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于 相同处见不同从武松打虎与李逵杀虎看 水浒传 的细节描写娄性诚荩.著名小说戏曲理论家金圣叹对 水浒传 情节“犯 ”与 “避 ”的艺术处理做出了高度评价： “如武松打虎后，又写李逵杀虎，又写二解争虎；潘金莲偷汉后，又写潘巧云偷汉；江州城劫法场后，又写大名府劫法场；何涛捕盗后，又写黄安捕盗；林冲起解后，又写卢俊义起解；朱仝 、雷横放晁盖后，又写朱仝 、雷横放宋江等 。正是要故意把题目犯了，却有本事出落得无一点一画相借，以为快乐是也 。真是浑身都是方法 。”为什么把题目写 “犯 ”了，却又互不雷同，而且人物形象个个鲜活突出，毫不混淆呢？这是因为 水浒传 的作者采用了不同的细节描写，做到了 “同中有
2、异 ”、“犯中见避 ”，于相同处写出了不同 。所谓细节描写，就是抓住生活中细微和具体的典型情节，加以生动细致的描绘，具体渗透在对人物 、景物或场面的描写之中，是最生动 、最有表现力的手法，是让人物达到典型化的重要手段 。有人不解，为什么李逵杀了四只虎不出名，而武松打死一只虎就名扬天下呢？我们分析一下武松打虎与李逵杀虎两段相似情节在细节描写上的不同 。其一，打虎的起因不同 。武松是回清河县找哥哥时路过景阳冈，偶然碰到了老虎，如果他不打死老虎，老虎就会把他吃掉，为了保命他必须打死老虎 。他本来不相信山上有虎，看到官府的告示之后，心中有些害怕，碍于面子又不想回去，打虎完全是被动的 。李逵在梁山已混出
3、了 “人样儿 ”，回来接母亲去享享福，风光风光，没想到孝心未尽，老娘却被老虎吃掉了 。于是 “他心头火起，赤黄须竖立起来 ”，去找老虎拼命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死老虎，为母报仇，杀虎完全是主动的 。其二，两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 。武松在柴进家避难一年多， “正要回乡去寻哥哥，不想染患疟病 。不能移动身回去 ”，只能等病好了再走 。上景阳冈之前，又在酒店喝了十五碗酒 。一般人喝了三碗，就过不去前面的冈子，所以叫 “三碗不过冈 ”，武松虽然酒量大，但已喝了常人五倍的酒，怎能不醉？武松是在大病初癒，醉酒之后，身体比较虚弱的情况下把老虎打死的 。李逵当时的情况是，背母亲累了，渴了，但已经得到了休
4、息，找到了水喝，身体情况处于正常 。所以他杀虎就比武松打虎容易得多 。其三，两段情节的铺垫 、烘托不同 。景阳冈打虎主要用店主的话和官府的文告作铺垫，渲染紧张气氛 。武松喝下十五碗酒之后要上山，店家告诉他山上有虎， “不如就我此间歇了 ”。武松很自信： “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得有大虫？ ”甚至怀疑店家留他住是想谋害他 。上了景阳冈后，看见一个破败的神庙前帖着一张盖有官府公章的榜文，这才相信山上真的有虎 。作者就这样层层铺垫，反复造势，烘托出紧张危险古典魅力31的 气氛 。打死老虎后，猎户的话又再次衬托出武松的英勇： “如今景阳冈上有一只极大的大虫，夜夜出来伤
5、人 。只我们猎户，也折了七八个 。过往客人，不计其数，都被这畜牲吃了 ”，连猎户都被吃了七八个，可见武松打虎的难度很大 。作者还用酒来烘托武松的豪气 。在酒店喝了三碗，主人不再来筛，武松要酒，主人作了说明，武松不依，主人又筛了三碗，吃完后武松还要，又筛了三碗 。武松只吃得口滑，还要吃，店主怕出事不卖了，武松焦躁道： “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引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 。”店主怕他真的闹事，只好自己打个圆场，说 “这厮醉了，休惹他 ”，又卖了六碗 。这逼着店家卖酒的过程，突出了武松的豪气，写出了武松与常人的区别，为下文的打虎做了有力的铺垫 。李逵在与朱贵分手时，朱贵劝他走大路
6、， “小路走，多大虫，又有乘势夺包裹的剪径贼人 ”，李逵坚持走小路 。果然，在去的路上就遇到了李鬼剪径，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老虎，朱贵讲的两种情况都应验了，但这只能看作是情节的前后照应，对李逵杀虎没有起到渲染气氛的作用 。只是在杀死老虎之后，猎户的话衬托出了李逵的勇猛 。两段情节相比，李逵杀虎前写得简单，甚至于有些单调；而武松打虎前则内容丰富，曲折精彩，引人入胜 。由于铺垫 、烘托的不同产生的不同艺术效果 。其四，打虎的过程和老虎的凶猛程度不一样 。武松打虎的过程写得很详细，先写 “一阵风过处，只听得乱树背后扑的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 。武松 “翻将下来 ”，“闪在青石边 ”。这一 “跳
7、 ”，写出了老虎的威风，这一 “闪 ”，写出了武松的敏捷 。接着又写老虎的 “一扑 ”、“一掀 ”、“一剪 ”，都被武松的“一闪 ”、“一躲 ”、又一 “闪 ”化解了 。武松变被动为主动，用尽全力从半空劈下来，没想到哨棒打在树枝上折成两截 。老虎又一 “扑 ”，武松又一 “跳 ”退了十步远，武松就势一把将老虎头皮揪住， “一按按将下来 ”，“两只脚望大虫门面上眼睛里只顾乱踢 ”，老虎咆哮着，挣扎着，渐渐地被武松折腾得没了力气 。武松抓住机会， “左手紧紧揪住顶花皮 ”，右手 “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 。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 、口里 、鼻子里 、耳朵里 、都迸出了鲜血来 ”，
8、还怕老虎不死，又捡起半截哨棒补了一回 。纵观武松打虎过程，怎能不让人感到惊险 、刺激 、回肠荡气！李逵打虎却要容易得多，先写他杀了两只小虎： “李逵手起，先搠死了一个 。那一个望洞里便钻了入去，李逵赶到洞里，也搠死了 。”那母老虎张牙舞爪望窝里来，李逵放下朴刀，拿出腰刀， “把刀朝母大虫肚底下尽平生之力舍命一戳，正中那母大虫粪门 ”。当第四只老虎扑来时，李逵拿起朴刀， “趁着那大虫的势力，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虫颌下 ”，“只听得响一声，如倒半壁山，顿时间死在岩下 ”。从数量上，李逵杀了四只老虎，但经过非常简单，一直是见虎就杀，一杀就死，除了那第四只公虎有一 “扑 ”，其余老虎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
9、地 。景阳冈打虎通过对老虎和武松一系列动作描写，表现出武松的精细 、讲策略 、见机行事 。而沂岭杀虎则表现出李逵莽撞 、死拼 、毫无算计 。由于打虎的过程不同，描写虎的凶猛程度不同，两位英雄形象就有了明显差别 。其五，打虎的兵器不同 。景阳冈打虎，作者对武松的哨棒作了精雕细刻，反反复复十九次点到这根哨棒 。前十三次写这根哨棒是为了让读者注意它，误以为武松要靠这根棒子去打老虎 。中间四次写棒是 “拿棒在手 ”、“抡棒打虎 ”、“棒断两截 ”、“棒丢一边 ”，是让有用之棒变成无用之棒，让读者为之担心 。最后两次写棒是打死老虎之后，捡起半截棒来又打了一回，这是棒的余波，让读者变担心为宽心 。在打虎过
10、程中，这根哨棒一折 、一丢 、一拾三个动作，使文章产生了跌宕起伏的艺术效果 。李逵平时使用的是短柄双板斧，在去接母亲时宋江怕他路上惹事，再则李逵是被官府 “出三千贯赏钱 ”通缉的 “贼人 ”，怕提了板斧被人认出来，所以把两把板斧留在了梁山， “只跨了一口腰刀，提条朴刀 ”上路 。因为有两把刀在手，凭借李逵的勇猛和为母报仇的急切心情，杀虎显得轻而易举 。水浒传 通过丰富 、细腻 、能充分表现人物思想性格的细节描写，在 “相犯 ”的情节中刻画出了人物形象的差异 。金圣叹说： “犯之而后避之，故避有所避也 。若不能犯之而但欲避之，然则避何所避乎哉？是故行文非能避之难，实能犯之难也 。”由于细节描写的不同，使许多相似情节犯中见避，使许多相似的人物同中有异，所以 水浒传 写一百八个人性格，真是一百八样 。（作者简介：娄性诚，贵州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古典魅力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