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芳醇的小米郭建立芳醇的小米郭建立2010 年 11 月 26 日好多年没有喝过小米汤了，当妻把熬好的黄澄澄的小米汤盛进白瓷碗里，再端上一碟腌制的脆生生的白萝卜丝，我恍然间不是坐在城里，而是坐在乡村的傍晚，坐在奶奶慈爱的关切的目光下。米汤、萝卜丝就摆在长板凳上，黄澄澄的米汤碗里映着树梢一轮微凉的秋月。 在众多农作物中，小米算是比较费工的一种。麦收后，如果种 玉米 、大豆之类，只需要把麦茬地简单清理一下就可以了，而种谷子需要把土地重新翻耕，然后，用耧把种子播下。约莫一个月的时间，谷子苗就会长成一筷子那么高。由于用耧播种是凭扶耧人摇晃的力量支配，难免因用力的不均造成谷苗疏密失当。这时就要到地里剔谷苗
2、，搬个小凳子，弯着腰，一溜一溜地整理。地块儿通常是百米的长度，一个来回直一下腰。腰弯的久了，站起直腰时，眼前直冒金星。这样的活儿，在我与文字打交道才找合适的比喻，多像编辑在对着文章，一行行地删改、校对。 金秋十月，谷子成熟，长势好的谷穗有尺把长，毛茸茸、沉甸甸的，像低垂的狗尾巴。收割谷子，有直接用镰刀把穗子割走，再拾掇谷杆的；也有穗子、谷杆一块割下，打成捆拉走的。打捆拉到晒场后，还要把镰刀竖起反绑在板凳上，人迎着镰刀头坐下，一捆捆地把谷穗逐个逆镰锋割下。谷穗集中起来就摊在晒场上，让秋阳曝晒；晒干后，或套上牛用石磙反复碾压，或用木棒奋力捶打，让谷粒与谷杆脱离。再把谷粒聚拢起来，可以木锨扬、簸箕簸
3、、筛子过滤。这时，整个场里会谷壳飞扬，谷壳很容易粘上发梢、钻入领口，弄得人皮肤痒痒。因此加工谷子，男人们要扎紧袖口领口，戴着草帽；女人们会用毛巾，像陕北人那样裹在头上。小孩子们最乐意的事情就是晚上看场，躺在松软的谷堆上，对着满天的星斗、皎洁的明月，听大人们讲那过去的故事。 谷子归仓，吃时放在 脱粒机 上过一遍。经过 脱粒机 的谷子，就是小米。金黄的小米，抓一把，再紧紧握住，小米从指缝间流出，光滑、细腻中透出隐隐流动的摩擦，手掌有种舒服的酥痒。农户们会用新小米尝鲜，可以熬汤，熬成后，黄橙橙的小米汤泛着一层油星，佐以腌制的脆生生的秋萝卜；亦可以作小米饭，富有黏性的稠腾腾、香喷喷的米饭，佐以瓦房上晒
4、得泛红的老倭瓜菜，那真是世上最意味绵长的农家佳肴。倘若村子一连有四、五家做小米饭，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小米溢出的芳醇里，醉了炊烟、醉了太阳，醉了月亮，醉出农家一个个金黄的丰年梦。 据史学家考证，谷子起源于我国，是世界栽培最古老的作物，在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谷子遗迹的有 40 余处。那么，金黄的小米对中华民族的功劳该不亚于黄土、黄河。小米营养丰富，因此，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小米还成为妇女“坐月子”时的专用食物。“坐月子”大约是女人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一旦营养跟不上，损耗的是两代人。这样想来，小米该有多大的功劳呀，滋养着产后衰弱的母亲，又化为乳汁滋养着嗷嗷待乳的婴儿，生命就是在这小米的营养中代代延续
5、。如果要评价各种农作物的功劳，我感觉首推的就应该是小米，那小的不能再小的米粒中，蕴藏着对我们天高地厚的恩情。品尝新小米的时候，奶奶总会不厌其烦地讲起一个故事，说古时一个清贫的家庭，媳妇贤惠，婆婆慈爱。媳妇坐月子，婆婆尽心尽力伺候。能给媳妇滋养的当然也是小米。婆婆害怕媳妇营养不济，熬小米汤格外用心；媳妇害怕婆婆忍饥挨饿，坚持也让婆婆和自己一起享用。婆婆推辞不掉，每次总是把小米汤稠的尽着媳妇吃，等媳妇吃饱，自己才背着媳妇喝一点剩下的稀米汤。结果，媳妇越吃越瘦，婆婆反而越喝越胖。最后，奶奶得出的结论是，小米的营养都在汤里的。我不曾研究这种营养推断到底是不是合理，从这个略带有喜剧性的故事里，我深受感动
6、的是婆媳相依为命的那种深厚情谊。当然，也不排除，小米的营养本来就在米中，世人只是假借这个故事，善意地启发、诱导晚辈的孝心。不管怎么说，一段朴实、厚道的婆媳故事，为小米又赋予了一份人间真情的芳醇。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农村种谷子的农户越来越少了，或许种小米太繁琐，年轻人都忙着外出打工赚钱，不肯把精力耗费在这上面。如果留意乡下的田野，种植的种类也越来越单调了，谷子连同芝麻、棉花、高粱似乎慢慢淡出了田野，收秋时， 玉米 占了多数。乡下的老家也好久没有种过谷子了，记不清是哪一年，似乎是奶奶去世以后，似乎是妈妈去世以后。人手不允许，也有整个村子庄稼结构单一趋势的影响。今年八月间，我到世纪游园游玩，在游园的坡脑上，一位穿着邋遢的老农居然在一块儿不足两分的空地里种了谷子。游园里群鸟翔集，谷地就成了觅食的乐园。老农在地里捆绑了几个披红挂绿的“假人”，恫吓群鸟。许是这种伎俩很快被聪明的城里鸟识破，不管用了。老农守着谷子地，拿个弹弓，不停地四下乱射，射一下，便“呦哟”地发出轰赶的叫声，样子很滑稽，过往的游人都会被逗得哈哈大笑。我没有笑，而是拿着相机跑到地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对着谷地痴痴地凝望了许久，真的是如到故里，如见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