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中国社会历史评论 第三卷Chinese Social History Review 中华书局,2001 年 6 月-周代男子以“孙”相称的含义及其相关问题的探讨陈 絜(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摘 要:在先秦的文献和周代的青铜器的铭文中,经常可以看到“孙”的称呼。在这个领域中已有许多学者对此作过细致的研究。本文 认为“孙”并非是氏名,而是宗子的特定称谓。 “孙 ”这个字,从一种亲称辈分词转变成一种尊称,正如同商朝晚期的“子”一样。在周朝,以“孙” 来称呼宗子的习惯与他作为家族宗庙祭祀活动的特殊地位有关。这 种称 谓明显 地反映这一时期的宗族血 统意识与等级制度。关键词:“孙”;
2、宗子;血统意识;等级制度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西周、春秋时期男子称名的组合成分主要有八种,即氏、名、字、爵、职官、亲称、美称以及谥号等等。依据自称、他称及称呼对象等不同情况,其称名方式有一定之规,譬如在先祖、尊长之前自称名而不称字;在他称的形式中尤其是称呼尊长时则一般系之以美称或尊称;“男子称氏”虽是通则,但在许多场合下可以省去氏名,只用名字或职官即可;与殷商时期的称名形式不同,周人无日名之称的习俗等等。上述这些问题已有学者如李学勤 1、盛冬铃 2、张懋镕 3等先生作了比较深入细致的专门研究,问题也讲的相当清楚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作详论。但是,尚有几个问题是需要再作深入探讨的,
3、诸如排行名与宗法制问题、周代男子以“孙”相称的含义问题等等。对于第一个问题,笔者已在相关文章中有所论及 4,在此,我们着重想谈的是周代男子以“孙”相称的含义问题。周代尤其是春秋时期的男子有以“孙”相称的习俗,诸如鲁国有孟孙、仲孙、叔孙、季孙、臧孙、郈孙等名号,齐国亦有仲孙 5、叔孙 6之称,金文中则有臧孙 7、金氏孙 8、氏孙 9等等。过去学界一直以为,此类称号尤其是鲁国的诸孙皆属宗族名号,而推究其命氏形式就是“公孙之子不得祖诸侯,乃以王父字为氏” 10。这就是说,以此类名号为氏者其分宗立氏皆应该在公孙之子那一代。可以看出,学界通行的这种观点是基于“孙”是亲称、并且是公子之“孙”的义涵。但杨伯
4、峻先生却指出, “鲁国于季、孟、叔、臧、郈五氏之嗣位者俱称孙”11。换句话讲就是“孙”实乃宗子的身份性标志。另如台湾学者方炫琛先生也曾就鲁国诸孙2称名问题作过专门探讨,认为这些名号中除却“叔孙”可以确定为宗族名号之外,其余名号皆非氏名,并且“某孙”之“孙”也不是指“公子之孙” ,而是先君之孙 12。但由于杨先生没有作专门的讨论文章、方氏之作又不易找见,所以这些重要意见都未能引起国内学者的充分重视。在这里,笔者将就此观点再作进一步的论述。一由于鲁国“叔孙”之称比较特殊,我们且从春秋 、 左传等材料中的孟孙、仲孙、季孙、臧孙、郈孙等名号谈起。1、但称“孟孙”者。此类材料共二十二见,其中指称孟献子仲
5、孙蔑者一见 13,指称孟庄子仲孙速者五见 14,指称孟孝伯仲孙羯者三见 15,指称孟僖子仲孙貜者两见 16,指称孟懿子仲孙何忌者九见 17,指称孟孺子洩者一见 18。上述诸人皆为孟氏宗子。另左传襄公二十三年云:“孟孙恶臧孙,季孙爱之。孟氏之御驺丰点好羯也,曰:从余言,必为孟孙。三曰,羯从之。 ”其“必为孟孙”之辞也说明“孟孙”非一般宗族成员之称,实为孟氏宗子的意思。由此可以推定,但称“孟孙”者都是指孟氏的宗子。2、称“仲孙某”者。此类材料共三十九见,其中仲孙蔑十三见 19,仲孙速三见 20,仲孙羯五见 21,仲孙貜四见 22,仲孙忌一见 23,仲孙何忌十三见 24。可以肯定,所有称“仲孙某”者
6、都是仲氏也即孟氏宗子。3、但称“季孙”者。此类材料共八十五见,指称季文子季孙行父者九见 25,指称季武子季孙宿者三十四见 26,指称季平子季孙隐如者二十见 27,指称季桓子季孙斯者七见 28,指称季康子者十五见 29。其余季氏成员无有但称“季孙”者,可见“季孙”也是季氏宗子的专称。4、称“季孙某”者。此类材料共四十九见,其中季孙行父十七见 30,季孙宿十七见 31,季孙隐如(左传作“季孙意如” )八见 32,季孙斯七见 33。不见有季氏其余成员称“季孙某”者,也说明“季孙”为季氏宗子的专称。5、但称“臧孙”者。此类材料共十九见,指称臧孙辰者一见 34,指称臧孙许者一见 35,指称臧孙纥者十三见
7、 36,指称臧昭伯者四见 37。未见有臧氏其他成员以“臧孙”相称者。6、称“臧孙某”者。此类材料凡十二见,其中臧孙达二见 38,臧孙辰三见 39,臧孙许三见 40,臧孙纥四见 41。未见有其他臧氏成员称“臧孙某”者。7、但称“郈孙”者四见,皆指郈昭伯。 42“郈孙”亦称“厚孙” ,在左传中仅一见,用于指称厚成叔 43。郈昭伯与厚成叔亦皆属郈氏之宗子。上述材料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即在春秋及左传中凡以“孟孙” 、 “仲孙某” 、“季孙” 、 “季孙某” 、 “臧孙” 、 “臧孙某” 、 “郈孙”或“厚孙”相称者皆属各宗宗子。而各个宗族中的一般成员如孟氏成员中的孟椒、孟之侧,季氏成员的季寤、季鲂侯
8、,臧氏成员中的臧会、臧贾、臧坚等等均未见有以“某孙”或“某孙某”形式相称的。这似乎说明如“孟孙”或“仲孙” 、 “季孙” 、 “臧孙” 、 “郈孙”或“厚孙”等名号是不能以氏名视之的。倘若说这些名号皆属氏名,那么一般宗族成员的称名形式中亦自当系以“孙”字。再者,我们在春秋 、 左传等材料中见有“孟氏” 、 “仲氏” 、 “季氏” 、 “臧氏” 、 “郈氏”之称或有但称“孟” 、 “仲” 、 “季” 、 “臧” 、 “郈”者,却从未见过称作“孟孙氏” 、 “仲孙氏” 、 “季孙氏” 44、 “臧孙氏” 、 “郈孙氏”的。这同样说明如“孟孙” 、 “仲孙” 、 “季孙” 、 “臧孙” 、 “郈孙”
9、之称并非宗族名号。作为宗族名号一般有这样一个特征,即地名(或居所名) 、宗族名、人名三者往往合一。3但上述“孟孙” 、 “仲孙” 、 “季孙” 、 “臧孙” 、 “郈孙”只能指称个人,却从未见有表示宗族名、地名或居所名的。而与之相反的是,诸如“孟” (或“孟氏” ) 、 “仲” (或“仲氏” ) 、 “季”(或“季氏” ) 、 “臧” (或“臧氏” ) 、 “郈” (或“郈氏” )却具备这种特征。我们简单举出两个例子以示说明。譬如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有“拘臧氏老” 、 “臧氏老将如晋问”等语,此所谓“臧氏”者即指以“臧”为宗族名号的宗族。而同年传文“臧氏使五人以戈楯伏诸桐汝之闾”中的“臧氏”则是指
10、“臧昭伯” 。当然, “臧”之为氏属于“以字为氏”类,所以目前尚未见有作为地名或居所名的用法。又如左传闵公二年有“季氏亡则鲁不昌”语,此所谓“季氏”者就是指以“季”为宗族名号的宗族组织。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有“次于季氏” 、昭公二年有“宴于季氏” ,其所指者乃为季氏之居所。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有“昭公将弑季氏” ,此所谓“季氏”则指季孙意如。这是典型的人、地、族名合一的用法。另外,我们在左传中还屡见季孟 45、季臧 46、季郈 47、季氏叔孙氏 48、季氏孟氏 49对举,这也可以说明如“孟” 、 “仲” 、 “季” 、 “臧” 、 “郈”者方属氏名。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孟孙” 、 “仲孙”
11、 、 “季孙” 、 “臧孙” 、 “郈孙”等五个名号皆非氏名而是各宗宗子的特定称谓的结论。从春秋 、 左传等文献看, “叔孙”之称比较特殊,它应该算作是宗族名号。但起初则也是以“叔”为氏的。下面,我们就此问题略作分析。首先,在左传中“叔孙氏”之称既可以指人,如“叔孙辄吴宠于叔孙氏” 50中的“叔孙氏”是指“叔孙武叔” ;又可以指以“叔孙”为氏的“宗族” ,如“叔孙氏厚则季氏薄”51中的“叔孙氏”指的就是“叔孙”这一宗族;同时它还可以指称“叔孙氏”之居所,如“穆子去叔孙氏” 52中的“叔孙氏”指的就是“叔孙”这一宗族的居所。其次,在左传中“叔孙氏”屡屡与“季氏” 、 “孟氏”对举。这些现象都能说
12、明“叔孙”为宗族名号。但“叔孙”这一宗族名号又十分特别。如左传中但称“叔孙”者四十九见,其中指称叔孙豹者二十见 53,指称叔孙婼者二十一见 54,指称叔孙不敢者三见 55,指称叔孙州仇者五见 56。其他宗族成员不能但以“叔孙”相称。这一点与前述“孟孙” 、 “季孙”等名号同。但与“孟孙” 、 “季孙”等名号相区别的是,一般宗族成员也有偶称“叔孙某”的,如前举“叔孙辄”之称便属此类。方炫琛先生指出, “叔孙氏初亦以叔为氏,后因鲁文公之子叔肸后亦立氏,叔肸之行次与叔牙同,皆以叔,为相区辨,后人乃于叔牙后从其敬称,曰叔孙氏,而叔肸后,则止曰叔氏,故春秋经传称叔肸后人曰叔老、叔弓、叔辄、叔鞅、叔诣、叔
13、还等。 ”57此说有一定道理,基本可信。如春秋及左传中彭生立氏前称“叔彭生” 58而非“叔孙彭生” 、立氏后称“叔仲” 59而不是“叔孙仲”就是“叔孙”初以“叔”为氏的最好证据。那么“叔孙辄”之称又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而且其余叔孙氏成员不以“叔孙”相称又作何解释呢?这一现象方氏没有论及的,我们在此略作分析。先作叔孙氏世系图如下:叔牙叔孙兹叔孙庄叔叔孙宣伯武仲休叔彭生(叔仲氏) 叔孙穆子叔孙昭子叔孙成子 叔孙州仇叔孙舒4在春秋与左传中,以“叔孙某”或“叔孙某某”相称者共九十四见,其中八十九条都属于叔孙氏的宗子,即叔孙戴伯一见 60,叔孙庄叔一见 61、叔孙得臣(即庄叔)八见 62,叔孙宣伯二见
14、63、叔孙侨如(即宣伯)十二见 64,叔孙穆子八见 65、叔孙豹(即穆子)二十五见 66,叔孙昭子九见 67、叔孙舍(即昭子)七见 68、叔孙婼(也即昭子)四见 69,叔孙成子二见 70、叔孙不敢(即成子)一见 71,叔孙州仇八见 72,叔孙舒一见 73。但也有个别宗族成员称名中系以“叔孙”的,如“叔孙辄”之称在左传中就前后五见 74。 “叔孙辄”系以“叔孙”为称可以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可能就是“叔孙”之称已经完全从尊称转化为氏名了,所以一般成员的称名中可以系“叔孙”为称(当然不能仅省略为“叔孙” ) 。但这种解释也有不可通的地方,如叔孙豹之子“孟丙” 、 “仲壬”为何不系“叔孙”以称的现象就很
15、难解释。第二种可能就是僭越所致。定公八年,阳虎作乱, “欲去三桓,以季寤更季氏,以叔孙辄更叔孙氏,己更孟氏。 ”事败而出奔于齐。 75定公十二年,仲由为季氏宰,欲除家臣拥邑坐大之患, “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 ”迫使定公与三桓逃入季氏之宫。此乱为仲尼所平,二人亦出奔于齐。 76后入于吴。 77哀公八年吴欲伐鲁而问叔孙辄,叔孙辄力主伐宗国而为公山不狃视作非礼。 78可见,叔孙辄是一个典型的乱臣贼子。他之所以以“叔孙”相称可能是春秋末期家臣欺家主、秉国政、封建宗法等级制度趋于没落的表现。但这也仅仅是一种推测。然则可以肯定的是,叔孙氏成员中称“叔孙”者只
16、有“叔孙辄”这样一个特例。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确定,鲁国男子称名中系之以“孙”是一种身份的标志,在这里“孙”字已经从亲称辈分词转化称了一种美称或尊称,男子称名中系以“孙”字表示他具有宗子身份。这种情况与殷商及西周初年的“子”字用法基本相同。而鲁国主要宗族之氏名应该是“孟”或“仲” 、 “季” 、 “臧” 、 “郈”或“厚” 。 “叔孙”初以“叔”为氏,后来由于某种原因(或为区别于叔仲氏、或为区分于叔肸之后) ,故以敬称“叔孙”为氏。但作为一种习惯,叔孙氏的宗子依然可以但称“叔孙” ,而一般成员通常不以“叔孙某”称。春秋晚期,叔孙氏成员中如叔孙辄在其称名中系以“叔孙”的现象应该视作特例,我们不
17、妨将之视为社会变迁和制度变化的一种体现。二经学中有春秋大夫是否生而赐氏的争论,其中涉及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某孙”之“孙”的涵义。那么, “孙”字究竟缘何而来的呢?又反映出怎样的分宗立氏现象呢?这个问题的探讨虽有种种困难,但还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传统的说法是诸侯之曾孙立氏,以王父字为氏,系“孙”而称“某孙氏” ,表示公子之孙。如白虎通姓名篇云“公孙之子,各以王父字为氏,故鲁有仲孙、叔孙、季孙”,孔颖达诗经鲁颂谱疏曰“行父是季友之孙,故以季孙为氏”等等皆属此类。但这种说法有许多错误。诚然,如从春秋经本身记载看, “仲孙”之称始见于襄公二十年,曰“仲孙速帅师伐邾” ,仲孙速则为桓公之玄孙、公子庆父
18、之曾孙;“叔孙”之称最早见于文公元年,曰“叔孙得臣如京师” ,而叔孙得臣为桓公之曾孙、叔牙之孙;“季孙”之称始见于文公六年,曰“夏,季孙行父如陈” ,行父为桓公之曾孙、季友之孙;“臧孙”之称则始见于庄公二十八年,曰“大无麦、禾,臧孙辰告糴于齐” ,辰为孝公之玄孙、公子彄之曾孙;鲁国诸孙的确没有早于公孙之子而称“孙”的,记载其祖、其父之事则称“公子” 、称“公孙” 。然则就此推断春秋之世没有公子、公孙分宗立氏的现象便是大谬。如鲁东门之立氏则在公子之世,郑七穆之立氏皆在公孙之世,而鲁叔孙氏之立亦在公孙之世。如左传庄公三十二年记叔孙氏之立曰:5公疾,问後于叔牙。对曰:“庆父材。 ”问于季友。对曰:“
19、臣以死奉般。 ”公曰:“鄉者牙曰庆父材。 ”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于鍼巫氏,使鍼季鸩之。曰:“饮此,则有後于鲁国;不然,死且无後。 ”饮之,归,及逵泉而卒。立叔孙氏。从上引文字看,叔孙氏之立当在叔牙之子公孙兹之时。所以说诸侯之曾孙立氏并非定制。同样说公孙立氏后不能以“某孙”相称也是胶柱鼓瑟。尽管我们不否认“孙”字的最早义涵是亲称,但春秋时期的“孙”字显然是不能仅以亲称视之的。公孙称“某孙”例子在左传中也能偶见一二。譬如左传昭公四年记晋司马侯之言曰: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仲孙”也即公孙无知,为齐僖公母弟夷仲年之子。 79“仲”为其父之行次,无知立氏后以“仲”为氏,其身份为宗子,故系
20、以身份标识词“孙”而称“仲孙” 。又如左传桓公二年记周内史之言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以德。臧孙达为公子彄(字子臧)之子、鲁孝公之孙,依据“公子之子称公孙”的一般原则,也可以称之为“公孙达” 。 “臧孙达”之称中的“臧”为氏名,缘自其父公子彄之字, “孙”则表示其身份是宗子, “达”则是他的名字。 “臧孙”之称未必意味是“子臧”之孙。同样, 左传中“叔孙戴伯”之称我们也不妨作如是解。照常理推断,名与实应该是同步的,公孙兹既已分宗,就得命氏,也就应该有“叔”之氏名,在称名中则可系之以尊称“孙”字,以“叔孙”相称表示自己是“叔”氏的宗子。故我们在左传中见到称“公孙兹”为“叔孙戴伯” 8
21、0。但在“叔孙戴伯”这一名号中, “戴”为谥号, “戴伯”为死称,所以我们也并不否认它是出自后人追记的可能性。另外,在春秋经中三次提到“公孙兹” 81,却没有称之为“叔孙兹”的,到了文公元年春秋经中始有“叔孙得臣”之称,这也是事实。这似乎进一步证明了“叔孙氏”之名号的获得是在得臣之世,也即“公孙之子不敢祖诸侯,乃以王父字为氏” 。如若作这样理解的话,显然与上引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文产生了矛盾,同时也无法解释同为叔牙之孙的、叔孙得臣之从弟以“叔彭生” 82相称的事实。其实,公孙兹生前就极有可能是以“叔孙”为称的,而春秋经中之所以称之为“公孙”而非“叔孙”乃是有其特殊含义的,也就是所谓的“春秋之称,微
22、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惩恶而劝善。 ”83而春秋经中称“公子” 、 “公孙”者大多是对当事人的褒扬,用左传的话来讲就是“珍之也” 。试以经 、 传文字论述之。1、公子翬如齐逆女。 (经桓公三年)秋,公子翬如齐逆女。修先君之好,故曰“公子” 。 (左传桓公三年)2、公子遂如齐纳币。 (经文公二年)襄仲如齐纳币,礼也。凡君即位,好舅甥,修婚姻,娶元妃以奉粢盛,孝也。孝,礼之始也。 (左传文公二年)3、冬十月壬午,公子遂会晋赵盾于衡雍。乙酉,公子遂会雒戎盟于暴。 (经文公八年)晋人以扈之盟来讨。冬,襄仲会晋赵孟于衡雍,报扈之盟也。遂会伊雒之戎。书曰“公子遂” ,珍之也。 (左传文公八年)
23、4、冬,卫侯使公孙剽来聘。晋侯使荀罃来聘。 (经襄公元年)6冬,卫子叔、晋知武子来聘,礼也。凡诸侯即位,小国朝之,大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也。 (左传襄公元年)5、夏,郑伯使公子发来聘。 (经襄公五年)夏,郑子国来聘,通嗣君也。 (左传襄公五年)对读上引经 、 传资料,我们不难发现春秋所记“公子某” 、 “公孙某”者,乃是因为当事人能依礼行事,并不表示当事人没有自己独立的宗族组织与宗族名号。尤其如“公孙剽”其人,当时已经是分宗立氏、为“子叔氏”之宗子。 84春秋经却仍然以“公孙”称之,盖公孙剽来聘之事属继好、结信、谋事、补阙,为礼之大者。而由羽父如齐逆女称“公子”例类推,可
24、谓“故曰公孙,乃珍之也” 。由是反观春秋经称公孙兹为“公孙” ,我们似乎也应该理解为用了春秋笔法,属褒奖之词,而并不能说明公孙兹就一定不能以“叔”为氏、以“叔孙”相称。所以, “叔孙戴伯”虽属死称,但并不表示公孙兹在世时不能以“叔孙兹”相称,而“叔孙”之“叔”为氏名,是缘自其父“叔牙”之排行 85, “孙”则表示其身份为宗子。有学者认为“某孙”之“孙”并非表示是“公子之孙” ,而是先君之孙。 86此说有一定道理。但是否一定要说成是先君之孙则尚待于深入论证。在称名问题上太相信左传可能会矫枉过正。三综上所述,笔者以为周代男子称名中系之以“孙”是一种身份的标志,在这里, “孙”字已经从亲称辈分词转变
25、成了一种美称或尊称,男子称名中系以“孙”字表示他具有宗子身份。这种情况与殷商及西周初年的“子”字用法基本相同。而鲁国主要宗族之氏名应该是“孟”或“仲” 、 “季” 、 “臧” 、 “郈”或“厚” 。 “叔孙”初以“叔”为氏,后来由于某种原因(或为区别于叔仲氏、或为区分于叔肸之后) ,故以尊称“叔孙”为氏。但作为一种习惯,叔孙氏的宗子依然可以但称“叔孙” ,而一般成员通常不以“叔孙某”为称。春秋晚期,叔孙氏成员中如叔孙辄在其称名中系以“叔孙”的现象应该视作特例,我们不妨将之看作是社会变迁和制度变化的一种体现。从已有的材料看,称“某孙”者大凡都出自王族或公族,但“孙”字并不一定要与公子之孙或国君之
26、孙相联系。至于用“某孙”之名号去推断该宗族的立族时间的方法也未必可取。礼书记载的立尸之制曰:“君子抱孙不抱子。此言孙可以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87又云:“祭成丧者必有尸,尸必以孙。孙幼则使人抱之,无孙则取于同姓可也。 ”88尽管我们不是十分清楚在祭祖立尸之时何以重孙不重子,但有一个可行的解释就是在昭穆制度中祖孙是处于同一昭穆的。所以从这一点上讲,为孙者在祭祖礼中所具有的特殊地位也大概能够窥得一二。而周代宗子系“孙”以称的称名习俗或许也与为孙者在宗庙祭祀中的这种特殊地位有关。宗子称“孙”应该是一种血统意识的强烈体现,同时也是一种宗族等级制度的表现。1 李学勤:考古发现与古代姓氏制度 , 考
27、古1987 年第 3 期;先秦人名的几个问题 , 历史研究71991 年第 5 期。2 盛冬铃:两周铜器铭文中的人名及其对断代的意义 , 文史第 17 辑,中华书局,1983 年。3 张懋镕:周人不用日名说 , 历史研究1993 年第 5 期。4 详参拙文燕召诸器铭文与燕召宗族早期历史中的两个问题 (载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一卷,天津古籍出版社,1999 年 8 月)中的相关论述。5 春秋经及三传中齐仲孙共十见,其中指“公孙无知”者一条,见于左传昭公四年;指“仲孙湫”者九条,其中春秋经闵公元年一见、 左传闵公元年两见、 谷梁传闵公元年两见、 公羊传闵公元年四见。6 齐有叔孙还,分见左传襄二十一年、
28、襄二十五年、襄二十八年,为齐国公族。7 臧孙钟 ,江苏六合县程桥一号墓出土,参江苏六合程桥东周墓 , 考古1965 年第 3 期。8 盘铭作“金氏孙作宝盘,子子孙孙永宝用。 ”参1957 年河南陕县发掘简报 , 考古通讯1958 年第 11期。9 氏孙钟铭文 , 三代1421431。10 左传隐公元年孔颖达正义 。11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 “襄公二十三年” ,中华书局,1981 年,第 1078 页。12 方炫琛:论春秋鲁仲孙、孟孙、季孙、臧孙等称非氏名及春秋时代人物系“孙”为称之义 , 大陆杂志第 75 卷第 6 期。13 见左传成公二年。14 皆见于左传襄公二十三年。15 分见于左传襄公二
29、十七年、三十一年及昭公四年。16 皆见于左传昭公七年。17 左传定公六年两见、定公五见、定公十二年一见、哀公七年一见。18 左传哀公十四年。19 分见于春秋经宣九、宣十五、成五、成六、成十八、襄一(2 次) 、襄二(2 次) 、襄五(2 次) 、襄十九, 左传成十六。20 分见于春秋经襄二十(2 次) 、襄二十三。21 分见于春秋经襄二十四、襄二十八、襄二十九(2 次) 、襄三十一。22 分见于春秋经昭九、昭十、昭十一、昭二十四。23 见春秋经定六。24 分见于春秋经昭三十二、定三、定六、定八、定十(2 次) 、定十二、哀一、哀二(2 次) 、哀三、哀六、哀十四。25 分见于左传成八、成十六(
30、4 次) 、襄二、襄四(3 次) 。26 分见于左传襄十九、襄二十一(2 次) 、襄二十三(15 次) 、襄二十九、襄三十一(3 次) 、昭一(2次) 、昭三、昭四(4 次) 、昭五(3 次) 、昭七(2 次) 。27 分见于左传昭十二、昭十三(4 次) 、昭十四、昭二十一、昭二十七(2 次) 、昭三十一(6 次) 、定一(5 次) 。28 分见于左传定八(2 次) 、定九、定十、定十二、哀三(2 次) 。29 分见哀六、哀八、哀十一(8 次) 、哀十二、哀十四、哀二十四(2 次) 、哀二十五。30 分见于春秋经文六(2 次) 、文十二、文十五(2 次) 、文十六、文十八、宣一、宣十、成二、成
31、六、成九、成十一、成十六(2 次) 、襄五及左传成十六。31 分见于春秋经襄六、襄七、襄八(2 次) 、襄九、襄十二、襄十四(2 次) 、襄十五、襄十九、襄二十、昭二、昭六、昭七及左传昭二、昭六、昭七。32 分见于春秋经昭十、昭十一、昭十三、昭十六、昭三十一、定五及左传昭十三、昭三十一。33 分见于春秋经定六(2 次) 、定八、定十二、哀二、哀三(2 次) 。34 见于左传僖公二十六年。35 见于左传成公二年。36 分见于左传襄十四、襄十七、襄二十三(11 次) 。37 见于左传昭八(4 次) 。38 分见于左传桓二、庄十一。39 分见于春秋经庄二十八、文十及左传庄二十八。40 分见于春秋经成
32、一、成二、成四。41 分见于春秋经襄二十三及左传襄十一、襄二十三、昭七。42 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4 次) 。43 见左传襄公十四年。44 “季孙氏”之称唯谷梁传昭公十二年一见,作“季孙氏不使遂乎?晋也。 ”谷梁成书本来就晚,我们所见的比较可靠的先秦典籍如论语 、如孟子 、如国语中均未见有“季孙氏”之词,所以此称未必可信。45 如左传成公十六年:“欲去季孟而取其室。 ”846 如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季郈之鸡斗。 ”47 如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季臧有恶。 ”48 如左传昭公二十七年:“叔孙氏惧祸之滥而自同于季氏。 ”49 如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 ”50 左传定公八年。51
33、 左传昭公五年。52 左传昭公四年。53 分见于左传襄公二十七年(5 次) 、襄二十八年、昭元年(7 次) 、昭四年(7 次) 。54 分见于左传昭公二十一年、昭二十三年(14 次) 、二十四年(4 次) 、昭二十五年(2 次) 。55 皆见于左传定公元年。56 分见于左传定公十年(3 次) 、哀公十一年(2 次) 。57 论春秋鲁仲孙、孟孙、季孙、臧孙等称非氏名及春秋时代人物系“孙”为称之义 。58 如春秋文公十一年:“夏,叔彭生会晋郤缺于承匡。 ”又如春秋文公十四年:“邾人伐我南鄙,叔彭生帅师伐邾。 ”杨伯峻先生在文公十一年经下注曰:“叔彭生 ,各本均作叔仲彭生 ,衍仲字,今从唐石经 、宋
34、本正。 汉书五行志 、 水经阴沟水注引亦均无仲字,此时尚未立叔仲氏,故但书叔彭生 。十四年伐邾,三传皆书叔彭生 ,尤可证。 传称叔仲彭生者,仲为其字也。 经文仲字盖因传文而误衍。说参校勘记及钱绮札记 。 ”59 左传文公十八年。笔者按:“叔仲”之称盖为彭生被命为卿大夫、另立宗族之后的氏名。故于文十一、文十四经 、 传皆称“叔” ,而彭生死后又有“既而复叔仲氏”之说。60 左传僖九。61 左传襄三十。62 分见于春秋文一、文三、文九、文十一、文十八、宣五及左传文一、文十一。63 分见于左传成六、襄二十五。64 分见于春秋成二、成三、成五、成六、成八、成十一、成十四、成十五、成十六及左传成三、成十
35、六、襄二十三。65 分见于左传襄七、襄十一、襄十四、襄二十八(3 次) 、襄二十九、昭一。66 分见于春秋襄二、襄三、襄四、襄五、襄六、襄十四、襄十五、襄十六、襄十九、襄二十三、襄二十四(2 次) 、襄二十七、昭一、昭四及左传成十六(2 次) 、襄三、襄五、襄十六、襄二十三、襄二十七、襄三十、昭一(2 次) 。67 分见于左传昭五、昭九、昭十、昭十二、昭十六、昭十九、昭二十、昭二十五、昭二十六。68 分见于春秋昭七、昭十、昭二十三(2 次) 、昭二十四、昭二十五(2 次) 。69 分见于左传昭十、昭二十三(2 次) 、昭二十五。70 分见于左传定一、定十。71 春秋定五。72 分见于春秋定十(
36、3 次) 、定十一、定十二、哀二(2 次) 、哀三(2 次) 。73 左传哀二十六。74 分见于左传定公八年(2 次) 、定十二年、哀公八年(2 次) 。75 左传定公八年。76 左传定公十二年。77 左传哀公八年孔颖达疏云:“定十二年叔孙辄与公山不狃帅费人以袭鲁,兵败,奔于齐;后自齐奔吴。”78 左传哀公八年。79 参左传昭公四年杜注及左传庄公八年、九年传文。80 如左传僖公四年云:“冬,叔孙戴伯帅师会诸侯之师侵陈。 ”81 分别为“冬十又二月,公孙兹帅师会齐人、宋人、卫人、郑人、许人、曹人侵陈。 ”(僖公四年) “夏,公孙兹如牟。 ”(僖公五年, 左传云:“夏,公孙兹如牟,娶焉。 ”) “
37、公孙兹卒。 ”(僖公十六年)82 春秋文公十一年。83 左传成公十四年“君子曰” 。84 公孙剽为卫公子黑背之子, 左传记黑背为“子叔黑背” ,在此, “子”字也应该是亲称转化为尊称的一种用法。85 叔孙戴伯以父字名氏之说,清儒毛奇龄在经问中亦有论述,云:“礼又有以父之字为氏者,而世又不知也。夫戴伯者,叔牙之子也。乃竟称叔孙,则父氏也。哀二十五年,卫出公夺南氏之邑。夫南氏者,公孙弥牟之邑也。其称南氏,则以弥牟之父公子郢之字子南也。然则子南,父字也。是以郑子展之氏罕也曰罕氏,则以子展者,子罕子也,父氏也。子皙称驷氏,则以子皙为子驷子也,父氏也。子产称国氏。则以子国为子产父也,父氏也。 ”其说甚是
38、。86 论鲁国仲孙、孟孙、季孙、臧孙等称非氏名及春秋时代人物系“孙”为称之义 。87 礼记曲礼 。988 礼记曾子问 。A Discussion of the Resevant Problem to the “Sun” as an AddressingTitle and Its Meaning in the Zhou Dynasty Chen Jie(College of History,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Abstract: The addressing title of “mousun” can be often be seen i
39、n Pre-Qin documentaries and bronze inscriptions in Zhou Dynasty as well.A Microconception of its meaning was held by scholars in this field.This article holds in title of “mousun” in not used as family name;instead, it is an exclusive title for the leader of the family. The chatacter of “sun” has ev
40、olved from the original addressing among family relations to honorific title,just like “zi” in the late Shang Dynasty. In Zhou Dynasty, the Custom of addressing the family leader by “sun” may be explained in relation to his privileged position as the grand-child in the familys temple sacrifice activity. This addressing custom reflects most tellingly a consciousness of bloodline and the hierarchical.Key words:“sun”; leader of the family; consciousness of bloodline; hierarchical收稿日期:2000-9-12 作者简介:陈絜(1969-),男(汉族),浙江省宁波市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古籍研究所讲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先秦史、历史文献学、甲骨文、金文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