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昭君出塞与汉匈社会民生之考察第 28 卷第 4 期2008 年 7 月中南民族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版)JournalofSouthCentralUniversityforNationalities(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Vo1.28No.4Ju1.2008昭君出塞与汉匈社会民生之考察桂胜,张友云(1.武汉大学社会学系,湖北武汉 430079;2.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 ,湖北武汉 430064)摘要:昭君出塞“和亲“ 是汉匈几百年来在战争与“和亲“ 过程中唯一的一位良家女以汉王朝名义参与和亲的事件.昭君出塞“和亲“ 既曲折表达了个体民生的愿望,更促进了当时
2、社会发展和社会民生的改善.昭君出塞“和亲 “表达了个人行为背后的社会因素;展现出传统社会中个人与国家利益之间的密切关系;满足了当时农耕经济与游牧经济的客观需求.关键词:昭君出塞;汉匈;社会民生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33X(2008)04007604关于昭君出塞现象的描叙,研究很多,可谓“汗牛充栋“.历代学者从历史学,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文化学,经济学,伦理学,艺术学,政治学,文学等多角度考察了昭君现象.如马冀,杨笑寒的昭君文化研究,从文化学的角度探讨了昭君现象的哲学基础,和亲政治,经济交流,文学艺术,人生价值及其世界意义,提出:昭君文化是一种民族的,科
3、学的,大众的,向上的,代表事物发展方向的,推动社会进步的文化,是人类文化的瑰宝;昭君像一轮明月,吸引着各个阶层的人们,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与她联系的游丝,发出自身的感慨,得到不同的启示 n1H.周恩来在听到汉族妇女不愿嫁给少数民族时也曾指出:这种情况虽不能够用行政命令,但可以通过舆论宣传,提倡古代王昭君嫁给匈奴的故事2.本文试图以社会学的视野,着重考察昭君出塞行为,特别是匈奴建立游牧民族中央政权以后,昭君出塞之于汉匈社会民生,尤其是匈奴族社会民生的意义.美国当代社会学家布鲁默(Blumer,H) 认为:“人的任何行动总是有目的的,而且是种对他人的回应,因此,行动就其本质而言是社会的互动.“3
4、 昭君现象虽然是其个人行为,或者说是一个王朝的行为,也可以说是对匈奴单于所需的回应,但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社会互动.昭君出塞为当时汉匈社会民生带来改观,使得“和亲“ 政策表现为一种社会民生的符号.一,社会稳定方面昭君出塞前,无论汉族还是匈奴族,由于天灾,人祸以及战争等因素,人民生命得不到保障,汉匈边界生灵涂炭,千里饿殍,哀鸿遍野,尸骨累累.匈奴族颠簸流离,朝不保夕,公元前 67 年,匈奴因天灾民众与牲畜死亡十之六七;5 个单于的混战,使匈奴部众仅剩数万人,人们饥饿到“相燔烧以为食 “,与此同时,还时常遭到汉王朝的军事打击,生存维艰.汉朝边塞,也时常受到匈奴游牧民族惊扰,朝廷不得不耗资千万,修建边
5、防要塞,劳民伤财.汉武帝时,由于对匈奴的长期战争,使得“海内虚耗 ,户口减半,汉武帝在轮台颁下轮台罪己诏:“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汉王朝由于长期对匈奴等地用兵,徭役不断加重,捐税增高,致使农民大量破产流亡,汉朝北方空虚,汉武帝不得不实行“代田法“, 兴修水利,移民 70 万到西北屯田.战争对汉匈双方民生,尤其社会稳定带来了极大破坏.昭君出塞后,汉匈两族团结和睦,社会出现生机,“ 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 ,黎庶忘干戈之役州,边境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和平安宁景象.南匈奴内迁,加速了汉族,匈奴族的融合.昭君带去的汉族礼仪价值观对
6、于以武为首,崇尚战争,勇武为价值取向的匈奴族产生影响.昭君劝夫君单于接受汉文化,停止战争,化干戈为玉帛.昭君的感化,客观时势促使呼韩邪单于临死时,遗言继承王位的收稿日期:2OO8 一 O1 一 O5作者简介:桂胜(1961 一), 男 ,湖北省黄梅县人,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中国社会思想史与民俗学.76第 28 卷桂胜,张友云:昭君出塞与汉匈社会民生之考察单于不与汉朝为敌.数十年的和平环境,使汉匈相安无事,尤其使匈奴族政权稳定,人口繁衍,又重新活跃于草原上.二,教育方面昭君出塞前,汉匈两族的学习交流主要表现为军事需求和上层贵族的交往方面.如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要求本国的人学习改穿游牧
7、部落人的服装样式和骑马作战,仅仅只是出于一种军事角度的考虑.匈奴人从小学习狩猎和骑马作战,“宽则随畜 ,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以侵伐“6,也仅仅是出于游牧生活的本能,不曾有专门从事教育的机构.汉匈最初时和亲,虽然带去了大量的各种技术和文化知识,对匈奴文化教育有所裨益,但是,主要还是满足于匈奴贵族的一种奢侈需求.史书记载,公元前 174 年,汉文帝遣宗室女为公主到匈奴和亲,随行人员中有一位叫中行说的人教单于“ 遗汉书“ 的式样,同时教单于左右的疏记知识 ,“以计课其人众畜物“7.在汉朝居官多年的长水胡人卫律将从汉人那里学会的筑城,穿井技术转教给匈奴人|.汉朝也有向匈奴学习的现象.如,匈奴人
8、金日召单由于擅长养马,汉武帝为之惊奇,擢升他为马监,教汉人养马8.学习是相互的 ,昭君出塞前的学习是偶然的,个别的现象,不是普遍现象,大多停留于贵族间的交流.昭君出塞后,汉匈两族的学习由上层贵族延伸到一般民众,民众间相互学习,改进生活习俗,共同推动社会进步.文化影响带来教育内容和教育方式的变化.为了研究方便,笔者屏蔽匈奴人的“质子“ 和朝觐现象中汉王朝存在的大汉族主义,认为昭君出塞后匈奴与汉文化互动现象主要表现为:(1)对汉王朝文化的学习.每位单于都要派一位质子到汉王朝待诏,“长期留居内地的质子,他们学习汉语,汉文,汉仪:nl,质子回到匈奴后,影响了匈奴贵族的社会生活,大批王,侯率领他们的部属
9、入汉,学习汉文化.(2)借鉴汉王朝的继承制度.“传国与弟 “是匈奴单于根本政治继位制度,经过呼韩邪单于时的“兄终弟及 “制,到单于比时,则推行传子与传弟交叉继位的混合继承制,“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知牙师者,王昭君之子也.?“比见知牙师被诛,出怨言日: 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3)手工技艺的学习. 考古发现:西汉晚期的匈奴男人坟葬中,主要有弓,箭镞,弩机,刀,剑,戈,矛,斧,流星锤等兵器,“其长兵则弓矢 ,短兵则刀铤“_7,匈奴的斧,矛和戈应是对中原兵器的学习和借鉴.(4)社会生活习俗
10、的变化.匈奴人由游牧经济向农耕经济过渡,过上定居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生活,毫无疑问,来自于汉族的社会生产经验.如在草原上有传说昭君和亲时,在大黑河上架起“昭君桥“, 昭君为牧民带来五谷种子,教妇女使用胭脂等.(5)昭君一行尊重匈奴生活习性,入乡随俗,“从胡俗 “,“住穹庐,被毡裘,食兽肉,饮兽乳“.呼韩邪即病死后,昭君甚至为了汉匈团结友好大局,再嫁呼韩邪前妻之子复株累若鞔.昭君以后的使节从匈奴带来了养殖,车辆,武器和骑射方面的技术.文化无所谓先进与落后,多元文化共存是人类追求的永恒主题.汉匈两族民众相互学习是一种客观选择.三,居业方面昭君出塞前,匈奴人主要以畜牧为业,辅业有刀,箭,车辆等手工业
11、制作.汉武帝时,对归附的匈奴部族,采取“ 因固其俗“ 的方式安置在边塞附近 1.“(匈奴)虽从公元前三世纪前后已开始进入铁器文化时代,畜牧业很有发展,手工业也分化出来,但就整个社会生产来说,仍是规模狭小,技术低下,手工业没有充分发展“L1.匈奴的手工虽然不够发达,但是,由于匈奴人广泛使用车辆作为交通运输工具,每次战争车辆的损失惨重,对车辆的需求有力推动匈奴手工部门畸形发展.匈奴在汉朝的张掖郡设有专门制造车辆的工场,汉朝曾要求归还该郡被拒绝:“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卖,将军显功,垂于无穷.,1这段文字说明:在张掖郡,或者是被匈奴化的汉人,或者
12、是匈奴人从事木材加工业和车辆制造业.昭君出塞前,因抗击匈奴,汉王朝内部出现了职业分化.西汉初年,壮年男子从军,老弱从事社会生产,“汉兴 ,接秦之蔽,丈夫从军旅 ,老弱转粮饷,作业剧而财匮,.汉初的修养生息之后,职业分化更加多样.“都鄙廪庚皆满,京师之钱累巨万 .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1 引.这段文字表明 ,在汉王朝有从事冶炼业,造钱业“钱累巨万“, 房屋建造业 “仓“廪“, 农业耕作业“粟“ 等职业 .战争的特殊需要带来一些职业的产生和发展.如,养马业发达,元狩二年的战争,动员私马十四万四;元狩二年的战争,动员官马十万匹,私马十四万1.L;铁器制造业也发达,如汉书记载:长安的汉人违反
13、汉朝经济封锁的法令,私自将铁器和兵器卖给匈奴人,“坐当死者五百余人 “1.昭君出塞后,由于匈汉边界没有大的冲突,黎民百姓得以免遭烧杀抢掠,省却徭役赋税,国家减少战争消耗,加大社会建设,互通关市,加大生产和社会建设.公77中南民族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 年第 4 期元前 27 年,复株累单于朝汉,汉王朝赠送锦绣等 2 万匹,絮 2 万斤,还有粮食,酒曲,酱,橘,龙眼,荔枝,各种工艺品和乐器.由于生产,生活习俗的变化,匈奴人不仅从事畜牧业,而且从事农业和其它大量的手工业.他们(匈奴人)是一些牧人部落 ,但这些牧人已经知道制作铜器和铁器.靠近长城一带的匈奴人还知道种植庄稼., 1954 年,
14、在内蒙古包头市出土了镌有“单于和亲“,“千秋万岁“,“ 长乐未央“ 等文字的西汉晚期瓦当11.说明昭君出塞后,有从事建筑业 ,砖窑业等手工业的匠人,汉代边关的匈奴人开始过着相对居业的定居生活.四,收入和环境保护方面昭君出塞前,匈奴人主要有畜肉,皮毛等产品,以及少量的马鞍,弓箭,车辆等.战争对大量物资的消耗,特别是对战马的需要,推动人们大量饲养马匹,生态脆弱的草原承受极大环境压力,农耕经济的汉王朝经略草原的结局,无形中加大了草原环境压力.生态环境遭到大规模甚至毁灭性的破坏.汉武帝时更迁徙 70 万人开垦黄土高原,使原来的牧区变为农区.持续多年的大规模开垦恶化了草原的自然生态环境.昭君出塞后,匈奴
15、人有的从事游牧经济,有的从事农耕经济,匈奴人生产的产品多样化.内迁匈奴族“因固其俗“,有利于草原环境的改善,正如蒙古谚语“ 被牲畜采食过的土丘还会绿起来,牲畜的白骨不久被扔到那里.-E6.在生存压力并不大的情况下,随着季节的变更,牧民变逐草而居为相对的居业,有助于草原环境的保护.对昭君出塞前后社会民生状况的考察,笔者发现:和平是社会民生发展的最好保障;教育是提高社会民生的重要条件,生产方式的改变是解决社会民生的根本途径,特别是历史人物的情感,素质对社会进步和发展的推动作用.昭君出塞暂时缓解了汉匈间民族矛盾,为动乱的汉匈双方带来了一丝社会民生改善的福音.我们可以用社会学家米德的理论来分析,解读昭
16、君出塞和亲的现象和行为,窥见昭君现象所表达的社会民生意义.米德(Mead,G.H) 认为:社会行为的逻辑起点是心灵,心灵的本质是一种隐藏性的意识活动,隐藏性的活动只是人的行动的前奏,一旦有了反应性理智的正确认识,心灵的秘密即可揭示,因此,可以说心灵是行动,是使用符号去指导通向自我的行动口.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请求和亲,昭君自愿请求嫁于匈奴.昭君出塞行为是其自愿“请掖庭令求行 “的必然结果,这是昭君主我的自由表达.心灵的主体感受客体(环境)活动78刺激,构成冲动的表达,出塞行为成为昭君的自由选择.客体(环境) 包含两个层面:(1) 战争之后的社会形势需要的是安宁,和平共处和建设,社会民生需要一个相
17、对和平环境.奴隶社会的本质特性就是掠夺财物.处于奴隶社会的匈奴以掠夺汉王朝民众的财物而发动战争.处于封建社会的汉朝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反对强取豪夺.无论匈奴,亦或汉王朝,都需要财物.资源的有限性使得战争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从汉武帝时的马邑之战到汉宣帝时的汉与乌孙联兵进攻匈奴,社会民生受到极大破坏,需要一个非战争的时期,“呼韩邪来朝“ 成为必然.(2)个人情势的必然.王昭君来自民间,深刻感受民间疾苦,有悲天忧人之情节.民间传说有,昭君帮助逃难姑娘西花智斗鲁员外的稀荒娅故事和战胜鲁员外的木箱溪故事等,根据民俗学“母题分析法“,尽管以上属于传说,但从一个侧面说明昭君来自民间,十分关心民众疾苦;昭君进
18、宫后的身世多少有一定的悲怨意识,虽然她“丰容靓饰,光明汉宫“,却仍然“人宫数岁 ,不得见御 “.“帝敕以宫女五人赐“呼韩邪单于,昭君才得以脱离掖庭.临辞大会上,虽然她“顾影徘徊“, 但还是作出了理性选择.透过昭君身世,出塞的行为,我们可以窥见她的心灵意识和个体民生表达.米德认为,自我是客我(me) 和主我(I)的统一与对立性的综合体.客我是自我的客体.自我又是其他人的客体.主我先于客我,主我是下一个时期的客我,客我是早期的主我】.自我由主我和客我的互动产生,其本质通过主我与客我的互动结果现实的行动表现出来.主我来自历史的产物本我.昭君出塞时的主我是由本我和宫廷的客我两部分构成.本我由自我出生时
19、的生物,文化等因素决定,王父晚年得女,昭君受到良好的私塾教育,昭君的本我渊源于长江流域的文明和楚地习俗的影响.宫廷的客我是掖庭的生活,数年不得见御的现实.昭君出塞时的客我是什么呢,其客我是匈奴对汉族女子的评价,呼韩邪单于自婿汉廷的愿望,汉元帝对汉宫内掖庭女子的忽视,汉元帝对和亲政策的践行.及至嫁给单于,出塞昭君的自我得到充分后汉书? 南匈奴传“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人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官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觏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兴
20、山县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王昭君传说内部资料.第 28 卷桂胜,张友云:昭君出塞与汉匈社会民生之考察表达.塞外的昭君“及呼韩邪死 ,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面临 “从胡俗“选择,昭君借助被客我(匈奴社会的各方面因素及汉王朝的和亲使命)幻化的主我(包含入宫前社会习俗生活,入宫后皇室生活习俗等因素)表达出来 .由此,塞外生活的主我与客我形成为昭君塞外生活的新的自我而选择“从胡俗“ 新的客我.分析昭君的自我,客我,笔者看到了个人(昭君)与国家(汉王朝 ,匈奴国) 之间的密切关系.米德还认为:社会是自我与“他人(Others)“ 互动的产物,
21、“他人 (Others)“是一种社会关系,一种使个人一体化并对个人有影响的结构性的关系,是一种被组织的共同体或者给自我定性的社会团体.昭君并非是唯一执行“和亲“ 政策的人 .人类处于原始社会的氏参考文献:1马冀,杨笑寒 .昭君文化研究MI.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4.2汤娟.曹禺同志谈新作 王昭君N. 解放日报,1979 一 O2 一 O4.3BIUMERH.SymbolicInteractionismM.EnglewoodCliffs:PrenticeHal1.1969.4汉书?匈奴传M1.5汉书?昭帝纪M1.6史记?匈奴传上M1.7史记?匈奴列传M1.8汉书?金啤传M1.9后汉书?南匈奴列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