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关于高明和琵琶记（一） 琵琶记 1选注第二十一出 糟糠自厌 2（旦上，唱）【山坡羊 】乱荒荒不丰稔 3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烦的二亲，软怯怯不济事的孤身己 4。苦，衣尽典，寸丝不挂体。几番拼死了奴身己，争奈没主公婆，教谁看取 5？（合 6）思之，虚飘飘命怎期？难捱，实丕丕 7灾共危。【前腔】滴溜溜难穷尽的珠泪，乱纷纷难宽解的愁绪。骨崖崖 8难扶持的病身，战钦钦 9难捱过的时和岁。这糠，我待不吃你呵，教奴怎忍饥？我待吃你呵，教奴怎生吃？思量起来，不如奴先死，图得不知他亲死时。 （合前 10）奴家早上安排些饭与公婆，非不欲买些鲑 11菜，争奈无钱可买。不想婆婆抵死埋怨 12，只
2、道奴家背地自吃了什么东西。不知奴家吃的是米膜糠秕，又不敢教他知道，只得回避。便做他埋怨杀 13我，我也不分说。苦！这糠秕怎的吃得下。 （吃吐介，唱） 【孝顺歌】呕得我肝肠痛，珠泪垂，喉咙尚兀自牢嗄 14住。糠那！你遭砻 15被舂杵，筛你簸扬你，吃尽控持 16。好似奴家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道 17欲吞不去。（外、净潜上，探觑介） （旦唱）【前腔】糠和米本是相依倚，被簸扬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婿，终无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恰便似糠呵，怎的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教奴，供给得公婆甘旨 18？（外、净潜下介） （旦唱） 【前
3、腔】思量我生无益，死又值甚的！不如忍饥死了为怨鬼。只一件，公婆老年纪，靠奴家相依倚，只得苟活片时。片时苟活虽容易，到底日久也难相聚。谩 19把糠来相比，这糠呵，尚兀自有人吃，奴家的骨头，知他埋在何处？（外、净上） （净）媳妇，你在这里吃什么？（旦）奴家不曾吃什么。 （净搜夺介） （旦）婆婆，你吃不得。 （外）咳，这是什么东西？（旦唱） 【前腔】这是谷中膜，米上皮， （外）呀，这便是糠，要他何用。 （旦）将来饆饠 20堪疗饥。（净）咦，这糠只好将去喂猪狗，如何把来自吃？（旦）尝闻古贤书，狗彘食人食 21，也强如草根树皮。 （外净）恁的苦涩东西，怕不噎坏了你。 （旦）啮雪吞毡，苏卿犹健 22，餐松
4、食柏，到做得神仙侣 23。这糠呵，纵然吃些何虑？（净）阿公，你休听他说谎，糠秕如何吃得？（旦）爹妈休疑，奴须是你孩儿的糟糠妻室 24。（外、净看哭介）媳妇，我元来错埋冤了你，兀的不痛杀我也。 （闷倒，旦叫哭介）（旦唱） 【雁过沙】苦，他沉沉向冥途，空教我耳边呼。公公，婆婆，我不能够尽心相奉事，反教你为我归黄土。教人道你死缘何故？公公，婆婆，怎生割舍得抛弃了奴？（外醒介。旦）谢天谢地，公公醒了。公公你挣揣 25。 （外唱） 【前腔】媳妇，你担饥事姑舅；媳妇，你担饥怎生度？（旦）公公且自宽心，不要烦恼。（外唱）媳妇，我错埋冤了你。你也不推辞，到如今始信有糟糠妇。媳妇，料应我不久归阴府。也省得为我死
5、的，累你生的受苦。（旦扶外起介）公公且在床上安息，待我看婆婆如何？（叫不醒介）呀，婆婆不济事了。如何是好？(唱) 【前腔】婆婆气全无，教奴怎支吾 26？咳，丈夫呵，我千辛万苦，为你相看顾，如今到此难回护 27。我只愁母死难留父，况衣衫尽解，囊箧 28又无。（外）媳妇，婆婆还好么？（旦）婆婆不好了。 （外唱） 【前腔】天那，我当初不寻思，教孩儿往帝都。把媳妇闪得苦又孤，把婆婆送入黄泉路，算来是我相耽误。不如我死，免把你再辜负。（旦）公公休说这话，请自将息。 （外）媳妇，婆婆死了，衣衾棺椁 29，是件皆无。如何是好？（旦）公公宽心，待奴家区处 30。 （末上）福无双降犹难信，祸不单行却是真。老夫为
6、何道此两句？为邻家蔡伯喈妻房赵氏五娘，他嫁得伯喈，方才两月，伯喈便出去赴选。自去之后，连遭饥荒，公婆年纪皆在八十之上，家里更没个相扶持的。甘旨之奉，亏杀这五娘子。把些衣服首饰之类，尽皆典卖，办些粮米，供给公婆，却背地里把糠秕饆饠充饥。这般荒年饥岁，少什么 31有三五个孩儿的人家，供膳 32不得爹娘。这个小娘子，真个今人中少有，古人中难得。那婆婆不知道，颠倒 33把他埋冤；适来 34听得他公婆知道，却又痛心，都害了病。如今不免到他家里探望则个。呀，五娘子，你为甚的慌慌张张？（旦）公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奴家婆婆死了。 （末）咳，你婆婆既死了，你公公如今在那里？（旦）在床上睡着。 （末）
7、待我看一看。 （外）太公休怪，我起来不得了。 （末）老员外快不要劳动。 （旦）太公，我婆婆衣衾棺椁，是件皆无，如何是好？（末）五娘子，你不要愁烦，我自有区处。 （旦唱） 【玉包肚】千般生受，教奴家如何措手？终不然 35把他骸骨，没棺材送在荒丘？（合）相看到此，不由人不泪珠流，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36。 （末唱） 【前腔】五娘子，不必多忧，资送婆婆，在我身上有。但你小心承值 37公公，莫教他又成不救。 （合前） （外唱） 【前腔】张公护救，我媳妇实难启口。孩儿去后，又遇饥荒，把衣衫典卖无留。（合前） （末）老员外，你请进里面去歇息。待我一霎时 38叫家僮讨棺木来，把老安人殡敛了。选个吉日，送在南
8、山安葬去。 （外）如此，多谢太公周济。 （旦）只为无钱送老娘， （末）须知此事有商量。 （合）归家不敢高声哭，惟恐猿闻也断肠。（并下） 1 琵琶记剧本写陈留人蔡伯喈与赵五娘新婚后不久，逼于父命，离家赴京赶考。高中状元之后，被牛丞相看中，要招其为婿。蔡伯喈辞婚、辞官皆不为皇帝所准，被逼入赘牛府。蔡伯喈离家之后，其妻赵五娘在家侍奉公婆。时值陈留发生灾荒，五娘自己吃糠度日，变卖衣物买粮供养公婆。但是公婆还是相继辞世。五娘安葬公婆之后，怀抱琵琶，一路卖唱行乞，进京寻夫。夫妻在京师偶然相遇。牛小姐发现丈夫一直闷闷不乐，询问之后得知事情真相。牛小姐通情达理，不顾父亲的阻挠，帮助赵五娘与蔡伯喈夫妻团聚。并与
9、蔡伯喈、五娘，一夫二妇，同归故乡守孝。最后牛丞相幡然悔悟，为蔡伯喈讨得一门旌表，阖家团圆。2 厌：通“餍” ，饱，满足。这里是吃的意思。3 丰稔：粮食丰收。4 身己：身体。5 看取：看顾，照看。6 合：指以下四句要合唱，相当于后来弋阳腔、梆子腔中的帮腔。7 实丕丕：实实在在地。8 骨崖崖：瘦骨嶙峋的样子。9 战钦钦：战兢兢。10 合前：即合唱前段合唱部分的唱词。11 鲑(xe)：鱼类菜肴的总称。12 抵死埋冤：拼命埋怨。13 杀：死，表示程度很高。14 牢嗄(sh)：紧紧地卡住。15 砻：磨，碾，这里作动词用。16 控持：折磨，苦头。17 可知道：难怪。18 甘旨：丰美的食物。19 谩：随便。
10、20 将来：拿来。饆饠：饽饽，这里是做成饽饽的意思。21 狗彘食人食：孟子梁惠王：“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 ，意思是用人吃的食物来喂猪狗，君主却不知道去制止纠正。这里截取前五个字，意思相反，是说猪狗吃的食物，人也可以吃。22 “嚼雪”二句：苏卿，指苏武，因其字子卿，故称。武帝时苏武奉命出使匈奴被扣，匈奴逼其投降，苏武不从，被放逐到北海（今贝加尔湖）牧羊。苏武在北海十九年，渴则嚼雪，饥则餐毡，得以不死。23 “餐松”二句：传说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以松柏果实为食。24 糟糠妻室：贫贱时的妻子。 后汉书宋弘传载：光武帝想把姐姐湖阳公主嫁给宋弘，宋弘拒绝，说：“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25
11、 挣揣：坚持，支撑。26 支吾：支持，应付。27 回护：庇护，这里是替远离双亲的丈夫敬孝之意。28 囊箧：口袋和小箱子，用以存放衣物钱财，这里代指家庭财产。29 棺椁：棺材。椁，棺外的套棺。30 区处：处理，安排。31 少什么：即不少。32 供膳：赡养，奉养。33 颠倒：反倒。34 适来：现今。35 终不然：难道36 不是冤家不聚头：俗语，这里是倒霉的事都凑到了一起的意思。37 承值：照料，侍候。38 一霎时：这里指一会儿，立刻。第二十二出 琴诉荷池（生上，唱）【一枝花】闲庭槐影转，深院荷香满。帘垂清昼永，怎消遣？十二栏杆，无事闲凭遍。闷来把湘簟 1展，梦到家山，又被翠竹敲风惊断。南乡子翠竹影
12、摇金，水殿帘栊映碧阴。人静昼长无个事，沉吟，碧酒金樽懒去斟。幽恨苦相寻，离别经年没信音。寒暑相催人易老，关心，却把闲愁付玉琴。院子 2将琴书过来。 （末将琴书上）黄卷 3看来消白日，朱弦动处引清风。炎蒸不到珠帘下，人在瑶池阆苑 4中。相公，琴书在此。 （生）院子，你与我唤那两个学僮过来。 （末叫介。净执扇、丑持香上） 【金钱花】自少承值 5书房，书房。快活其实难当，难当。只管打扇与烧香，荷亭畔好乘凉，吃饭饭，上眠床。（参见介，生）我在先得此材于爨下 6，斫成此琴，即名焦尾。自来此间，久不整理。今日当此清凉，试操 7一曲，以舒闷怀。你三人一个打扇，一个烧香，一个管文书，休得慢误。 （众）领钧旨
13、8。 （生操琴介） 【懒画眉】强对南熏奏虞弦 9，只觉指下余音不似前，那些个流水共高山 10？呀！只见满眼风波恶，似离别当年怀水仙 11。（净困掉扇介。末）告相公：打扇的坏了扇。 （生）背起打十三 12，那厮不中用，只教他烧香。 （末）领钧旨。 （生唱）【前腔】顿觉余音转愁烦，似寡鹄孤鸿和断猿，又如别凤乍离鸾 13。呀！只见杀声在弦中见？敢只是螳螂来捕蝉 14。（丑困灭香介。净）告相公：烧香的灭了香。 （生）背起打十三，那厮不中用，只教他管文书。 （末）领钧旨。 （生唱）【前腔】蓝田日暖玉生烟，似望帝春心托杜鹃 15，好姻缘翻做恶姻缘。只怕眼底知音少，争得鸾胶续断弦 16。（末掉文书介。丑）告
14、相公：管文书的乱了文书。 （生）背起打十三。 （贴上，生）左右，夫人来也，且各回避。 （众）正是有福之人人服事 17，无福之人服事人。 （末、丑、净下） （贴唱） 【满江红】嫩绿池塘，梅雨歇，熏风 18乍转。瞥然见新凉华屋，已飞乳燕 19。簟展湘波纨扇冷，歌传金缕琼卮暖 20。炎蒸不到水亭中，珠帘卷。（贴）相公原来在此操琴呵。 （生）夫人，我当此清凉，聊托此以散闷怀。 （贴）奴家久闻相公高于音乐，如何来到此间，丝竹之音，杳然绝响？斗胆请再操一曲，相公肯么？（生）夫人待要听琴，弹什么曲好？我弹一曲雉朝飞 21何如？（贴）这是无妻的曲，不好。 （生）呀，说错了，如今弹一曲孤鸾寡鹄何如？（贴）两个夫
15、妻正团圆，说什么孤寡。 （生）不然弹一曲昭君怨何如？（贴）两个夫妻正和美，说什么宫怨。相公，当此夏景，只弹一曲风入松好。 （生）这个却好。 （弹介，贴）相公，你弹错了。 （生）呀，到弹出思归引 22来。待我再弹。 （贴）相公，你又弹错了。 （生）呀，又弹出个别鹤怨 23来。 （贴）相公，你如何恁的会差，莫不是故意卖弄，欺侮奴家？（生）岂有此心，只是这弦不中用。 （贴）这弦怎的不中用？（生）俺只弹得旧弦惯 24，这是新弦，俺弹不惯。（贴）旧弦在那里？（生）旧弦撇下多时了。 （贴）为甚撇了？（生）只为有了这新弦，便撇了那旧弦。 （贴）相公何不撇了新弦，用那旧弦？（生）夫人，我心里岂不想那旧弦，只是
16、新弦又撇不下。 （贴）你新弦既撇不下，还思量那旧弦怎的？我想起来，只是你心不在焉，特地有许多说话。 （生唱） 【桂枝香】夫人，旧弦已断，新弦不惯。旧弦再上不能，待撇了新弦难 。我一弹再鼓，一弹再鼓，又被宫商错乱。 （贴）相公，你敢是心变了么？（生）非干心变，这般好凉天，正是此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间 25。 （贴唱）【前腔】相公，非弹不惯，只是你意慵心懒。既道是寡鹄孤鸾，又道是昭君宫怨，那更思归别鹤，无非愁叹。相公，我看你多敢是想着谁？（生）夫人，我不是想着什么人。 （贴唱）相公，有何难见，你既不然，我理会得了，你道是除了知音听，道我不是知音不与弹。（生）夫人，那有此意？（贴）相公，这个也由你
17、。毕竟你无心去弹他，何似教惜春和老姥姥安排酒过来，与你消遣何如？（生）我懒饮酒，待去睡也。 （贴）相公休阻妾意，老姥姥、惜春看酒来。 （净丑持酒上） （净唱） 【烧夜香】楼台倒影入池塘，绿树阴浓夏日长， （丑唱）一架荼蘼满院香。 （合）满院香，和你捧霞觞，纳晚凉。卷起珠帘，明月正上。 （贴）将酒过来。 （贴唱）【梁州序】新篁 26池阁，槐阴庭院，日永红尘隔断。碧栏杆外，寒飞漱玉清泉。自觉香肌无暑，素质生风，小簟琅玕展 27。昼长人困也，好清闲，忽被棋声惊昼眠。 （合）金缕唱，碧筒劝。向冰山雪巘 28排佳宴，清世界，几人见？ （生唱）【前腔】蔷薇帘箔，荷花池馆，一阵风来香满。湘帘日永，香消宝篆沉
18、烟 29。谩有枕欹寒玉，扇动齐纨，怎遂黄香愿 30？（作悲介。贴）相公，你为甚的下泪？（生唱）猛然心地热，透香汗，我欲向南窗一醉眠。 （合前） （贴唱） 【前腔】向晚 31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零乱。渐轻雷隐隐，雨收云散。只觉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景佳无限。兰汤初浴罢，晚妆残，深院黄昏懒去眠。 （合前） （生唱） 【前腔】柳阴中忽噪新蝉，见流萤飞来庭院。听菱歌何处？画船归晚。只见玉绳 32低度，朱户无声，此景尤堪恋。起来携素手，鬓云乱，月照纱厨 33人未眠。 （合前） （净唱） 【节节高】涟漪戏彩鸳，把露荷翻，清香泻下琼珠溅。香风扇，芳沼边，闲亭畔。坐来不觉神清健，蓬莱阆苑何足羡？（合）只恐西
19、风又惊秋，不觉暗中流年换。 （丑唱）【前腔】清霄思爽然，好凉天，瑶台月下清虚殿 34。神仙眷，开玳筵 35，重欢宴。任教玉漏催银箭，水晶宫里把笙歌按。 （合前） （众唱） 【余文】光阴迅速如飞电，好良宵可惜渐阑 36，管取欢娱歌笑喧。（生）樵楼 37上几鼓了？（净）三鼓了。 （贴）欢娱休问夜如何，此景良宵能几何？ （合）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并下）1 湘簟：湘妃竹织成的席子。2 院子：豪门势家管出入收发的仆人。3 黄卷：指书，古代在书上涂雌黄，用以防蠹，故称。4 瑶池阆苑：神仙居住的地方。5 承值：侍侯、照料。6 “我在先”三句：后汉书蔡邕传载：吴人烧桐木做饭，蔡邕听到火中桐木爆裂
20、之声，知道是良木，于是将木要来制成琴，因为木尾仍带有烧焦的痕迹，故称“焦尾琴” 。爨下，灶下。7 操：弹奏。8 钧旨：对别人命令的敬称。钧，敬词，如钧安、钧座等。9 “强对”句：意思是心情不好，勉强打起精神，对着南风弹琴。南熏，初夏时自南而来的和风。虞弦，古代虞舜的琴。相传舜作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10 那些个：那里是。流水高山：指高超的琴艺。相传春秋时，伯牙善鼓琴，心里想到高山，想到流水，都能在琴声中形象地表现出来。11 “只见满眼”二句：意思是只见眼前处境险恶，不仅怀念起多年离别的亲人来。水仙，即古琴曲水仙操 。相传伯牙
21、学琴于成连，成连带他到东海蓬莱山谒见自己的老师方子春。到了蓬莱，成连让伯牙稍候，自己先驾船去迎接老师。伯牙久候不见人影，心中悲伤，引颈四望，只见波涛汹涌、群鸟悲鸣，感而作水仙操之曲。12 打十三：一种比较轻微的责打。13 “似寡鹄孤鸿”二句：形容琴声哀切。寡鹄孤鸿、别凤离鸾，古琴曲中有孤鸾寡鹄 、双凤离鸾之名，都暗含夫妻离散之意。14 “只见杀声”二句：暗示蔡伯喈忧虑的心情在琴声中也流露出来。 后汉书蔡邕传载，蔡邕到友人家去，听到里面正在弹琴，琴声中流露出杀心，蔡邕遂不入门而回。后来询问友人，友人说：弹琴时见到一只螳螂在捕蝉，蝉将飞走，心里替螳螂着急，想不到这种心情竟然在琴声中表现出来。15
22、“蓝田玉暖”二句：唐代诗人李商隐锦瑟诗中的原句，表达自己欲归不能的心情。蓝田，今陕西蓝田县，山上产玉。玉生烟，玉山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烟霭，迷离朦胧。望帝，古代蜀国的君主，名杜宇，死后思念故国，魂魄化为杜鹃。16 “争得”句：意思是怎么能够得到鸾胶把断了的琴弦接续起来，暗示蔡伯喈虽和牛小姐成亲，但却不能接续过去的美满姻缘。争得，怎得。鸾胶，粘性很强的胶。相传汉武帝时，西海献鸾胶，武帝弓弦断，以胶续之，弦两头遂相着，终日射箭，弓弦不断。后世将续弦引申为续娶。17 服事：服侍，侍侯。18 熏风：初夏时节自南方吹来的和风。19 “瞥见”二句：意思是时节已经到了初夏，乳燕已经离巢。苏轼贺新郎：“乳燕飞华
23、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 ”20 金缕：古曲金缕曲或金缕歌的省称。21 雉朝飞：古琴曲名，相传齐国独牧子年七十而无妻，出去到山野里砍柴，看见雉鸟雌雄相随，很是伤感，抚琴而歌，名雉朝飞操 。22 思归引：古琴曲名。相传卫侯有女，邵王闻之贤淑，欲娶其为妻。未至而王死，太子欲娶为己妻，卫女不从。太子拘之深宫，欲归不得。卫女抚琴而歌，曲终自缢而死，其曲曰思归引 。23 别鹤怨：指古琴曲别鹤操 。相传商陵牧子娶妻五年，无子。其父兄欲为其另娶。牧子妻闻之，中夜惊醒，倚门悲啸。牧子听到，遂鼓琴，弹别鹤以舒情，故曰别鹤操 。24 俺只弹得旧弦惯：以下各句中的弦字都是语义双关。25 “又被风吹”句：这是
24、蔡伯喈勉强为自己辩解的话，他本来要演奏风入松 ，却奏错了，于是说风把曲调吹倒别的调子里去了。26 新篁：嫩竹子。27 “小簟“句：意思是展开玉石般光洁的席子。琅玕：一种玉石。28 巘：大山上的小丘。29 宝篆沉烟：盘成篆形的沉水香，也指燃出的篆形香缕。30 “谩有”三句：意思是空有很好的条件，却想侍奉父母而不得。齐纨：古代齐国出产的白绢，是非常名贵的丝织品。黄香：后汉时人，事亲至孝。夏天扇席使凉；冬天以身体暖被，然后再让父亲上床睡觉。31 向晚：傍晚。32 玉绳：星名。33 纱厨：即纱帐。34 清虚殿：传说中月亮里的宫殿。35 玳筵：珍美的筵席。36 阑：晚，残尽。37 樵楼：即谯楼，城楼。第
25、二十三出 代尝汤药（旦上，唱）【霜天晓角】难捱怎避，灾祸重重至？最苦婆婆死矣，公公病又将危。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被打头风。奴家自从婆婆死后，万千狼狈；谁知公公病又将危。如今赎得些药，已煎在此，不免再安排一口粥汤。 （旦唱）【犯胡兵】囊无半点调药费，良医怎求？天那，纵然救得目前，饭食何处有？料应难到后。谩说道有病遇良医，饥荒怎救？ 【前腔】公公这病呵，愁万苦千恁生受，妆成这症候。药呵，纵然救得目前，怎免得忧与愁？料应不会久。他只为不见孩儿，才得这病。若要这病好时呵，除非是子孝父心宽，方才可救。 药已熟了，且扶公公出来吃些，看如何？（旦下，扶外上） （外唱） 【霜天晓角】神散魂飞，料应不久矣。
26、（旦）公公请挣扎 1。 （外）我纵然抬头强起，形衰倦，怎支持？（旦）公公，药已熟了，慢慢吃些。 （外）媳妇，我吃不得这药了。 （旦唱） 【香遍满】论来汤药，须索是子先尝，方进与父母 2。公公，莫不是为无子先尝，恰便寻思苦？（外吃药吐介。旦）公公，且耐烦吃些。 （外）媳妇，这药我吃不得了。我宁可早死了罢，免得累你。 （旦唱）公公，你须索挣扎，怎舍得一命殂？（外）媳妇你吃糠，省钱赎药与我吃，我怎的吃得下？（旦唱）苦！元来不吃药，也只为着糟糠妇。（旦）公公，你既不吃药，且吃一口粥汤，看如何？（外吃粥吐介。旦）公公，还慢慢吃些。 （外）媳妇，我肚腹膨胀，怎吃得下？（旦唱） 【前腔】公公，你万千愁苦，堆
27、积在闷怀成气蛊 3，可知道吃了吞还吐。 （外）媳妇，我不济事了，必是死也。孩儿又不回来，只是亏了你。 （旦）公公，且自宽心，不要烦恼。 （旦背哭介，唱）怕添亲怨忆，暗将珠泪堕。 （外）媳妇，你吃糠，却教我吃粥，我怎的吃得下哩？（旦唱）苦，元来不吃粥，也只为糟糠妇。（外）媳妇，我死也不妨，只怨孩儿不在家，亏杀了你。你近前来，有两句言语分付你。（旦）公公如何？（外作跌倒拜介，唱） 【哥儿 4】媳妇，我三年谢得你相奉事 5，只恨我当初，把你相耽误。天那，我待欲报你的深恩，待来生我做你的媳妇。怨只怨蔡伯喈不孝子，苦只苦赵五娘辛勤妇。（旦）公公，奴身不足惜。 （唱）【前腔】我一怨你身死后有谁来祭祀；二怨
28、你有孩儿不得相看顾；三怨你三年间没一个饱暖的日子。三载相看甘共苦，一朝分别难同死。 （外）媳妇，我死呵， （唱）【前腔】你将我骨头休埋在土。 （旦）呀，公公百岁后，不埋在土，却放在那里？（外）媳妇，都是我当初不合教孩儿出去，误得你恁的受苦， （唱）我甘受折罚 6，任取尸骸露。（旦）公公，你休这般说，被人谈笑。 （外）媳妇，不笑着你， （唱）留与傍人 7道蔡伯喈不葬亲父。怨只怨蔡伯喈不孝子，苦只苦赵五娘辛勤妇。 （旦）公公，倘你死呵， （唱）【前腔】公婆已得做一处所。料想奴家不久也归阴府。苦，可怜一家三个怨鬼在冥途，三载相看甘共苦，一朝分别难同死。（外）媳妇，我毕竟 8是死了，你替我请张太公过来
29、。 （旦）公公说犹未了，恰好张太公来也。 （末上）岁歉 9无夫婿，家贫丧老亲。可怜贞洁女，日夜受艰辛。五娘子，你公公病症何如？（旦）太公，我公公的病症，十分危笃 10。 （末）如此，待我向前看看。老员外，你贵体若何？（外）苦，张太公。我不济事了，毕竟是个死。你今来得恰好，我凭你为证。写下遗嘱与媳妇收执，待我死后，教他休要守孝，早早改嫁便了。 （旦）公公，你休那般说。自古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公公休要写。 （外）媳妇，你取纸笔过来。 （旦）公公，奴家生是蔡郎妻，死是蔡郎妇。千万休写，枉自劳神。 （外）媳妇，你不取纸笔来，要气杀我也。 （末）五娘子，你休逆他，嫁与不嫁在乎你，且取将过
30、来。 （旦取上，外作写介）咳，这一管笔倒有千斤来重。 （外唱）【罗帐里坐】媳妇，你艰辛万千，是我担误了伊。你不嫁人呵，身衣口食，怎生区处？休休，当原是我拆散了你夫妻。我如今死了呵，终不然 11教你又守着灵帏？（放笔介）已知死别在须臾，更与什么生人做主？（末唱） 【前腔】这中间就里，我难说怎提？五娘子，你若不嫁人，恐非活计；若不守孝，又被人谈议。可怜家破与人离，怎不教人泪垂。 （旦唱） 【前腔】公公严命，非奴敢违。若是教我嫁人呵，只怕再如伯喈，却不误奴一世？公公，我一马一鞍，誓无他志。 （合前）（外）张太公，我凭你为证，留下这条拄杖，待我那不孝子回来，把他与我打将出去。（外倒旦扶介） （末）公公
31、病里莫生嗔， （旦）宽心保病身（合）正是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并下）1 挣扎：坚持。2 “论来”三句：礼记曲礼：“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 ”须所，应该。3 蛊：痼疾。4 哥儿：明刊本作【青歌儿】 ，但【青歌儿】是北曲仙吕宫的过曲，与南曲不同，这里据元刊本改。 “哥儿”应该即是“歌儿”的省文。李贽评此曲曰：“读此而不哭者，非人也。”又评下三曲即白曰：“曲与白竟至此乎？我不知其曲与白也，但是蔡公在床，五娘在侧，啼啼哭哭而已，神哉技乎！”5 奉事：侍奉，侍侯。6 折罚：惩罚。7 傍人：旁人，别人。8 毕竟：一定，必定。9 岁歉：收成不好，歉收。10 危笃：病重濒于死亡。11 终不然：难道。第二十
32、九出 乞丐寻夫（旦上，唱）【胡捣练】辞别去，到荒丘，只愁出路煞生受 1。画取真容聊藉手 2，逢人将此免哀求。鬼神之道，虽则难明；感应之理，未尝不信。奴家昨日，独自在山筑坟，正睡间，忽梦一神人，自称当山土地，带领阴兵，与奴家助力；却又嘱付，教奴家改换衣装，径往长安寻取丈夫。待觉来，果然坟台并已完备，这分明是神道护持。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二亲既已葬了，只得改换衣装，扮作道姑，将琵琶做行头，沿街上弹几个行孝的曲儿，抄化 3将去。只是一件，我几年间和公婆厮守，如何舍得一旦撇了他？奴家自幼薄晓得些丹青，何似想像画取公婆真容，背着一路去，也似相亲傍的一般。但遇小祥忌辰 4，展开与他烧些香纸，奠些
33、酒饭，也是奴家一点孝心。不免就此描摹真容则个。 （描画介） （唱） 【三仙桥】一从他每 5死后，要相逢不能够。除非梦里暂时略聚首。苦，要描描不就。暗想象，教我未描先泪流。描不出他苦心头；描不出他饥症候；描不出他望孩儿的睁睁两眸。只画得他发飕飕，和那衣衫敝垢。休休，若画做好容颜，须不是赵五娘的姑舅 6。 【前腔】我待要画他个庞儿带厚 7，他可又饥荒消瘦。我待要画他个庞儿展舒，他自来长恁面皱。若画出来，真是丑，那更我心忧，也做不出他欢容笑口。不是我不会画着那好的，我从嫁来他家，只见他两月稍优游，其余都是愁。那两月稍优游，我又忘了。这三四年间，我只记他形衰貌朽。这真容啊，便做他孩儿收，也认不得是当初
34、父母。休休，纵认不得是蔡伯喈当初爹娘，须认得是赵五娘近日来的姑舅。真容既已描就了，就在这里烧些香纸，奠些酒饭，拜别了公婆出去。 （拜辞介，唱）【前腔】公公婆婆，非是奴寻夫远游，只怕你公婆绝后。奴见夫便回，此行安敢久。苦！路途中奴怎走？望公婆相保佑我出外州。天那，他兀自没人看守，如何来相保佑？这坟啊，只怕奴去后，冷清清有谁来祭扫？纵使遇春秋 8，一陌 9纸钱怎有？休休，你生是受冻馁的公婆，死做个绝祭祀的姑舅。奴家既辞了坟墓，只得背了真容，便索去辞张太公。呀，如何恰好张太公来也。（末上）衰柳寒蝉不可闻，金风 10败叶正纷纷。长安古道休回首，西出阳关无故人。（旦）奴家适间拜辞了坟茔，正要到宅上来告别
35、。 （末）呀，五娘子，你几时去？（旦）太公，奴家今日就行了。 （末）你背的是什么画？（旦）是奴公婆的真容，待将路上去藉手乞告些盘缠，早晚与他烧香化纸。 （末）是谁画的？（旦）是奴家将就描摹的。 （末）五娘子，你孝心所感，一定逼真，借我看一看。咳，画得像，画得像。（作悲介）老员外，老安人 11， 鹧鸪天死别多应梦里逢，谩劳孝妇写遗踪。可怜不得图家庆，辜负丹青泣画工。衣破损，鬓鬔松，千愁万恨在眉峰。只怕蔡郎不识年来面，赵女空描别后客。五娘子，我听得你要远行，将几贯钱与你路上少助些盘缠。 （旦）多多定害 12公公了，奴家又有不识进退之恳：奴家去后，公婆坟茔，早晚望太公可怜见，看这两个老的在日之面，与
36、奴家看管则个。 （末）这个不妨。你但放心前去，老夫少不得如此。 （拜辞介） （旦唱） 【忆多娇】公公，他魂渺漠，我没倚托。程途万里，教我怀夜壑 13。此去孤坟，望公公看着。 （合）举目潇索，满眼盈盈泪落。 （末唱）【前腔】五娘子，我承委托，当领略 14。这孤坟我自看守，决不爽约。但愿你途中身安乐。 （合前） （旦唱）【斗黑麻】奴深谢公公，便辱允诺。从来的深恩，怎敢忘却！只怕途路远，体怯弱；病染孤身，力衰倦脚。 （合）孤坟寂寞，路途滋味恶。两处堪悲，万愁怎摸 15？（末唱）【前腔】伊夫婿多应是，贵官显爵。伊家去，须当审个好恶。五娘子，只怕你这般乔打扮，他怎知觉？一贵一贫，怕他将错就错。 （合前）
37、（旦）公公，奴家拜别去也。 （末）五娘子，且慢着，老夫还有几句言语嘱付你。（旦）望公公指教。 （末）五娘子，你少长闺门，岂识路途？当初蔡郎未别时节，你青春娇媚；你如今遭这饥荒贫苦，貌怯身单。正是桃花岁岁皆相似，人面年年自不同。蔡郎临别之后，可不道来（旦）公公他道甚的？（末）他道是若有寸进，即便回来。如今年荒亲死，一竟不回。你知他心腹事如何？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蔡郎原是读书人，一举成名天下闻。久留不知因个甚？年荒亲死不回门。五娘子，你去京城须仔细，逢人下气问虚真。若见蔡郎漫说千般苦，只把琵琶语句诉原因。未可便说他妻子；未可便说丧双亲；未可便说裙包土 16；未可便说剪香云 17
38、。若得蔡郎思故旧，可怜张老一亲邻。我今年已七十岁，比你公公少一旬，你去时犹有张老来相送，你回时不知张老死和存。我送你去啊，正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哭介。旦）谢得公公训诲，奴家铭心镂骨，不敢有忘，如今只得告别去也。 （末）五娘子，早去早回。（旦）为寻夫婿别孤坟， （末）只怕儿夫不认真。 （合）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成尘。（并下）1 生受：痛苦，难受。2 真容：肖像。藉手：借助，假手。3 抄化：零星募求财物。4 小祥：死后周年之祭。5 他每：他们。6 姑舅：婆婆、公公。7 庞儿带厚：面庞丰腴。8 春秋：指春秋两季祭祀死去尊亲的时节。9 一陌：一百。10 金风：秋风。11 安人：
39、封建王朝给妇人赐封的称号，用作对老年妇女的敬称。12 定害：打扰，麻烦。13 夜壑：指幽暗的坟墓。14 领略：理会。15 摸：描摹。16 裙包土：指赵五娘用衣裙包土筑坟安葬公婆一事。17 剪香云：指赵五娘为了安葬公婆，剪下头发换取银钱一事。香云，指女性的头发。（二）历代评论一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明，字则诚，永嘉平阳人。至正五年，张士坚榜中第，授处州录事，辟丞相掾。方谷真（按即方国珍）叛，省臣以缊人知海滨事，择以自从，与幕府论事不合。谷真就抚，欲留置幕下，即日解官，旅寓鄞之栎社。太祖闻其名，召之，以老疾辞，还卒于家。二瑞安县志本传高明字则诚，居崇儒里。聪敏博学，读春秋 ，识圣人大义。登至正乙酉第
40、。授处州录事，有能声。时监郡马僧家奴（此四字为监郡姓名）贪钱，明委屈调护，民赖以安。去任，民立碑，青田刘基为文纪之。辟江浙省掾史，改调浙东阃幕、四明都事。凡狱囚无验者，悉讯遣之。郡称为神。转江南行省掾，数忤权贵，除福建行省都事。道经庆元，方国珍欲留幕下，不从，即日解官。旅寓鄞之栎社沈氏楼，因作琵琶记 。明太祖闻其名，召之，以老疾辞。所著有柔克斋集二十卷。赵汸尝称其学博而深，才高而瞻云。三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谈资二十九高则诚六七岁，颖异不凡。邻有尚书某绯袍出送客，则诚适自塾归，时衣绿衣。尚书呼语之曰：“出水蛙儿穿绿袄，美目盼兮。 ”则诚应声曰：“落汤虾子着红衫，鞠躬如也。 ”尚书大惊异，称为奇童。四
41、明徐渭南词叙录永嘉高经历名，避乱四明之栎社，惜伯喈之被谤，乃作琵琶记雪之，用清丽之词，一洗作者之陋。于是村坊小伎，进与古法部相参，卓乎不可及已。相传则诚坐卧一小楼，三年而成。其足按拍处，板皆为穿。尝夜坐自歌，二烛忽合而为一，交辉久之乃解。好事者以其妙感鬼神，为创“瑞光楼”旌之。我高皇帝即位，闻其名，使使征之，则诚佯狂不出，高皇不复强。亡何，卒。时有以琵琶记进呈者，高皇笑曰：“五经四书、布帛菽粟也，家家皆有，高明琵琶记 ，如山珍海错，贵富家不可无。 ”既而曰：“惜哉！以宫锦而制鞋也！”由是日令伶人进演。寻患其不可入弦索，命教坊奉銮史忠计之。色长刘杲者，遂撰腔以献，南曲北调，可于筝琶被之；然终柔缓
42、散戾，不若北之铿锵入耳也。或言：“琵琶记高处在庆寿 、 成婚 、 弹琴 、 赏月诸大套。 ”此犹有规模可寻。惟食糠 、 尝药 、 筑坟 、 写真诸作，从人心流出，严沧浪言“水中之月，空中之影” ，最不可到。如十八答 ，句句是常言俗语，扭作曲子，点铁成金，信是妙手。五明吕天成曲品卷上、卷下永嘉高则诚，能作为圣，莫知乃神。特创调名，功同仓颉之造字；细编曲拍，才如后夔之典音。志在笔先，片言宛然代舌；情从境转，一段真堪断肠。化工之肖物无心，大冶之铸金有式。关风教特其粗耳，讽友人夫岂信然？勿亚于北剧之西厢 ，且压乎南声之拜月 。琵琶蔡邕之托名无论矣，其词之高绝处，在布景写情，真有运斤成风之妙。串插甚合局
43、段，苦乐相错，具见体裁。可师，可法，而不可及也。词隐先生尝谓予曰：“东嘉妙处全在调中平、上、去声字用得变化，唱来和谐。至于调之不伦，韵之太杂，则彼已自言，不必寻数矣。 ”万物共褒，允宜首列。六明徐复祚曲论高皇帝微时，尝奇此传，及登极，召则诚，以疾辞。使者以传（按即琵琶记 ）进，上览之，曰：“五经四书，在民间譬诸五谷，不可无。此传乃珍馐之属，俎豆之间亦不可少也。 ”七明王世贞曲藻则诚所以冠绝诸剧者，不唯其琢句之工、使事之美而已，其体贴人情，委曲必尽；描写物态，仿佛如生；问答之际，了不见扭造，所以佳耳。八明魏良辅曲律琵琶记乃高则诚所作，虽出于拜月亭之后，然自为曲祖，词意高古，音韵精绝。九明沈德符顾
44、曲杂言何元朗谓拜月亭胜琵琶记 ，而王弇州力争，以为不然。此是王识见未到处。琵琶无论袭旧太多，与西厢同病，且其曲无一句可入弦索者；拜月则字字稳帖，与弹搊胶粘，盖南词全本可上弦索者惟此耳。至于“走雨” 、 “错认” 、 “拜月”诸折，俱问答往来，不用宾白，固为高手；即旦儿“髻云堆”小曲，模拟闺秀娇憨情态，活托逼真， 琵琶 “咽糠” 、 “描真”亦佳，终不及也。二、 宝剑记 1选注林冲夜奔(生上，唱)【点绛唇】数尽更筹 2，听残银漏 3。逃秦寇 4，好教我有国难投，那搭儿 5相求救?(白)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 6。鱼书不至雁无凭 7，几番欲作悲秋赋 8。回首西山日又斜，天涯孤客真难度 9。
45、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念我一时忿怒，杀死奸细 10，幸得深夜无人知觉，密投柴大官人 11庄上隐藏。昨闻故人公孙胜 12使人报知：今遣指挥徐宁 13领兵沧州地界捉拿。亏承柴大官人怜我孤穷，写书荐达，径往梁山逃命。日里不敢前行，今夜路经济州 14地界，恰才天明月朗，霎时雾暗云迷，况山路崎岖，高低不辨，教我怎生行蓦 15！那前边黑洞洞的，想是村店，只得紧行几步。呀，原来是一座禅林 16。夜深无人，我向伽蓝殿 17前暂憩片时。(生作睡介)( 净扮神上，白)生前能护国，没世 18号伽蓝，眼观十万里，日赴九千坛。吾乃本庙护法之神。今有上界武曲星 19受难，官兵追急，恐伤他性命。兀那林冲，休推睡梦
46、，今有官兵过了黄河，咫尺赶上，急急起来逃命去罢！吾神去也。凡人心不昧，处处有灵神。但愿人行早，神天不负人。(生醒白)唬死我也！刚才合眼，忽见神像指着道：“林冲急急起来，官兵到了！”想是伽蓝神圣指引迷途。我林冲若得一步之地 20，重修宝殿，再塑金身。撒开脚步去也！(唱)【双调新水令】按龙泉 21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 22。急走忙逃，顾不的忠和孝。 【驻马听】良夜迢迢，投宿休将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急步荒郊。身轻不惮路迢遥，心忙只恐人惊觉。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误了武陵年少 23。 【水仙子】一朝谏诤触权豪，百战勋名做草茅，半生勤苦无功效。名不将青史标，为家国
47、总是徒劳。再不得倒金樽杯盘欢笑，再不得歌金缕筝琶络索 24，再不得谒金门环佩逍遥 25！【折桂令】封侯万里班超 26，生逼做叛国的红巾 27，背主的黄巢 28。恰便似脱扣苍鹰，离笼狡兔，摘网腾蛟。救急难谁诛正卯 29?掌刑罚难得皋陶 30！鬓发萧骚 31，行李萧条。这一去，博得个斗转天回 32，须教他海沸山摇。 【雁儿落】望家乡去路遥，想妻母将谁靠?我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 【得胜令】呀！唬的我汗浸浸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类油调。幼室今何在?老尊堂恐丧了！劬劳 33，父母恩难报，悲嚎，英雄气怎消。【沽美酒】怀揣着雪刃刀，行一步哭号咷。拽长裾急急蓦羊肠路 34，且喜这灿灿明星下照。忽
48、然间昏惨惨云迷雾罩 35，疏喇喇风吹叶落，振山林声声虎啸，溪涧哀哀猿叫。吓的我魂飘、胆消，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庙。 【收江南】呀！又只见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 36。忙投村店伴寂寥。想亲帏梦杳 37，空随风雨度良宵！故国徒劳梦，思归未得归。此身无所托，空有泪沾衣。(下)1 宝剑记演述的是水浒英雄林冲被逼上梁山的故事，但情节与水浒传有较大的出入。身为边关统制的林冲，因反对权奸而被贬为禁军提辖。但他不畏惧，不屈服，一再上本揭露高俅和童贯的罪行，结果被高、童设计陷害，刺配沧州；高俅之子又乘机图谋夺取林冲的妻子张真娘。林冲终于被逼上梁山，参加农民起义军。最后林冲终于杀死了高俅父子，报仇雪恨，夫妻
49、团聚。全剧共五十二出， 林冲夜奔是第三十七出。2 更筹：古代夜间报时的竹签。一夜分为五更，每更约两小时。3 银漏：古代一种计时的工具，以银壶盛水，水慢慢滴漏，壶中标记便显示出时刻。 4 秦寇：本指秦兵，这里借指高俅奸党。5 那搭儿：何处，哪里。6 衡阳路：湖南衡阳有回雁峰，传说北雁南飞到此即止，这里指与家乡间传递信息之路。7 鱼书：古代传说鱼可传书。乐府古辞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雁无凭：也是指没有得到书信。古代有雁足传书的故事。8 悲秋赋：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 ”后因以悲秋赋泛指秋日抒写愁怀的文字。9 难度：指时日难捱。10 奸细：指高俅的爪牙陆谦和傅安。11 柴大官人：指柴进，他帮助林冲投奔梁山。12 公孙胜：水浒英雄之一，剧中情事与水浒传不同。公孙胜任参军，奉旨到沧州盘点粮草，在驿站与林冲相遇，救了林冲的性命。13 徐宁：水浒英雄之一，剧中所写其情事亦与水浒传所写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