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抱愧了,谷树褚半农在众多乡土树种中,谷树绝对是布衣平民。它不像皂荚树那样高贵而神秘,也不像榉榆树那样伟岸而潇洒,更没有合欢树那样妩媚而动人。没有人垂青,没有人关注,也没有正式的落脚园地,它们至今仍处于自生自灭状态,只能见缝插针,在人们遗忘或关注不到的角落里,偷偷地露头,悄悄地长大。它们的有些邻居,被人看中了,又是培植,又是扶持,后代们摇身一变为公园、绿地里的居民了。而谷树,仍然是野生的,就像植物界也有极为严格的“户籍制度”一样,它们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份。谷树,又名楮树、构树,原写作“榖树”,这个树名早在 2000 多年前就有了。“黄鸟黄鸟,无集于榖,无啄我粟” ,以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
2、榖”,这些诗句都出自诗经,句中的“榖”指的就是榖树。在山海经里也有因山上多此树而称榖山的记载。历朝历代,人们歌松柏,因为可将其喻为坚贞;人们颂桂树,因为其花香气溢远;人们咏杨柳,因为它寄托思念之情。谷树貌不惊人,没有突出的事迹,自然没有人为它说好话了。倒是有古人将谷树称之为“恶木” ,以喻小人的。谷树身材魁梧,是乔木中的伟丈夫,这种桑科乔木高可达 10 多米,我小时候见过那些谷树都是长得比屋顶还要高的。周围榉榆呀、楝树呀、梓树呀,长大了都被做成了家具、农具,可大人们从未说起谷树可以做什么的,似乎是派不上大用场的柴坯。但“谷树扁担压杀人”一句俗语,让我知道了它能做扁担,吃得起分量的。谷树之枝,其
3、叶蓬蓬,掌状深裂的树叶造型却特别美。它还有个特点我至今不忘,那就是叶面毛糙而去污力极强。当锅碗上的油腻洗不掉时,只要摘几片谷树叶当抹布,三下两下就能解决问题了。我自小种过榉榆、苦楝、水杉等等,就是没有种过谷树。现今大批大批的绿化地种植了成百上千种树木,不少还是外来品种,从没有听说在哪块绿化地里种上几棵谷树的,更不要说成片成片地种植了。谷树出生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成活率却极高。它们长在水桥边头,用亭亭如盖的树冠为乡亲们遮阳挡雨;它们长在村头场角,为远方的来客做指路的标记;它们还长在石驳岸边,让过往的船只系上缆绳。千年的野外经历,它们变得犷悍不羁,常常随心所欲,至今仍不分场合,到处乱长,不少
4、落脚点非常不合人意,这些谷树苗的最终结局只能是夭折。留下来的那些倒筋骨强健,长得高高大大,连病虫害也奈何不得它们。现在,随着农村民宅的大量拆迁,各种乡土树木被砍光伐尽后真的断子绝孙了,唯独谷树显出它们的顽强来了。没有立足之地后仍然不甘寂寞,到处转移阵地。那些当年征用、至今荒芜的土地里,见得最多的便是新长出来的谷树,一人多高的也不在少数,用到处都是来形容也不为过。谷树的那些邻居后代呢,有的在荒地只露了露头,就被凶过头的野草淹没了,有的根本就从此未见过踪影。如果你平时留意观察,还会看到在整齐的绿化带里,冷不丁地冒出一棵两棵谷树来,长得挺理直气壮的。对这种尚未取得合法居住证而一意孤长的谷树,我真担心它们的命运。其实,这些不循规蹈矩的谷树,倒使绿化带多了些荒野气而少了点雕琢气,我们大可不必责怪它们的,更不必非要置它们于死地不可。我曾在一本专业书上看到谷树的很多优点和特点,说它们适应性强,耐烟尘。木材供器具、家具等用材。叶可喂猪,又可用为农药。皮作桑皮纸原料,可作工矿区绿化树种等等。哪里是什么“恶木”,分明是造物主特意安排的环保植物,是乡土树种中的佼佼者。这么说来,谷树也将有机会改变身份,有资格进入公园和绿化带,同它们原先的邻居们一样了。我期待着。那么长的时间里,人对谷树有那么多的误解,经常不能善待它们,而谷树却从未计较过。面对谷树的气度,除了说,抱愧了,谷树,我们是否可以为它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