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果按照现代的标准,51 岁已经不是一个青年,最多也只能算做是中年。然而,当我们回首上世纪初的五四运动时,一位 51 岁的中年人却往往被我们归到青年之列。 他,就是蔡元培。 1917 年 1 月 4 日,北京大学迎来了新校长蔡元培,校工们恭恭敬敬地在校门口排好队,向这位昔日的教育总长、现在的校长行礼。没想到蔡元培一反以前历任校长目中无人、不予理睬的惯例,而是脱下自己的礼帽,郑重其事地向校工们回鞠了一躬。要知道,北京大学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校长的职位相当于三品大员,蔡元培当过的教育总长更是相当二品高官。这一鞠躬震动了北大,瞬间成为北大的新闻。 九十年后,如若再次审视着蔡元培的这次鞠躬,人们不禁会
2、有这样的疑问,这普通的一次鞠躬何以震动中国最高学府?这就要从北京大学前身京师大学堂说起。 蔡元培研究会秘书长、北京大学教授陈洪捷:“那时候的北大他们叫一个官僚养成所,就培养官吏的,因为我们中国科举思想遗毒很深,当时京师大学堂或者后来的北大呢,一直被作为一个科举考试的替代物,他就认为在北大毕业相当于过去的进士,所以很多有这样的想法,来了后就是要做官,以前科举嘛,考完了就是要做官嘛,所以很多学生到北大来不是要研究学问,不是对知识感兴趣,而是把它作为进入官场的阶梯。” 作为“镀金”的地方,北大这座衙门式旧学堂处处散发着颓败的气息。北大老师多是北洋官僚,学生多为官僚富家子弟,上课铃一响就有当差的来说一
3、声:请老爷上课。大学的颓靡的风气可见一斑。 蔡元培从进入校门的鞠躬开始,决心要给中国一个全新的北京大学。他在就职演说中说:“诸位来北大求学必有一定宗旨,要求宗旨正大,必先知大学性质,我以为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 蔡元培认为,对学校的改革,第一要改革的是学生的观念,而现代教育发展最重要最根本的精神,它就在于学校首先要培养一种自由的精神,尤其是学术自由,它首先是要容纳一大批各个学科的大师级的学者,让他们都能自由发展。 当时,陈独秀在上海创办的新青年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以“启蒙和救亡”为主的新文化运动,蔡元培看了之后,认定陈独秀可以成为青
4、年的导师。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三顾茅庐,请陈独秀担任北大教授。北京大学校史馆郭建荣教授:“陈独秀大家都公认他 1915 年 9 月 15 号在上海创刊的那个青年杂志,新文化运动的一个标志,陈独秀来了以后确实,在各个方面,因为他是个革新人物么,起了很大作用。” 继陈独秀之后,蔡元培又聘请了李大钊,鲁迅,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等人,还请鲁迅重新设计了北大的校徽,这个校徽沿用至今。胡适被蔡元培聘为教授时只有 26 岁,碰巧蔡元培、陈独秀和胡适都属兔,分别是 50、38、26岁,人称三代兔子党。蔡元培在聘用新人的同时,一些不学无术的教员纷纷被解聘,经过调整,全校两百多个教员中,教授的平均
5、年龄只有 33 岁。 如果有人能够复制 1917 年到 1919 年北京大学,你一定会发现这样的怪现象:教室的这边,目空一切的国学大师黄侃大谈魏晋文学;那边,新文化运动的“急先锋”钱玄同极力倡导白话文。黄侃在课堂上大骂钱玄同的观点荒谬不合古训,而在对面教室讲课的钱玄同毫不在乎照讲我的现代白话。 一时间,北大校园里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各种主义层出不穷,国学、哲学、政治学等各种学说风起云涌,新青年新潮国故等或激进或保守的刊物百家争鸣。 北大有宽容之心,蔡元培有将将之才。北大怪人辜鸿铭曾说:“中国只有两个好人,我一个蔡元培一个”。蔡元培辞去北大校长时,辜鸿铭说,中国不能没有皇帝,北大不能没有蔡校长
6、。英年早逝的国学狂人黄侃说:“我和蔡元培志不同道不合,但如果蔡元培走了,我也不能留,因为全中国没有人能够用我。” 兼容并包一方面意味着各种思想流派的并包,同时也意味着所有学者都应该得到尊重,这就有助于学生在比较中吸收,教育民主和教育平等的这样一个思想在北大得到了切实的体现。 蔡元培在北大短短两年的改革,就彻底改变了北大的面貌,新派知识分子在北大越聚越多,新文化运动规模也越来越大。后人在书写蔡元培的传记时,常常这样评价蔡元培:“他是新文化运动之父,他通过改变一所大学进而改变了一个民族!” 1919 年在巴黎和会上,列强们拒绝了战胜国之一的中国的合理要求,将战败的德国在山东攫取的利益转给日本。消息
7、传回国内,在新文化运动中启蒙的中国青年人愤怒了。一场爱国运动就此拉开序幕。 1919 年,5 月 4 日,星期天,北京。天气,晴,下午和晚大风一阵后小雨。这一天诞生了一件震动中国达半个世纪之久的事件五四运动。 五四运动后,北洋政府扬言解散北大。为了保全北大,保护学生,蔡元培愤而辞职,再次离开北京。 蔡元培一生办学,种下读书爱国爱民和革命的种子。中国知识分子从官场走向学术殿堂,从庙堂走向民间,正是蔡元培在北大开风气之先。 蔡元培时期,北大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允许校外生自由出入,旁听这个最高学府的课程。当时,一位北京大学图书馆助理员常常跑去聆听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讲授马克思主义。后来,他成为新中国的第
8、一任领导人,他就是毛泽东。1940 年 3 月 5 日,蔡元培在香港病逝,终年 72 岁。国民党总裁蒋中正在陪都重庆主持公祭;共产党则在延安举行各界追悼大会,中共领袖毛泽东发唁电;“孑民先生,学界泰斗,人世楷模。”一位贫病交加的读书人,为什么受到国共两党共同的尊崇? 也许从美国著名学者杜威对蔡元培的一段评价中可以找到答案。杜威说,在世界各国的大学校长中,能领导一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了蔡元培以外,找不出第二个人。 1977 年 6 月,诗人余光中特意到香港,到蔡元培先生墓前吊唁。纵横的坟碑间,蔡元培先生的坟墓早已被漫山的荒草掩盖,墓前一块小小的白石碑,上面孤零零的刻着“蔡孑民先生之墓”七个红字,荒凉萧条,甚至连守墓人也不知蔡元培是何许人也。 余光中静立良久,写下一首诗蔡元培墓前,留给有心人无数慨叹:“想墓中的臂膀在六十年前/殷勤曾摇过一只摇篮/那婴儿的乳名叫做五四/那婴孩洪亮的哭声/闹醒两千年沉沉的古国/从鸦片烟的浓雾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