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法律视角下的宝黛关系众所周知，贾宝玉与林黛玉是红楼梦里的第一号男女主角，宝黛爱情也是贯穿全书的一条主线。然而，持有现代爱情观的人大多对于宝黛的爱情观与恋爱的行为表现有种朦胧的、异样的怪感，甚至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太舒服的感受。话分两头，先说宝玉。宝玉在对林妹妹真心实意相爱的同时，一方面还在爱恋着其他的主子小姐，诸如宝姐姐、云妹妹等，另一方面还很喜欢自己手下以及府里其他的丫鬟婢女，诸如晴雯、金钏儿、彩云等，还包括一个戴发修行的女尼妙玉，更有甚者，他还与自己的一号大丫头袭人“偷试”“云雨情”，关系相当暧昧。凡此种种都给宝玉招揽了不少诟病和纷纷议论，甚至是鄙视、辱骂、鞭挞与批判。翻阅人们对红楼梦的
2、有关分析，在谈到贾宝玉时，经常见到诸如此类的话语，“吃着碗里的还霸占着锅里的”，“烂爱”，“乱爱”，“滥情”，还有“生活作风有问题”、“道德品质败坏”等等。同时，宝玉还被一些精通“考据索隐”以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术的红学大家与大师乱泼了一身的污水。诸如，宝玉犯了“乱伦大罪”，他与他的叔伯嫂子兼姨表姐王熙凤“有一手”，即“偷小叔子”；还与堂叔伯侄媳妇秦可卿“有一腿”，甚至被某红学家称“可卿是宝玉的性启蒙老师”；还有更匪夷所思的学说，宝玉是阴阳人、双性人等等。尤其是让现代的一部分林妹妹粉丝与“拥黛派”人士“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是，宝哥哥竟然将自家珍贵无比的“初夜权”给了袭人而非林妹妹。此番铁证
3、如山的事实，也为宝哥哥招来了“大观园里说宝玉，听取骂声一片”的千夫所指的地步。以至于宝玉被有些人看作是宁荣二府里最下三烂、最猥琐的百无一是的男人，“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贾珍都比他优秀，贾环都比他强，薛蟠都比他专情。很多红学家都认为红楼梦有一定程度的自传体、家族史的成分与特点。那么，在下倒要问问了，难道曹公或者说它的作者，写这部书传留这部书的用意与目的，就是要时人与后人知道自家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头号大坏蛋吗？假如这样，红楼梦就不会被世界公认为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之一，也不会名列“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首了，它就不会被称为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而是肤浅的、粗鄙不
4、堪的、自曝丑陋的自我批判主义的小说了。这岂非太匪夷所思，太荒诞不经了吗？那么，还会有红学吗？红学还会有今日的红火局面出现吗？还会有如此众多的红楼梦迷与红学迷吗？聪慧无比的林妹妹还会去爱这么一个劳什子的宝哥哥吗？这样的宝哥哥，林妹妹都爱的死去活来，林妹妹的眼光与智商不也太低了吗?说完宝玉，再来看林妹妹。在某些没甚看懂红楼梦的人眼里，一向将林妹妹误读是一个“心胸狭窄”、“小心眼”、“伶牙俐齿”、“言语刻薄”的、不甚讨人喜欢的角色人物。其实，早有红学家与红迷朋友指出来，林妹妹并非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如此。她只对与宝玉和她的婚姻大事有关的事情，以及有可能妨碍、影响宝黛婚姻的人，才表现出了一个热恋中的小
5、女儿家的敏感多疑、多愁善感，以及言语上的犀利不饶人。（女作家西岭雪曾说红学大师未必懂女人，信然！）笔者以为，这正是林妹妹的可爱而不造作之处，直率而不虚伪之处，也使得林妹妹成为一个具有很强现实感、真实感的活色生香的艺术形象，一个血肉丰满而不死板的具有鲜活性、情趣性与灵性的艺术形象，也体现出了曹公对生活的细致入微的体察，惟妙惟肖的生花妙笔，这也正是红楼梦最富有趣味、最吸引人、最出彩的地方。试想，假如大观园里的众女儿们一个个都象李纨、迎春、惜春、妙玉那样，或者都似宝钗、袭人一般，那我们读者诸君读起来会减少多少的趣味？那简直就是味同嚼蜡，或者如同食鸡肋一般。那就不是名列四大名著的红楼梦，而是灰楼梦了！
6、然而，这里也有一个令人很费解的地方，就是林妹妹只对有可能影响她与宝玉婚姻的主子小姐，如薛宝钗、史湘云等与宝玉之间过分亲密、亲热的言谈举止，才会敏感、多心、猜疑、吃醋，甚至如一般亲密情侣间似的，找借口与宝玉闹闹别扭，吵吵小架，发发小火，哭哭鼻子，赌气不理宝玉；再厉害一点，就是撕铰点什么小物件儿（如自家绣的送给宝玉的荷包等 ）。但林妹妹对丫鬟婢女中与宝玉过分亲热、过度亲密的言谈举止，甚至是同床共枕的亲昵邪亵之举，却大方大度的、宽容谅解的令人吃惊。举其要者而言之，宝玉对于妙玉也是情意款款。槛外人妙玉虽身为女尼，但并非四大皆空，外冷内热，天下其他男人没有一个能入其法眼，但对宝玉却是有情有意的。林妹妹对
7、此却毫不在意，反而和妙玉关系相当融洽。此是林妹妹反常表现之一。宝玉与晴雯之间也是郎有情来奴有意的彼此爱慕着，虽然二人并没有做下什么“苟且之事”，但晴雯钻进宝玉的锦被里二人相拥而卧确也是实情。尤其是晴雯去世以后，宝玉还用心写了一篇文采飞扬、情意缠绵、极尽讴歌之能事的芙蓉女儿诔，来抒发自己对于在自己心目中视为“第一等的人”的大丫鬟晴雯的无限思恋。令人不解的是，林妹妹对于宝玉与晴雯之间的这种特殊感情关系竟然毫无醋意，毫无怨言，而且对晴雯还相当的好，并将男女情人间传情达意的应该说是很隐私的情诗委托晴雯来传递给宝玉。此外，林妹妹对于宝玉将晴雯当做自家爱妾来凭吊的那篇诔文，非但没有表示抗议与控诉，反而大加
8、称赞“好新奇的祭文”，并热心肠地帮助宝玉把 “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斟酌修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此是林妹妹反常表现之二。林妹妹反常表现之三就更加反常了，这就是对待袭人的态度。宝玉与袭人之间有着虽无夫妾之名却有夫妾之实的无比亲昵的两情暧昧关系，二人不但彼此“初试”了，进行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而且以后于“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二人还频频地试，频繁地进行了 N 次亲密接触。（这真是“花香袭人知昼暖”）而我们的林妹妹对此却表现的极为冷静与理性，不恼也不怒，不怨也不妒，不闹也不哭！非但如此，当林妹妹知晓袭人被内定为宝玉“房里人”后，还欣欣然前去给袭人“道喜”
9、，为添喜庆气氛，还开了个小玩笑戏称袭人为“好嫂子”，“你说你是个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这真是奇中之奇，怪中之怪了！宝玉与黛玉在男女情感上的这些诸多反常的表现，不免让人在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宝哥哥真的爱林妹妹吗？林妹妹也真的爱宝哥哥吗?答案自然是绝对肯定的，是毫无疑问的。从红楼梦文本中很多处的字里行间都表明与透露着，宝黛是一对知己情人、痴情爱人、生死恋人。相关佐证文字，自无需在此赘述。然而宝黛的爱情观总感觉与我们从近现代西方爱情小说与中国当代爱情小说中所获得的有关现代爱情观的观念、感受与经验，不是很一致与完全相符。而单言之，就是宝黛的爱情观有些许瑕疵、病态。在西方近现代文学作品中以及
10、中国当代的一部分文学作品，诸如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以及琼瑶的爱情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纯真与唯美的爱情模式与爱情观所体现出来的特点，在性、爱、情三点上，都具有很强的排他性与专一性色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黄蓉与郭靖了（二人虽是虚构的古人，但却是现代作家按照现代爱情观来写的）。我们实际生活中芸芸众生中绝大多数人的爱情观也是如此的。反观宝黛爱情的模式、观念与表现，则是，宝玉在深爱自家的红颜知己林妹妹时，不但同时对其他女性心猿意马，有情有意，脉脉含情，明送、暗送着秋波，还与其他女性暧昧频频。而林妹妹呢，对于自家的生死恋人宝玉与丫鬟婢女间的性、爱、情，竟然不嫉不妒不吃醋，不但毫无芥蒂，还友好往来、和睦
11、相处。总而言之，宝黛爱情观，在性、爱、情上的观念与要求，则不完全具有很强的排他性与专一性，而呈现出一定程度与某些方面的瑕疵、甚或说病态。宝黛作为生死恋人，其爱情观为何如此反常呢？其始作俑者，在笔者看来，应该是我国古代的宗法制度，受我国封建时期特有的法律文化环境的影响。在倡导男子中心主义、奉行男尊女卑原则的古代法律环境与文化观念中，官宦之家、富贵之家与小康之家的男人拥有几房妻妾，是天经地义的很寻常的事情，也是完全符合封建礼教伦理规范的。拥有几房妻妾不仅仅是为了延续宗族，也不仅仅是为了满足私欲，而且也是一个家庭及其男人的社会地位高低、门第贵贱、身份尊卑、财产多寡、人生事业成功与否的象征、标志与符号
12、。古代许多贫穷落魄的读书人考中进士、蟾宫折桂后的最先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娶一两房侍妾，得意洋洋地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去了。而古代的奴婢制度及相关的礼教，也认可男主子对于属于自己的婢女享有性的特权。一个男主子手下的婢女与普通小妾在义务和其他要求方面并没有多少不同，其边界是模糊不清的。同时，宝玉与黛玉都自小生活在一个妻妾成群的家庭。贾家自不必待言。林妹妹的父亲、一向生活不尚奢靡的林如海也是娶了几房姬妾的。宝黛对此也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因而，宝玉对于自己与自己手下的婢女，尤其是与未来“姨娘候选人”的袭人、晴雯的暧昧关系，是视为理所当然的并心安理得的事情，不是什么违礼犯法的事情。林妹妹的认识也是如此，
13、因而，毫不介意，也毫无芥蒂。生活在贵族、官宦之家的男女对此是别无选择的，是身不由己的，只能听之任之。另外从婚姻竞争的角度来讲，婢女、小妾与正妻在身份、地位以及尊贵卑贱上的差距悬殊，犹如天壤之别。身份低贱的袭人、晴雯或其他婢女，即使成了宝玉的小妾也不会影响、威胁到林妹妹这个未来宝玉正妻的权益。一句话，这些婢女、小妾根本就不是林妹妹在婚姻上的竞争对手，她们争的是要做宝玉的妾而非宝玉的妻，她们和林妹妹的竞争目标也不是一个档次、级别的。自然就无需也不值得林妹妹为她们吃醋、嫉妒了。作为冰雪聪明的林妹妹显然知道这样的道理，与其自降身份、吃力不讨好地与那些丫头奴婢“争风吃醋”、白白地做无用功，还不如作出“贵
14、不与贱争”的高姿态，将她们视为“战略盟友”，广结好人缘，组成“统一战线”。有些人乱说林妹妹在人际关系与人缘上逊色宝钗许多，性情孤僻不合群等等。看看林妹妹与凤辣子琏二奶奶、枯木槁灰似的李纨、珍大嫂子尤氏、怪婆邢夫人等主子奶奶相处时的和睦亲情，以及与迎春、探春、惜春等贾府主子小姐所结的姐妹情谊，就知道林妹妹是很善于结好人缘的，很讨人喜欢的。（请勿忘记，林妹妹可是探花郎林如海与大家闺秀贾敏之后，仅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其智商之高也当不逊于大观园内任何女性！）。至于为何林妹妹最终没有与宝玉结成“木石姻缘”，当是事出有因，事出于外因，而并非林妹妹之内因与个人才智高低问题。说白了，就是曹公的有意安排，要让她
15、还眼泪于“神瑛侍者”嘛。而真正让林妹妹担忧并日益感受到步步紧逼的威胁的是薛宝钗、史湘云等主子小姐，她们才是林妹妹真正的竞争对手，因为她们与林妹妹的竞争目标相同，在门第、身份上也属于同一个档次、级别。她们，也只有她们，才是林妹妹的心病。因此，我们也就从红楼梦里看到了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现象，“小姐与小姐斗，丫头与丫头斗”。综上所述，深受中国古代宗法制度和观念影响与制约的宝黛爱情观，就不免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或多或少、这样或那样的瑕疵，甚至是某种不太健全的病态。我们自然不能苛刻地求全责备宝玉与黛玉，更不应该吹毛求疵地对此予以讥讽、嘲笑与抨击。因为身处那个时代的人是身不由己的，是没有多少自主选择权的；她们只能服从于命运与适者生存的社会法则的安排。这就是宿命，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假如让你穿越到红楼梦的时代，置身荣国府的空间内，让你幻化成为宝玉或者黛玉，你也会持有宝黛的爱情观。宝黛的爱情观如此，宝钗、湘云、探春、宝琴等主子小姐的爱情观，也大抵莫不如此。笔者在这篇拙文里，只是解剖了宝黛爱情这只“麻雀”，因为她们的爱情观最具有代表性与典型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