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 专访:1978年红旗杂志“起义” 高伐林 专访:1978年红旗杂志“起义” (1)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 30周年。总结 30年来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反思中国未来的 发展道路,成为近期思想界和民众热议的话题之一。中国大陆独立学者陈小雅早有研究中国 “解冻史” “改革史”的计划,为此搜集了大量资料并访问了许多当事人。她的父亲方克也是 她的采访对象之一。方克“文革”后复出,从 1978年 4月到中共中央机关刊物红旗杂志, 以主管哲、史、科教的副总编辑的身份,亲身经历那段岁月,对高层领导人在真理标准讨论 中的复杂互动过程有直接的观察。陈小雅用回答我提问的方式,介绍
2、了父亲亲身经历的这一 段风波和相关历史背景。 高伐林(以下简称“高” ) :最近,中 共第四代领导重提“思想解放”的口号,把它与政 治民主、 国家富强、 和谐共处一道, 作为新时期的奋斗纲领。2008 年 恰好是 实践是检验真 理的唯一标准 发表 30 周年, 由它而引发的一场声势空前的 “真理标准” 大讨论, 开启了中 国历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第一次思想解放运动,你一直关注这方面的研究,能不能与读者交 流一下心得? 陈小雅(以下简称“陈” ) :肇始于 1978 年的中国 第一次思想解放运动,它的第一回合, 实际上是由 “真理标准 ” 讨论、 西 单 “民主墙 ” 运动和 “ 理论工作务虚会”
3、 这几 件相对独立 、 又前后有机相连的大事组成的。过去,我一直比较关注其主流,对于构成这次思想解放运动 之整体的侧翼,则满足于表面的认识,2005 年 以后,我有了一点新发现。 一个来访 电 话,揭开 一 段尘封的 历 史 1979 年 1 月 18 日至 4 月 3 日,由胡耀 邦亲自主持,中共中央召集宣传理论战线各单位 主要负责人召开的这次务虚会,是以我父亲执笔的一篇关于“真理标准”讨论的文章为直接 导火索的。十年以后出版的党的文献记载,邓小平 1978 年 10 月与 胡乔木有一段谈话: “开理论务虚会, 是叶帅 (即叶剑英元帅, 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 中央军委副主席, 主持军委日常工
4、作、 五届全国人大委员长) 看到 红旗 那篇文章 (按: 指 重温 实践论 ) 提出来的。要发表那样的文章,索性扯开来,开个理论务虚会。 ” 1978 年 10 月 14 日,邓 小平同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韦国清谈话时也谈到: “叶帅提 议召 开理论务虚会,索性摆开来谈,免得背后讲,这样好。 ” 三中全会以来 (重要 文献选编)则刊载了胡耀邦在这次会议的“引言”中的一段话, 说: 叶剑英看到此文后“建议中央召开一次理论务虚会,大家把不同意见摆出来,在充分民 主讨论的基础上,统一认识,把问题解决一下。 ” 高: 从这几段引文看, 这篇 重温 实践论 似乎引发了很大争议, 以至于中央要开这 么大一个
5、会议来讨论。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2 陈:直到最近的过去,我都以为,这大概是一篇理论上陈腐,政治上颇为反动的文章。 因为谁都知道, “实践是 检验真理的标准” ,这是 一个极其浅显的哲学问题,这场大讨论的历 史功用,在于打破“个人迷信”对于面临新时代、新任务的人们的思想束缚,而这场讨论的 “关键词” 是邓小平的那句话: “如果按照 两个凡是 , 我也不能出来工作。 ” 这就 无形中给 人造成一种印象:有人阻止他的复出,不同意“实践标准”就是反对邓小平出来工作。不久 前,一篇文章仍在说,这篇文章是“从理论观点上以两个凡是批判实践是检验真理的 唯一标准 ” 的。我对此一直深信不
6、疑,认为是“陈年铁案” 。 高:那么,后来有什么变化吗? 陈: 直到 2005 年, 邓小平 百年诞辰电视剧组的一位女工作人员给我们家打电话, 我父亲 的回答,改变了我原先的一些印象。 高:电话谈了什么事情? 陈:来电说,1978 年谭 震林投给红旗杂志一篇文章, 井冈山斗争的实践与毛泽东 思想的发展 , 红旗不 发,事情告到邓小平那里,邓作了一个重要批示。她们想拍摄这个 批示,但没能调出档案来。别人告诉他们,我父亲见过这个批件,并且也是他在杂志社内进 行的传达。她想请我父亲回忆一下,当时送审的纸张是什么格式的?有多大?她们好照猫画 虎,在镜头上比划一下。 高:你父亲是怎么回答的呢? 陈: 他
7、耳朵已经聋了, 而且行动不便, 见到我写的转述就生气了: “怎么是我们不发呢? 谭震林的文章是我提出约请他写的嘛。 ”至于送 审和批复的纸张,他记不清楚是什么模样了。 之后, 他拿出了 中共中央党刊史稿 下册 2 , 翻到有关段落说, “所有的事实都在这里 面” 。把书给 我以后,他又拿起正在看的报纸,回到他“亘古的沉默”中。 当我看完该书的有关陈述后,多少有些吃惊。这和外界的传言,以及我多年的印象是不 一致的。 围绕“真 理 标准”讨 论, 红旗 内 部的斗争 高: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陈: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自 1978 年 5 月实践是 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 以下简称“实 践标准” )发
8、表以来, 红 旗杂志 3 的编辑们也跃跃欲试,想参加到讨论中去。哲史组就向 总编辑熊复请示过两次。 但当时主管宣传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东兴却叫 红旗 “按兵 不动” 。 他多次指令熊复“不准介入” ,要求 他把它作为宣传工作的一条纪律来遵守。自 6 月份以后, 汪东兴每期都要亲自审稿,凡是文中涉及这个话题的文字,一概删除。还命令熊复“不要轻 举妄动, 自作主张” ;鼓 励“ 红旗 要一花独放” 。 熊复并没 有将上述汪东兴的指示传达给 任 何人,包括副总编的方克、卢振川在内。 (见 1979 年 2 月 5 日熊复在全社大会上的检查,第 6 页) 对于身为党刊的 红旗 杂志的冷漠态度, 外界意见
9、极大。 有人说, “实践标准” 在全国 各地都转发了,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台湾,另一个就是红旗 。言 下之意, 红 旗已经 成为汪洋大海中最后的“反动堡垒”了。海外也有人猜测,这是高层权斗的征兆。害得邓小 平不得不向来访的美国专栏作家诺瓦克作解释。过去,人们把在红旗刊文视为荣耀,而 这时, 编辑们连约稿都有些困难了。 杂志订数骤降二百万份。5 所以, 杂志社内部怨声载道, 但没有人具体想出“突围”的办法。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3 我父亲大约是 1978 年 7 月到红旗工作的(调令可能要晚于他实际到达的时间) ,任 主管哲、史、科教的副总编辑。据他自己回忆,他很快便想出了两
10、条主意:一是自己动手写 一篇文章,打着学习毛的实践论的旗号,参加到讨论中去,这样既可以免除“砍旗”和 “非毛化”的指责,也可以摆脱政治上的被动,突破僵局;二是借纪念毛诞的机会,请当时 任人大副委员长的谭震林撰文。这就是上述电话来访所说那件事情的来历。 历史证明,这两件事都引起了非同凡响的结果。 毛泽东与谭震林。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4红旗杂志总编辑熊复。 【高伐林 2008 年 12 月 15 日按: 陳小雅此文刊出后, 熊復先生的秘書俞建章先生在多維 網刊出文章表示了不同意陳文中有些內容。 陳小雅讀後給我發來若干當時的簡報影印件。現將其刊貼如下。影印件的有關說明將隨 後補
11、充】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5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6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7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8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9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0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1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2专访:1978年红旗杂志“起义” (2) 高:后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呢? 陈:经熊复和编委同意,两件事分别于当年 7 月底和 8 月 中旬展开。向谭震林约稿,是 8 月 17 日 红旗 杂志编辑部负责人陆德生布置文艺组负责人雷声宏、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
12、借 调到杂志社的张炯、 陈素琰三人一同前往的。 他们向谭震林谈了要求后, 谭欣然同意。 并说, 要我写,我就要谈井冈山斗争的实践,对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的作用,证明“实践是检 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 还说,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关注真理标准讨论, 红旗已经很被动 了, 他愿意 给 红旗 一把梯子 “ 下台” 。 随后 , 三位编辑 按照谭震林的意思, 走 访了井冈 山 根据地,以张炯为主,写出了初稿。谭看后,略作了增补。 但谭的稿子,在熊复那里没有通过。他要求删去与“真理标准”相关的内容。三位编辑 谁也不愿意转达这个意思, 大概是出于 “解铃还需系铃人” 的考虑, 他们死活拉上了我父亲, 一同
13、前往谭府。 不出所料, “谭老板” 果然火了。 但怒火并没有扰乱他的思维, 他说了一段掷地有声的话: “我已经想了两个多月,才想出两句话:凡是实践证明是正确的,就要敢于坚持;凡是 实践检验是错误的,就要敢于纠正。我就是拿这两个凡是和他们的那两个凡是相对 抗。 ” “当前正在展开的真理标准的讨论,是关系到全党的大事,要旗帜鲜明,决不能含含糊 糊。 ” 父亲于是当场向谭老板托出第二套方案:矛盾上交,请主管宣传的汪东兴定夺。 红旗的报告送上去了,大树已倒的汪东兴不敢得罪谭震林,文革“二月逆流”谭老 板 “大闹怀 仁堂” 的故 事尽人皆知。 加之, 当 时党内已经出现 “讨汪 ” 呼声, 而 且来势甚
14、猛 。 所以,汪阅后即批转: “ 请华、叶、邓、李阅示。 ”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3 几个人的批示颇有意思:华在自己的姓上画了个圈。叶当时远在广州。李开始批示说: “文章确长,没有时间看, (群众) 反映对红旗意见不小。 ”邓则动 真格的,批了那段著 名的文字: “我看这篇文章好,至少没有错误。改了一点,如红旗不愿登,可转人民日报 登。为什么红旗不卷入?应该卷入,可以发表不同观点的文章。看来不卷入本身,可能 就是卷入。 ” 得知邓的批示后,李又作了重新批示: “我看了 这篇文章,谭震林同志讲的是历史事实。 应当登。不登红旗太被动了, 红旗已经被动了。 ” 邓的批示下达红旗
15、的时间,是 11 月 23 日。这样,经过三个月的来回拉锯终于有了 结果:谭震林的文章,在红旗1978 年 12 月 号刊出了。 此事直接引发了红旗社内的“批熊”浪潮。大字报又重新出现在图书馆的西墙上。 有一位副总编还领衔签名“倒熊” 这中间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插曲,谭老板发火时,讲了一些类似“ 人民 上天, 红 旗 落地” 之类 的话, 加上 邓小平的批示, 这可把 人民日报 的人给乐 坏了! 人民 日报 当 时 在胡绩伟、 王若水的主持下, 思想解放, 是真理标准讨论的中坚力量。 他们还试图通过关系, 向 红旗 的 编辑运动这篇稿子, 说是要落实领导的指示啊。 但自我解放了的 红旗 编辑, 又
16、变得很矜持了,说“那是不可能的” , “他们 约不来这样有分量的文章” 。 谭震林文 章 的执笔人 是 谁? 高:真理标准讨论在全国展开后,华国锋、汪东兴的政治生涯的终点已经倒计时了。在 12 月召开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上, 华为 “两个凡是” 作了检讨。 如果 红旗 不闹事, 只要等 几个月,是不是自然也会被解放? 陈:被别人解放和自己解放自己当然就不一样了。何况全境的解放都是由局部的突破组 成的。与这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的,是中国青年报复刊号事件(指汪东兴扣发 1978 年 11 月 21 日 中国青年报 发表的评论员文章 伟大的四五运动 ) , 那也是局部战斗的一个案例。 高:网上有一些“回忆
17、”文章,说此文是谭震林本人执笔的,还有“夏日炎炎” 、 “奋笔 疾书”之类的描述。据你所知,到底是谁执笔的? 陈: 这事我问过我父亲, 他也认为是谭震林自己写的, 他说谭 “不是那种人” , 指 他不 会 让别人代笔, 署自己的名字。 但是, 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 雷声宏先生在 红旗 发表谭震 林文章的前前后后一文中所说的是实情。理由有三: 第一, 我父亲当时在专注写 重温 实践论 这篇长文, 对 约稿以后的具体情况就没有 过问了,所以他对于这个具体情节,可能并不知情。 第二,谭震林当年已经七十六岁,五年后就去世了。 第三,如果这篇文章是谭执笔,那么,它肯定应是谭一生最重要的文字,但出版的谭
18、震林传中,写到这一段时,没有详写这么大一篇文章是怎么出来的,而是只谈了谭的指导 思想,还引用了两段文字。我认为,那两段精彩文字的确是谭震林所写,而且是画龙点睛之 笔。这足以证明谭是此文灵魂的赋予者。但是,在这本传记的附录部分,没有收入这篇重要 文章。 总之,这篇文章的原稿肯定已经存档,雷先生不会没考虑这一点。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4时任红旗杂志副总编辑的方克,与到访的苏联哲学家交流学术。 ( 陈小雅提供) 专访:1978年红旗杂志“起义” (3) 高:还有一个问题,你父亲当初提议向谭震林约稿时,就估计到谭震林会那样写吗?约 稿时是怎么谈的? 陈: 谭震林 传第 381 页
19、写道: “此 文原是应红旗杂志社之约,为纪念毛泽东诞辰 85 周年,批 判两个凡是而写的。 ”我父亲则说,他“熟悉谭震林这个人,估计他会这么 写” 。 我父亲 1942 年奉抗大总校的派遣, 前往淮南军区帮助新四军办抗大。 当时的军区司令员 罗炳辉就是八分校的校长, 政委谭震林经常应邀给学员做报告。 直到 1945 年, 他们一 直在一 起工作。 文革后期, 我也曾听母亲说过,1959 年我父亲被打成 “以周小舟为首的右倾机会主 义反党集团”成员,但遭批判的言论中,有不少这位谭老板的语录。可见我父亲尽管后来到 地方工作,但仍带着军队的渊源。文革前他上交的一把袖珍小手枪,就是聂凤智送给他的。 我
20、相信父亲不会撒谎, 但我也不能保证,1971 年遭受头颅粉碎性骨折的他, 这么多年过 去,记忆不会发生误差。所以,我曾经向雷声宏和远在安徽的陆德生两位前辈求证此事。雷 声宏记得,约稿时没有谈反对“两个凡是”的问题,讲的就是写一篇纪念性的回忆文章。陆 先生经历过较多曲折,一下子回忆不起当年的情况。 我也想过,如果是约批判“两个凡是”的文章,为什么不是哲史组的人出面,而请文艺 组的人出面?但文艺组的事情, 为什么要拉我父亲去 “擦屁股” 呢?他并不主管文艺。 总之, 这件事情仍然可以留待后人去考证。但我们多年从事编辑工作的人应该知道,一个编辑向什 么人约稿,肯定是有思想的。对他的政治态度应该是了解
21、的。更何况谭震林这样有名的“大 炮筒子” ,绝 无沽名钓誉之好,谁想利用他,那简直是找死! 重温 实 践论 六易其 稿 , 胎死腹 中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5 高: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局面,如果你父亲只是想借谭震林之手,唱一唱缅怀毛的陈年 伟绩的老调, 那么, 由他执笔的 “重温” , 思想必然不会太解放; 如果他有意请谭震林帮助 红 旗 突围, “ 重温” 就不 应是一篇坚持 “两个凡 是” 的文章 。 也就是说 , 它可以从 旁佐证 向 谭 约稿的动机。 那么, 事情就回到这里: “重温” 到底是一篇怎样的文章?你看到过原稿没有? 陈: 我第一次看到为 “重温” 说话的
22、文章, 是郑仲兵先生的 胡耀邦 出任中宣部长记 略 (载张黎群、 张定、 严如平、 李公天主编 怀念耀邦 第四集, 亚太国际出版有限公司, 2001 年 10 月香港 第一次印刷) ,其中说到:这篇文章的初稿是强调“实践标准”的,后被删改成 与实践标准唱反调的文章。不久前,有朋友把网上的有关文章寄给我,我把其中涉及到我父 亲的文字拿给他看。开始,我以为他会发脾气,或者心情郁闷。出乎意料的是,他一边看一 边不停地格格地笑。我好奇地凑过去问,你看到哪里了,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料,他把文章 统统塞给了我,只是长长地感叹了一句: “你这 都是哪里来的嘛?” 这一次,他终于打破“亘古的沉默” ,提起他的拐
23、棍,开始指挥我: “找 原稿,只有原稿 能说明问题” 。 可是我们把所有的柜子、资料袋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陈: 最后 “得 来全不费功夫” 。 他发现 暖气罩上垫药盒子的一摞颜色发黄的大纸似曾相识, 便指点我看。 我一看, 果然就是该文的初稿 (41 页) 、 三稿 (送中央常 委送审稿,40 页) 、六 稿(定稿,22 页) 。其中 放置在面上的第三稿损坏最严重,稍一碰,便纸屑纷飞不过, 好在唯独这个第三稿有两份。 因为有老郑文章中的那句话先入为主,我率先拿起初稿来看,而父亲则迫不及待地拿起 了第六稿。 看初稿, 第一眼就很说明问题: 该稿落款是 9 月 11 日, 说 明从 7 月下 旬
24、开始准备 到初稿出炉,花费时间不到两个月。二万三千字的文章用手写,效率应该算高的。可见参加 讨论之心切。 更能说明问题的是, 原标题竟然是 实践标准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础 。这 哪里是用“两个凡是”反对“实践标准”的文章? 再看第一段对 “真理标准” 讨论的评价: “这次讨论 不仅有利于而且关系到具有 极为重大的意义” 。 接下来,文章直接批评了“两个凡是”现象,其中说到“动不动就抓住某个本本上 的片言只语, 去反对许多重大是非问题的澄清。 ” 例如抓住老毛 “八级工资制和旧社会差 不多”一句话,反对按劳分配讨论;抓住“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半句话,抵制批判四人 帮的“党内有一个资产阶级”
25、,等等 。 在讲到对社会主义建设问题还存在很大盲目性时, 文章说: “对待这些情况和新问题, 我 们是躺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文献上面,去向老祖宗寻求现成的答案呢?还是站 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立场上,通过实践,独立分析情况,找出答案呢?而在我 们自己求得答案后,我们又以什么作为检验答案的标准呢?是搜寻革命导师们的片言只 语还是以千百万人民的革命实践作为检验的尺度呢?”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该文第二段专门论述“必须坚持以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其 中一个重要内容, 是论述实践检验的过程不是一次完成的。这虽然看起来与当时的讨论有些不同,但却是能经 受历史和认识规律检验的。
26、因为在局限的历史环境和实践条件下暂时证明是 “真理” 的东西, 在今后的实践中有可能被证伪。 第三段 “彻底批判林彪 四人帮 搞乱真理标准的罪行” ,批 判了五种错误标准:以圣人之是非为是非,以本本之是非为是非,以权力之是非为是非,以 吾心之是非为是非,以阶级之是非为是非。阐述的是客观真理超圣人、超本本、超权力、超 吾心、超阶级的属性。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6 第四部分,也是该文最冗长的部分,论述理论的“指导”作用和实践的“检验”作用是 两码事。 它清楚地写道: “ 马克思列宁主义、 毛泽东思想是否可以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呢?回 答是否定的。 ” “一切思想 ,包括马克思列
27、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在内,都要接受实践的检验。 ” 同时, 它也说明强调实践检验, 却不能忽视理论作为 “认识工具” 的作用。 中共 的革命实 践 , 不就是马克思主义传播的结果吗?而且这个实践曾经取得很大的胜利, 但后来的实践却证明, 它未必就是永恒真理。所以,文章不仅赞同“实践”的检验作用,还强调了“时间”的考验 作用。包括实践,也要经受时间的考验。这看上去有些令人不舒服,但历史证明是正确的, 学理上也是正确的。 当然,今天看来,此文也有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方,那就是为了证明实践的检验作用,它 大量地引用了马恩列斯毛语录,这即是父亲知识结构和论述能力的局限性,也是那个时代中 共党的理论工作者普遍
28、的政治局限性。 这篇文章, 是准备以 “ 红旗 杂志 编辑部” 的 名义发表的, 所以, 在 很大程度上, 也 是 集体劳动和思考的成果。刚才我们曾问,为什么约谭震林的稿子,不是哲史组出面?哲史组 这时干什么去了呢?他们全力以赴准备这篇理论文章去了。据哲史组的负责人牛欣芳回忆, 此文的着手, 是从 7 月 29 日开始的。 在整个 8 月份, 有关同志都在协助搜集资料和提供思想。 期间, 他们还到中国社科院的哲学所和中央党校座谈, 请提 “宝贵意见” 。 可见开始的气氛是 很融洽的。至于我父亲的观点,牛欣芳先生的回忆提供了两点证言,一是 8 月 7 日他们第一 次座谈时, 我父亲曾表示: “报
29、刊上已经发表过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文章我完全同意” 。 二是汪东兴对初稿提出意见后, 我父亲曾表示: “ 不直接讲实践标准这样的文章我不写, 那是 王顾左右而言他。 ” 牛先生还证明,此文改到第三稿,才改名重温实践论 。 重温实践论 初稿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7 专访:1978年红旗杂志“起义” (4) 高:汪东兴对文章提出了什么意见? 陈:汪最早是不同意写“重温”的(见 1979 年 1 月 6 日熊复在全社大会上的讲话,第 14 页) , 后来 看到已经写了, 他又提出两条: (1 ) 不要专讲真理标准, 主要讲 实践论 ,顺 便讲真理标准; (2 )对 真理标准
30、讨论的意义估价太高了。 这明显是在刁难。 但时任中宣部长的张平化的意见就提得很好, 说 红旗 不要摆出 “做 总结”的样子。这就点出了这篇文章为什么会被熊复同意写的复杂内幕。 高:真的很复杂吗? 陈:在一个高层意见并不一致的党,写一篇代表党刊的言论,最终结局肯定不取决于理 论的对错和文章的好坏,而是取决于政治较量的结果。在后来检讨时,熊复一会儿说,这篇 文章是他布置写的,甚至说他本来自己想写,后来我父亲来了,就让我父亲写了。一会儿又 说: “在一篇 文章里写几句这样的内容(指“实践标准” )我 可以负责,而写一篇全文论述这 样内容的文章我不敢负责。 “既然他 连责都不敢负, 怎么会写呢?不过,
31、 我也相信他曾经真的 想过要写一篇文章,这与我父亲想写并不矛盾。问题是二人写作的动机是否一致?我父亲的 动机很简单,就是觉得“被动”了,想“参加进去” ,心情 和大多数编辑一样。为寻求帮助, 他当年 10 月 还找过耀邦。耀邦给他支的招儿,也是变着法儿的参加(见 1979 年 2 月 5 日熊 复在全社大会上的检查,第 3 页) 。 高:熊复的动机有谁能知道呢? 陈: 事实上, 在邓小平批示传达后, 红旗 原定的整风运动转变为批熊斗争, 人们 揭发 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内容。限于篇幅,我只能简单地归纳几条: (1 ) 对邓抱有深刻成见。直 到 1978 年, 他还说出 “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这样
32、的话。 (2 ) 对胡 耀邦主持的中组部来的文章, 坚决抵制。 (3 )对平反“ 四五运动”不积极。 (4 )除忠实执行汪东兴的指示外,他还说过, 目前的讨论是 “放” , 说 “中央在观察动向” (见 1979 年 2 月 5 日熊复检查 , 第 7 页) 。而 且 , 他说自己一点也没有被动的感觉。这些言行,难免被人怀疑有“秋后算账”之心。后来,他 确曾检讨说,自己真有“摆出一种架势,来总结这场讨论”的意思。 ( 同上,第 11 页) 。 如果总编辑是这样一种思想和心态,这篇文章的难产就是必然的了。事后,熊复的检讨 也写得很清楚, “重温” 后半部分遭到务虚会参加者严厉批判的两大内容: 批
33、判怀疑论、 不可 知论和 “海外奇谈” , 都是 他授意并提供的材料。 (见 1979 年 1 月 6 日熊复 在全社大会上讲话, 第 18 页) 高:你父亲是如何处理与总编辑的矛盾的呢? 陈: 上面谈到, 他曾以 “ 不干” 对抗汪东兴的指示; 但他显 然不得不按照熊复的要求写 ; 为了能与自己的上级抗衡,他试图寻求社外力量的支持,并希望高层领导介入仲裁。试想, 如果事情不闹到社会上去,在杂志社内部,谁有优势呢?如果事情不闹那么大,中央会召开 务虚会吗?再试想,如果我父亲不赞成“实践标准” ,他干 嘛要把事情搞大?当然, 红旗 内部的人也会往外捅,但印发“征求意见稿” , 向哲学所、党校、
34、人民 日报 、 光 明日报 、 毛着办发送,却是组织行为。 正是因为社会的压力, 到第六稿的时候, 熊复加进去的那些内容就都删掉了,41 页的文 章只剩下 22 页。所以,我父亲对唯一一个为他说好话的老郑也不满意: “明明是越改越好了 嘛,怎么说后来被改成和实践标准唱反调的文章了呢?”他急于从第六稿中寻找证据,这也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8 是一个很滑稽的情节。 高:那么,这篇文章后来发了吗? 陈:没有。汪东兴最后拍板,不发。 高:但是,我听说后来在务虚会上,你父亲遭到“民主派”猛烈的攻击 陈:完全有可能。他们并不了解其中的艰辛。我唯一觉得滑稽的是,那时的父亲,好比 一个从
35、囚牢中挣扎着自我解放出来的人, 刚刚走到光天化日之下, 却被解放大军一鼓踏平了! 当然, 我父亲肯定也有得罪人的地方, 譬如, 把 别人说成 “说三道四的批评家” ,就 不 是 一种平等讨论的态度。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思想很解放的人,但也没有保守到愚蠢的地步。 而且,他事后也确实遭到了熊复的打击报复。原本要分给我们家的房子突然分给别人了。我 们家 20 多年 一直住在临时住宅里,直至我瘫痪八年的母亲感染一种肠道球菌而病危为止。 所以我说,我将用自己的前半生来偿还父母所欠社会历史的债务,用后半生来呵护他们 的残年。 高:对这整个事件,你有什么感想? 陈:第一是深刻感觉到政治家把握历史转折的能力。在
36、整个事件中,你可以看到,最活 跃的人物,实际上是邓小平,他一直密切注视整个事态的发展,哪怕对他最不擅长的理论领 域,从批“两个凡是” , 到理论务虚会前两个月就开始给许多人打招呼、通气,到批示谭文, 他没有浪费历史提供给他的任何一个机会,招招都在进攻。 第二是感到胡耀邦这个人的仁厚。在他的总书记生涯中,熊复一直安坐其位。最终,这 张 “熊皮” 还是在他下台后, 被一 只 “羊” (指 赵紫阳高按) 剥掉的 。 这使我想 起吴稼祥 的 一个评价,说邓小平是耳根子软,心硬;赵紫阳是嘴软,手硬。 第三,郑仲兵先生对务虚会有个总结,其中第三条谈到: “会上比较集中地研讨了真理标准问题,这是完全可以理解
37、的。但从理论上没有展开。 特别是结合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理论阐述很不充分。而过多地去纠缠诸如凡是派的幕 后活动 、 政治目的 、 政治态度等等问题。虽然大家的愿望不失高尚,而且还凝铸着对 邓小平、陈云以及胡乔木等人的真诚情感但也多少带有传统的遗风遗俗。 ” 这似乎也是邓、胡的看法。1 月 22 日邓小平对务虚会提出: “真理标准问题还有多少谈 的,可以谈得快些” ;胡 耀邦则反复要求会议“不强迫什么人做检讨,不开成批判会” 。对于 会上出现的给人扣帽子的做法,他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对于这些问题的反思,当然只能由当事人自己作出。 今天,我想说的是,无论是谁,凡是为中国的思想解放贡献过胆识、勇气、智慧、心血 或生命的人,无论职位高低、名声大小、先知还是后觉,都可以没有人生的遗憾了! 217整理1978 年红旗杂志“起义” 19新四军联谊会送给方克的“米寿”寿盘。 陈小雅父亲方克五十年代末期是湖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1959年跟着彭、黄、张、周一 起倒了楣,周小舟在湖南当省委书记,他便被打成“以周小舟为首的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 成员。但六十年代初期又被平反。 “文革”当然再次倒楣。 “文革”后便到红旗杂志当副 总编辑。 217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