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天发布最有价值的高考资源1 / 10自然意象（十二）雨声潺潺江湖夜雨十年灯才少爷北京这个地方越来越少下雨了。身居于此，常有趣味失之大半的感觉。在南方待了十余年，耳边突然少了哗啦哗啦的声音，还真有点不习惯。夜里翻看周作人的书，读到一篇苦雨 ，心中更是怅怅的，于是也想做一篇关于雨的文章了。时已夜深，脑海里突然冒出多年前读到的一句诗：“江湖夜雨十年灯” 。信手写了下来，权当题目。年少时读书，虽然不甚喜好古文，但偏偏对蒋捷的一首词有着很深印象：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喜欢这首词，我想这大
2、概跟我的性格相关。我是悲观的，再加上青春期的那点迷茫，突然遇见这样沧桑、伤感、孤寂的句子，自然心里戚戚然了。每每读之，如呷浓茶，心中也因此浸染着一份薄薄的凄凉，仿佛飘了进来一阵蒙蒙细雨。我总无法忘记在我的家乡下村的那些落雨的夜晚。只有七八岁的时候，我和爷爷睡在同一张床上。夜里，下雨了，无处可去，爷爷就会从角落里拿出一瓶散酒，然后变戏法般掏出一小油纸袋的熟花生，就着花生慢慢地喝酒，脸上的皱纹随着嚼花生的动作不住地伸展、收缩。自然，他也不会忘记乖乖坐在床上看着他的我，给我抓过一把花生，放在桌边。有时候，我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突然惊醒，发现黑暗中的爷爷并没有睡着，就缠着他给我讲故事，讲村里的事，讲鬼怪，
3、听到害怕处，我就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生怕爷爷也会一下子飞走。爷爷过世出山那天，雨下得好大，一直到晚上也没停。后来母亲回忆，说我当天晚上睡着之后，突然又醒过来了，哭着要爷爷。但爷爷确确实实没了。此后我便出门去跟别的小伙伴搭睡。下雨的夜晚，我们总是很晚才睡，几个小孩挤在床上，张大着眼睛，望着头顶上的黑暗，说着那个年龄特有的话，或者争论，或者讲故事，有时还有谁故意大喊一声：“鬼啊！”吓得大家立即就蒙上了被子，久久不敢出气。耳朵里就只剩下了雨点清脆地敲打着屋瓦的声音。再长大了些，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开始一个人睡。晚上老跑出去玩，或者看电视。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了。只要不大，我就一个人慢慢地在黑黑的巷
4、子里走着，听着草丛中青蛙的鸣叫，脚下发出空洞而寂寞的噗噗声响，脸上蒙着雨水，就像蒙着最初的忧伤。我总记得一个夜晚。那还是在小镇洪阳读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躲在出租房里读金庸的飞狐外传 ，从下午一直读到黄昏，后来，天渐渐地黑了，我扭开了台灯。把全书读完的时候，我才发现下雨了。沉重的雨点重重打在了窗户的铁皮上，啪啪作响。我慢慢地走到了窗前，望着不远处公路上的车辆被雨水打得迷乱的灯光，想起刚看完的小说最后面，胡斐和紫衣最终告别的场面，心中很是酸楚。后来，我走回到桌前坐下，熄了台灯，不出声地伏在书上，在黑暗中哭了好一阵。在经历了许多风雨之后，很多事情还是不能完全如愿，这让当时还年轻的我无法接受。我在洪阳
5、住了三年。那里的夜雨是最让我惦念的。有很多个夜晚，当整栋宿舍楼的人都睡着的时候，我悄悄爬了起来，拉开宿舍门，到走廊那盏彻夜不熄的灯下读书。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夜雨总是突如其来，我还没坐多久，突然天地间就响起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抬头，就看见雨水下来了。我就在雨水的喧闹中，看完了一本又一本闲书。又有多少个夜晚，是雨后，晚自修回宿舍去，走在路上，空气清新，荡漾着一股雨的气味，地上有一些落叶，也有雨水汇集成的水洼，高高的路灯照了下来，将一切罩于一种橘黄的朦胧中，身边走过的也是晚自修回宿舍的三三两两学生，让人产生一种熨帖的感觉。还有多少个落雨的夜，我和一些朋友，或者独个朋友，坐在灯光下，闲谈着一些什么，
6、将无聊而漫长的时间打发了过去。而这些，在我离开那儿之后，却只能成了回忆的一种。回忆到了这儿，就差不多断截了。我又一次想起了题目：江湖夜雨十年灯。我想，我写下的这些，大概跟它并不是很贴切的。这七个字要表达的含义要苍茫得多，深邃得多。然而我除了可惜用坏了它之外，却是不想再改其他名字的了。哦，对了，刚才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了阵阵箫声。我想，这忧伤的声音要是在雨夜的空茫中飘越而来，那就更好了。然而，又转念一想，这样的想法的确有点奢侈了。昆明的雨汪曾祺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特点。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幅：右上角画了一片倒挂着的浓绿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左下画了几朵青头菌
7、和牛肝菌。题了这样几行字：“昆明人家常于门头挂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悬空倒挂，尚能存活开花。于此可见仙人掌生命之顽强，亦可见昆明雨季空气之湿润。雨季则有青头菌、牛肝菌，味极鲜腴。 ”我想念昆明的雨。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谓雨季。 “雨季” ，是到昆明以后才有了具体感受的。我不记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长，从几月到几月，好像是相当长的。但是并不使人厌烦。因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而且并不使人气闷。我觉得昆明雨季气压不低，人很舒服。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于夸张的旺盛。我的
8、那张画是写实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过倒挂着还能开花的仙人掌。旧日昆明人家门头上用以辟邪的多是这样一些东西：一面小镜子，周围画着八卦，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个洞，用麻线穿了，挂在钉子上。昆明仙人掌多，且极肥大。有些人家在菜园的周围种了一圈仙人掌以代替篱笆。种了仙人掌，猪羊便不敢进园吃菜了。仙人掌有刺，猪和羊怕扎。昆明菌子极多。雨季逛菜市场，随时可以看到各种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来的时候，家家饭馆卖炒牛肝菌，连西南联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须多放蒜，否则容易使人晕倒。青头菌比牛肝菌略贵。这种菌子炒熟了也还是浅绿色的，格调
9、比牛肝菌高。菌中之王是鸡，味道鲜浓，无可方比。鸡是名贵的山珍，但并不真的贵得惊人。一盘红烧鸡的价钱和一碗黄焖鸡不相上下，因为这东西在云南并不难得。有一个笑话：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鸡，他跳下去把鸡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这笑话用意在说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之慢，但也说明鸡随处可见。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还有一种每天发布最
10、有价值的高考资源3 / 10菌子，中看不中吃，叫鸡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长的溜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这种菌子只能做菜时配色用，没甚味道。雨季的果子，是杨梅。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 ，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做“火炭梅” 。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井冈山的杨梅，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雨季的花是缅桂花。缅桂花即白兰花，北京叫做“把儿兰” （这个名字真
11、不好听） 。云南把这种花叫做缅桂花，可能最初这种花是从缅甸传入的，而花的香味又有点像桂花，其实这跟桂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别处叫它白兰、把儿兰，它和兰花也挨不上呀，也不过是因为它很香，香得像兰花。我在家乡看到的白兰多是一人高，昆明的缅桂是大树！我在若园巷二号住过，院里有一棵大缅桂，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缅桂盛开的时候，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就和她的一个养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来好些，拿到花市上去卖。她大概是怕房客们乱摘她的花，时常给各家送去一些。有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里面摆得满满的缅桂花！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雨，有时是会引起
12、人一点淡淡的乡愁的。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是为许多久客的游子而写的。我有一天在积雨少住的早晨和德熙从联大新校舍到莲花池去。看了池里的满池清水，看了着比丘尼装的陈圆圆的石像（传说陈圆圆随吴三桂到云南后出家，暮年投莲花池而死） ，雨又下起来了。莲花池边有一条小街，有一个小酒店，我们走进去，要了一碟猪头肉，半市斤酒（装在上了绿釉的土磁杯里） ，坐了下来。雨下大了。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昆明木香花很多。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但是这样大的木香却不多见。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们走不了，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四十年后，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写了一首诗：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我想念昆明的雨。(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九日)每天发布最有价值的高考资源5 / 10每天发布最有价值的高考资源7 / 10每天发布最有价值的高考资源9 /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