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窺測魏晉南北朝時期道教於拓跋鮮卑貴族之影響摘要:自秦皇漢武迷信方術以來,古之帝王,豪門大姓,或招攬異士以求延年,或登涉仙山以採靈藥,或出游東海探求寶島,或封禪祭祀期降賜福,或築臺凌虛秉集甘露。雖百事無一所成,耗金帑靡玉帛則數以萬億,然篤服道家金丹大藥,添星益壽,蛻而羽化,白日飛升者,正史野聞,志怪筆記,豈不眾哉?蓋先秦諸子,十家九流,儒墨道法陰陽之類,皆守異術自持以周遊。後逮漢武獨尊儒術,罷黜百家,諸子漸繼合流。中華之土,惟儒道釋三派爭途耳。恰張陵草創道教,又值三張黃巾為亂。劉漢政治業已頹糜,時人在野則以清議為先,名士蜂起而清談在後。以致魏晉南北朝,玄風大盛,士者耽心沉醉,不能自拔。老莊之說,
2、遂暢興全國。巴賨李氏,篤服天師。集秦淮流民舉事以據益州,建元改制,遂有成漢。五胡禍亂中華,晉室東渡過江。此數百年間,天師道教則分途為寇謙之北宗,陸修靜之南宗。氐族苻堅,羌族姚萇,并是虔信“三官之鬼” 。及淝水新敗,姚萇縊殺苻堅以自立。後秦姚萇,深信五德終始之說, “自謂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服色如漢氏承周故事。 ”萇晚年疾篤, “常夢苻堅將天使鬼兵欲刺己,其驚悸而寤,言苻堅前來索命。 ”此亦是羌人崇信天師之證也。魏晉南北朝間,奈何以拓跋鮮卑部之北魏頗能接受道教?似是其拓跋部固有之民族信仰與漢族道教有甚多相合之處。略究北魏拓跋部所留之民族信仰,現備於下:甲,對天之崇拜:拓跋鮮卑部有天女生拓跋力微之說
3、,此皆其部族崇拜上天之證也。蓋其部族視天為祖,故而祭天之禮則甚為隆重。每逢祭天之時,各部大人悉得前往。初,拓跋力微時,有祭天禮祭,白部大人未能前來,力微竟征而殺之,其他各部無異議。由此可見,其鮮卑民族,不祭天,便是大逆不道,此觀念已甚為明確。北魏建立后,此習俗一如保留,太延元年,拓跋燾遣使前往石室祖廟祭祖,主祭對象便是天。正由於鮮卑族對於天的崇拜,故因祭天活動往往成為一場規模宏大的盛典,北魏天賜二年的祭天活動便是如此:“祭之日,帝御大駕,百官及賓國諸部大人畢從至郊所。帝立青門內近南壇西,內朝臣皆位於帝北,外朝臣及大人鹹位於青門之外,後率六宮從黑門入,列於青門內近北,並西麵。廩犧令掌牲,陳於壇前
4、。女巫執鼓,立於陛之東,西麵。選帝之十族子弟七人執酒,在巫南,西麵北上。女巫昇壇,搖鼓。帝拜,若肅拜,百官內外儘拜。祀訖,複拜。拜訖,迺殺牲。執酒七人西嚮,以酒灑天神主,複拜,如此者七。禮畢而返。自是之後,歲一祭。 ”從這次的祭天活動可以看出,鮮卑族的祭天儀式帶有明顯的原始民間信仰痕跡,如使用女巫。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已形成了一套固定的規範儀式,規模宏大,百官大臣,皇室家族都得參加,血緣關係的親疏分明與政治地位的高低尊卑都截然分清。乙,自然之崇拜:以遊牧為生的鮮卑貴族與自然關係密切,因而對自然地崇拜便成為他們民間信仰的一個重要組成部份。對自然的崇拜包括日月星辰,山川江海,孝文帝延興二年,有司
5、上奏祭祀之神自六地五郊,社稷以下共 1075 處。可見,拓跋鮮卑的自然崇拜對象十分廣泛,無所不在。爲了表示對自然的敬仰,祈禱自然風調雨順,不生災禍,也需進行各種祭祀活動, 魏書中記載有拓跋鮮卑祭祀自然的各種活動。如在郊祭典禮中祭祀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天一,太一,北斗等日月星辰。在桑乾水之陰設立五月四瀆廟,春秋兩祭。立廟於恒嶽,華嶽,嵩嶽之上,各置侍祀 90 人,歲時祈禱,等等。拓跋鮮卑對自然神袛的崇拜,以及在祭天儀式中的使用女巫等,都是鮮卑遊牧生活的產物,與漢族的儒家文化以及漢宮禮儀格格不入。丙,女性之崇拜:在入主中原前夕,尚處於從氏族向奴隸社會過渡階段的鮮卑拓跋部,在其民間信仰中還保留著女性
6、崇拜。在祭祀天地時,不僅以先帝配天,而且單獨以先後配地。對於一些已死去的皇后,則常常另立宗廟以行專祀,如北魏神麚二年,就在密太后的家鄉鄴城為之立廟,置祀官太常博士,祀朗 30 餘人待祀,歲五祭。不但立宗廟,而且祭祀之禮比雲中七帝之廟的歲四祀還要隆重。就連一些公主也有立廟而祭之的,如為太祖廟毗鄰之處為華陰公主立廟,歲時祭之。甚至連保姆乳娘也享有這種待遇,如拓跋燾即位后,尊其保姆竇氏為保太后,她死後,於崞山別立寢廟,建碑頌德。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后,也尊其乳母常氏為保太后,死後,別立寢廟,置守陵二百家,樹碑頌德。拓跋鮮卑的女性崇拜明顯地與鮮卑族的遊牧生活有關。以遊牧為生的鮮卑族,活動於塞北草原,飄忽不
7、定的遷徙生活,變幻莫測的草原氣象,嚴酷的生存條件使得生命的繁衍與延續成為遊牧民族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女性自然就具有十分崇高的地位,女性崇拜也成為鮮卑原始信仰中的重要內容了。鮮卑民族的民間信仰對北魏的社會政治產生有重要的影響。北魏拓跋氏崇尚道教,正因為道教思想中也充斥著天神,自然神的崇拜。信奉名山大川的靈異,對自然的崇尚,都與拓跋鮮卑的原始民間信仰有著相似之處。其故早在代北遊牧之時拓跋鮮卑部便接受道教。及太武帝拓跋燾統治之時,尊崇道教,幾近乎爲國教。此後北朝諸帝,雖佞佛日盛,亦無絕緣於道門之事耳。湯一介先生說:“道教和其他宗教派別相比,從一開始就有十分顯著的特點。其一是,其他宗教大都要解釋“人死
8、後如何”的問題,而道教所要求解決的卻是:“人如何不死” 。其二是,道教一開始就有十分強烈的干預政治的願望。正是這兩個特點,使道教一產生就非常適合當時社會的需要。在北魏佛教迅速發展的同時,道教也不甘落後。由寇謙之改造后的新天師道,也是因為尊君和重視外在的宗教形式,而被北魏太武帝一度奉為國教。寇謙之於公元 415 年和公元 423 年兩次托神造經,對天師道進行改革。并通過與崔浩的結盟,使天師道獲得了拓跋燾的青睞,成為官方化的宗教。拓跋燾即位之初,對於佛教並無反感。也像北魏其他統治者一樣,歸宗佛法,敬重沙門,但隨著天師道改革的完成和崔浩寇謙之對佛教的竭力詆毀,拓跋燾的態度開始發生了變化。“及得寇謙之
9、道,帝以清靜無為,有仙化之證,遂信其術。時司徒崔浩博學多聞,帝每訪以大事,浩奉謙之道,尤不信佛,與帝言,數加非毀。常謂虛誕,為世費害。帝以其辯博,頗信之。 ”另一方面,崔浩,寇謙之在拓跋燾統一北方的征戰中,曾隨軍參與贊劃,統一完成后,拓跋燾也就更崇信道教了。統一后的第二年,即宣佈開元為太平真君,親臨道壇,受符箓備法駕,旗幟皆青,以從道家之色。這樣,道教也開始政治化了。當然,拓跋燾以及此後的北周武帝滅佛都有著複雜的原因。而這種原因的外在表現之一,便是“佛道之爭” 。佛道之爭的一個重要命題便是夷夏之爭,北朝也同樣如此。拓跋燾統一北方以後,鮮卑拓跋氏與漢族士人的合作已經完成。封建化進程進入了一個新的
10、階段。拓跋燾不再是以拓跋族的皇帝,而是以拓跋族與漢族的共同皇帝的身份出現。他需要證明自己是黃帝子孫,證明自己親漢不親胡,才能國運長久。而道教恰恰以夷夏有別來攻擊佛教。拓跋燾從維繫統治,緩和與漢族矛盾的政治需要出發,自然就站到了道教的一邊,從拓跋燾的滅佛詔中可以看出,他之所以滅佛,是因為佛是外來的胡神,崇奉佛教使得禮儀敗壞,滅佛是恢復伏羲神農之治。顯然,與其說拓跋燾是在向佛教宣戰,還不如說是在向漢族表白:拓跋族並不是少數民族,而是黃帝子孫,與漢族同出一源,對胡人之神亦不信仰。無論是太祖帝拓跋燾和周武帝宇文邕的滅佛,還是齊文宣帝高洋的滅道,都可以看出,南北朝的佛道之爭與南朝有著明顯的差異。而最重要
11、的一點,南朝佛道之爭中,教義道理多而政治瓜葛較少。而北朝則不然,北朝在佛道之爭中則以鎮壓,強制等暴力手段,用以維護政權的穩定,民族關係的融合等政治因素較多。“當時北方是一個強烈動盪的社會,一切與南方自別。故南人乃在一中超世絕俗的要求下接近佛法。北方則自始即以佛法與塵俗相糾合,相調恰。而北方的高僧,其先亦往往以方術助其義理,遂與北方舊學統治經學而闡以陰陽家的言論著作相糾合。至北魏太祖武帝時,遂以實際政治問題,而引起道佛的強烈鬥爭。 ”道教對於北魏太祖,世祖的影響魏書釋老志云:“京兆人偉文秀,隱於嵩高,徵詣京師,世祖曾問方士金丹事,多曰可成。文秀對曰:“神道幽昧,變化難測,可以暗遇,難以豫期,臣昔
12、受教於先師,曾聞其事,未之為也。 ”“太 祖 好 老 子 之 言 , 誦 詠 不 倦 。 天 興 中 , 儀 曹郎 董 謐 因 獻 服 食 仙 經 數 十 篇 。 於 是 置 仙 人 博 士 , 立 仙 坊 , 煮 鍊 百 藥 , 封 西 山 以供 其 薪 蒸 。 令 死 罪 者 試 服 之 , 非 其 本 心 , 多 死 無 驗 。 太 祖 猶 將 修 焉 。 太 醫 周 澹 ,苦 其 煎 採 之 役 , 欲 廢 其 事 。 乃 陰 令 妻 貨 仙 人 博 士 張 曜 妾 , 得 曜 隱 罪 。 曜 懼 死 ,因 請 辟 穀 。 太 祖 許 之 , 給 曜 資 用 , 為 造 靜 堂 於 苑
13、 中 , 給 洒 掃 民 二 家 。 而 鍊 藥 之官 , 仍 為 不 息 。 久 之 , 太 祖 意 少 懈 , 乃 止 。 ”道 武 帝 曾 長 期 服 食 , 后 毒 性 發 作 , 竟 至 性 情 乖 戾 。 魏 書 太 祖 本 紀 載 :“初 , 帝 服 寒 食 散 , 自 太 醫 令 陰 羌 死 後 , 藥 數 動 發 , 至 此 逾 甚 。 而 災 變 屢 見 ,憂 懣 不 安 , 或 數 日 不 食 , 或 不 寢 達 旦 。 歸 咎 群 下 , 喜 怒 乖 常 , 謂 百 僚 左 右 人 不可 信 , 慮 如 天 文 之 占 , 或 有 肘 腋 之 虞 。 ”北 魏 明 元
14、帝 也 重 服 食 仙 丹 , “素 服 寒 食 散 ”後 來 “頻 年 動 發 , 不 堪 萬 機 。 ”最終 因 服 食 丹 藥 而 死 。 道 武 帝 和 明 元 帝 奉 道 是 爲 了 個 人 修 仙 長 生 , 並 無 讓 道 士 敷導 民 俗 之 意 。 也 不 像 後 來 的 太 武 帝 以 道 教 論 證 皇 權 合 法 性 , 且 一 度 以 道 教 理 國 。而 在 這 裡 , 首 先 要 注 意 的 , 就 是 服 藥 一 事 , 這 味 “寒 食 散 ”的 方 子 , 古 代的 人 服 他 喪 命 是 極 多 的 。 在 魏 晉 南 北 朝 這 種 玄 風 大 暢 的
15、風 氣 下 , 有 著 不 可 分 離的 關 係 。 曹 魏 尚 書 何 平 叔 云 : “服 五 石 散 , 非 惟 治 病 , 亦 覺 神 明 開 朗 。 ”食 散 的 用 處 雖 在 治 病 , 但 服 藥 的 人 卻 都 是 常 服 , 希 圖 得 到 長 壽 延 年 的 效 用 。吃 的 人 被 稱 為 服 散 或 服 食 。 服 散 者 服 藥 的 一 個 用 意 是 怕 死 , 是 爲 了 長 壽 。 唐孫 思 邈 千 金 翼 方 有 五 石 更 生 散 方 , 主 要 為 紫 石 英 , 白 石 英 , 赤 石 脂 , 鐘 乳 ,石 硫 黃 等 石 。 本 草 說 : “益 精
16、 益 氣 , 補 不 足 , 令 人 有 子 , 久 服 輕 身 延 年 。”而 抱 朴 子 金 石 篇 也 說 是 五 味 藥 , 種 類 卻 略 有 所 異 , 但 也 說 常 服 可 以長 生 不 老 。 太 平 廣 記 卷 二 四 七 引 侯 白 啟 顏 錄 云 : “後 魏 孝 文 帝 時 , 諸 王 及 貴 臣多 服 石 藥 , 皆 稱 石 發 。 乃 有 熱 者 、 非 富 貴 者 , 亦 雲 : “服 石 發 熱 。 ”時 人 多嫌 其 詐 作 富 貴 體 。 有 一 人 于 市 門 前 臥 , 宛 轉 稱 熱 。 因 衆 人 競 看 , 同 伴 怪 之 , 報曰 : “我 石
17、 發 。 ”同 伴 人 曰 : “君 何 時 服 石 , 今 得 石 發 ? ”曰 : “我 昨 在 市 得米 , 米 中 有 石 , 食 之 , 乃 今 發 。 ”衆 人 大 笑 。 自 後 少 有 人 稱 患 石 發 者 。 ”按 服散 的 風 氣 , 流 傳 很 久 , 唐 時 猶 有 “解 散 方 ”, 可 知 北 朝 所 說 的 服 石 , 也 還 是 五石 散 , 而 且 所 寫 “石 發 ”的 情 形 , 也 和 “散 發 ”時 完 全 一 樣 。我 們 再 看 一 下 服 藥 的 這 些 人 , 沒 有 一 個 有 關 於 酒 醉 沉 湎 的 故 事 , 因 為 服 藥 之 風
18、本 來 和 道 教 有 密 切 的 關 係 。 雖 然 這 些 人 未 必 可 以 嚴 格 的 奉 行 道 教 的 戒 律 。 但 我們 很 容 易 的 就 能 聯 想 到 服 食 寒 食 散 的 另 外 一 種 原 因 了 。 “那 就 是 服 五 石 散 所 得到 的 刺 激 性 , 有 助 於 房 中 術 , 有 助 於 他 們 性 生 活 的 享 受 。 ” 抱 朴 子 微旨 篇 云 : “凡 服 藥 千 種 , 三 牲 之 養 , 而 不 知 房 中 之 術 , 亦 無 益 也 。 ” 抱 朴子 釋 滯 篇 又 云 : “房 中 之 法 十 餘 家 , 或 以 補 救 傷 損 , 或
19、 以 攻 治 眾 病 , 或 以探 陰 益 陽 , 或 以 增 年 延 壽 , 其 大 要 在 於 還 精 補 腦 之 一 事 兒 , 此 法 乃 真 人 口 口 相傳 , 本 不 書 也 , 雖 服 各 藥 , 而 不 知 此 要 , 亦 不 得 長 生 也 。 ”可 知 房 中 術 是 認 為和 服 食 相 輔 而 行 的 , 孫 思 邈 千 金 翼 方 云 : “五 石 更 生 散 , 治 男 子 五 勞 七傷 , 虛 羸 著 床 , 醫 不 能 治 , 服 此 無 不 愈 或 腎 冷 脫 肛 陰 腫 , 服 之 尤 妙 。 ”這 對 於 耽 於 色 欲 的 人 來 說 , 當 然 是
20、對 癥 良 藥 了 。 資 治 通 鑒 晉 紀 三 十 七胡 三 省 注 引 蘇 軾 曰 : “世 有 食 鍾 乳 鳥 喙 而 縱 酒 色 以 求 長 年 者 , 蓋 始 于 何 晏 。 晏少 而 富 貴 , 故 服 寒 食 散 以 濟 其 欲 。 ”來 處 於 方 士 , 自 然 也 是 後 來 道 教 徒 所 服 食的 一 種 。 那 麼 由 漢 代 方 士 傳 到 後 來 道 教 的 房 中 術 , 自 然 也 同 樣 會 被 這 些 服 食 的人 所 接 受 。 更 何 況 兩 者 皆 不 可 單 行 致 之 呢 !註釋: 錢安靖:少數民族與道教 同上 晉書卷 116 同上 魏書卷 1 帝紀第一 序紀 同上 魏書卷 108 禮之一 湯一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道教 P89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8 魏書 釋老志 錢穆:國史大綱P367 商務印書館 世說新語言語第二王瑤:中古文學史論文人與藥p120 北京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