有人会跟噱头较真。老实说，当年俺还是初中生时，看电影受教育之余也有点纳闷：那些战友们离得如此之远，董存瑞还在河沟里桥底下，还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谁还能听得见他那声喊：“为了新中国，前进！”不过那时只是 “一闪念”而已，不敢问更不敢说，更别提什么“亵渎红色经典”了。只是，耳闻目睹那些人为拔高或贬低的事情太多太多，私下里便认定这句话是电影编剧编出来的，就像
3、听了几次“ 狼来了” 于是就不当回事，甭管它是真是假。而后来那个 “不要相信河南人” ，一定也是对于同一个电影情节的质疑，用了一个另类的方式：“ 恶搞”。其实，董存瑞早就“光荣”了，至于“光荣” 前一刹那说了或没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革命需要前赴后继，英雄人物总得有点闪光的语言才好激励后人。自董以后，舍生取义的英雄们越来越多，到文革时，隔三岔五就出现一位，而且都会留句什么话让人们记诵。记得还是我们河南，有个英雄连名字都改成“X 牛套”了，河南日报通栏印过他的名言：“牛套不断只管拉，一直拉到共产主义！” 直至改革开放，人们的价值观已经与时俱进，现实了许多，这才不再认同那种“ 死了我一个，幸福十
4、亿人”之类说道。毛先生在指责别人的时候曾经说，少了谁地球都转，哪怕少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也不例外。不管是董存瑞或者别的谁，死或不死都不足以影响十亿人的，能影响十亿人的只有毛主席一个。只有他老人家才能做到货真价实的“ 死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这才叫做真正的伟人。林彪说：“在中国，谁也不要称英雄，只有毛主席是大英雄” ，确实有道理。价值观的与时俱进，首先见于对生命价值的观念改变。众所周知，二战时对敌方的打击是不曾顾及平民的，无论是轴心国对盟国还是盟国对轴心国，以城市为轰炸目标是例行手段，从来不考虑平民之生命损失。再往后，全面战争变成局部战争，热战发展成冷战，这才逐渐有对于平民生命的顾及。美国
5、提出“外科手术式打击 ”或“定点清除”，苏修提出“ 核战争没有胜利者”，都属于对这类进步的认识，不过那些话题太大，我们不去讨论。在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眼里，生命价值观也是随大溜有进步的。想当初，做母亲的，一个儿子用胸膛去堵了枪眼，就慷慨激昂地把剩下的一个儿子也送上前线。那时人命贱，多个孩子多双碗筷，萝卜白菜保平安，死一个只少一个。记得文革中我们那里去抢枪的 15 个初中生被人武部打死，收尸回来，俺瞧见那些家长们居然没有一个痛哭的，就像“动物世界” 里孩子被捕杀的斑马羚羊一样，极其震惊。现如今，独生子女多了，没几个人还肯送儿子去堵枪眼的，再打一场人海战术的朝鲜战争，恐怕绝大多数当爹妈的打死也不会让儿
6、子上前线。不说别人，俺肯定不干，无论那事迹多么轰轰烈烈，都不干。宁可儿子碌碌无为、挣钱吃饭、封妻荫子平安地活到寿终正寝为止，也决不肯让他去“雄赳赳气昂昂 ”。不是说“养儿方知父母恩”的么？做爹妈的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养大了，送他去堵枪眼或举炸药包？除非是“ 糊涂爹娘” 。谁若说这是落后那么他尽可以送自己的儿子去堵枪眼，别来烦人。将心比心，我相信绝大多数爹妈会作何选择，其实，从毛时代开始，从军已经成为谋前途的一个途径，尤其是农村青年，不择手段地“走后门 ”当兵，图谋提干以利“ 农转非” 正是主流意识。这说明人们已经明白自我利益的存在，这是一种进步。如果说中印边界战争还出现了滚地雷阵的楷模，到中越边
7、界战争我们就没有听说董存瑞黄继光式的壮举了。现在，还有那么几个慷慨激昂喊杀喊打的，让他们去解放美国解放日本好了，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叫的狗儿不咬人” ，真打起来那些慷慨激昂的往往率先逃跑。说到此，就无妨直言：我非常敬佩美国那位缠着小布什不依不饶的“反战母亲” ，她的儿子阵亡于伊拉克，人家就有这股韧劲反对这场战争。同样，我也非常敬佩人民大学那位母亲，她的儿子罹难了，她也持之以恒地坚持讨一个说法。这才叫真正的母爱，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母亲。许多千年以来，我们的民族文化里有许多伪道理，“无私” 就是其中之一。何故？“ 无私” 的本质就是否定自我，否定个体，延伸下去也就否定了人性。人，
8、生存的基础就是自我，如果没有自我这个平台，无论多么辉煌的大厦也建立不起来；但若想建好这个平台，也得兼顾别人的自我，只有“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自我才能混得下去，损人利己只是一个动物世界的逻辑。归根结底，世界的道理就这么简单。自私对自私的制约足以构筑人世间所有的和谐，逐步完善这种制约也就是进步的全部基础，而一切的歪门邪道都不约而同地从“ 大公无私”开始。几乎从有汉字开始，“私”就成了口诛笔伐之劣性。我们读初中语文时就有从 吕氏春秋里摘录下来的课文去私，开篇即曰：“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天地寰宇间居然无一处可容纳卑鄙污浊的“ 私”，直到文革期间“
9、狠斗私字一闪念 ”，其宗旨都是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服务的，区别仅仅在于朝廷进化成党和政府，皇上进化成领袖而已。话说到此，应该明白，以董存瑞为代表的事迹正是彻底奉献自我的楷模，而民间冒出来的“恶搞” ，则是谋求自我之社会地位的努力。须知，迄今为止，主流舆论依旧处于否定自我的漩涡之中的。君不见，早几年只不过在宪法的修改案里网开一面：“国家保护个体经济、私营经济的合法的权利和利益” ； “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那些卫道士们不就群起而攻之的么？私有财产是自我权益的基础，离开私有财产，自我权益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当年公有制改造完成之后，举国之民皆成唯唯诺诺任由摆布之徒就是明
10、证。再说“红色经典”。经典无疑是人类思维活动的结晶，然而经典一旦成立，它就是继续发展与进步的障碍。而人类思维的每一个飞跃都体现为对经典的突破，例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即是对牛顿经典力学的突破。一旦把经典神圣化，甚至借用权杖打杀对经典的冒犯，必然导致社会的停滞甚至倒退，例如托勒密完善了的地心说压制哥白尼的日心说，体现出来的就是中世纪的反动与黑暗。中国两千多年的停滞不前，归根结底是因为根本没有对儒家经典的质疑更别提冒犯了。“红色经典 ”也不例外，它本来就产生于一个病态时代，充满傲慢与偏见。改革开放的宗旨本身就是对这个经典的突破。如果“红色经典” 神圣不许冒犯，那就意味着改革开放不要深入进行下去。倘若按照“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势必走回老路上去，这正是卫道士们所希望的。话说至此，本帖也可以收尾了。我想，“恶搞” 是一种必然，当思维模式之缓进已经难以适应经济模式的急进，而主流媒体却依然故我地卫道，“ 恶搞” 就是禁止不住的。所幸技术手段的进步提供了互联网这个平台，年轻一代终得以施展自我才华，这理应是我们民族的希望所在，而不是相反。（2006.8.17 发花枝、百灵、天益人物、猫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