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板的意识 白领的命2000 年 12 月 21 日 星期四 晴从物理距离来说,我与董事长是最近的,我们仅一墙之隔。但我始终觉得离他很远,这种状况就像我跟公司的关系,人虽在领导周围,位置却在边缘既不是经营一线赚钱的人,也不是财务部门数钱的人,而是负责企业内务的人。应该说,作为办公室副主任,跟董事长打交道的机会非常多。我觉得他很远,除了具体事情都由秘书经办外,还因为一到无形的墙我对他心存芥蒂:我觉得他是个有能力、令人佩服的人,但不是一个公正的令人敬重的老板,他没有为企业建立一个让优秀者脱颖而出的制度,而是想到谁就提谁,看到谁就用谁。我不否认,我是有私怨的,因为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多年,他却一直没看到
2、。在意他,是因为他代表了公司和一个高度。今天,我代表大家给公司几位大领导写贺年卡。想了想,给董事长写了几句:在新年来临之际,我们祝:不死鸟(他的自喻,比喻真正顽强的男子汉)飞起来/跃过五洲四海/别忘了看身边云彩。我认为自己是一块会下雨的云彩,只是他没看到。2000 年 12 月 22 日 星期五 晴董事长来参加我们部门的新年晚宴。接过贺卡,董事长笑看无言,大家起哄,让他点一个人来念一念。他环视一周,点了我。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是谁写的。他的灵性让我情绪高涨。我把这几句话念得充满感情,像在舞台上表演诗朗诵。那一刻,面前的所有人都成了背景观众,只有他的焦距清晰真切。在大家的嘻笑和掌声中,我看到内心真
3、实的自我:在矜持的外表下,竟然也有哭着喊着要进步的劲。2000 年 12 月 24 日 星期日 雪我一直认为,这么多年来,董事长并没有看到我的成绩。从宣传干事做起,到做办公室副主任,在公司我已经整整呆了八年。一年宣传干事,七年办公室副主任,至今没有改变。可是,当有老领导向他推荐我去发展新事业时,他的反应是“调走她办公室怎么办”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没看到我,也不是我不优秀,而是太优秀了,优秀得“不可替代” 。办公室工作纷繁复杂,跟所有的部门打交道,所有的事情都要插手,却看不到明显的成绩。我是搞宣传出身,因此在对外宣传上颇有心得。公司名声在外,内刊办的有声有色,即使是普通的文案我也尽力做出
4、我们这个企业应有的特色来。这么多年,公司的后勤工作一直有条不紊,这在公司内外是有目共睹的。即使是五年前公司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依然在里里外外撑起了一个非常光辉的门面。董事长是要把我当螺丝钉拧在一个地方,这对公司合适,可对我自己的发展算的上负责任吗?说心里话,我确实有很多时候都不想干了。在公司外面,朋友们总觉得我在一个大企业做办公室副主任很了不起。其实在公司内部,我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头。工作的业绩和被承认的错位,像啮食心灵的虫子不时冒出来咬我一口,痛得我的脸很难看得不到合适评价的人,他的脸是会扭曲的。平安夜的假面舞会我不戴任何面具就吓坏了朋友们。2001 年 1 月 9 日 星期二 晴公司开完 2
5、001 年工作会。会上,公布了今年的干部任命,我又没有任何变化。我新招来的助手颇为吃惊地对我说“我认为你至少会升正职” 。事实上,办公室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在负责,正职总是由一位副总兼任。我知道,助手既是在为我鸣不平,也是为他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失望。带着多年的“坚持”和热情,我竟走到连部下都来可怜的地步。回到家,眼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那是深痛得无以言表的失望,对自己的,对公司的。我从没像今年这样,对公司的调整寄予厚望,甚至翘首以待。不论是我的认识还是感觉,我都以为在进入新世纪的头一年,公司定会给人一个全新的震撼,但没想到给我的却是重重一闷棍。2001 年 2 月 12 日 星期一 晴阿琪来电话了。
6、在今年任命还没有宣布之前,阿琪来看我。她是集团下属公司的一个副总。确切地讲,因为对公司的失望和不适,她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从前的老上级新开一片天地需要她助一臂之力。总裁却找她谈话,让她去负责一个新项目,在此之前,公司已经几顾茅庐请她了。她来看我的时候显得十分憔悴,我知道这是面临选择的人才呈现的状态,那是很痛苦的事,一边是从头开始前景美好能学到很多新东西的新事,一边是老上级的召唤和回报丰厚的承诺,放弃哪头都让她欲罢不能。她陷在两难之中焦虑得魂不附体。我说:“我觉得公司搭班子需要你这样的大女人。 ”她眼里掠过被人需要被人理解到位才有的喜悦。我又说:“也许进入新世纪的公司,对我们是有机会的。我一直
7、有个感觉,如果一个企业缺乏有专业又有人文意识的女性参与管理,就很难成为一个平衡的企业,也许这正是咱们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 ”她看了我好一会,与刚坐下时已判若两人,似乎有什么飘忽不定的东西已经尘埃落定。今天她打来电话,说她已经欣然赴任。我很为自己的影响力感到高兴。我觉得我是可以做人的工作的,我也认为我的这种能力和愿望公司是知道的。办公室副主任表面上也是做人的工作,其实谁都可以吩咐我,是别人做我的工作而不是我做别人的工作。年前,我在一个培训信息推荐中,向办公室主任表述了这个意愿,并跟他谈过自己发展停滞的苦恼。我已经七年没提升,五年没享受公司的培训,也五年没长工资了。八年工作的“学习效应”给工作带来
8、了提升的驾轻就熟,也使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失去了挑战的意义和热情。我记得办公室主任当时对我说,公司对你是有考虑的。可是没想到,正当我对公司的调整充满期待时,事实告诉我一切维持原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考虑是什么样的,是让我做一颗永不挪动的螺丝钉吗?当我意识到我的愿望实为不切实际的奢望时,当我体会到公司已经变得老旧沉重革新无望时,我的失望落到了冰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再做了。办公室主任说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朵花,如果没有绽放,是因为石头、杂草、毒虫将那花压住了,窒息了,或是干旱使其枯萎。我清楚地听到心中地花儿凋零的声音。2001 年 2 月 15 日 星期四 晴我想找董事长做一次恳谈。我
9、想起一年前的公司大会,他在会上讲团结,让干部们要多看别人的“虎气” ,不要老看别人的“猴气” 。散会时我跟他说“我理解您的意思是看人要用资源取向而不是缺陷取向” 。他听了,很高兴,说美国人的教育用的就是资源取向,而中国人习惯用的是缺陷取向看人。实际上这么多年来,董事长一直不太跟我谈一些深层次的问题,我猜测他仅仅把我当成一个做杂事的人,细心、周到,偶尔还有一点创意的火花,根本不需要我考虑别的重大问题。也许他认为公司就需要我这么一个人,离不了,但也不必看得过于重要,给个副主任的职位就足以笼络了。但是,我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哪!事实上,我最想跟董事长说的话是美国思科公司 CEO 钱伯斯的话:
10、“企业陷入困境有两大原因:一是远离客户,一是远离员工。 ”还想告诉他,美国哈佛大学詹姆斯教授对人力资本的激励问题做过研究,其结论是:如果没有激励,一个人的能力发挥只不过是 20-30,如果施以恰当的激励,一个人的能力则可发挥 80-90。但直到今天也没有适当的机会跟董事长沟通。2001 年 3 月 6 日 星期三 晴今天终于下定决心找董事长谈了。为了不让他感到我的野心,以免过后尴尬,我借口正在着手的一份报告需要他审阅。我一进门就发现,他办公桌后的墙上多了一幅画:海天一线,铅灰如铁,一叶小舟上载着一头牛,一位渔夫在奋力地握桨向前。在他埋头看报告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今年公司在人力资源开发方面有什么
11、计划。董事长说,一是要高薪外聘硅谷的青年才俊,二是公司加强中层以上干部的学习和研讨。他说的学习和研讨我参加过一两次,我觉得跟培训是不沾边的,而且我还要具体做一些组织联络工作,不可能静下心来真正学习。看来今年又是这样。我说,这么看来公司其他员工又没有在考虑之列。他笑了,说公司新老员工都要以开放的心态来接受外来管理层的进入。我说,您把大家的觉悟估计低了,我们想的不是阻碍公司国际化的过程,而是怎样与公司共同成长,比如在公司获得培训的机会和升迁的锻炼,并使公司对大家的需求有个事实的了解,比如沟通。他说,我不是不想坐下来跟大家聊聊,沟通沟通,我现在每天都在撅着屁股排除定时炸弹(还贷时间) ,只有过了那个
12、时间,才谈得上别的。我说,您的思路是“等明天” ,似乎等明天好起来,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了,可我认为营造今天是重要的。他说,你注意到这幅画了吗?我就像这画上的船夫,压力沉重,既要把握方向,又要带领大家向前。我想等我把定时炸弹排除了,虽不能说后面就是一马平川,但日子要比现在好过多了,到时候你就不是领导几个人的办公室副主任了,怎么说也得有一支队伍。我起身告辞。我觉得我们在谈下去还是会原地打转转,虽说沟通是要将对准频道的,可频道过准了,沟通的时段不对,也是无效的。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两件事:这么多年,我自己没发展,是因为公司没发展;我没得到激励,是因为包括董事长和总裁在内的高层的激励问题还
13、没有得到完全解决。同时,我也多了一个疑惑:从管理的角度来说,董事长和总裁应该是做“重要但不紧急的事” ,可我们的董事长每天都在当“排雷尖兵” ,那些看似不紧急却又重要的工作,比如人力资源和分配制度等工作都往后一推再推,这不误了吗?2001 年 3 月 28 日 星期三 晴在打通前进的道路上,我失败了。我想,每一个领导都是愿意让部下感受实实在在的激励的,只要他有调配资源的权力。如果他做不到,不是他没意识,而是他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或是他的位置还没做到,或是公司利润不尽人意。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偏要留在这个公司呢?我告诉自己,因为这是一个有文化的企业,一个前途无量的企业,它的员工素质很好。是最好吗?当然不是,但我经历过它的辉煌,所以不愿相信这个团队再也成不了事。对公司的热望压倒了其他想法,这就注定了我还要埋着抱负不能施展的苦闷做一个副职,或者说,一个普通白领。办公楼这一片正在大兴土木,我背后就是中关村西区改造的“巨坑”工地,转个身,就能看见窗外“巨坑”里挖出的土堆上的小草,由嫩到壮,由稀到密。而自己,正在一天天消磨掉创业的冲动。我真担心到哪一天机会降临,而我,已经没了热情。一想到这,我就觉得沉重,就想到自喻为“船夫”的董事长,不知他身后的那幅画什么时候能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