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桑椹红一日经过一农家,偶然见一株桑树随风摇曳,倚着农家的土墙,甩出了大半个膀子。墙外地下一大片黑乎乎的斑斑点点。走近一看,啊,桑椹,是桑椹!有的落地不久,还闪着乌亮的光泽。又是一年桑椹红,我不由得想起了辽西老家的那株老桑树。公路绵延十几公里,一头扎进了青山之中。一个叫石洞沟的小山村就像山泉溅落的水珠儿一般撒在公路两侧。村前溪水潺潺,地上石头俯拾皆是。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就像一枚朴实无华的发卡,别在那青山绿水之间。手中一支粉笔,桌前半杯清茶。我在辽西老家的那个小山村里当了八年的小学老师。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分外亲切。印象最深的就是学校的老主任李老师了。李老师话语不多,天天虎着个脸。平日闲暇时喜欢抽上几
2、袋旱烟,喝几盅散酒。学校地处偏远,条件艰苦,教师经常不够。一个班里所有的课基本就是一个老师在拳打脚踢。李老师天天和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扎进班里半天也不会出来。他讲起课来都是扯着嗓子喊,大半个校园都能听到。半天吼下来,等回办公室,立马就瘫成了一堆烂泥,话都懒得说了。李老师家是本村的,家里还有些田地。所幸他家的田地就在学校门前。课上完了,扔下粉笔,又抓起了锄头。他家地头有一株四五十年的老桑树,据说是一株稀有品种,紫红色的桑椹足有大拇指那么粗那么长。树干十几米高,亭亭如盖,一个人是难抱过来的。几场春雨润过,进了 5 月,满树的桑椹挤挤挨挨地点缀在墨绿色的叶子之间。老桑树下成了孩子们的宝地,桑椹的
3、诱惑太让孩子们挂心了。可即便是中午或是晚上放了学,孩子们也是不敢轻易跑去老桑树下,因为李老师时常会在中午或是放学后侍弄他的地。孩子们眼巴巴望着枝头,咂着嘴淌着口水,紧盯着李老师躲着猫猫。寻着空,几个淘小子勒紧裤腰带,噌噌几下就蹿到十来米高的树上,猛吃个肚饱腹圆。揩揩嘴溜下树来,嘿嘿嘿地拍手相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咧着的大嘴笑着笑着就比哭还难看了李老师虎着脸悄然站在他们身后。老规矩,孩子们一个个撅起小屁股,一人被印上几个巴掌,算是惩戒了。有时学生放了学,同事们便拥着李老师去摘桑椹。弄回了一大塑料袋子,全校的老师都能一饱口福。一粒一粒拣着吃终觉得不解馋,干脆成把成捧地往嘴里塞,方才够劲儿。捧给他
4、吃,他苦笑着直摇头,小时候这东西吃得够够的了,再说吃这东西嗓子不舒服。这一两年他老是吵吵着嗓子痛,食道总感觉有什么咯着似的。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兴许是平日烟酒太频,索性狠狠心,烟酒一并都戒了。学校的设施极其简陋,庆祝活动也只能就地取材。记得那年“六一”弄了场大秧歌,倒也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他把学校的事都安排妥帖了,已经中午 12 点多了。大家吵吵着要好好吃顿团圆饭,他说什么也不吃,风风火火地去赶班车,说趁下午有半天假,正好去县城医院查查。第二天上午,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李老师是食道癌晚期。听说之后所有人都怔住了,沉默良久。 “六一” 还风风火火地张罗呢,怎么刚刚半天就急转直下变成这样子了?他家人一直瞒着没敢告诉他。校长和我们几位同事一起去医院探望他时,他已经口不能言了,只能用笔头和我们交谈:学校没事吧?我们班什么样了?现在我们班是不是还没有代课的呢?我过几天好点就回去了校长和几位同事别过头去,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后来,我调离了那所小学,一晃匆匆数年,只回去过一次。学校前面那株老桑树依旧枝繁叶茂。往日的几位老师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竟再没有一个相熟的了。一年又一年,来了又过去。不知那棵老桑树现在是否还在。也不知那老桑树下是否还有那些淘气的孩童和虎着脸的老师范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