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页 共 3 页 医生的死亡之道 作者:肯 穆雷可 锋译 海 外文摘 几年前, 我的导师、 德高望重的整形外科医师查理发现自己肚子上出现一个肿块。 他找外科医生 做了检查,诊断为胰腺癌。这位外科医生是治疗胰腺癌的权威之一,发明过一套新型手术流程,将患者的五 年生存期比例增加三倍,尽管谈不上什么生存质量。第二天查理回到家中,关闭诊所,从此再没踏入医院一 步。他尽可能地多与家人相处,于数月后在家中去世。他没有接受化疗、放疗或手术治疗,也没用多少医疗 保险。 尽管不常被人谈起, 但医生的确也会死。 而且, 他们死亡的方式与其他 人截然不同。 他们不同于常人的, 不是比大多数人多用了一些治疗手
2、段,恰恰相反,他们极少治疗。尽管总是时时刻刻在帮助别人抵御死神, 但当他们本人面对死亡时, 往往极为淡定。 他们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什么选择, 但凡想要的医疗护理, 一般均能获得,但他们只是平静地离去。 当然,医生不想死,他们想生存。然而,他们太了解现代医学了,知道它并非无所不能。他们会与家人 谈到这一切,确保在自己的那一刻到来时,家人不会试图采取任何夸张的救护措施 他们不想在生命的最 后时刻,还被人打断肋骨去做什么心肺复苏术。 几乎所有医疗专业人士都亲眼目睹过人们所受的 徒劳的关怀 。 在生命临近终点时, 医生将尖端技术施加 在危重患者身上, 令其在病痛之余, 还要忍受无谓的苦难。 病
3、人的身体会被剖开, 插进导管, 与机器相连接, 灌入药物。所有这一切都会在重症监护室中进行,每天的费用高达上万美元。最终花钱买到的是什么?只有 痛苦,一些我们甚至不愿强加于恐怖分子身上的痛苦。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医生同事轻声对我说: 答应我, 如果你看到我受这种罪,就杀了我。 他们不是开玩笑。一些医务人员随身携带徽章,上面印着 不予急救 字 样,告诉医生不要实行心肺复苏术。我甚至看到有医生 将其做成纹身。 医生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得天独厚的医护服务?原因很复杂,与患者、医生和医疗系统都有关系。 要了解患者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请设想一个场景:某人失去知觉,被送往急救室。患者家属恐惧万分, 当医生询问是否
4、要 竭尽全力 时, 他们的回答必定是肯定的。 于是, 患者的噩梦上演了。 其实, 家属的意思常 常只是 尽一切合理的努力 。 问题是, 他们不知道哪些措施是合理的。 身处困惑和悲伤之中, 他们也不会对医 生提出疑问,或者听听医生怎么说。在医生这方面,当然就会 竭尽全力 ,不管措施合理与否。 上述情况司空见惯。问题的根源是人们对医生的能力期望过高。很多人认为,心肺复苏是一种有效的急 救手段,其实,其效果往往微乎其微。我曾在急救室接收过无数经心肺复苏术抢救无效的病人。如果患者病 情严重、年老或罹患绝症,心肺复苏术的效果就更不值一提,而就此引起的疼痛却令人难以承受。知识贫乏 和错误预期会导致一系列糟
5、糕的决定。 当然, 患者并非产生问题的惟一因素, 医生也有责任。 麻烦的是, 尽管医生们明白自己在 徒劳关怀 ,他 们仍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满足患者及其家人的愿望。再次想象一下急救室里满是悲痛欲绝、甚至可能歇斯底 里的患者家属的情景。他 们与医生互不相识,在这种情形下,信任和信心的建立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情。为 第 2 页 共 3 页 了节省时间、金钱或精力,人们早已做好了相信医生的心理准备,当医生建议需要进一步治疗时,他们会言 听计从。 有些医生的沟通能力比他人更强,有些医生则更为固执,但他们所面临的压力都是相似的。从医数十年 里,每当生死攸关的时刻患者家属提出不合理要求时,我会站在外行人的角度
6、,将事情的风险清楚明白地解 释一遍。如果患者或家属仍坚持要采用我认为毫无意义或有害的治疗方式,我会将其转到另一位医生或医院 进行治疗。 但这些被转出去的病例仍令我无法释怀 。我最喜欢的一位患者是位律师,出身于着名的政客家族。她患 有严重的糖尿病,血液循环很不好,而且,脚部已经出现疼痛。考虑到住院治疗对她的病情不利,我尽一切 努力让她避免做手术,但她在医院外咨询了专家,而这些专家与我没有联系。对于她的病情,专家们并不像 我那样熟悉,他们决定为其双脚做血管搭桥手术,以便消除存在已久的血栓。手术并没有改善她的血液循环 状况,刀口始终无法愈合。患者的双脚都感染了坏疽,最终被双双截肢。两周后,在一家着名
7、的医疗中心, 最坏的事情都发生了,她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在这个故事中,显而易见,医生和患者都难辞其咎,但在很多情况下,双方都不过是一种更大系统 鼓励过度医疗 的牺牲品。 在一些不幸的病例中, 医生们 采用 医药费报销 的模式来做每件事, 不管它多 么 没有意义,只要能赚钱就行。更常见的情况是,医生怕被投诉,对患者言听计从,为了避免麻烦,极少提出 反对意见。 即使人们已有准备在先, 这个系统仍会使人丧命。 我曾有一位名叫杰克的男病人,78 岁, 常年患病, 曾 经历过 15 次大型外科手术。 他 对我说, 在任何情况下, 他都 不想再用呼吸机了。 然而, 一 个星期六, 杰克严 重中风,失去意识
8、,被送进急救室。医 生们想尽办法令他苏醒,并在重症监护室里给他用上呼吸机。这是杰 克最不愿经历的噩梦。当我赶到医院接手治疗后,我跟他的妻子及医院的工作人员交谈,出示杰克留下的护 理委托书。然后,我拔掉了呼吸机,坐在他床边。两小时后,他过世了。 尽管亲手写下了自己的愿望,杰克却没有如愿死去,医疗系统干涉了他。可事后居然有一位护士将我的 做法报到院方, 认为我在实施谋杀。 当然, 此事无果而终: 杰克的心愿明白无误, 他已经白纸黑字写下来了。 但警方的调查仍然令所有医生心有余悸。对我来说,不顾杰克的心愿强行使用呼吸机,将他的生命与痛苦多 延长几 周, 要容易得多。 如此 一来, 我还能多挣几个钱,
9、 医 保也将额外多支付 50 万美元。 无怪乎这么多医生 宁愿过度治疗。 但医生绝不会将过度治疗用在自己身上。他们成年累月地看到这样做的后果。几乎每个医生都能找到适 当的方式,更好地减少痛苦,在家中平静地死去。临终关怀的宗旨,是为病人提供舒适和有尊严的照顾,让 他更好地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而非徒劳的治疗。 几年前,我的表哥托什癫痫发作,后被查出是肺癌转移到脑部。我安排他看了不少专家,得知要治好他 的病,必须采取积极的治疗手段,包括每周到医院化疗三至五次,他也许能活四个月 。最终,托什拒绝任何 治疗,只是吃药控制脑水肿。他搬来与我同住。 第 3 页 共 3 页 在接下来的八个月里,我们做了很多他
10、喜欢的事,享受到了几十年来未曾有过的欢乐。我们去了迪斯尼 乐园,他还是第一次去那儿;我们在家门口闲逛,每天吃我做的饭。吃着中意的饭食,而不是医院里的病号 饭,托什甚至还长胖了些。他并不觉得特别疼,一直情绪很好。一天,他没有醒来。之后的三天他始终处于 半昏迷状态,然后,他故去了。八个月来他的医保只用于购买一种药物,总花费约 20 美元 。 托什不是医生,但他知道,人需要一种高质量的生活,而不是活得久。这不是我们大 多数人的追求吗? 如果在生命临终护理中存在着一种完美状态,那就是有尊严地死去。至于我,医生们已经知道了我的选择。 不需要夸张的拯救,我将静静地步入永夜,像我的导师查理一样,像我的表兄托什一样,像我的医生同事们 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