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导 演 阐 述李 沧 东 是 作 家 出 身 ， 后 来 接 触 电 影 后 ， 开 始 写 电 影 剧 本 ， 至 今 一 共 有 五 部 作 品 ， 绿 鱼 薄 荷 糖 绿 洲 密 阳 诗 其 电 影 关 注 普 通 人 ， 甚 至 说 有 些 边 缘 的 人 物的 命 运 和 生 存 态 度 ， 具 有 内 敛 的 文 学 性 ， 被 大 家 称 作 “作 家 导 演 ”。李 沧 东 的 密 阳 是 一 部 外 表 讲 述 曲 折 不 幸 女 和 热 心 男 微 妙 的 爱 情 故 事 ， 充 其 量 比较 文 艺 ， 带 有 宗 教 、 悲 怆 人 物 命 运 、 平 淡 生 活 的
2、不 平 凡 故 事 这 一 类 内 容 ， 但 导 演李 沧 东 表 达 不 仅 是 这 些 而 已 ， 或 者 说 ， 核 心 根 本 不 在 这 里 。 来 自 首 尔 的 女 人 申 爱 带着 亡 夫 和 自 己 的 孩 子 来 到 密 阳 -拥 有 美 好 含 义 “秘 密 的 阳 光 ”的 小 城 ， 是 丈 夫 生前 想 要 回 到 的 故 乡 ， 所 以 申 爱 公 带 着 儿 子 来 到 这 里 生 活 。 除 了 和 当 地 人 观 念 差 别 和 偶尔 怀 念 丈 夫 的 小 悲 伤 ， 开 起 钢 琴 学 校 的 申 爱 和 儿 子 的 生 活 还 算 是 安 慰 快 乐
3、 。 痴 心 的密 阳 男 人 默 默 呵 护 ， 虽 总 得 不 到 申 爱 的 认 可 ， 但 这 也 成 为 申 爱 生 活 的 另 一 个 温 暖 的依 赖 。 可 正 当 申 爱 生 活 开 始 有 转 机 ， 并 且 打 算 置 办 地 方 建 房 子 的 时 候 ， 儿 子 却 被 绑 架暗 杀 ， 申 爱 唯 一 支 柱 崩 塌 ， 在 绝 望 的 时 候 接 受 上 帝 ， 开 始 了 短 暂 的 快 乐 生 活 ， 自 己 觉悟 应 该 原 谅 杀 子 凶 手 ， 可 当 得 知 杀 人 凶 手 在 内 心 上 得 到 释 放 后 ， 申 爱 的 内 心 尊 严 受 到打
4、击 ， 又 回 归 满 是 怨 恨 的 生 活 状 态 ， 后 来 经 历 自 杀 和 重 新 审 视 自 我 ， 在 故 事 最 后 ，申 爱 也 慢 慢 接 受 现 实 ， 回 归 平 静 。女 主 人 公 申 爱 个 性 倔 强 ， 表 面 是 个 能 干 独 立 的 都 市 女 性 形 象 ， 可 是 内 心 脆 弱 。 这 种自 我 折 磨 的 逞 强 ， 必 定 会 带 来 自 食 其 果 的 后 果 。 故 事 后 文 ， 从 申 爱 的 弟 弟 口 中 ， 道 出申 爱 日 夜 缅 怀 的 丈 夫 其 实 是 感 情 出 轨 的 ， 这 让 我 对 申 爱 的 坚 强 产 生
5、怀 疑 ， 她 这 种 状 态其 实 是 一 个 谎 言 。 她 来 密 阳 之 前 的 轻 松 状 态 以 及 到 密 阳 之 后 的 努 力 生 活 ， 都 是 她 自 欺 欺人 的 表 现 。 她 在 假 装 一 种 清 心 寡 欲 的 平 淡 状 态 ， 所 以 她 拒 绝 密 阳 男 人 的 示 爱 ， 拒 绝 虚假 的 奖 状 挂 在 自 己 的 钢 琴 教 室 ， 反 感 药 店 女 老 板 认 为 她 可 怜 给 她 传 福 音 。 她 为 自 己 虚 构一 个 世 界 ， 她 爱 自 己 的 丈 夫 ， 丈 夫 也 爱 她 ， 她 来 到 丈 夫 的 故 乡 ， 定 会 美
6、好 的 生 活 ， 但 这些 是 假 的 。 虚 假 必 定 崩 溃 。 她 只 是 不 能 接 受 自 己 就 是 可 怜 的 真 相 而 已 ， 但 生 活 就 是 要 让你 认 清 事 实 。 关 于 宗 教 这 个 敏 感 而 又 普 遍 的 话 题 ， 很 多 电 影 都 有 涉 及 ， 宗 教 的 存 在 就 是像 毒 品 一 样 ， 可 以 缓 解 我 们 的 迷 惘 和 痛 苦 ， 是 一 种 精 神 催 眠 。 申 爱 已 经 尝 试 了 宗 教 的甜 头 ， 最 后 就 不 必 继 续 坚 持 了 。 我 是 一 个 十 几 年 的 基 督 徒 ， 对 于 李 沧 东 导
7、演 所 构 架 的 这个 故 事 中 的 宗 教 方 面 ， 我 有 另 一 种 感 受 。 如 果 你 的 信 带 有 自 私 的 念 头 ， 那 么 信 不 纯 粹 ，信 就 会 带 给 你 不 纯 粹 的 回 报 。 在 基 督 教 中 ， 有 很 多 人 因 为 病 或 者 重 大 痛 苦 选 择 上 帝 ， 可是 当 所 望 之 事 没 有 回 应 ， 即 没 有 见 到 上 帝 的 神 迹 ， 就 会 放 弃 信 仰 ， 他 们 对 上 帝 的 定 位 其实 就 是 一 味 神 奇 的 药 ， 听 别 人 说 好 ， 自 己 也 试 ， 没 有 药 效 就 丢 弃 。 实 质 上
8、的 信 ， 不 是这 样 的 ， 就 像 你 真 爱 一 个 人 ， 不 会 因 为 他 有 什 么 不 美 ， 就 放 弃 他 的 。 其 实 信 和 爱 一 个 本质 ， 要 接 受 平 淡 无 奇 要 接 受 与 想 象 之 间 的 落 差 。 但 如 果 起 初 是 因 为 自 己 私 人 缘 故 接 受上 帝 ， 后 来 将 这 种 目 的 性 改 变 成 真 正 的 接 受 ， 才 是 最 终 投 向 上 帝 怀 中 ， 如 果 没 有 ， 那 信仰 必 定 出 现 危 机 。 真 正 的 信 仰 ， 必 须 带 有 极 其 清 晰 的 头 脑 和 不 被 轻 易 动 摇 的 中
9、立 态 度 。其 实 有 很 多 事 情 没 有 答 案 ， 像 是 基 督 教 中 有 很 多 不 得 其 解 的 东 西 ， 就 像 是 药 店 女 老 板 无法 回 答 申 爱 的 问 题 “如 果 上 帝 真 的 存 在 ， 如 果 上 帝 的 爱 有 那 么 大 威 力 ， 那 为 什 么 看 到我 们 俊 儿 死 的 那 么 惨 ， 却 不 救 救 他 呢 ？ ”一 样 ， 好 多 好 多 无 解 之 题 ， 药 店 女 老 板 的 回答 “上 帝 有 他 自 己 的 意 思 ”那 意 思 又 是 什 么 呢 ， 我 们 不 是 他 ， 如 何 猜 测 ？ 而 悲 剧 的 是 ，世
10、 界 在 他 手 中 ， 不 在 我 们 手 中 ， 他 凭 自 己 的 意 思 行 事 ， 我 们 只 有 接 受 ， 我 们 没 有 反 驳的 机 会 ， 因 为 我 们 的 存 在 也 是 他 的 意 思 啊 ， 说 上 帝 就 是 公 平 ， 才 最 片 面 ， 才 最 不 公 平 ，因 为 我 们 没 得 选 ， 这 也 是 人 类 的 尴 尬 状 态 。 而 申 爱 后 来 对 上 帝 的 怨 恨 也 是 有 她 的 原 因 的 ，正 如 她 所 不 服 气 的 ， 她 都 不 原 谅 ， 为 什 么 上 帝 却 要 先 原 谅 ， 经 历 痛 苦 的 是 她 ， 而 不 是 上帝
11、 啊 ， 可 是 ， 她 不 知 道 这 些 挣 扎 没 有 任 何 意 义 ， 她 一 贯 的 自 我 欺 骗 终 于 不 能 再 一 次 救 她了 ， 她 才 显 出 歇 斯 底 里 的 挣 扎 。 而 李 沧 东 就 是 把 这 个 无 解 的 问 题 摆 出 ， 让 人 自 我 感 受 ，自 我 领 悟 。 有 些 艺 术 创 作 ， 其 实 有 时 不 是 讲 艺 术 工 作 者 知 道 答 案 的 问 题 ， 反 而 都 是 一些 他 们 自 己 也 跳 不 出 的 困 境 。 我 们 大 家 都 一 样 ， 在 一 个 无 穷 大 的 牢 笼 里 追 寻 相 对 的 自 由和 聪
12、 明 。所 有 这 些 思 想 ， 在 用 文 字 表 达 的 时 候 ， 会 易 于 影 像 的 局 限 ， 而 李 沧 东 尽 最 大 可 能 将 文字 意 思 借 镜 头 表 达 。 就 像 是 申 爱 真 正 的 信 仰 危 机 其 实 不 是 在 她 探 望 杀 人 凶 手 的 时 候 发 生的 ， 是 在 前 一 天 ， 申 爱 独 自 吃 饭 ， 突 然 眼 眶 红 红 ， 然 后 开 始 念 圣 经 的 主 祷 词 。 接着 听 到 一 阵 动 静 ， 恍 惚 中 以 为 是 自 己 的 孩 子 又 活 过 来 了 ， 结 果 只 是 别 人 家 的 跑 进 来 的 小孩 。
13、这 场 戏 只 有 3 分 钟 ， 但 是 有 一 个 很 清 楚 的 戏 剧 悬 念 （ 孩 子 活 过 来 了 ？ 原 来 不 是 ） 。更 重 要 的 是 ， 这 个 承 上 启 下 的 段 落 ， 至 少 说 明 了 她 仍 然 无 法 从 悲 伤 中 解 脱 出 来 。 这 是对 前 面 大 段 “阳 光 下 笑 脸 ”的 一 种 反 驳 。 她 希 望 从 “主 ”中 获 得 力 量 。 这 说 明 了 她 还是 软 弱 的 ， 信 主 是 为 了 非 常 直 接 的 目 的 。 这 是 人 物 台 词 中 不 可 能 直 接 说 明 的 ， 但 导 演 在镜 头 中 说 得 很
14、明 白 。 她 注 定 会 失 望 。 房 间 里 的 声 响 ， 正 是 她 念 主 祷 词 之 后 的 回 应 ， 但是 上 帝 并 没 有 展 现 神 迹 。 通 过 这 个 序 幕 ， 就 迅 速 的 进 入 到 了 下 一 阶 段 ， “如 何 失 望 ”。李 沧 东 欣 赏 鲁 迅 。 猜 想 他 的 个 性 ， 是 对 世 界 有 自 己 坚 定 的 认 识 ， 热 爱 生 活 但 又 保 持 着冷 静 的 旁 观 态 度 ， 愤 怒 又 能 自 制 ， 不 会 被 任 何 流 派 、 任 何 思 潮 所 迷 惑 。 这 些 在 密阳 中 表 现 的 非 常 充 分 。 本 片
15、主 题 是 “面 对 痛 苦 ”， 最 戏 剧 化 的 段 落 （ 大 约 占 全 片1/2 篇 幅 ） 却 又 是 和 “宗 教 ”密 不 可 分 的 。 片 中 描 述 基 督 教 的 戏 是 很 冷 静 客 观 的 。 对于 宗 教 的 作 用 ， 李 导 演 始 终 分 两 面 说 话 ， 既 承 认 有 积 极 的 辅 助 ， 又 有 无 能 为 力 的 一 面 。其 中 最 有 杀 伤 力 的 段 落 ， 是 女 主 角 感 觉 受 骗 后 的 一 系 列 “报 复 ”； 但 牧 师 的 戏 ， 又 没有 刻 意 把 他 描 写 到 下 作 不 堪 的 程 度 。 这 些 都 是
16、有 趣 而 微 妙 的 平 衡 。 他 说：“我们的电影是始于天空终于大地。 ”怎样才能幸福？怎样才能爱与被爱？这样两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是很多人的死穴，是他们毕生无法深究、无法面对甚至无法回答的问题，爱是无意识还是有意识本来都是社会心理学课题， 密阳把看似简单而又无比神秘的阳光作为一个似有还无的答案，很能说明问题。影片的结尾，李沧东把所有叙事技巧似乎都集中在了这里，密阳男人宗灿总是跟着她，在她剪头发时还给她拿镜子，最后一幕，镜头拉伸，随着剪掉头发飘荡的方向，头发散落在地上，镜头继续左移，一片阳光照在地上，偏僻而静谧。李沧东所要说的其实并不是阳光有多秘密，多有希望，而是它多微弱，多坚定，即使洒在那么肮脏污秽的地面上，还是依然夺人目光。导演在故事最后，并没有给出申爱什么既定的命运，但她并不是真正释放了，而是她接受了无奈的现实，并且开始感知自己的自我欺骗，她无声息的融入世界中，应该会好好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