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漂 流儿时记忆已模糊,却魂牵梦绕:潺潺的小河,青青的禾苗,绵延的田埂,憨实的老牛,严厉的父亲,高傲的母亲,敏感的我,一并编织成一幕幕古怪错乱而色彩斑斓的梦,在每个孤独的夜晚上演我怀疑梦境来自于村北边一个很大很大的湖。湖堤高大,湖水浑浊,深不可测。那时,我常和伙伴们在里面游泳。刚学时,有两次掉进去差点淹死,记得当时在水里的感觉,黑暗,沉静,孤寂,什么声音也没有,可我知道我会浮上来.。六岁开始放牛,和二弟轮流,每人一天。放牛枯燥,时间又漫长,早上两个小时,下午四个小时。日子很难熬,于是,想着办法玩。我觉得骑牛很过瘾,然而牛总是不太听话,一次次将我摔下来。我的额头至今还有几处处疤痕。小学匆匆结束,自
2、身的敏感与上进和父母的好强与期望促使我来到德安中学。对我性格影响最大的一个老师进入并控制了我的生活。这个人便是郑。他经常吹嘘学识与力气,以维护他在班里绝对的权威。放学后,无论有无事,所有学生不可提前走。否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郑要来做思想工作。“要认真,认真,认真”这样天天如是,一直讲了三年。他来家里钓鱼时还传授一个学习秘诀:每天睡觉前闭着眼把当天学过的东西在脑海里放一遍电影。我牢牢地记着。就像初出茅庐的后学遇到身怀绝技的大师并被授以绝招般受宠若惊,刻骨铭心,以至当多少年来被失眠困扰时想改掉这一习惯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完全是意料之外,我像一只色子被家庭社会的合力抛向空中,落入如来佛的手掌上。
3、忐忑不安中,通知终于下来,读师范。有时候,不得不信命,冥冥之中,你就成了神或魔。生活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如平面两坐标轴界定了我们的位置,甚至方向。父亲母亲一起送我到了学校。意料之外的,是学习强度与教学方法。学校里平淡松闲的教学状态惩罚了我做事认真学习刻苦思想执拗的性格,我无所适从。吹口琴,弹吉他,冥思苦想。三年恍惚而过。我从来不曾想过我是要做教师的 。不及格,补考,冷眼,嘲弄,不可思议的发生在一个曾经废寝忘食成绩优异的学子身上。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而内心还在倔强的说,如果我刻苦的话,这些算得了什么。至今,唯一值得安慰是,看完(秋菊打官司)后写的一篇影评被陈海权以范文当众朗读。那确实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4、。郑只是说我日记写得认真,却从来不曾当众念过。师范三年很快过去.大大小小的事模糊在记忆的海洋里,唯有两件和宋勇有关的事记忆深刻.宋勇是我的最后一个朋友.之前有很多: 陈耀文,陈道武,胡勇,彭月明,宋勇这都是当时的知己.最终,和宋勇走到一起,当时真没想到现在也失去了来往. 广水北面最高的是中华山.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是在校歌中.“中华山麓书声荡漾赤诚勤奋气魄壮”,当听到这里时,心潮澎湃,心情激荡。山名如此大气,山势应当雄伟。那天星期天,早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宋勇说去中华山吧。我说好。买了两个罐头两包饼干,出发了。没有向导,也没有向路人打听,只是沿着山路一直向北走,脚步十分轻快。一边走,一边交谈着,内容
5、是关于班上男女同学间的事情或是关于某个哲学问题。山路崎岖起来,额头上渗出汗来,背上贴着的衬衣也湿了,腿也酸涨起来。山路两边的杉树越来越高大,葱茏苍翠,有一股浓郁的清香。路边不时地出现丢弃的杉树的断枝。我说我们一人拄一根,既可以当拐棍,又可以防抢劫,还可以抵御豺狼的攻击。豺狼始终没有出现。山回路转,我们面前忽地出来一湖碧蓝碧蓝澄澈澄澈的水。湖边有几处造型别致的房子。一问,原来是度假村。兴奋地走到湖边,捧一捧水,把脸浸在清凉的水里,又把袖子捋起来,用水反复冲洗,再脱了鞋,挽起裤脚,坐在石头上,把两条腿整双手臂沉入水中,腿和手臂轻轻地浮着,随着湖水轻轻的荡漾。湖水清澈见底,一块块形态各异的石头悠闲的
6、躺在水中,仿佛正在闭目养神。抬眼环视,一碧千里,微风轻拂,湖水泛着微波,从看不到的远处悄无声息缓步迎来。几只白色的水鸟在不远处盘旋,温柔的叫着,嬉戏着。一股新鲜的水气迎面扑来。啊,我真想跳入湖中,融化在这澄澈的湖水中我们继续朝前走。山多起来,杉树高起来,山路也更陡峭了。我们以为快到中华山顶峰。碰见一面容清瘦腿脚硬朗的老者一问,刚到中华山脚下,离山顶还有十五里。不可能吧。老人说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还会弄错吗。我们加快了步子。山顶是一定要到的。下午两点钟左右,我们登上中华山顶峰。上面居然有一间石头房子。推开门口的木栅栏门,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妻。“你们是来旅游的吗,可惜今天天气不太好”男的笑着先开了
7、口,“ 先到屋里歇一歇吧。 ”我们走进屋里,一屁股做下来,这才觉得浑身无力,两腿松软。喝着递上来的山泉,感觉每一个毛孔都是那么畅快。丈夫对妻子说:“他们肯定饿了,你去做点饭吧。” 他身材魁梧,憨厚淳朴,总是微笑着。我打量着这座简陋的房子。四把竹制的椅子,中间是张简单的木桌。房子全部用石头砌成。唯一先进的是墙上的一部对讲机。我问这里生活怎样。他说环境很好,只是很难吃到蔬菜,要到十公里外的集镇上去买,一般半个月去一次。他叙说着他住在这里的缘由。我问他们的工作是什么,他说,护林人,当然是守护山林了。危不危险,他说,还好了。饭菜很快上来了。一碗白菜,一碗蘑菇。我不知道还有这么鲜美的白菜蘑菇。问是那里来
8、的,原来是集镇上买的。吃完饭,他带我们到屋后。这里是中华山的制高点。上面架着一台望远镜。天阴沉沉的,周围山峰林立,若有若无似纱似雾的云缥缈的缠绕在山峰之间。我透过望远镜一看,雾茫茫一片。他说,天气不好,要不景色很美的。宋勇说,有雾也很好啊,云雾缭绕,山川相连,飘飘若仙,这应该是神仙住的地方啊。我想起杜甫的诗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你们什么时候走,要不,快上路吧,已经四点钟,我就不留你们了”他说。我们一惊,对了,赶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把罐头饼干留下来,他们没有拒绝。走了没两步,他们夫妻俩追上来说,你们不能从原路回去了,他用手顺着山谷指着南方说,这里有一条捷径。可是不太好走,我们送你们一
9、段吧。走了两公里左右,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他们停下来,目视着我们离开,转过一道弯儿,他们已经不见了。只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久久回响,“以后再来玩啊”。 天阴下来,山路时隐时现,我们摸索着一步一步接近着学校。我们知道,如果按来路回去,那恐怕要在山路上过夜了。豺狼来了,这手中的杉树棒子可派上用场了。我们顺着山谷里南北向的一条小溪向南走。途中经过过一座寂静的军营。山谷两边几十座山洞,洞门紧闭。门上交叉贴着“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我们以为是军火库,也许里面有核武器吧。依稀见到的广水城的模样了。我说,我们把杉树棒子扔进小溪中,也许多少年后再来这里,还可以再见到。宋勇说好。两根棒子优美地飞向丰茂
10、的水草里,在清碧的水草间摇曳了好久,两圈波纹叠交着,向石岸边漾开,终于消失了剩下的路很好走,校园终于浮现在视野中了。毕业前的两个月,我们到武汉春游。先游东湖,再去中山公园,最后到归元寺。第一次坐了船,第一次看了狮子老虎大象金丝猴千年古尸,也第一次看了姿态各异表情奇怪的几百尊菩萨;印象最深的是袒胸露乳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回程要经过花园。由花园一直往西边是安陆。我和宋勇突发奇想,回家。 到花园镇上,已是五点多钟,到安陆去的公共汽车已经停发。不如住一晚,明早再走,我们想,旅游一天,已经很乏了。一摸口袋,发现两人总共不过八块钱。住一晚,明天就坐不了公汽。年轻的心是没有局限的。我们商定一致,走到安陆。很快
11、出了花园镇。脚下的柏油路宽阔笔直,向远方无限的延伸着,和西天温暖淡红硕大的太阳连接起来。还有轻轻的凉风,像柔软的鸡毛掸子一般,时而将路两旁大块秧田的嫩绿的秧苗拂动一下,起了一层层微波。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多个高深的古怪的远大的现在已不可知的话题。一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暗下来。我们没有停。又过了两个小时。天完全黑了,只看得见眼前很近的一段路。我们继续说着闲话。宋说要停一下,脚疼。脱下鞋袜一摸,脚上起了三个泡。我也脱了看,没有起泡。我暗暗庆幸自己的腿脚不错。还是不能停,路上是不能过夜的,或许有土匪。 穿上鞋袜继续朝西走。路是格外的直,没有拐弯,只有很少的起伏。两腿越来越沉重,似灌铅似的沉。浑身酸涨
12、,肚子空空如也。我们这才想起,好久没吃东西了。前方老远射来一束光,是一辆汽车。太饿了,要找个地方歇一歇,买点东西吃。还是继续走。 地势渐渐高起来,两排房子夹着公路闯入眼帘。我们惊喜起来,一定有小卖部。果然,一家门开着,屋里横放着柜台,上面除了杂乱的商品外还点了灯火摇曳的蜡烛。老板很热情,听说我们走了四个多小时,很是叹惜,迅速拿来饼干端来热水。我们大口的吃着喝着。老板说他也有孩子在广水师范读书。听说我们要一直安陆,他感叹不已,那还有二十多里呢。我们感谢着起了身。得走了。 渐渐的,前方的出现一片光亮。我们疑心安陆城不远了。这么大的一片光亮,一定是城市。脚步越来越沉重,安陆城却始终没出现。远方的光还
13、是那么亮。我们没有说话。脚步没有停。 我紧盯着前面的那片光。很奇怪,那片光就在眼前,却又好像在遥远的天边,不曾消失,却又总是那么亮。我的眼睛迷糊起来。甚至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两脚。我感觉躺在一只小船上,在潺潺的小河里,顺流而下“铁路!”宋惊喜地叫起来。果然是铁路,向南北两方伸展在黑暗中。我们已经到了安陆城边了。我们顺着铁路往下走吧,转过几到弯就可以到汽车站,我初中时到这条铁路边上玩过,我说。我们的精神变的清醒了,腿也不那么酸了。 很快到了汽车站。看表,凌晨两点多钟了。我们在车站门口的石凳上躺下,很快,睡着了。天刚亮,我们分别了,钱刚好够坐车回去。天刚亮,当我出现在家门口跟母亲说旅游了武
14、汉昨天傍晚从花园走到安陆早上坐车回来时,母亲呆了。我耷拉着头半闭着眼睛,直接走到楼上的卧室里,躺下睡了。 后来,听说母亲等我上楼后煮了几个鸡蛋送上来给我吃,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后来,还听说,母亲在煮鸡蛋时把一个塑料盆烫黑了。那是真的,我看过那个盆。师范三年的生活结束了,整个年级聚餐时,我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第二天早上,各县市分别坐上汽车。车上几个女生哭起来,我没有哭。三年师范生活,我收获了什么,我不知道。脑海里总是出现那个什么教导主任训导美术班寝室门口贴着对联的事。只记得里面的八个字,“吃喝嫖赌,坑蒙拐骗” 。陈海权一直送我们到了安陆,几个男生陪他吃过饭。分别时,互道珍重。陈海权目视着我们离去,茫然若失的样子。 漫长的夏天来了。我似乎得了一场怪病,不想吃饭,不想说话,整天默坐着,望着墙上四处蔓延的离奇怪诞细密驳杂的裂纹发呆,那里也许隐藏着一个光怪陆离的不可思议的世界吧。母亲带我到医院去检查化验,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学校生活永远地结束了。仿佛一条没有舵的孤独的小船,我,从门前的小河漂向府河,漂向汉水,漂向波涛汹涌的长江,最后永远地漂向深不可测无边无际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