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读任继愈先生第四次修订的老子绎读中华文化论坛 2007?3读任继愈先生第四次修订的老子绎读钟肇鹏任继愈先生以九十高龄,精进不已对他翻译的老子做了四次修订,最近老子绎读已由北京图书馆出版社于 2006 年 l2 月印行.“绎“ 有注释,阐发,引伸的意义.翻译是一种再创造,不论外文中译或古文今译都反映了译者的理解和学术水平.外文中译,这里不谈,只讲一下古文今译.老子绎读的特点有三.一,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精神历史唯物主义是指导我们研究历史社会科学的基本原理原则.对于古籍今译,特别像老子这样流传了二千多年的古书,历代的注解有千余种,重要的常见的也不下百种.对这些书籍披沙取金.就得费很大工夫,对于古代的文
2、字训诂也得有深厚的根底,还要对古代的历史社会有所理解,了然于心.不能用我们现在的知识或社会心理来理解古人,古书.用两句传统的话说就是要做到“知人论世“,“实事求是“.做到这点是很不容易的.上世纪 50 年代,我在中国科学院哲学所.杨兴顺来北京,所里要我帮助他把近代中国哲学史资料译成现代汉语.由他们再译成俄文.他住在北京饭店,每周来哲学所两三次,每次一个上午.他首先向我介绍了他的简历,他在海参威成衣店打工,赶上十月革命,参加了工会工作,后来调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以后又进入红色教授学院.因为他是中国人,所以后来研究中国哲学.我给他讲龚自珍,魏源的文章,他对文字上有好些不理解的,时间长一点,我们比
3、较熟了.我就问他,你读魏源,龚自珍的文章都有困难,老子的文字比龚,魏古奥得多,你怎么研究老子.他说我主要看的是法文和英文的译本.我问他,你怎么会认为老子是唯物主义? 他说老子 认为“道生万物“.我觉得老子的“ 道“就像化学上的元素,物理上的原子一样.我才明白他说老子是唯物主义的道理,是从现代物理,化学知识来比附的.这显然不是老子的意思.可是五十年代,我们“一边倒“, 学习苏联.任先生当时也受了这种影响,所以他的第一本老子今译也认为老子是唯物主义的.现在看来,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政治上的“一边倒 “是可以的 .但学术上也搞“一边倒“,就很糟糕.70 年代任先生主编中国哲学史简编则认为老子是唯心主义
4、.到了 80 年代,经过反思,任先生在老子新译的绪论里说:过去认为老子思想是唯物或唯心的两派 “双方都把老子思想说过了头,超出了老子时代(春秋时代) 的人们的认识水平“.因为唯物,唯心,思维存在的关系问题是近代哲学才明确提出来的问题,古代哲学中虽有这种因素的存在,但古人的思想却不像现在这样明确.经过这一正反合的辩证过程,就比较接近老子的历史实际.我们应当从古人所处的历史时代,社会环境,思想状况对古书和古人做同情地理解,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精神,实事求是的态度.而不能把古人现代化,用现代的思想去理解古人,古籍,甚至先存己见,强古人以就我.如现在有作论语今译把“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读“女“为“汝
5、“, 把“汝子“说成是几个学生,显然是不对的.任先生对老子今译所以作多次修订,也正是力求符合先秦老子的思想,接近历史的原貌.坚持实事求是的作者简介 钟肇鹏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教授,北京 100732.145中华文化论坛 2007?3历史唯物主义精神.二,版本及文字诠释老子书流传二千几百年,版本很多.1973 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帛书老子二种,是西汉初年的写本(汉惠帝,前 195 年前).1993 年湖北荆门郭店楚墓又出土了一批竹简,其中有三种老子写本,我们称郭店楚简老子甲,乙,丙本,这些写本在战国中期之前,可证明老子书在战国中期前已很流行.楚简的三种老子看来都是节抄本,本是全书
6、.帛书的两种抄本,与现存的八十一章老子对照,各章都有,则是老子全部,可见老子书的全部内容在战国末期已基本定型.这几部老子的发现,对于判断老子成书的时代有很大的作用.中国封建时代,大规模地整理古籍有两次.一次是西汉成帝时使刘向,刘歆父子等校理群书,着成七略,别录.一次是清乾隆时,命纪昀等整理群书,编成四库全书,着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我们现在读的老子八十一章,就是由刘向校理编订的.刘向别录云:校雠中老子书二篇,太史书一篇,臣向书二篇,凡中外书五篇一百四十三章.除重复三篇,六十二章.定着二篇,八十一章.上经第一,三十七章;下经第二,四十四章( 谢守灏混元圣经卷三引七略.案体例此当为别录中老子书录之文
7、引者).从帛书老子甲,乙本来看,汉初传本老子已有八十一章.但章次先后与今本不同.帛书乙本于七十九章末书“德“ 字 ,于三十七章末书“道“字,可见当时已有 “道“德“二篇之分.但帛书甲,乙二本均德经在前,道经在后,与今本异,而与韩非子?解老顺序相合.至于老子的分章更不明确.所以严君平老子指归说分为七十二章.八十一章本的道德经则是由刘向定着.所谓“中 老子“ 是指中秘所藏 ,即皇家图书馆的藏书 .刘向家有黄老之学的家学渊源,所以他家也有老子一部.太史是掌文书的,但太史书只有一篇.三种合起来共五篇,除去重复的三篇,删去重复的章节,最后校定为老子道德经二篇八十一章.经过校雠整理的就是“善本 “.出于后
8、汉时的河上公老子章句和三国时王弼的老子注及唐傅奕的道德经古本均采用八十一章本,这可以说是具有权威性的善本.至于帛书老子,楚简老子等时代虽古,有重要的参考和研究价值,值得珍贵,可以称为“古本“,“ 珍本“, 但“珍“与“ 古“,未必“善“. 只有经过全面整理,精心校雠的,才可称为“善本“. 所以老子绎读 选流传广,通行的王弼本为底本是正确的.又将重要的版本文字异同和解释放于当页下注中,以便读者省览,这种体例也很好.现在能直接阅读古文(包括古代的注疏)的人很少了.特别像老子这样精练古奥的文字就是看几种注释也难于理解,所以古籍的今译更越来越显现其必要性和重要性.但古书今译的确难度很大,要译好一部书的
9、确不容易.老子的现代汉语译本,20 世纪以来大概有十余种.有人问我读老子看什么书好.我总是向他们推荐任先生的老子新译,现在则是老子绎读和陈鼓应教授的老子注译及评介.这两本书,前者简明精练,后者资料丰富.各有优点.严复提出衡量翻译的三个标准是“信,达,雅“.“ 信“是第一位的 .“信“就是对原着要正确,恰当的了解,使译文尽量符合原意.“达“ 是用流畅的语言把原文的意义表述出来 .任先生对他所译的老子作四次修订.在一些译文前后或增加一句半句,其目的就在追求“信“,“达“. 严复是用文言文译英文,所以提出“雅“ 的标准.雅者正也.任先生用标准普通话翻译 ,也可以称为“雅 “.陈鼓应有时直接改动老子原
10、文,任先生则比较谨慎 ,对于老子原文一律案古本原文.试举一例:如老子第十七章说:“太上,下知有之 ;其次,亲而誉之.“太上“一词,古已有之.如左传说“太上有立德 ,其次有立功“. 太上是指最好 ,最善的意思.韩非子?难三引此文并解释说:“太上下智(通知引者)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无说(悦)也,安取怀患之民?“这是符合老子原意的.证明韩非所见的老子也作“ 下知“.任先生译为“ 最好的统治者,人们仅仅知道有他的存在.“这也是符合老子的原意.陈鼓应则将“ 下知“改为 “不知“. 他的根据是吴澄注本, 明太祖朱元璋注本作“ 不知 “.永乐大典本从之,亦作“不知 “.今案马王堆帛书本老子甲,乙本,郭店楚简
11、老子丙本均作“下“. 韩非子? 难三,淮南子?主术篇,文子? 自然篇 引老子均作“下“,足证古本并作“ 下知“.吴澄元朝人,时代很】46读任继愈先生第四次修订的老子绎读晚,所以吴澄本作“不知“, 意义上虽与无为而治之旨相合,但在版本上并无根据,在校雠学上只能说是“ 忆改 “,文理虽通 ,并不可取 .任先生则将“不知“放在注里,加以说明,这样做就比直接改易古书文字为好.这些细微之处,也是颇费斟酌的.三,索引附录方便读者老子绎读后面附有重要名词索引,内容分类索引及帛书老子甲,乙本释文,楚简老子甲,乙,丙本释文,把这些最早的老子古本附上,以便研究,参考.其中特别是重要名词索引很有用.在 80 年代老
12、子新译出版我就买了一本.查阅老子时常翻检“名词索引“.我从十余岁读 老子 迄今六十多年,对老子的文句大体上能够记诵.老子不过五千言,文字不多,但要引用,也得核对原文,有了“名词索引“ 就很方便.至于对老子不太熟悉的读者及年轻人就更有用.在索引中也有个别遗漏.这里也举两例:(一)词目设置,如五画里可增加“生“ 字 ,如“长生久视“(59 章),“ 善摄生者“,“ 生生之厚“,“出生人死“(并见 50章);十一画宜增加“欲“ 字,如“使民无知无欲“(3 章),“ 常无欲“(1 章,34 章).“我无欲而民自朴“(57 章).(二)设有词目,但有遗漏,如十七画“ 礼“字 ,“战胜以丧礼处之“.“言以丧礼处之“(31 章)就没有列入.这些地方在下次修订时 .可以补人.宇宙无限,知识无穷,学海无涯,学思无尽.任先生年逾九旬,身心健康,与时俱进,自强不息 o老子绎读是他的第四次修订本.他还说:“再过几年,学有长进,也许还要再行修订.“(老子绎读 ?前言)祝任先生:百年期颐身犹健,五次重修价更高!(责任编辑中哲)1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