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卑鄙的圣人:曹操1.曹操中风汉永康元年(公元 167 年 )的冬天格外寒冷,北方大地多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尤其是大汉的都城洛阳,一连十余日没晴过天,凛冽狂暴的西北风卷着冰凉透骨的雪花没完没了地刮着,把这天下第一的大都市吹拂得黯然萧索。在洛阳皇宫之中,三十六岁的汉桓帝刘志正病卧龙榻之上。病魔已经折磨了他太久,昏昏沉沉间,他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吼,越发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自己就要被这狂风吹向天际。刘志十五岁登基,二十一年中,前十三年被外戚大将军梁冀拥为傀儡,大行暴政荼毒百姓;后八年他又被宦官蛊惑,禁锢忠良阻塞言路。因而朝政日非、小人得势、黎民疾苦、外族侵犯,天下已被祸害得不成样子了当刘志驾崩的消息传
2、出,司隶校尉曹嵩敏锐地意识到:换皇帝了,自己一切又要从头开始。就在这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曹嵩本来就心里烦,抻着脖子朝屋外望了望,没好气地嚷道:“哪个混账东西撒野?大中午的鸡猫子喊叫什么?”“是大少爷!”一个仆人快步走进书房回禀,“少爷他中风了!”“是吗?” 曹嵩听说儿子中风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又中风了!最近怎么老是中风呢?”说着竟然笑了起来。“少爷就躺在地上,老爷老爷您去瞧瞧吗?”“嗯。” 曹嵩愣了一下,起身就往外走,“还得我亲自走一趟。他怎么中风的?”“刚才小的们正伺候大少爷读书呢!后来”“读书?读的什么书?”“是是中庸。”“中庸?哈哈”曹嵩笑出声来,“中的什么庸?简直就是不中用
3、!他要是知道念书我就不长白头发了!你给我实话实说,刚才你们玩什么呢?”“老爷!” 那仆人憨憨一笑,“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您呐!刚才小的们正陪着大少爷在后院斗鸡呢,后来管家来说午后本家二老爷要来,这话还没说完少爷就栽倒了。可把小的们的魂儿都吓没了,正要打发人去寻医呢?”2“行了!寻哪门子医?”曹嵩早就乐不可支了,“他得的是贪玩病,中的是厌学风,这病得我给他调理!”说着已经走到了后花园。只见一个顶多十一二岁的男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斜着眼歪着口,嘴里还一个劲儿往外淌口水;往身上看,一身缎子衣裳早就滚得满是黄土,弄得脏兮兮、邋遢遢的,有一只鹿皮靴子也甩出去半丈多。那孩子斜着眼瞅见父亲来了,越发地
4、抽搐起来。曹嵩含笑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躺在地上的儿子。就这样笑了好一会儿才发话:“管家!看来阿瞒是真病了,快去找个大夫来对啦!你顺便告诉庖人(厨师) 们中午不必准备什么酒菜了,方才我那本家兄弟又差人来说他突然有事,今儿不来了。”话音刚落,那孩子如服良药,竟然一下子直挺挺地坐起来了。只见他嘴也不歪了,口也不斜了,手脚也不抽搐了,用衣袖使劲一蹭,把满脸的鼻涕口水都抹了去。这下子分明换了个样儿,圆圆的小脸,浓浓的眉毛,透着机灵气儿的大眼睛好个小精豆儿!“刚才怎么了?”阿瞒问身边的仆人,“我怎么会躺在地上?”“少爷,您刚才又中风了。”“又中风了!”阿瞒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最近是怎么了?”“最近你二
5、叔经常来。”曹嵩一语中的,“只要他来就又要骂你贪玩、劝你读书,你听不进去就装病对付他,我说得没错吧?”阿瞒听了连忙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然后一躬到地,煞有介事道:“原来惊动了父亲大人!孩儿这边见礼了!”2.好朋友是官二代曹嵩看了曹操这一系列的表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上前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用自己干净的衣袖拭去他脸上的灰土。他明白儿子贪玩厌学,而且性子也太过张扬。但曹嵩认为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能有个好仕途,就不愁儿子将来没好日子过。所以今天与往常一样,他的溺爱之情又占了上风,忙唤仆人:“德儿在哪儿? ”德儿是曹嵩的小儿子,是小妾所生,比阿瞒小四岁。“小少爷在房里读书呢!” 仆人答道。“
6、快把他领来。”“小少爷脾气硬,读书时不准我们进去。”3“也是个牛心古怪的脾气!你就跟他说是我叫他出来。” 曹嵩吩咐道,“这么好的天儿,应该让他们在花园里多玩会儿。这个不懂念书,那个是书呆子,小小年纪总闷在房里,别再念傻了!”不多时那仆人便领着胖乎乎的德儿来了,兄弟俩就在花园里捉迷藏;曹嵩也不忙着写表章了,干脆坐在他常坐的那块大青石上笑盈盈看着俩儿子玩耍。他实在是太爱孩子了。小时候养父从不哄他玩儿,后来长大成家又接连有三个儿子不幸夭亡,好不容易留住这俩,可他们的母亲又先后病逝,阿瞒和德儿就是他的命根子,真真疼爱得如同掌上珠心头肉一般!曹嵩想起阿瞒装中风的事儿,实在是有意思。半年前的一天,曹嵩正在
7、会客,他堂弟曹炽跑来说阿瞒中风摔倒了。曹嵩忆起前三个儿子死时的情景可吓坏了,跑去一看阿瞒坐在屋里安然无恙。在此之后又有两次同样的情况,曹嵩很疑惑,阿瞒一脸委屈地说:“不知为什么,叔叔很不喜欢孩儿,总在您面前说孩儿的坏话。”从那以后曹炽再来对他说阿瞒病了、阿瞒不爱读书、阿瞒在外面惹祸之类的话,曹嵩就全当耳旁风了。日子一长这招儿不灵了,阿瞒又戏法儿翻新开始明着装病,硬是不让他叔父开口,真是狡猾透了!曹嵩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但没责备阿瞒,反觉得十二岁的孩子能这么机灵实在不同寻常。曹嵩拍了拍脑门,责怪自己不应该想太多,回过神来再看儿子们,立时愣住了:小孩就是好,整天无忧无虑咦?这是怎么回事?明
8、明是两个孩子捉迷藏,这会儿怎么变成三个了?他揉了揉眼睛,只见阿瞒和德儿身边又多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脏兮兮的衣衫,腰里系着根破麻绳,跟他们一块玩。“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怎么进来的?” 曹嵩赶忙站了起来。那孩子照旧玩他的,根本不理睬曹嵩。曹嵩可不高兴了,上前一把揪住那孩子的衣服:“问你话呢,你怎么进来的?”“翻墙啊!”那孩子也坏,抓起曹嵩的衣襟抹了一把过河的鼻涕, “您急什么,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呸!” 曹嵩恶狠狠啐了他一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由得你这样的野孩子随便跑进来玩?还翻墙进人家院子,你爹妈是怎么管教你的?快给我滚!”不想这句话没说完,阿瞒却颠颠跑了过来:“爹爹别怪他,我去他家
9、玩的时候,也是翻墙头进去的。”还说人家孩子,自家宦门子弟也没教育好,这可把曹嵩闹了一个大红脸:“阿瞒,他到底是谁呀?”“他叫蔡瑁,我们常在一起玩的。”4曹嵩不知道蔡瑁是何许人也,又见他一身邋邋遢遢,自然以为是穷人家的孩子:“滚!以后不允许到我们家来,什么野孩子,再把我们阿瞒带坏了。你要敢再来,我告诉你爹妈,叫他们收拾你!”那孩子做了个鬼脸: “有本事你告诉他们去,他们都在襄阳了。 ”曹嵩听了也糊涂,哪儿有自家住襄阳,十几岁孩子自己跑到洛阳来玩的道理?还未及多问,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老爷,大司农张大人家的几个仆人在外面要人。”“要什么人?”管家回道:“他们说他家大人的内侄出来玩,一时没看住,
10、跑到咱们府里来了。”哎哟!这小子是大司农张温的内侄呀!曹嵩脑子里嗡地一声,这岂开罪得起?他赶忙换了一张和蔼的面孔,亲自趋身为小蔡瑁掸了掸衣服上的土:“公子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两天还说去看看张大人呢!这样吧,我亲自送你回府”3.曹嵩出马为曹操铺路光阴流逝如此之快,转眼间就过了四年。当初的机灵鬼如今已经是豪迈洒脱的小伙子。这一日,曹操在后花园练剑,正练到兴起之处,弟弟曹德跑过来说:“孟德,父亲叫你去前堂会客。”曹操擦了把汗道:“又是什么劳什子的人物,樊陵、许相那两个老货?我都快看吐了。”“王甫来了。”“他来做什么?”曹操耳朵里已经灌满了太监王甫的劣迹,但从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自己家里。“这些年你不在这里
11、不晓得。王甫时常来咱家,每次都是乘坐小车,偷偷摸摸的。”“背人没好事儿那他见我做什么? ”“依我看你要交好运了。当初他在咱府里见了樊陵,没几天的工夫樊陵就从一个散秩郎官升到京兆尹了;许相也是一样。今天他要见你,必定是福不是祸。”“是祸可躲不过。”曹操立刻想到了自己解救政治犯何颙的事。“你只管大大方方去见,叫老阉人见识一下咱曹家后生的风度。”“那是自然。”5话虽这样说,但真见到王甫时,曹操却怎么也潇洒不起来。阉人作为不完整的男人,过了三十岁便衰老得很快。王甫已经年近六旬,一张白净的面皮皱纹堆垒,但却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白发苍苍,就像一位和气的老太太。曹操甚至有点儿怀疑: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真的
12、会是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奸臣吗?“孟德小子出落得越发体面了。” 王甫越笑皱纹就越多, “当年你过周岁,我还来抱过你哩!”曹操真不晓得这样的话该怎样回复:“ 小可依稀记得,依稀记得。 ”“你还真会顺藤爬。那时才一岁,能记得什么呀?”曹嵩打趣道。王甫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厉高亢、阴阳怪气,好像夜猫子的叫声:“今天是我休沐的日子,特意来看看曹兄弟。您真是客气,还叫令郎公子来拜见我。老朽深感荣幸呀”他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事儿老弟你可以直说。”曹嵩摸了一把儿子的肩膀:“我这小儿今年一十有九了,自幼研读诗书,还略通兵法,有志为朝廷效力。您老看看,可不可以稍做疏通,让
13、他早早入仕呢?”曹操这会儿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府里见到王甫的人都交了好运,原来父亲一直是以这种方式向他“推举”人才。其实他本心并不急着为官,因为本家七叔曹胤的影响甚至还有一点儿抵触的情绪,但这会儿可由不得自己了。王甫点点头,却道:“俗话说子孙自有子孙福,莫为子孙做罪人。现如今五十岁的明经、孝廉车载斗量,贤侄还不到二十,你就忙着为他的仕途操劳,是不是太心急了?”“这可不算心急,孩子现在虽小,一晃可就大了。趁着我们老兄弟们都在,好好扶持一下他,不为了他,还为了我曹家祖上留下来的名声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曹嵩赔着笑脸,“我也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只望他早日当个孝廉,以后的事情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王
14、甫却不理他的茬,兀自感叹:“依我说,近些年这察举之事也太过草草了。甭管有没有本事,只要攀上关系,什么人都能当官,这也太失朝廷的体面了。你知道老百姓街头巷尾都是怎么说的吗?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洁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你听听,这都是好话吗?处在我们这等位置上,到处都是人情,管不管都不合适,难啊”朝廷用人不明,根子不就在你身上吗?曹操听他打官腔,情知父亲是要白费心机了。眼见得不拿出点儿真东西撼不动王甫了,曹嵩便笑道:“王大人您说得对,我们孟德就是孝顺。这样的孩子要是当不了孝廉,岂不委屈死了?就是叫我破费万千家财又有何妨?”王甫之所以推三阻四,要的就是他这句话!6曹操有生以来第一次
15、亲眼目睹贿赂这种行为。只见这个刚才还信誓旦旦冠冕堂皇的老阉人,倏然止住了笑颜,一脸严肃道:“哦?听你这么一说,这孩子还真够得上当个孝廉的,老夫也爱惜他这点孝心。了不起,了不起这事儿我就试着替你办办吧。”4.钱一出手,水到渠成跟宦官办事,只要钱一出手,立刻水到渠成。曹操还在诧异,王甫这个人怎么能变脸这么快,曹嵩却连忙催促道:“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谢谢王大人?”曹操赶紧跪下,违心拜道:“多谢王大人栽培!”“你们太过客套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呀?” 王甫讪笑着。什么交情?钱的交情呗!若不是老曹腾富可敌国,留下这片花之不尽的家财,他王甫岂能好心好意提携他曹家?曹操这会儿算是把官场上的事态人心瞧明白了。
16、不过还没当官,就先要靠王甫这等臭名昭著的阉贼提携,这滋味实在是酸酸的。曹嵩是多少年摸爬滚打出来的,可不像儿子那么脸皮薄:“交情归交情,辛苦归辛苦。您既帮了我们小子,您就是我家的大恩人,以后孟德有出息,也不会忘了您老人家的恩典。有什么不顺之处,我们父子自当效劳。”王甫点点头:“这也是你们父子厚道呀 贤侄想必还有些功课,就先忙你的去吧!”曹操知道他们要谈钱了,赶紧再拜而出,却寻自己的老地方,蹲下来偷听他们说话。只听父亲娓娓道:“如今刘悝也死了,碍眼的太学生也杀完了。您老人家可以高枕无忧了吧?”“唉话虽如此,但我这边还是很难呀。 ”王甫的口气似乎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你不知道,如今宫里那帮小崽子们不
17、安分,打着我和曹节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受人钱财,可没少给我添麻烦。就说前几天吧,几个小子偷了宫里几件宝贝,跑到河南地面去卖,结果犯了案,叫人家锁拿在监。这几个小人也太不厚道,硬说是我支使他们偷的,还说卖了的钱还要孝敬给我。这不是不白之冤吗?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就是就是,您老人家是国之栋梁,怎么会行那等下作之事。” 曹嵩顺着他说,“还不叫人赶紧杀掉这几个小人?”“唉,曹兄怎么这样说?那些小子毕竟刚入宫,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好歹叫我一声爷爷,我能忍心弄死他们?”王甫假模假式慈悲道, “所以,我想还是把他们保出来,多少破费点儿钱有什么要紧的。”曹操在窗下听得明白,心道:“想必那帮小宦官定是受他唆使,
18、不然他岂会发这等善心?身为宫中主事,竟私自贩卖国宝,这老东西也真是贪婪至极。”曹嵩却是诚惶诚恐,道:“您老人家真是好心肠,以德报怨,佩服佩服!”7“别佩服我,我虽是这样想,却是有心无力啊。老弟想想,这里面牵涉国宝,岂是寻常?我至少也得跟京兆的官员破费一番,不能叫人家说我仗势欺人私纵囚犯。再说了,上上下下那么多办案的人,人家受了苦担了责任,又是为朝廷办事。怎么也得一人混双鞋穿吧?可这全都算下来,少说也得花几千万钱吧?”曹嵩当然明白这是给自己“开方子” ,接过话茬:“您不用说了,就冲着您这点儿善心,我掏三千万给您,咱得把这件好事办成。”“哟、哟、哟,”王甫假意推辞,“拿您的钱,这合适吗?”“有什么
19、不合适的?能为您老人家解忧,岂不是我的福分?这不是今天您老提到这儿了嘛,若换做平日,想为您办点事儿岂轮得到我?”曹嵩颇爽快,“ 再说您老人家为我们孟德操这么大的心,帮帮您也是应该的。”曹操一阵阵不满:父亲也是位列九卿的人了,对王甫也太过屈媚,有失大臣的威严。这时又听王甫道:“也难为老弟一片赤诚,那老朽我就笑纳了。咱还按照老规矩,你差人送到我休沐宅子去就成。”曹操实在是觉得此事不光彩,自己这个孝廉是拿钱换来的,还要仗势压人。等到自己当了官,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呢!听他们又说起别人的是是非非,有些话实在不堪入耳,索性不再听下去,起身蹑手蹑脚回了房。曹德笑嘻嘻地等候着兄长:“怎么样?去了这么久,你是不
20、是要交好运呢?”曹操摇了摇头:“唉 好运是有的,但来得却不甚光彩。”5 终于当官了这一日用过午饭,曹操觉得困倦,连腿都懒得抬一下,干脆歪在衙里打盹儿。“孟德!别来无恙?”曹操闭着眼睛感觉有人叫他的名字,挣开蒙眬睡眼好半天才认出来面前的大个子楼圭!“子伯!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你怎么进来的?” 曹操连忙起身整整衣冠。自从回京当官以来,往日的朋友都纷纷来道贺。“你这衙门还挡得住我?我在外面说我是你本家大哥、曹老爷子的大侄子,他们又作揖又哈腰就把我让进来了。”“冒认官亲?可真有你的这些日子到哪儿去了?神神秘秘的,问谁都不知道。”“不提也罢!”楼圭把手一摆,也不等曹操招呼便懒洋洋坐了下来, “我可不像你有
21、当官儿的路子,成天在老师府里学礼记章句也没什么意思。”8“哈哈大个子你可不像做学问的人。 ”曹操颇感好笑。“后来我干脆向老师告了假,独自往凉州走了一遭。散散心嘛!这一次可真开了眼了。”“哦?开什么眼了?”“自从张奂、段颎击败羌人,将将几年的工夫西边那些边将如今可阔绰了。段颎现在是太尉了,从前跟着他玩命的人全随着水涨船高,一个个可排场哩!还有一个董卓,最是跋扈,手下的兵多一半是胡人,什么羌人、屠格、匈奴都有。我算看明白了,手里攥着兵,腰杆子就硬。那帮子家伙说是官,其实跟匪也差不多,强占民田、勒索钱粮、结连土豪,杀人就跟碾死臭虫似的。”楼圭侃侃而谈, “这些边将皆纵容属下欺压羌人。依我看,那些外族
22、分明就是叫他们逼反的;逼反了人家再镇压杀人向朝廷邀功当年虞诩、皇甫规、张奂安抚边族的作风真是一点儿都瞧不见了!”曹操听了连连摇头:“如此看来凉州又是战乱又是土豪,你这一路上必定辛苦不小呀!”“那还用说!好在结识一位长者汉阳的阎忠。在他那儿白吃白喝了好多天,临走还写了封信给我。嘿!比关防文书都好使,一见阎忠的信,羌汉两路谁都不敢为难”楼圭突然话锋一转,“我可比不得你呀,县尉大人!你这官做得潇洒自在,刚上任俩月就闲得在衙里睡大觉啦!”“得了!你别挖苦我了,京官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城北能有多少公务?别看南面、西面的差事忙,忙才出政绩嘛!升迁才有盼头。像我这年轻轻的就在这个位子混,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23、来呀!与其这样还不如给我个小县管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还钻不到京城里来呢!你可好,还想着外任,才刚当了俩月官就巴望着高升,你当自己是甘罗转世哇!天底下当了十几年县令的能抓一大把,你一当官就在京里,他们可都红着眼呢。如今你爹在朝里挺吃得开,皇上也挺信任他。还有你那仨叔父,他们哪个官小?你还用得着愁前程?你要是天天发愁,像我和许攸这样的还不得找棵歪脖树吊死?”“你要是上吊可不能找歪脖树。你这个头太高,歪脖树可吊不上你。” 曹操戏谑他道。“嘿!曹孟德,你也学会拿人开心啦!人说发财不认得老乡亲,还真是一点都不掺假,看明天来个大官到你这衙门口,你还敢嫌他高了矮了的!”“瞧你这话
24、说的,为官的自然不避权贵。他若是正经的官儿,哪怕一个衙役,任他丑了俊了高了矮了的,我照样远接高迎;他若是佞臣俗吏,即便是三公九卿犯到我手里皆是狠办!”9“哦?你能有这份志气?说着倒是挺有底气的,恐怕真到了那时候就未必了。你现在歌大风赋猛士,真有大人物犯到你手里你就哆嗦啦!到时候打嘴叫人笑话可赖不得别人!”楼圭瞥了他一眼,“我要是你,就少说这类中听不中用的话,咱们兄弟谁能看不起谁呀? ”曹操听了他这一车不软不硬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想:“这个人千好万好,就是爱和人计较个上下高低,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他早晚会因此吃大亏。”6 夜巡奇遇这天晚上,曹操披上大氅唤来长随出去巡街。其实这会儿并没什么可巡
25、查的,洛阳城北本就没多少人住,前番经他的整治更是安定。入秋后一天比一天凉了,到晚间天黑下来,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辰出门。曹操也没骑马,只信步在外面胡乱转悠了一阵,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榖门外,又瞧见几个值夜的兵丁围在一处闲话。“宜禄,你说什么?宦官也有儿子?”“那是!” 那个叫宜禄的一撇嘴,“你以为他们天生就没屌不成?如今的王甫曹节当初都是西苑骑出身,后来是自己割了那玩意才入宫的。王甫的儿子王萌现在是长乐少府,还有一个养子王吉,大名鼎鼎的沛国相,杀起人来成百上千都不眨一下眼。你们知道吗?”“嘿!就你了不起?我问你,人家没屌都有妻有儿,你这么大能耐咋连半个老婆都讨不上?快三十岁了还是光棍儿一根?”
26、“别挨骂啦!天底下有讨半个老婆得吗?我讨半个,剩下那半个归你不成?我是不稀罕女人,也没那心气儿!等我哪天有心气儿了,讨三十个老婆,一天晚上睡一个,一个月都不重样儿,赶上小月有的还摸不过来呢!”“那赶上闰月还兴许摸重了呢!你就吹牛吧!” 几个当兵的笑弯了腰。宜禄一抬头,猛然看见曹操正站在不远处掩口而笑,饶是他机灵会来事,连忙跪倒在地,高呼道:“小的秦宜禄参见大人!”其他人也明白了,齐刷刷跪倒一片。秦宜禄特意向前又跪爬了两步,扯着嗓门嚷道:“大人您龙虎精神忧国忧民,这般时辰还来巡查,真是清官儿好官儿。大人劳苦,盼大人高升!”曹操抿嘴一笑:这狗东西真会拍马屁,倒是一张好嘴!踱步上前道:“少给我戴高帽
27、子,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转转。你们都起来吧。”当兵的站了起来,但曹操在跟前都拘谨了不少,规规矩矩立在城门边上不再吭声。“怎么啦?刚才聊得不是挺起劲吗?见了我全都变哑巴了?” 曹操知道他们惧怕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啦!你叫秦宜禄?”10“是小的贱名。”“你刚才说要讨三十个婆娘,雄心壮志不小嘛!” 曹操戏谑道。“小的说着玩的。”秦宜禄憨着脸道,“我一个穷当兵的,一没房产二没地业,连黑带白混这等差事。挣的钱还不够买酒灌肚子呢,谁家闺女舍得给我呀!”“嗯。你们的日子苦呀!挣的少不说,这么凉的天还要守夜。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入了冬这差事可不好当!以后凡是守夜的,我另赏一吊酒钱,从我俸禄里出不过丑话说在
28、前头,在值上可不准喝。”“谢大人!”秦宜禄连忙道谢。“有机会我帮你提亲保媒讨个老婆,连没那玩意的都有婆娘,你们有那玩意岂能闲着?”曹操对众人笑道:“还有谁没有婆娘,今个儿只管说!”这样一问气氛可活跃了,你一言我一语都打开了话匣子。有个年轻的竟斗胆问道:“大人您娶亲了没有?”“娶了!” 曹操伸出三个指头,“一妻两妾呢!”“大人有福分,夫人一定美若天仙!”“甭提她了!我那位正室夫人嘛那脸庞那颜色跟牛皮鼓似的!” 他说着用手比画了个大圆圈,引得众兵丁笑倒了一片。他却继续戏谑道:“你们别乐!家有丑妻是一宝嘛!别看长得丑,贤惠那是没挑了。居家过日子还得找这样的,不瞒你们说,我纳的头一房小妾都是她张罗的。
29、有一天她跟我说:夫君呀!我知道奴家长得有碍您观瞻,可这是胎里带的我也没法子呀!不过我陪嫁过来的丫鬟还不错,又是和我一块儿长起来的,您就收了房吧!好比您买柿子,不留神儿买了个烂的,我们再搭您一石榴吧!”众人听了又哈哈大笑起来。曹操也笑了,却道:“你们别出去给我乱嚷嚷!不然我可不帮你们讨老婆啦!”“我们哪儿敢呀哈哈 那是什么人?!” 秦宜禄突然顿住了,手指着不远处一团黑影。7 神秘的夜行人曹操夜巡时正和士兵说笑,突然发现有人违规夜行。大伙放眼观看,只见一人穿着厚衣鬼鬼祟祟朝这边张望。“什么人?过来!深更半夜出来干什么?” 秦宜禄立刻呵斥道。11“小的小的是过路的。 ”那人答着话慢吞吞蹭了过来。这人
30、看样子五十多岁,一身平民的打扮,满脸乱糟糟的胡子茬,两只小眼睛贼溜溜乱转。“过路的?大半夜过的什么路?城门关了你不知道吗?”“小人是出去讨债的,不料欠钱的主儿赖着不给,所以耗到半夜才回来。小的住家不在城里,只是打这儿路过。”那人嬉皮笑脸说。秦宜禄走到那人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你说的都是真的?”“句句是实,不敢欺瞒!另外” 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 “小人这有几吊钱孝敬几位军爷买酒”“放屁!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秦宜禄义正词严地呵斥了一声,其实若曹操不在眼前他就收下了,上差在此自然不敢受贿,“大半夜的,没事儿别在外面逛,留神我叫你吃棍子!还不快滚!”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要逃之夭夭。“等等!” 旁边一
31、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兵丁喝住了那人,只见他几步上前一把扯开那人的衣衫。嗖地一声,从他鼓鼓囊囊的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来,“这是什么?说!”曹操和其他人也惊了,连忙赶上前去,有两个手快的同秦宜禄他们俩把那人按倒在地。那人放声大呼:“无罪!无罪!刀是我走夜路防备贼人的!”“胡说八道!”年轻兵丁蹲下就是一耳光,“从实招!”“是实话!”那人还狡辩,“防身用的!”“还嘴硬!”年轻兵丁甩手又是两巴掌,“夜静更深带刀出行已经犯了禁令!太平时节怀揣钢刀防哪门子贼人?我看你就是贼!”说着抡起蒲扇大的巴掌还要打。“我说我说!”那人从实招了,“我真是去讨债的,北山猎户徐氏欠我十吊钱半年未还,我去了几次他都赖着不给。这
32、次我怕他又搪塞,就带了把刀去,到他家我把钢刀一亮,说若还换钱便罢,不还钱就剁了他。结果他怕了,就对付了我五吊半。你们不信只管去寻徐家人问!”“即便你所说是实,带刀夜行也是犯禁。况且你以刀逼人甚为不当。” 秦宜禄摇头晃脑道,“按律行事,打他二十棍子!”几个兵丁架着他到门前,各取五色棒就要打,那人呼叫:“慢动手!慢动手!你们大人在哪儿?我有话对他讲!”“住口!你是什么货色!还想见我们大人,小心我打你个脆的” 秦宜禄喝道。12“慢着!” 曹操看得清楚听得分明,“等会儿再打我就是城北县尉曹操,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原来您就是曹大人,果然气度不凡呀!” 那人憨皮赖脸道。“你想说什么?”“这这”他吞吞吐吐
33、看着两旁的兵丁。“快说!他们有什么可避讳的不说吗?行刑!”“别!别!我说小的叫蹇图,家住城西,是当今万岁身边小黄门蹇硕的叔父。望大人看在与小侄同朝为官的分儿上,就饶了我这一遭吧!下次不敢了。”众人起初还不信,但仔细想想似乎不假:黄门蹇硕确实有一个叔叔住在洛阳,是城西人人皆知的无赖。这人本有几亩田地,整日里游手好闲又爱耍钱,好好的地都卖出去耍了,后来侄子在宫里得宠就张着手找人家周济。蹇硕倒也正派,只给了他点儿银子嘱咐他安分就不管了。蹇图哪里肯听,没两天就把银子败光了,再要蹇硕不给了。他只得偷鸡摸狗过日子,邻里防着他,他就索性提着钢刀四处讹诈要钱。官府碍着他是宠臣的亲眷,睁一眼闭一眼也不怎么干预。
34、想不到今天会撞到曹孟德手里。8 打死权贵曹操面无表情听他把话说完,微然一笑道:“你既是官亲更应该遵律守法。本官执法从不避讳权贵亲友,你少说这样的话打!”几个兵丁不由蹇图分说把他按倒在地,秦宜禄抡起大棍刚要落下却转了个心眼:这厮不管远近大小也是官亲,曹大人开罪得起,我等岂开罪得起?于是手里玩了个花活儿,棒子是高高举起急急落下,但沾皮不着肉,但听得啪啪作响却不伤筋骨。曹操是宦门公子,哪里晓得这衙门口的手段。一旁那个年轻的兵丁却看不过了,一把夺过秦宜禄手里的棒子径自抡起来打。“哎哟!疼杀我也”蹇硕瞪着眼睛,张口大骂,“小畜生!你敢打、打大爷!我哎呀!我叫我侄宰了你全家!”曹操一听他骂人,火不打一处来
35、:“莫要理睬!打!狠狠打!”“哎呀!天杀的小畜生,给脸不要脸!真拿自个儿哎呀!当了清官不成?姓曹的!我骂骂你八辈儿祖宗”蹇图越骂越难听,那兵丁就打得更狠。转眼间二十棍就要打完,那蹇图还不住口,曹操冷笑道:“这无赖辱骂本官毫无悔改之意,继续打!再打二十棍子!”13“好小子!你有种!哎呀妈呀!咱们都是一路奴才哎呀姥姥呀!你爷爷不也是宦官吗?我是宦官他叔,你还哎哟祖宗呀!还不叫我一声太爷!这龟重孙哎哟太老祖宗呀!”蹇硕被打得乱叫,却还不改口。“打!狠狠打!”曹操一咬牙,“看他还敢不敢胡说!”“诺!” 那壮兵应罢一声狠抡大棍,耳轮中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打了个骨断筋折。饶是那无赖嘴比鸭子的还硬,也只有出来
36、的气儿没进去的气儿了,嘴里已不成句:“等、等着瞧我叫我侄子废了你们全家咱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出、出出出不来了”一语未完,白眼一翻便昏过去了。那壮兵却不肯饶,照旧抡着棍子打,秦宜禄忙伸手拦道:“不行!别打啦!”“还差四棍呢!”那兵丁也不顾阻拦,喘着大气接茬把剩下的四棍结结实实打完。秦宜禄见那厮已然血葫芦般,忙低身一摸,吓得坐在地上,惊呼道:“打死了!大人!”曹操一脚把秦宜禄踢倒:“狗东西怎么说话,谁打死了?”秦宜禄顾不上护疼:“这无赖被打死了!他可是 他可是”“慌什么?”曹操一声断喝,“死就死了,打死这等无赖臭块地罢了!瞧你那熊样儿你小子也是!怎么下手这么重?”“小的奉命行事而已。”那个执行兵
37、丁跪下说。“好一个奉命行事!我说让你打死他了吗?” 曹操见他出言顶撞,心里一阵光火, “打昏了还下死手,你年纪轻轻怎么这样狠毒?”哪知那兵一点儿也不害怕,铿锵说道:“纵然小的心狠手辣,却明白这厮有四罪当死!”“哦?” 曹操一愣,“ 哪四罪当死?你且说说看。”“诺!这蹇图夜带钢刀已犯禁令,既被拿住又多番巧言狡辩,就是讨债也未见是实,此乃一当死。蹇图被拿无悔惧之意,放厥辞求赦,既已受刑又藐视大人、辱骂长官,更言及日后报复,实是无父无君无法无天,此二当死!另外此人平日倚仗官亲欺压邻里、偷盗勒索,官家投鼠忌器不问其罪,今日犯到大人手里,大人正应当为民除此祸害,此他三当死。大人请想,您上任以来明申法令又
38、设五色棒不避权贵,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大胆蹇图以身试法,大人就应该借此狂徒彰显威名以惩戒他人,此乃四当杀!另外您您”“只管说!”14“诺!您说好了再打二十棍子。打没打死是您的事儿,但若打不够数,岂不是我的罪过?”曹操被噎得一句话都反驳不了,踱至尸体旁看了半晌说:“算了!你们把这尸体拖走,明天当街示众你叫什么名字?”“小的叫楼异!”“你打死宠臣亲眷不害怕吗?”“大人都不怕,小的穷当兵的一个,有什么怕的!” 楼异抬头道。“好!楼异,还有秦宜禄,你们俩听着,这儿的差事不要你们了。从明天起,你俩转到衙里当我的随从,我走到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9 被报复,滚出京城棒杀蹇图名扬京城,曹操着实春风得意了一阵
39、子,这段时间里他就好像一颗骤然升起的官场新星,闪烁在每个人眼中。但当时他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机已经一步步逼近。坏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曹操像平常一样尽心尽力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突然,府里的管家跑来找他,说曹嵩叫他务必回家一趟。待归至家中,却见父亲一脸灰暗独坐在书房中发愣,见自己进来了,也没说话。“父亲,匆忙叫儿子回来,有什么事吗?”曹嵩沉默良久才道:“你最近有没有上书言事? ”“有啊!”“可曾言及曹节的亲属?”曹操直言不讳:“我曾上书弹劾曹破石。 ”曹破石是宦官曹节的亲弟弟,本是一介无赖,却凭着哥哥的势力当了官,而且一直升到步兵校尉。这个人不但毫无修养,而且贪婪好色,因为看中了一个军官的妻子,竟然将
40、那位军官逼死,强纳他人之妻。曹操对这种人深恶痛疾,便写下表章上书弹劾。因为顾及到爹爹亲近宦官,可能会干涉,便没有在家中提及此事。他见父亲这样问他,料想一定是惹了祸,必定会挨一顿臭骂。不料曹嵩不急不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道:“你倒是肯实话实说。”曹操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所修的弹劾表章!15“这是怎么回事?”“曹节今天亲手交给我的。”“好大胆的阉人,竟敢私扣大臣的奏章” 说完这话,曹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性。按规矩大臣奏章进至省中,自有典中书者掌管,曹节既然能窃取到手,说明整个朝廷的中书机构,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你觉得很奇怪,是吗?” 曹嵩的表情显得很疲倦,“可你不知道我大汉的朝廷一直都是这
41、样!什么叫朝纲?什么叫权威?什么又叫王法?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假话罢了。谁有权力就拥有一切,这就是咱们的世道。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被举为孝廉的?你是怎么摆脱官司当上县尉的?你又凭什么打死蹇硕的叔叔而不遭报复?”曹嵩说这些话时一点气恼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带着倦怠和轻蔑。这样的语气比严厉斥责更厉害,曹操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得干干净净扔到大街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而父亲的一切又是宦官给的。说到底,他之所以能入仕、为官、成名,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靠着阉人的提携和庇护,是靠父亲像狗一样向王甫、曹节他们摇尾乞怜换来的!“你真了不起真了不
42、起 ”曹嵩继续挖苦道,“你是洛阳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大忠臣!我呢?我不过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谄媚小人,对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突然一拍书案咆哮起来,“但是你知道吗?为了举你为孝廉,你爹爹给王甫送了多少钱?说了多少好话?你算哪门子孝廉?你他妈孝顺过我吗?你打死了蹇硕的叔叔,得我去给人道歉,站在那儿像个奴才一样让人家骂!让人家出气!为了你拜谒许子将,我憨皮赖脸去求许相!老子哪一点儿对不起你呀?”这些话仿佛是一把把利刃,刀刀都剜在曹操的心头:“爹爹,我”“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曹嵩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 “你以为你用不着我了,是不是?我他妈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你反倒看不起老子了是不是呀?啊?哈哈
43、哈哈哈哈好儿子!你真好!真有出息!今天曹节把这份表章交给我时好好夸奖了你一通!真的他说巨高呀,你儿子真有出息!当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尉真是屈才了,叫他到外面历练几年吧!多好呀,到外面历练几年你叫人家赶出京城了知不知道?你到外面做你的清官梦吧!可是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老子我给他办了这么多事,要不是你老子曾经一车一车地给他送银子,你早就让人家弄死啦!”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传诏的宦官就到了。诏书清清楚楚写到,因曹节、蹇硕等宦官举荐,皇上钦点洛阳北部尉曹操,调往兖州顿丘县任县尉,责令其转天必须离京。10 差点死在赴任途中16熹平五年(公元 176 年)冬,二十二岁的曹操遭宦官陷害,离开了洛阳北部尉的职位
44、,前往兖州东郡治下的顿丘县担任县令。也不知是曹节等人特意安排的,还是恰好凑巧,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正是隆冬时节最寒冷的日子。古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小小县令,也自有一干心腹的随从。偏曹孟德负气而出,又所行仓促,只带了长随楼异和四个寻常家丁上路。一路上楼异骑马在前,曹操坐着车,两个家人跨车驾辕,还有两个步行相随。到了一处荒芜的山岗小道处,只听一阵呐喊,从山岗后面闪出二十几条汉子,一个个穿着破棉衣,钢刀木棒在手。“行路的!留下行囊银钱!” 为首的那厮膀阔腰圆,一张黑黪黪的脸庞,手握一条大棍。“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此剪径的行为,不怕王法了吗?” 曹操喝问道。“什么叫王法?哪个又叫律条?”
45、黑汉子冷笑道,“这片土岗我说了算!”“大胆!竟敢威胁我家大人,你们不要脑袋了吗?” 楼异也叫道。“少要信口雌黄,做官人哪怕是个小小功曹也是坐车而行,使奴唤婢,哪有一马而行的?”“我家大人乃顿丘县令,上任从此经过。” 楼异毕竟是市井穷苦人出身,颇懂得这些人的规矩,“我家大人乃是大清官,劝你们速速闪开,免得伤了和气。你们若敢行抢,待我家大人上任,差过官人把你们锁拿到衙,板子打夹棍夹,到时候管教你思前容易退后难!”“哈哈哈”黑汉子笑了,“好大的口气,吓唬谁?莫说不是真县令,便是真县令,顿丘、封丘相隔甚远,你们也管我不着!像你等孤雁绵羊,杀了也就杀了!怎么样?要钱还是要命?”曹操见此人凶悍无状,所带的
46、人也颇为不少,必定不好打发;再看从人里只有楼异还能依仗,那两个长随腿都吓哆嗦了,也知寡众悬殊凶多吉少。又听楼异一番话说他不动,索性拿势力压一压他们:“大胆贼人,本官曹操,乃是当朝九卿曹大人之子,你们哪个敢动?若还执迷不悟,我回去禀告老夫,立时间发大兵逮你们,灭你们的满门!”不料那汉子更火了:“不提曹嵩那老儿也就罢了,既提起那无耻赃官,我便要杀了你!我认得你姓曹的,我手里大棍可不认识你姓曹的。”说罢将手中大棍一举,“ 甭废话,抢了吧!”他一声令下,那群汉子各自挥舞家伙就冲了过来。两个长随见了,也顾不得曹操,撒腿便跑;唯有楼异见状,就势耍起五色大棍护在曹操马前。也是他手大力猛,两条大棍竟叫他一手一
47、条舞了起来。贼人方至近前就被他打倒了两个,其他的不敢再上,手持家伙围了一个大圈子,把曹操、楼异困在当中。17楼异见主人危险了,也不管后面有人拿棒子招呼,对准黑汉子后心就打。这一棍打得黑汉子一个趔趄,未及抬头,曹操剑也到了。霎时间红光迸现,左耳朵连着一大片发髻头皮就被削了去!“啊” 黑汉子疼得一阵惨叫,众贼人也不敢再打了,丢下手里家伙护着那厮便都跑了。曹操、楼异见他们走了也不敢怠慢,生怕一会儿更多的贼再回来,忙催马的催马、跨步的跨步,匆匆忙忙便往西北而去。待跑出二里地,主仆二人累得吁吁带喘,才歇下来。曹操见楼异累得满头大汗,天太冷怕他受病,赶紧解下斗篷要给他穿。这才发现,斗篷上早被人砍了一道二尺
48、来长的大口子,不禁毛骨悚然,想下马亲自为他披上,又觉左腿被打得生疼,抬都抬不起来。“大人切莫下马!”楼异接过破斗篷围好,“您若是下马,万一这会儿贼人追来,咱就全完啦!”“哎呀!那两个小厮哪里去了?”“他们早携了大人的行囊跑了。”“咱们寻他们一寻。”“大人忒好心了。”楼异有点儿急了,“这两人见咱们被围,哪儿还以为咱们能活着?行囊里面又尽是银钱,他们必定带着银钱远遁回乡,不管咱们死活了!”“唉!” 曹操一阵难过,“ 人情如此薄也!”“大人还是太少人情世故!这一路许多困苦,我始终亲挎钱囊让他们扛棍子,怕的就是他们这一手。结果一时心善,还是被他们拐了去,咱们没钱啦!”“这倒无妨。”曹操说着从怀中摸出县
49、令印绶,“当官的印不丢,就什么都好办!官驿靠官印文书供粮宿,咱们速往封丘投驿再做计较。此处不宜久留,快走!快走!”11 做一个埋头苦干的小县令曹操到任都半年多了,却还有一桩遗案尚未了结。佃农王三状告顿丘县地主刘狼杀人,这王三家四代都为刘家种田,仅仅因为王三他爹丢了刘家两头耕牛,刘狼一气之下竟唆使家丁将王老爹活活打死。王三去理论,被刘家揍了一通,还被逐出田地断了生计,无奈之下跑到县衙状告刘家,可前任县令不敢招惹刘狼,只扔给他点儿钱了事。原来这刘狼不仅是一方地主,更是刘家宗室之后,一般县令不敢管。王三不服几番来告,县令就是不准,整整耗了一年半,直耗到县令爷一场暴病死了,闻听曹孟德上任,王三又来接着告。18曹操现在深知土豪之害,而刘狼又是顿丘县最张狂的地主,若要树立声威治好顿丘,必先拔掉这颗钉子。正愁抓不到题目,一听王三告状当时案子便准了。可拿人却是问题,刘家府大人多,又勾着上层的官儿,别说不能进去捉拿,就是进去拿人刘狼也能趁乱脱身,左不过拿个家人管事出来顶罪。多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