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舞台剧文学本【红星照耀中国】 作者:兰晓龙“永远正确的事情是没有的,但是,曾经是正确的事里包含着种子,可以萌发出另一个真理”。此句载于埃德加.斯诺复始之旅一书,复始之旅实质上是此戏的基本参照系。他很年青,同 样面对着一个信息泛溢的世界,他觉得很多事情是不对的,但他相信正确存在于人间世,而且这种正确将用人生和求索-而非偏执和独断-来证明。“他们丢了脸,但是人类也丢了脸,我也是人类的一部分”。这个年青人对自己说,他感性而且知性。好吧, 这样 一个斯诺是我们喜欢的内核,而并非是我们因政治而熟谙的别的。于是写斯诺。写 这戏时我还年青,写这段话时我已不算年青,但是斯诺如上的部分仍让我热爱着,我想,也让
2、我们热爱着。编剧兰晓龙2【序】 暗场。年青的路易.艾黎出现在追光光束下,他离观众很近。艾 黎 一次大战时,一个小新西兰人从索姆河边的死尸堆里爬了出来,他想,这个世界上最好不要再有战争。一九二七年,他来到中国,他没想到,他余生的六十年时光会在这里渡过。这就是我,是我在戏中将要扮演的角色。我是这出戏的讲解者,而路易.艾黎是这个角色的名字,他一生中都想成为诗人和冒险家,但他最广为为人知的一句话却是“工人是社会的健全的分子,与他们共命运乃是我们时代的真正冒险事业” 。他成为一个中国工业的革命者。一个美国人想周游世界,一群追求健康与理想的中国人让他再也迈不开脚步。后来他去了许多地方,可再也忘不掉那个地方
3、,因为他已经是个曾经看见过光明的人。他用一生证明了自己所说的四个字“亲眼目睹。 ”这是我将为之讲解和见证的故事,这个美国人是我们熟悉的埃德加.斯诺,他是我的朋友。 他划燃了一根火柴,静静看着。艾 黎 火光对这出戏将会非常重要,因为从第一缕火光出现在人的面前,人就把它当成改造自身的希望。很多人以为火已经熄灭,而我和我的朋友知道它仍在燃烧,因为我们是曾经见过火焰燃烧的人。这是一个与火光相逢的故事,被火光照耀的故事,幸存者把火焰相传下去的故事。 暗场。3【第一场】艾 黎(黑暗里的声音)一九二七年,我的朋友埃德加.斯诺来到上海密勒氏评论报 ,他想找工作。他正在等候应聘。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闪现了一下
4、不安于室,上形体课一样活动着筋骨的年青斯诺。艾 黎 他要对付的人是报社主编约翰.本杰明.鲍威尔。这是个可爱的老人,他喜欢开玩笑,即使后来死在日本人的集中营时,仍能听见他的笑声。 鲍威尔点燃了自己硕大的雪茄。这是个一脸诙谐与睿智的老人,五十多岁,他靠在安乐椅上,正搜索着手上的名单。斯诺已经出现在台口。鲍威尔(拼读)埃德加.斯诺?那是你吗? 他从夹鼻眼镜上方打量着出现在台口的斯诺,那年青人身上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让他不得不注意。这是个二十二岁的斯诺,手插在工装裤里,夹克斜挂在肩上,在一万个人跟前和独处时完全一样。他同样用一种很觉有趣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老人。斯 诺 冲着刚才给人力车夫的两角路费那肯定是我
5、。鲍威尔(半开玩笑,他不想这年青人太轻松)我还没有叫你,斯诺先生。斯 诺 可我是最后一个,没别人了。鲍威尔 那是因为你迟到了。斯 诺(毫不惭愧,反冲着整间屋子的中式陈设欢叫了一声)真是异国情调!那么这就是中国了? 鲍威尔笑了,索性放下了手上的名单,他喜欢年青人的这种好奇。鲍威尔 第一次来中国?那你会说中文吗?斯 诺(注意力全在屋里的装饰上)当然会!(生涩地)钱,多少?便宜,我要。我饿了。 (过意不去地对鲍威尔笑笑)没了。鲍威尔(难以相信地又翻名单)你真的是来应聘这个, “一个了解中国的记者”吗?年青人,今天的应聘者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有一位甚至能把孔子老庄倒背如流,可我仍然认为他不了解中国。
6、斯 诺 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个了解中国的机会。鲍威尔 机会?斯 诺 了解中国的机会,也是挣点小钱的机会。鲍威尔(笑,他喜欢直率)那么说说你,斯诺先生。斯 诺 我?美国人中的一个,吃着,喝着,生殖着,二十二岁在华尔街发了点小财,所以我打算完成周游世界的梦想。我已经去过横滨,我乘“雷奥诺尔”号从横滨到了上海,可我没买船票,因为我找了份船员的工作,(对鲍威尔得意地笑笑)我很会省钱。鲍威尔(微笑着点头)看得出来。斯 诺 我打算用一年时间游历世界!我给中国安排了整整六周!因为听说它很大。我打算在三十岁以后定居写作。鲍威尔(皱着眉)等一下。你二十二岁开始旅行,现在你多大?斯 诺 二十二。鲍威尔(哭笑不得)那
7、么说这份工作只是你旅行的开始?而我就是第二艘雷奥诺尔号?4斯 诺(想了想,高兴地)对!这个比喻很好!鲍威尔(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上的名单)你是个不可救药的美国梦患者,斯诺先生。要冒险,要成功,要刺激,要荒唐,要赚大钱,不过你真诚,也很风趣,和你一起工作会是很愉快的事斯 诺(高兴)那么我得到这个机会了?鲍威尔 不!我要找的是工作伙伴,不是旅伴! 斯诺的沮丧几乎持续了一秒钟之久。斯 诺 我理解,就像二十岁的时候有个女孩非得和我结婚一样,包维安先生。鲍威尔(有点生气)是鲍威尔!斯 诺(笑着告辞)下次见面就不会叫错了。 鲍威尔看着斯诺离开,他有些恋恋不舍,因为他喜欢这个年青人。鲍威尔 斯诺先生,六周时间
8、是了解不到中国的。 (终于忍不住)你不想真正地去了解这个国家吗?斯 诺(毫不犹豫地)不,我要周游世界。鲍威尔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美国人。他眼望着天,心里想着自己,就是看不见脚下的土地。斯 诺(高兴地)您说出了我理想的生活!布威那先生!鲍威尔(沉着脸)我不想再告诉你我叫什么,但是我建议你扔掉你的美国梦,和中国人一起过一段,你会得益良多,你会像我一样爱上这个国家。 他站起来,推开窗户,上海的喧嚣立刻涌了起来。鲍威尔 看看外面,上海!仅仅在这一个地方产生的军阀、革命者、阴谋者和政治家就比美国的全部历史加起来还多!这里是金矿,年青人!新闻的黄金土壤!普利策大奖的摇篮!我们已经在这里掠夺了五十年,可我越来
9、越觉得我们的肤浅!因为我们只会挖掘它的皮毛!你难道不动心吗,年青人?斯 诺(多少犹豫了一下)可我是个旅行家,先生。鲍威尔(恼火)旅行家?可笑的旅行家!船票就能代表世界吗?背包能装下世界吗?我告诉你,这个国家有五千年的历史,而且它正处于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变革时期!他们的领袖蒋介石刚跟赤匪划清界限,他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与西方全面合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中国终于要摆脱封建王朝,进入资本主义的启蒙时代!(激动地)想像一下,一个像中国一样辽阔的大不列颠!古老的荣光再度辉煌!而世界的历史将会改写!一切有价值的新闻都将从这里诞生!斯 诺(疑惑地)我不了解,可我觉得中国和英国不一样鲍威尔 当然不一样!可中国人会
10、走正确的路!(诱惑着)你想阅历人生吗?中国有全世界最复杂的阶级结构,有历史上最精彩的争斗和阴谋!你贪图享乐吗?上海是外国人的天堂,我保证在全世界都没有像上海这样适合美国人居住的地方!斯 诺(笑)您这样挽留每一个应聘的人吗?鲍威尔 不要了解中国,我们要学会头朝下走路,还得记住,中国人眼中,我们才是头朝下走路。而你,好奇、开朗、喜欢游历,想入非非又务实,执着但不固执,你具备大头朝下的一切素质,你会比我更轻松地了解中国 斯诺的荒唐举动:他在鲍威尔面前拿了个大顶。5鲍威尔歪头看着那颗贴地的头颅,这会儿他不苟言笑。鲍威尔 这不好笑。因为偏执而拒绝理解一个伟大的文明,是可悲的事情。 斯诺很无趣地站起来。鲍
11、威尔终于笑了。鲍威尔 至少你的身体很好,这对记者来说是最重要的。斯 诺(自作聪明地)让您想起您年青的时候,很多人这样对我说。鲍威尔 不,我年青的时候是个绅士。你要想出人头地也得像个绅士,这是规则。 斯诺苦笑着看看自己那身接近无产者的穿着。鲍威尔 但让我想起我的儿子,我是鳏夫,可一直想有个自以为是的儿子。 斯诺愣住,他终于无法再执着在那种无所谓的情绪之中,认真地看看眼前的老人。斯 诺 可惜我已经决定了,中国只会是我到过的一个地方。鲍威尔(点点头看向窗外)我知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斯 诺 请问您叫?鲍威尔 鲍威尔,约翰.本杰明.鲍威尔。斯 诺(点点头)这次我会记住。 他
12、转身向门外走去,鲍威尔看着窗外,沉默着。鲍威尔 等等,年青人你能为我写一篇中国游记吗?斯 诺(转身)游记?鲍威尔 一个临时的工作,一篇关于中国风土人情的连载报道中国政府提供帮助,得在短期内走遍中国。斯 诺(感动地)鲍威尔先生鲍威尔 得了吧,记者需要心眼腿,我有心也有眼,可腿走不动了(看看斯诺,看斯诺不再坚持,充满外交魅力的一笑)一个小礼物,好吗? 光暗。6【第二场】 萨拉齐 车站,四九年前这里是西北铁路的终端。天幕上浮动着云影,草原是虚拟的音乐。艾黎在台口上讲话。艾 黎 这里就是萨拉齐,是四九年前西北铁路的终端,也是草原的边沿地带。对,这里是草原,有蓝天、白云和绿色的草地。马群自栅栏奔出,栅栏
13、从大地涌来,大地从天际逃亡,天空满是飞翔的星星,又像是无数的太阳。我像是站在天堂上俯视另一个天堂,这让我想起我的新西兰家乡。可现在是一九二七年,如果谁还记得那场西北大灾荒,记得那场灾荒中死去了整整六百万人,就知道,这里绝不是天堂。更多的人忙于谈论刚坐稳江山的大红人蒋介石,没人理会这些与世无争的西北人。我,带着一车皮粮食独自来到了这里。 斯诺迅速而快乐地冲过舞台。艾 黎(微笑)我的朋友呢?他那时候刚游历了整个中国,打算和他的南京导游在这里结束旅行。他觉得不虚此行,但他仍是快乐的年青人,不会看不起任何人,也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斯诺仍兴高采烈地追逐着云影。斯 诺(大声地)萨拉齐!(对车上)吴,再
14、说一遍,你们怎么表示高兴?华盛顿(车里恹恹的声音)带劲吧?斯 诺(大吼)真他妈带劲! 车里的华盛顿.吴让咖啡呛了一口,伴着失手打碎玻璃器具的声音。华盛顿.吴终于现身,一个比斯诺大不了几岁的中国青年,藏青色的中山装,缺乏运动的苍白脸色,有着父辈的士绅作派和留洋学生的傲慢矜持,有儒家教育出的迂腐和官场做作的习气,他是个古怪的中国近代混合体,但他仍是个容易激动的年青人。他瞧不上斯诺,因为对方太年青,因为对方太随便,因为对方没有身份,也因为对方是个让他羡慕又让他看不起的浅薄美国人虽然年龄相差无几,可他从来没打算成为斯诺的朋友。华盛顿 谁教你说那个的?斯 诺(得意)我们亲爱的茶房!每次给你送来咖啡后,他
15、都说:中国人喝咖啡,真他妈的!华盛顿(气得甩了甩手)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斯 诺(顾自发挥着)可这词很棒!它让我这种不会中文的人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感受!(英语)漂亮!伟大的公园!我为什么不是一匹马呢?吴,我真想奔跑!华盛顿(悲天悯人地摇着头)你看看这片贫瘠的土地吧,游山逛水的美国人。这里是文明的终端。看见那两个乞丐一样的人吗?如果我过去告诉他们民生、民主和民权,他们会跪下说:小的明白,老爷。 (看看自己,厌恶中带点得意)因为我穿着官服!斯 诺(顺着那个方向又有了新发现)很多人!那么多人!吴,是集会吗? 用不着等华盛顿.吴的答案,他已经一溜烟跑了过去。华盛顿沮丧地跟了过去。他们下场。艾 黎 不是
16、集会,是饥荒。是成千上万堆叠着干柴一样的尸骨,是成千上万体重不到五十磅在泥泞7中爬行的成年人。他们终于放弃了草原深处的家园,逃向这个车站,因为听说在铁路的另一端有堆积如山的食物,但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铁门、匆忙垒成的工事和刚架好的机枪。因为西北军阀自行其道,南京政府打算用这场饥荒使他们就范。饥荒接近尾声,瘟疫早已在死人和活人之间横行,它杀死的人比饥饿杀死的人更多,但没人注意这些。既然注定是像尘土一样灰飞烟灭的命运,那谁还在乎得到一种什么样的死法?而我带着那些粮食来到这里,我本以为靠它们能济世救人,我已经能想像到,我的面包救活了一个孩子时,我涕泪滂沱的样子(苦笑)因为我是一个矫揉做作的诗人。 在他
17、说话的时候,两名铁路员工带着一队军人在他身后架设工事和机枪。艾黎回身时发现。艾 黎 喂,你们! 铁路员工避之不及的反应。艾 黎 别再躲着我!马上把扣下的粮食还给我!员工甲(赔笑)正在找您。艾黎先生,您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艾 黎 这叫饭局!我可以入你们的局,而且闭上我这张该死的臭嘴!可你们先把那车皮粮食分给外面的人!员工乙(装模作样地翻记录)可是您的车皮被扣在张家口了。艾 黎 这叫踢皮球!那节车皮就停在你们的车站,我在上边做了记号!员工甲(赔笑)我们会把您的车皮好好送回上海艾 黎 可是这里在闹饥荒! 斯诺和华盛顿.吴上,或者之前在艾黎争吵的时候他俩就已经在旁观。斯 诺 我能帮您吗,可敬的艾 黎(不
18、分青红皂白)可敬吗?我是一个无赖和乞丐!一头追在官僚身后的驴子!(揪起员工乙)你他妈的再不员工甲(陪笑)没有用的,先生。这是国策。 艾黎懊丧地放开,他并不是不会使用拳头,可对着一个不会还手的人他做不到。斯 诺(好奇地)您为什么往这里运粮食?(艾黎瞪他一眼,斯诺不以为忤地伸出了手)埃德加.斯诺,美国人。艾 黎(冷淡地)新西兰人路易.艾黎。你来这里干什么?斯 诺(兴奋地)一篇游记!先生,我要向美国人介绍这个美丽的地方。您呢?您和您的粮食艾 黎(冷笑)游记吗?你这个泡制花边新闻的冷血动物!你这块豪华车厢运来的石头!斯 诺(年青人的好斗)您再说一遍艾 黎(毫不退让,实际上他想打架)写你的吧!你和你那篇
19、该死的报道!六百万人死了!你可以告诉你的同胞,草原上点缀的尸骨充满异国风情,天空盘旋的秃鹫也格外使人神往!斯 诺 在我揍你之前,证明你不是疯子。华盛顿 冷静,两位友人。艾 黎 原来你不知道?那我道歉,原来你并不冷血,只是笨蛋!先生?笨蛋先生!你不知道我们正在创造长城之外的世界奇迹?用尸骨再堆砌一8道长城!你不知道中国人正饿死在自己家里,你也看不见原野里的六百万具尸骨? 斯诺茫然地看看四周,天空和草原甚至比刚才更加美丽。斯 诺 这不可能 但是他又看了看那些如临大敌的军人。艾 黎 你信了!你并不愚蠢,先生!华盛顿(激烈地)这不可能!艾 黎 不可能?不可能先生,您看不见这些机枪吗?华盛顿(固执地)是
20、别的原因,我国没有饥荒。艾 黎 你们有能力解决这次饥荒,可南京要借这次饥荒使西北的军阀就范,于是粮食全面禁运禁止往一个饿死了六百万人的地方运送粮食!华盛顿(激烈地)我提醒你,辛亥革命已经成功,去年在上海平息了最后一批暴徒 ,你可以编造这些耸人听闻的故事,因为你们洋鬼子喜欢猎奇!可我们现在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我国没有军阀,也没有饥荒!我相信这个所以从美国回来,我也不会再忍受洋鬼子的污蔑!艾 黎(可笑地看看他)看来你是位官了,大人?华盛顿 中华民国交通部官员,华盛顿.吴!艾 黎(笑)华盛顿吗?多么可笑的名字!华盛顿 不可笑,先生。华盛顿解放了一个国家,我尊敬他,你不理解,洋鬼子!艾 黎 我尊敬他,所
21、以我要笑!为了这车皮粮食我至少和两百个官僚打过交道,你是他们中间最年青的一个!你还叫作华盛顿!华盛顿(冲向艾黎)你以为 幕后的喧哗骚动,掩体里的军人拉开了枪栓,而那几个铁路员工已经逃得不知踪影。隐隐的喧嚣声近来,难以想像人类会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哭喊,嘶吼,垂死的尖叫,大声的啜泣,绝望的咒骂,洪荒巨兽一般地逼近。军人单调的口令声在这片骚乱中像一把刀子,夹着零星的枪声。一号路障失守!二号路障突破!机枪准备!横列队形,齐射预备!斯 诺 那是?艾 黎 人民。 华盛顿忽然推开了身边的艾黎,冲向他身后那几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军人。华盛顿 把枪收起来!军 官(不知深浅地犹豫着)这是上方的命令!华盛顿 三民主义
22、有哪一条让你向饥民开枪?机枪手(对军官)他说话挺像个大官的华盛顿(腰杆硬了许多)听我的命令!我是南京交通部官员! 这叫黔驴技穷,他的话立刻引来一阵大笑。机枪手 交通部?老子是中央军!军 官 以为你是谁呢?凡阻碍军务者,格杀勿论! 华盛顿的脸紧张得发青,但仍在对着枪口坚持。艾黎站过去。艾 黎 相信我了?9华盛顿(生硬地)不信。斯 诺(也站过去)我相信事实。我信你。华盛顿(声音有点发颤)我不信他们会开枪。 虽然对着枪口,他那句发抖的话显得如此无力。一名前线溃逃下来的士兵,伴随着一声恐怖的惨叫出现在台口,这也打破了掩体前的僵峙。士 兵 什么饥荒!是瘟疫!瘟疫!死了,全死光了! 他迅速跑过舞台的时候,
23、被军官一枪摞倒。掩体前的三个人忽然发现坚信不会开枪是多么可笑,所以现在已经不是在对峙,他们惊讶得忘了反应,木头一样看着这些事情在周围发生。第一名饥民出现在台口,一个僵直的人影,佝偻得不成人形,搬动着两条似乎与身体脱了节的腿,当他走进亮光里时,可以看见他青灰而不属于活人的脸色。在军人的队列中开始喃喃地传播开一些发颤的声音:瘟疫是瘟疫沾到就会死见到就死人的!机枪手(终于掀开压在肩上的机枪)逃呀! 军官仍试探着对那名逼近的饥民开了两枪,几发小口径手枪弹如射中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树。于是满台上逃得不剩一个军人。台口隐约起伏着更多扭曲的人形。掩体前的那三个人仍在坚持,当那僵尸般的饥民被他们这点生气吸引过来的
24、时候,他们已经恐惧得忘了退开。华盛顿(呻吟一般)上帝呀,上帝呀,上帝呀 饥民终于僵直地倒在三人面前,三人似乎被惊醒了,退无可退地爬上身后的掩体。那饥民仍向三个人伸出手,斯诺木然地想伸手去拉,却被华盛顿.吴一把抓住。饥民终于死去。华盛顿(似乎对斯诺又似乎对饥民)不要! 舞台上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华盛顿.吴的啜泣声。思 枫(台口暗处的声音)好像还有人活着。斯 诺(惊得颤了一下)谁?!苏 杭(声音里带点笑意)还是个外国人?美国人?斯 诺(犹豫着从掩体上跳了下来)是的。艾 黎(想起人始终该有的尊严,拉华盛顿.吴下来)还有一个新西兰人。华盛顿(发着抖的小声)是阎王,来收人的。 苏杭惊讶地从倒伏的几个人形
25、中站起来,刚才他是蹲着的。苏 杭 同胞,你迷信的吗?我和我妻子正在救人。 从尸堆里站起来的这两位年青男女足以让斯诺们惊讶。苏杭,与华盛顿相仿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友好地微笑着,即使放在现代他也是风度翩翩的年青男子,活跃、友善而又久经风霜,但是现在因为过于疲惫而有点狼狈。他的外套和毛衣早就不知脱给了哪位生死不知的难民,仅剩的一件白衬衣高挽到了肘部他正摊开两只发抖的手,让思枫将一瓶烧酒倒到手上消毒,看起来很像一位妻子在清晨帮丈夫洗手。他身上有种与斯诺相似漫不在乎的气质,可那是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漫不在乎;10思枫,虽然被苏杭称为妻子,但你在几十米开外也能一眼看出他们只是生死与共的情侣,因为她明显地是一位
26、少女而非妇人。在这种地方她仍然令人惊讶地保持着自己美丽的仪容,这也让人觉得对她来说,生死绝非头等大事,更重要的是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尊严。她也在友好地点头对着这三个初次见面,目瞪口呆,既惊于他们的出现也惊于她的美丽的的人们。苏 杭(打破了惊讶造成的沉默)你们没有病?艾 黎(好强地)身强力壮。苏 杭 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看你们不怕瘟疫?艾 黎 不怕。斯 诺(老实地)刚才怕,现在好一些了。苏 杭(笑)帮我救这个人他还没死使劲地搓他,让他血脉流通,说不定病菌能从他身上出来。 (苦笑)我想自己来,可手伸不直了,她没有力气。 三人怔住。华盛顿 不斯 诺 这有用吗?苏 杭 不知道,我不是医生,可总得干点什么吧?
27、昨天晚上我救活了一个,(笑)可她说,那个人只是感冒。斯 诺 你这样干多少次了?苏 杭 有谁计数?思 枫(淡淡地)从遇见这些灾民开始,五天五夜吧。 斯诺再也没说什么,径直地过去,艾黎甚至还抢在他之前,而华盛顿决定不再回避地旁观。他们在暗光下的人形边忙碌,苏杭活动着麻木的手腕在一边打气。 苏 杭 使劲对不起,美国先生,你弄反了,得由下而上新西兰先生,别怕那些出血点,那是你搓出来的你真有劲,咱们肯定能救活他别泄气,美国和新西兰,他还有气呢!使劲呀!赶快!思 枫 他死了。苏 杭(执拗地)没有!思 枫 别太孩子气。苏 杭 那边还有一个,先生们,我们去那边!思 枫 我看过,他也死了。我说过这没什么用!苏
28、杭(粗暴地推开斯诺,而后者麻木地换个地方开始揉搓)让我来!思 枫 他真的死了! 她终于止住了那三人机械的动作。苏杭颓然地坐下,而斯诺和艾黎看着自己不听使唤抖动的手,厌恶而惊讶,似乎那忽然成了一个陌生的器官。苏 杭(苦笑)至少让我救活一个吧?美国和新西兰,你们有烟吗? 艾黎机械地去掏烟。苏 杭 等等我差点害了你们! 他将烧酒倒在斯诺和艾黎手上,然后划了一根火柴点燃。斯诺和艾黎忙不迭地挥熄手上的火焰。斯诺和艾黎(异口同声)该死!苏 杭(笑,他又恢复了常态)消毒程序,不会烧痛的。觉得恶心是吧?你们11比我强,第一次我吐了。我们去那边休息。 他搀思枫,径直走向台中。也许是感染他的自信,连华盛顿.吴也毫
29、无异议地跟着他席地而坐。思枫有意地跟他们坐开了一个距离。苏 杭(笑着摊摊手)好了,谢谢你们。 (想起来)还有新西兰先生的香烟。艾 黎(连忙给他还未曾给他的香烟)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你教会我们活着的人,应该怎么面对死亡!斯 诺(热情地)你告诉我们,在死亡面前也要保持尊严!苏 杭(笑)我没教,它本来就在你心里。艾 黎(给苏杭点火)还有热情,像这火光!斯 诺 你让我们对你充满了好奇!你是谁,先生? 苏杭看看思枫,不顾对方嗔怪的目光,有点淘气地一口吸掉小半支烟,他像个快馋死的烟鬼。苏 杭 自我介绍,我叫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杭;她叫思枫,思念的思,枫叶似火的枫。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看思枫笑)让我戒烟
30、! 思枫显然对他有时候即兴的淘气早就习惯了。斯 诺 对,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很有教养。我一说话你就听出我的国籍。苏 杭(苦笑)外语是学过一点啦,将来能有用。 (说外语)斯 诺(瞠目结舌)那是什么?华盛顿(深为所动)拉丁语。如果生命仅仅是蛋白质的话,信仰从哪里开始?苏 杭(高兴地伸出手)我喜欢我的同胞知道很多东西! 华盛顿使劲地握了握那只手,他喜欢眼前这人。斯 诺(热情地)我邀请你和夫人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不胜荣幸!苏 杭 回内地吗?不!(有点歉意地看看几人)我叫苏杭,不管到哪里,苏杭的美丽是忘不掉的,可因为一些事情,我来了西北就不打算回去;她叫思枫,不管到哪里,她喜欢的枫叶总在心里,无所谓回到什
31、么地方。斯 诺(不识趣地)你是说这不是你的真名,是吗? 苏杭笑而不答。华盛顿.吴一直在沉思,忍不住发问,就他那迂气来说,这近乎冒失。华盛顿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苏 杭(笑)我也一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同胞。华盛顿 刚才我看见人挣扎,人死掉,人对人开枪,我想,中国没得救了!我觉得我从美国带回来的理想全是空谈,一捅就破的肥皂泡!可我看见你,还有你的妻子,我相信十万个你们这样的人能改写中国的历史!苏 杭(有点古怪的神情)十万个吗?华盛顿 我想像你们一样!我要像你们一样!告诉我,怎么能怎么才能像你们一样!苏 杭(愣住,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你去爱我们的民族吧,你会发现,没有什么值得像她一样去爱的。 华盛顿.
32、吴盯着苏杭看了很长的一会,点了点头。苏杭笑了,他真诚地为华盛顿.吴觉得高兴。苏 杭(站起来)很高兴认识,很高兴和你们说话。几个月了,我只能和她谈这些事情,可我得赶你们走,你们让我想起很多好东西,可这里太多病菌。 (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有时真想念我的家乡12 他忽然慢慢地坐了下来。斯 诺(拉他)来,跟我们一起苏 杭(苦笑)别碰我 他们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思枫毫不犹豫地握住苏杭的手。苏 杭(甩开)你跟他们走!早就说好思 枫(平静地)昨天晚上,我知道我已经感染了,我没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会耍赖,陪着我一直到死。现在你得公平点。苏 杭(绝望地)可是还没找到思 枫 已经找到了。我
33、找到你,我不离开你可能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的爱人,我的同志我的孩子。 苏杭终于安静下来,他握着思枫的手,靠在她的肩头。华盛顿.吴一声不吭地扎起了衣袖,蹲在苏杭身边。苏 杭 这没用,只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我才想出个笨办法。华盛顿 我也必须做点什么。苏 杭(苦笑)傻瓜。 (斯诺和艾黎也扎起衣袖过来)三个傻瓜。 他们无声而平静地用出自己最后的力气,而苏杭平静地忍受着霍乱病人临终前必然出现的抽搐,直至齿缝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思 枫(终于哭泣)不要这样!求你别这样!苏 杭 不能死得太难看,不能这样死给你看,那不是很不美丽吗?还有,你们,朋友,热水浴,烧掉你们身上所有的衣服,否则别上车,别把病菌带回
34、去千万记住,消毒。 他终于死在思枫的怀抱中。那三个人默默地站起来。思枫将苏杭的头扶正,让他似乎睡着了一样,她平静地看看那三个人。思 枫 我不会让你们那样对我。斯 诺(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张笑脸)我们不会。思 枫 永别了,美国和新西兰,还有我的中国小同胞。 她在光束下,那三个人下场,而斯诺是望着她一步步退开的,所以他可以很自然地走回来。他单膝跪在那对情侣面前。斯 诺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思 枫 我们的心愿只能靠自己完成。 (她想起什么,从苏杭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如果将来碰见一个人,你觉得我们跟他很像,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有两个人一直在找他。 斯诺接过火柴盒,看了一眼。斯 诺 那是什么?思 枫
35、一个传说。 斯诺发着怔,似乎要望进思枫眼睛深处,光暗。艾黎出现在前台。艾 黎 那只是一个空火柴盒,上面印着工艺粗劣的镰刀和铁锤,下面写着“江西瑞金制造”。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一个空火柴盒这样收藏,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我的朋友呢,那个快乐的年青人已经被戳破了他的气泡,而不管给他什么,他都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护卫因为隐没黑暗之中的那个女人已经13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用她的苦难,她的沧桑,她超然的乐观,她那不可知的信仰。她比我的朋友似乎多出几辈子的阅历,她的经历,我的朋友穷其一生也无法了解,就像一个五千年文化,苦难深重的中国让一个二十二岁的美国青年倾倒一样。后来我们消毒,烧掉自己的衣服
36、,我的朋友告诉我们,这火光是他二十三岁的生日蜡烛,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黑暗中一个汽油桶里燃烧的火光,赤裸的斯诺和华盛顿.吴正在油桶边烧去自己的衣服。结束旁白的艾黎加入了他们,他脱下自己的衣服。他们将衣服狠狠地摔进油桶里,引得火光摇动。斯 诺 我的鸭舌帽,我的洒脱,我的美国风度艾 黎 我的西装,我的领带,我的绅士派头华盛顿 我的官服,我的软弱,我的矫揉做作斯 诺 萨拉齐!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死在这里。华盛顿 在这里我粉身碎骨了。艾 黎 在这里我诞生了! 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但笑到极至的时候就会有点像哭,所以他们也在哭。华盛顿 以后是朋友吗?斯 诺 是的,朋友!艾 黎 兄弟!华
37、盛顿 我要离开交通部了,我要靠中国人自己的经验走出一条中国的路。等我再次面临苦难的时候,我会想起你们的,兄弟和朋友,想起我对你们袒露在父母面前都没有袒露过的身体;等我真正能面对苦难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们,朋友和兄弟,因为我们在这里结束也在这里开始。艾 黎 突然我想为中国做一些事情,而且我真的会为中国做一些事情!你呢,斯诺?斯 诺 我的美国梦已经碎掉了还剩下一点闪闪发光的碎片,朋友。但是我以后会关注别人我很后悔我二十三年来自高自大的生活,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是那个愚昧无知的人。 暗场。14【第三场】 烟与火,炸弹与炮弹,废墟连着废墟,炮火已经在上海横飞了一个多月,而青天白日的旗帜仍在远处的四行仓
38、库上空飘扬。艾黎拿着一张稿纸上场。艾 黎 这是一份战地报道,它来自这里,昨天的闹市,今天的战场一九三二年三月的上海闸北:“战火烧尽了上海的闸北,而四行仓库上空的旗帜依然屹立。从一月二十八号到三月,十九路军南京眼中的这支杂牌军已经孤立无援地战斗了一个多月,他们几次将日本人赶下大海,而增援后的日本人又卷土重来。等待着南京迟迟不至的援兵,这支军队终于清楚不会再有援兵。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告诉他的同胞:他的军队已经弹尽粮绝,他的军队可能在打最后一场战争,但他希望,这是中国人抵抗日本侵略的第一场战争;蔡将军告诉南京:至今为止,四行仓库仍飘扬着青天白日,如果在明天早上,它换成了十九路军的军旗,那么就是说这支
39、军队对南京已经彻底失望,从那时候开始,十九路军不再为昔日的南京而战,它作战,是为了中国和自己的生存!发稿人:埃德加.斯诺。 ”经过西北的那次饥荒,我再也无法离开这片土地,而我的朋友也一再推迟挂在嘴上的行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来,是因为太多的死者,还是为了那些幸存的人。我的朋友告诉我,是因为荒原上的那对情侣,他现在不管到哪里都觉得有两双微笑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离开中国。(苦笑)我真嫉妒他的年青。这位年青人后来发出一篇西北灾荒的报道,结果有一个孩子从美国捐来了一美元。斯诺悻悻地告诉我,他指望能收到一百万,可我知道,他在试着做一名真正的记者因为这一个美元。 光转,现出坐在废墟中采
40、访一位中国士兵的斯诺,他们俩年岁相差无几。那名中国士兵背着一顶在南方常见的宽沿草帽,步枪放在膝上,周围忽远忽近的炮声使他对斯诺的提问很不耐烦。斯 诺 请问你的名字?士 兵 冯海。 (急躁地)我从广东来!斯 诺 你为什么要带着(指草帽)那个呢?难道它能拦住子弹吗?冯 海 这还用问吗?我是广东人嘛!斯 诺(苦笑)我还是不明白。冯 海 我下地的时候都会戴着这顶帽子,这顶帽子能保佑我活着回去种我的水稻田!斯 诺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种田呢?冯 海(再也没什么耐心,站起来一发发地往枪里压子弹)日本鬼子先开的枪,杀我们的人,烧我们的房子,而且这地方是我们的。现在我不跟你罗嗦了,我已经干掉十个鬼子了,今天晚上可
41、能干掉第十一个,我不能再被你耽搁时间了。 斯诺只好老着脸皮站了起来,看着冯海往身上披挂那几件简陋的武器装备。艾黎可以说从废墟中跋涉过来。艾 黎 该走了,斯诺。你的采访怎么样?15斯 诺(看看目中无人的冯海,无奈耸肩)我的蔡廷锴将军专访报道怎么样?艾 黎 得了,我知道什么是专访报道。你那么几个字不是专访报道。斯 诺(苦笑)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我们的报纸就给十九路军留了这么些地方我的同胞不想因为战争耽误了花边新闻和马场赛事。 他们身后,冯海似乎发现了目标,跪下瞄准,开枪。他招来一阵枪林弹雨的还击。斯诺一把将艾黎摁倒在地上。枪声远去。艾 黎(恼火地对着冯海挥挥拳头)小心点,年青人!斯 诺(摁住艾黎的手
42、)干得好!冯海!冯 海(不好意思地笑笑,却是一脸得意)第十一个! 他闪出废墟,消失。那两个人躺在废墟堆里。斯 诺(居然和冯海同样的得意)我应该为他个人写一篇专访报道!你知道吗,他是十九路军散布在敌后的一名狙击手,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就拎着那杆老汉阳步枪摸进日本人的阵地,白天他就在这里休息。我来了好几次才逮着他, (苦笑)可他拒绝采访。 艾 黎 咱们该回去了,这里太危险。斯 诺 应该告诉咱们的朋友华盛顿.吴,介绍他跟这位小伙子认识。艾 黎 你说那个爱哭的年青人吗?斯 诺(抗议)他早就不哭了。上个月他来信告诉我,他已经不相信他这种文人在官僚中能做什么,所以他已经加入了军队。艾 黎 好了,咱们走吧,你刚
43、跟我炫耀过帽子上的子弹洞,我不想再给你机会炫耀脑袋上的窟窿。斯 诺 我不想回去,你得记住,这些炮弹全是从咱们租界的日军阵地里射出来的。艾 黎 别孩子气了,你得发出你的报道。 斯诺忽然叹了口气,这在他真是难得一见。斯 诺 艾黎,鲍威尔对我最近的报道不满意。艾 黎(早就明白)别理他,他是个老滑头。斯 诺 他是个老滑头,可他也跟我的父亲一样。所以我想拿出一篇真正让他满意的报道!(翻身坐起)走吧,我们!我已经知道写什么了!在这种地方如果还写不出真正的报道,那我还是接着周游世界去吧! 艾黎苦笑着被他拉起来,这会他反不太愿意走。艾 黎 我再说一遍,他要的不是这种地方的报道。斯 诺(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离开)他
44、会要的,他会情不自禁!他是个真正的记者,我所见到最好的! 暗场,转另一表演区,一个平台。远处炮火喧天,而这里居然在进行一个露天下的鸡尾酒会。鲍威尔坐在前区位置,无动于衷地叼着雪茄,听着美国武官在高谈阔论,他周围簇拥了一帮盛装的西方人。武 官 不用担心!女士和先生们!早有协议,日本人的炮弹不会落到这里,否则他们又该撤换指挥官了!我们可以喝着中国茶和卡夫其诺,考较日本海军的炮术!顺便说一声,舍伍德先生,你可以收购闸北的炊具厂了,16只是卖给日本人废铁的时候,出一个让他们心痛的价钱算是替中国人报仇吧! 哄堂大笑,可舍伍德先生不放心。舍伍德 可是中国人的炮弹呢? 他的话引起又一阵大笑。武 官 中国人哪
45、里还有炮弹? “砰”的一声炸响,笑声被切断一般。武官终于从推在身前的舍伍德后探出头来。不知何时上场的斯诺拿着一瓶刚打开的酒。似乎浑然不觉。斯 诺 要香槟吗,武官阁下? 武官难堪地摇头。几个目中无人的人终于安静地坐下。鲍威尔(招手)过来,坐下。你让我不放心,孩子。 斯诺和艾黎过来坐下,这两人一身的灰土让旁边盛装的男女为之侧目。斯 诺 您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鲍威尔(摇头)可正义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呀。斯 诺(绷着脸)连您也买不起吗?鲍威尔(微笑)别这么刻薄,孩子。它几乎让我破产。斯 诺 可您发财了。 鲍威尔做了个纯属老人的鬼脸,斯诺也不再绷着看见老人时由心里出来的欢喜,上面的对话也只是两人经常开
46、的一种小玩笑。鲍威尔(伸手掸掉斯诺肩上一块火药的痕迹)靠得太近了,孩子。斯 诺 可是物有所值!鲍威尔 损失掉你吗?然后我自己去泥泞里打拼?你还要我损失些什么呢?斯 诺(感激地笑)我喜欢被您肯定!我得谢您!(拿出稿纸)我用这来谢您!我带回了蔡廷锴将军的宣言鲍威尔(严肃起来)不管蔡将军说过什么,不会有人听到。斯 诺 是的,您只给了我两百八十字的篇幅,可我已经拟出了一篇两百七十九字的报道太短,可人们会看到。鲍威尔 一个字也没了,孩子。中国人现在很激动,我们不能再火上浇油。斯 诺(惊讶地)您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吗?鲍威尔 这事很脏,可你不能视而不见,因为你是记者中国人打算忍受,因为美国要它忍受;日本和我们
47、有了协议,他们以后会巩固西方人在上海的统治,所以暴行被表决通过。十九路军让这三方都下不了台,所以他们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关于这支军队的报道就是这样,顺便说一句,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这个结果。 斯诺站了起来,沉默着。艾黎安慰地拍拍他,看来他早想到这种结果。斯 诺 于是您屈服了?鲍威尔(笑)不,鲍威尔从不屈服,可是鲍威尔不需要斗争!得到消息,我立刻撤回所有关于闸北的报道,一晚上我都忙着用花边新闻填补外交家造成的空白顺便说一声,我知道你有说服我的能力,所以我已经发出了两百八十字的稿件,关于这次酒会,虽然我觉得它还值不了八十个字。(充满外交家魅力地冲斯诺笑笑)只是经营而已。坐下。 斯诺看了看手上的稿纸,看了看
48、鲍威尔的微笑,他慢慢地坐下。一阵惊叫声止住了他这个缓慢的动作。17浑身是血的冯海冲了进来,一头跌在地上,他引起了更多的尖叫。武 官(愤怒地站了起来)赶出去!斯 诺 他是我的朋友!武 官 这里是国际俱乐部,中国人不能进来! 斯诺置若罔闻,他手忙脚乱地寻找着冯海的伤口。冯 海 日本人在追我舍伍德 警卫! 两名警卫赶过来。斯 诺(几乎有些哀求)日本人在追他!武 官 我很想救他,年青人。可这是东方人的战争,我不想把美国卷进去,仅仅是因为一个中国人!鲍威尔(把斯诺拉开)他说的没错。你是美国人,考虑自己的国家利益。 冯海被两名警卫从地上拉起来,把掉在一边的枪给他挂在肩上。他忽然挣开,一种失望至极的神情瞪着,他在看所有人。冯 海 我以为我以为是在保卫自己的地方,谁知道不是根本不是。 他平静地离开。宾客们坐下,从那份窍窍私语中能看出仍在谈论刚才的话题。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枪声,是一次火力充足的齐射,这把宾客们的议论打断了一下。舍伍德 中国人真不该继续这场战争! 他的话使宾客们又恢复了活力,议论继续。艾 黎(猛然起身)我要去帮他!(尖刻地)我只是个新西兰人! 他下。斯诺呆立在桌前,呼吸急促,似乎就要爆发。鲍威尔(平静地给他斟了杯酒)好了,人道主义再次被牺牲,我只能表示非常遗憾可我很高兴,你终于成熟了一点。斯 诺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鲍威尔(看他一眼)你可以和我争吵,只要不干傻事。斯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