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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人生有信/刘心武著.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12ISBN 978-7-214-07865-0.人.刘.书信集中国当代 散文集中国当代 IV.I267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277835号人生有信刘心武刘 焱黄 媛 李 丹陈晓丹门乃婷工作室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江苏人民出版社南京湖南路1号A楼 邮编:210009http:/南京湖南路1号A楼 邮编:210009http:/www.book-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瑞达方舟印务有限公司787毫米1092毫米 1/328.75128千字2012年3月第1版 2012年3月第1次印刷ISBN 978-7-214-07865-032.00元书 名著 者责任编辑特约编辑责任校对装帧设计出版发行集团地址集团网址出版社地址出版社网址经 销印 刷开 本印 张字 数版 次标准书号定 价(江苏人民出版社图书凡印装错误可向本社调换)目录 冰心 母亲 红豆/1神会立交桥/21从“卍”的奥秘说起/43相忆于江湖/57挖煤 小高 胡宅/71陋于知人心/85被春雪融尽了的足迹/97好一趟六合拳/111斧凿音响,熊熊火光/129歌剧剧本老舍之死诞生记/161红故事/211附 我续红楼梦/245目录01冰心 母亲 红豆人 生 有 信冰心 母亲 红豆 2 前些日住在远郊的朋友 R 君来电话,笑言他“发了笔财”,我以为他是买彩票中奖了,只听他笑嘻嘻地卖关子:“我找到一大箱东西,要拿到潘家园去换现!”潘家园是北京东南一处著名的旧货市场,那么想必他是找到了家传的一箱古玩。但他又怪腔怪调地跟我说:“跟你有关系呢!咱们三一三十一,如何?”这真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笑完了,R 君又叠声向我道歉。越发地扑朔迷离了!R 君终于抖出了“包袱”,原来,是这么回事:五年前,我安定门寓所二次装修,为腾挪开屋子,把藏书杂物等装了几十个纸箱,运到 R 君的农家小院暂存,装修完工后,又雇车去把暂存的纸箱运回来,重新开箱放置。因是老友,绝对可靠,运去时也没有清点数量,运回来取物重置也没觉得有什么短少,双方都很坦然。没曾想,前些时R 君也重新装修他那农家小院,意外地在他平时并不使用的一间客房床下,发现了我寄存在他那里的一个纸箱,当时那间小屋堆满了我运去的东西,往回搬时以为全拿出来了,谁都没有跪到地上朝床下深处探望,就一直遗留在那里。R 君发现那个纸箱时,箱体已被老鼠啃过,所以他赶忙找了个新纸箱来腾挪里面的东西,结果他就发现,纸箱里有3 人生有信我二三十年前的一些日记本,还有一些别人寄给我的信函,其中有若干封信皮上注明“西郊谢缄”的,起初他没有在意,因为他懂得别人的日记和私信不能翻阅,他的任务只是把本册信函等物品垛齐装妥,但装箱过程里有张纸片落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一面是个古瓶图画,另一面写的是:心武:好久不见了,只看见你的小说。得自制贺卡十分高兴。我只能给你一只古瓶。祝你新年平安如意。冰心1991 年 12 月 22 日他才恍悟,信皮上有“西郊谢缄”字样的都是冰心历年寄给我的信函。R 君绝非财迷,但他知道现在名人墨迹全都商品化了。就连我的信函,他也在一家网站上,发现有封我二十六年前从南京写给成都兄嫂的信在拍卖,我照他指示去点击过,那封一页纸的信起拍价一千零八十,附信封(但剪去了邮冰心 母亲 红豆 4 票),信纸用的是南京双门楼宾馆的,我放大检视,确是我写的信,虽说信的内容是些太平话语,毕竟也有隐私成分,令我很不愉快。估计是二哥二嫂再次装修住房时,处理旧物卖废品,把我写给他们的信都弃置在内了,人生到了老年,就该不断地做减法,兄嫂本无错,奇怪的是到处有“潘家园”,有“淘宝控”,善于化废为宝,变弃物为金钱。R 君打趣我说:“还写什么新文章?每天写一页纸就净挣千元!”我听了哭笑不得。但就有真正的“淘宝控”正告我:这种东西的价值,一看品相,二看时间久远,离现在越远价越高,三看存世量,就是你搞得太多了,价就跌下来了,最好其人作古,那么,收藏者手中的“货”就自动升值听得我毛骨悚然。R 君“完璧归赵”。我腾出工夫把那箱物品加以清理。不仅有往昔的日记,还有往昔的照片,信函也很丰富,不仅有冰心写来的,还有另外的文艺大家写来的,也有无社会名声但于我更需珍惜的至爱亲朋的若干来信。我面对的是我三十多岁至五十多岁的那段人生。日记信函牵动出我丝丝缕缕五味杂陈的心绪。5 人生有信这个纸箱里保存的冰心来信,有十二封,其中一封是明信片,三封信写在贺卡上,其余的都是写在信纸上的。最早的一封,是 1978 年,写在那时候于我而言非常眼生的圣诞卡上的那样的以蜡烛、玫瑰、文竹叶为图案的圣诞卡,那时候我们国家还没有印制,估计要么是从国外得到的,要么是从友谊商店那种一般人进不去的地方买到的心武同志:感谢你的贺年片。你为什么还不来?什么时候搬家?冰心拜年1978 年 12 月 26 日我寄给她的贺年片上什么图案呢?已无法想象。我自绘贺卡寄给她,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的事了。检视这些几乎被老鼠啃掉的信件,我确信,冰心是喜欢我,看重我的。她几乎把我那时候发表的作品全读了。冰心 母亲 红豆 6 冰心 1 9 9 1 年元旦前,用三联书店的贺年卡写给我的信。她最早的一封来信是 1 9 7 8 年写的,写在那时候于我而言非常眼生的圣诞卡上。重读这封冰心的来信,我心潮起伏而无法形容那恒久的感动。7 人生有信感谢您送我的大眼猫,我一天就把它看完了。有几篇很不错,如大眼猫和月亮对着月 亮 等。我觉得您现在写作的题材更宽了,是个很好的尝试。(1981 年 11 月 12 日信)如意收到,感谢之至!那三篇小说我都在刊物上看过,最好的是 立体交叉桥,既深刻又细腻。(1983 年 1 月 4 日信)看见报上有介绍你的新作 钟鼓楼 的文章,正想向你要书,你的短篇小说集就来了,我用一天工夫把它从头又看了一遍,不错!(1984 年 11 月 18 日信)1982 年我把一摞拟编散文集的剪报拿给她,求她写序,她读完果然为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垂柳集写了序,提出散文应该“天然去雕饰”,切忌弄成“镀了金的莲花”,是冰心 母亲 红豆 8 其自身的经验之谈,也是对我那以后写作的谆谆告诫。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我继续送书、寄书给她,她都看,都有回应。大概是 1984 年,有天我去看望她,之前刚好有位外国记者采访了她,她告诉我,那位外国记者问她:中国年轻作家里,谁最有发展前途?她的回答是:刘心武吧。我当时听了,心内感激,口中无语,且跟老人家聊些别的。此事我多年来除了跟家人没跟外界道出过,写文章现在才是第一次提及。当年为什么不提?因为这种事有一定的敏感性。那时候尽管“50 后”作家已开始露出锋芒,毕竟还气势有限,但“30 后”、“40 后”的作家(那时社会上认为还属“青年作家”)势头正猛、海内外影响大者为数不少,我虽忝列其中,哪里能说是“最有发展前途”呢?我心想,也许是因为,上世纪初的冰心,是以写“问题小说”走上文坛的,因此她对我这样的也是以“问题小说”走上文坛的晚辈,有一种特殊的关照吧。其实,那时候的冰心已经过八望九,人们对她,就人而言是尊敬有余,就言而论是未必看重。采访她的那位外国记者,好像事后也没有公布她对我的厚爱。那时候国外的汉学家、记者,已经对“伤痕文学”及其他现实主义的作品失却热情,多半看重能跟9 人生有信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接轨的新锐作家和作品。而在引导文坛创作方向方面,冰心的话语权极其有限,中国作家协会领导层的几位著名评论家那时具有一言九鼎的威望。比如冯牧。他在我发表班主任 我爱每一片绿叶后对我热情支持寄予厚望,但是在我发表出立体交叉桥后就开始对我摇头了。正是那时候,林斤澜大哥告诉我,从立体交叉桥开始,我才算写出了像样的小说,冰心则赞扬曰“既深刻又细腻”,但是他们的肯定都属于边缘话语。在那种情况下,我如果公开冰心对我的看好,会惹出“拉大旗作虎皮”的鄙夷。只把她的话当做一种私享的勉励吧。现在时过境迁。冰心已经进入上世纪的历史。虽然如今的“80 后”、“90 后”也还知道她,她的若干篇什还保留在中小学教材里嘛,但她已经绝非“大旗”更非“虎皮”,一个“90 后”这样问过我:“冰心不就是小橘灯吗?”句子不通,但可以意会。有“80 后”新锐作家更直截了当地评议说,冰心“文笔差”,那么,现在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公布出,一位八十多岁的“文笔差”的老作家,认为一位那时已经四十出头的中年作家会有发展,确有其事。冰心给我的来信里偶尔会有抒情议论。如:冰心 母亲 红豆 10 这封信本想早写,因为那两天阴天,我什么不想做。我最恨连阴天!但今天下了雪,才知 道 天 公是在酿雪,也就原谅他了。我这里太偏僻,阻止了杂客,但是我要见的人也不容易来了,天下事往往如此。(1984 年 11 月 18 日信)显然,我是她想见的客人。1990 年 12 月 9 日她来信:心武:感谢你自己画的拜年片!我很好。只是很想见你。你是我的朋友中最年轻的一个,我想和你面谈。可惜我不能去你那里,我的电话有空打电话约一个时间如何?你过年好!如今我捧读这封信,手不禁微微发抖,心不禁丝丝苦涩。事实是,我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去看望她的次数大大减少,特别是她住进北京医院的最后几年,我只去看望过她一次,那时坐在轮椅上的她能认出人却说不出话。那期间有一次11 人生有信偶然遇上吴青,她嗔怪我:“你为什么不去看望我娘呢?”当时我含糊其辞。在这篇文章后面,我会做出交代。我去看望冰心,总愿自己一个人去,有人约我同往,我就找藉口推托。有时去了,开始只有我一位客,没多久络绎有客来,我与其他客人略坐片刻,就告辞而退。我愿意跟冰心老人单独对谈。她似乎也很喜欢我这个比她小 42岁的谈伴。真怀念那些美好的时光,我去了,到离开,始终只有我一个客,吴青和陈恕(冰心的女儿女婿)稍微跟我聊几句后,就管自去忙自己的,于是,阳光斜照进来,只冰心老人,我,还有她的爱猫,沐浴在一派温馨中。常常跟冰心,谈到我母亲。母亲王永桃出生于 1904 年,比冰心小四岁。一个作家的“粉丝”(这当然是现在才流行的语汇),或者说固定的读者群,追踪阅读者,大体而言,都是其同代人,年龄在比作家小五岁或大五岁之间。1919年 5 月 4 日那天,冰心(那时学名谢婉莹)所就读的贝满女子中学,母亲所就读的女子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有许多冰心 母亲 红豆 12 学生涌上街头,投入时代的洪流。母亲说,那天很累,很兴奋,但人在事件中,却并未预见到,后来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五四运动”。那时母亲由我爷爷抚养,爷爷是新派人物,当然放任子女参与社会活动。但是母亲的同学里,就有因家庭羁绊不得投入社会,而苦闷的。冰心那以后接连发表出“问题小说”,其中一篇斯人独憔悴把因家庭羁绊而不得抒发个性投入新潮的青年人的苦闷,鲜明生动地表述出来,一大批同代人读者深受感动。那时候母亲随我爷爷居住在安定门内净土寺胡同,母亲和同窗好友在我爷爷居所花园里讨论完斯人独憔悴,心旌摇曳,当时有同窗探听到冰心家在中剪子巷,离净土寺不远,提议前往拜访。后来终于没有去成。母亲 1981 年至 1984 年跟我住在北京劲松小区,听说我去海淀拜访冰心,笑道:“倘若我们那时候结伙找到剪子巷,那我就比你见到冰心,要早六十几年哩!”我后来读了斯人独憔悴,没有一点共鸣,很惊异那样的文笔当时怎么会引出那样的阅读效果。母亲还跟我谈到那段岁月里读过的其他作家作品,她不止一次说到叶圣陶有篇低能儿,显然那是她青春阅读中最深刻的记忆之一。我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读过叶圣陶的这个短篇13 人生有信小说。一位“80 后”算得“文艺青年”,他当然知道叶圣陶,也是因为曾在语文课本里接触过,但离开了课文,他就只知道“叶圣陶那不是叶兆言他爷爷吗”。在时光流逝中,许多作家作品就这样逐渐被淡忘。自从冰心知道母亲是她的热心读者以后,每次我去了,都会问起我母亲,并且回忆起她们曾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时代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告别的时候,冰心首先让我给我母亲问好,其次才问我妻子和儿子好。回到家里,我会在饭后茶余,向母亲诉说跟冰心见面时聊到的种种。冰心赠予的签名书,母亲常常翻阅。记不得是在哪篇文章里,反正是冰心在美国写出的散文,里面抒发她的乡愁,有一句是怀念北京秋天的万丈沙尘。母亲说这才是至性至情之文。非经过人道不出的。现在人写文章,恐怕会先有个环境保护的大前提,这样的句子出不来的。冰心写这一句时应该是在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或附近的疗养院,那里从来都是湖水如镜绿树成荫。1983 年 9 月 17 日冰心的来信:冰心 母亲 红豆 14 心武同志:你那封信写得太长了。简直是红豆短篇。请告诉您母亲千万别总惦着那包红豆了,也不必再买来。你忙是我意中事。怎么能责怪你呢?你也太把我看小了。现在你们全家都好吧?孩子一定又上学了?你母亲身体也可以吧?月前给你从邮局(未挂号)寄上散文集一本,不知收到否?吴青现在在英国参观,十月下旬可以回来。问候你母亲!事情过去二十七年了,我现在读着这封信只是发愣。红豆是怎么回事?从这信来看,应该是母亲让我把一包红豆给冰心送去,而我忙来忙去(那时候我写作欲望正浓酽,大量时间在稿纸上爬格子码字,要么到外地参加“笔会”,那一年还去了趟法国),竟未送去,于是只好写信给冰心解释,结果写得很长,害得她看着很累,她说成短篇小说了,恐怕是很差的那种短篇小说。红豆,一种就是可以煮粥、做豆沙馅的杂粮,另一种呢,则是不能吃而寄托思念的乔木上结出的艳红的豆子,多用来表达恋人间的爱情,也可以推而广之用来表达友人间的情谊。母亲嘱我给冰心送去的,究竟15 人生有信是用来食补的一大包红小豆,还是用来表达一个读者对作者敬意的生于南国的一小包纪念豆(我那一年去过海南岛似乎带回过装在小口袋里的红豆)?除非吴青那里还存有历年人们写给冰心的信函,从中搜检出我那“红豆短篇”,才能真相大白,我自己是完全失忆了。但无论如何,冰心这封回信是一位作家和她同代读者之间牢不可破的文字缘的见证。母亲最后的岁月是在祖籍四川度过的。1988 年冬她仙逝于成都。1989 年 2 月 17 日冰心来信:心武同志:得信痛悉令慈逝世!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尽力工作,是节哀最好的方法。人民文学散文专号我准备写关于散文的文字,自荐我最有感情的一篇长散文 南归,不知你那里有没有我的 冰心文集三卷?那是三卷 3 0 5-3 2 2 页上的,正是我丧母时之作。不知你看过没有?请节哀并请把你家的住址和电话告诉我。17 人生有信1987 年年初我遭遇到“舌苔事件”。1990 年我被正式免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职务。我被“挂起来”,直到1996 年才通知我“免挂”。冰心当然知道我陷窘境。上引1990 年年底那封信,所体现出的不止是所谓老作家对晚辈作家的关怀,实际上她是怕我出事情。我那时被机构里一些有权有势的人视为异类,在发表作品、应邀出国访问等事项上屡屡受阻。他们排斥我,我也排斥他们。我再不出席任何他们把持的会议和活动。即使后来机构改换了班子,对我不再打压,我也出于惯性,不再参与任何与机构相关的事宜。我在民间开拓出一片天地。我为自己创造了一种边缘生存、边缘写作、边缘观察的存在方式。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只能尽量避开那些把我视作异类甚至往死里整的得意人物,事先打好电话,确定冰心那边没有别人去拜望,才插空去看望她一下。冰心也很珍惜那些我们独处的时间。记得有一回她非常详尽地问到我妻子和儿子的状态,我告诉她以后,她甚表欣慰,她告诉我,只要家庭这个小空间没有乱方寸,家人间的相濡以沫,是让人得以渡过难关的最强有力的支撑,有的人到头来捱不过,就是因为连这个空间也崩溃了。但是,到后来,我很冰心 母亲 红豆 18 难找到避开他人单独与冰心面晤的机会。我只是给她寄自绘贺卡、发表在境外的文章剪报。我把发表在台湾中时晚报上的兔儿灯剪报寄给她,那篇文章里写到她童年时拖着兔儿灯过年的情景,她收到马上来信:心武:你寄来的剪报收到了,里面倒没有唐突我的地方,倒是你对于自己,太颓唐了!说什么“年过半百,风过叶落”,“青春期已翩然远去”,又自命为“落翎鸟”,这不像我的小朋友刘心武的话,你这些话说我这九十一岁的人感到早该盖棺了!我这一辈子比你经受的忧患也不知多多少!一定要挺起身来,谁都不能压倒你!你像关汉卿那样做一颗响当当的铁豆(1991 年 4 月 6 日信)19 人生有信重读这封来信,我心潮起伏而无法形容那恒久的感动。敢问什么叫做好的文笔?在我挨整时,多少人吝于最简单的慰词,而冰心却给我写来这样的文字!吴青不清楚我的情况。我跟她妈妈说的一些感到窒息的事一些大苦闷的话她没听到。整我的人却把冰心奉为招牌,他们频繁看望,既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也显示他们的地位。冰心住进北京医院后,1995 年,为表彰她在中国译介纪伯伦诗文的功绩,黎巴嫩共和国总统签署了授予她黎巴嫩国家级雪杉勋章的命令,黎巴嫩驻中国使馆决定在北京医院病房为冰心授勋。吴青代她母亲开列了希望能出席这一隆重仪式的人员名单,把我列了进去。有关机构给我寄来通知,上面有那天出席该项活动的人员的完整名单,还特别注明有的是冰心本人指定的。我一看,那些整我的人,几乎全开列在名单前面,他们是相关部门头头,是负责外事活动的,出席那个活动顺理成章,当然名单里也有一些翻译界名流和知名作家,有的对我一直友善。我的名字列在后面显得非常突兀。我实在不愿意到那个场合跟那些整我(他们也整了另外一些人)的家伙站到一起。在维护自尊心及行为的纯洁性,和满足冰心老人对我冰心 母亲 红豆 20 的邀请这二者之间,我毅然选择了前者。我没有去。吴青后来见到我有所嗔怪,非常自然。到现在我也并不后悔自己的抉择。其实正是冰心教会了我,在这个世道里,坚决捍卫自我尊严该是多么重要!2010 年 9 月 25 日于温榆斋02神会立交桥人 生 有 信神会立交桥 22 记得是在北京天安门对面马路西南角松树下,刚从人民大会堂参加完一个活动,我和一位当时举足轻重的文学评论家站在一起。那是 1981 年,我们在那里等候公共汽车。我问他看没看过我的中篇小说立体交叉桥,他说看过。我问他有什么意见?他说调子太灰暗了。这已经是我第 N次听到“调子灰暗”的批评。评论家见我神情沮丧,就安慰我说:“创作中偶尔走点弯路是难免的,迷途知返就好。”又说:“作家要站在生活之上,而不能自然主义地去表现生活。作家可以刻画小人物,但作品里不能全是小人物,更不能一味地同情小人物,作家应当塑造出先进人物把读者往光明的方向引导。”他确实语重心长,但我听了却冥顽不化。后来是悟透了,作家凭良知良能和兴趣情绪管自去写就是了,何必那么看重文学理论家和文学批评家的宏论。但那时的我,对文坛上的主流批评家的意见,却非常地看重。我在 1977 年发表出短篇小说 班主任 以后,人生有信 23当时文坛的主流批评家几乎是一致予以肯定和鼓励。但是,自从我 1980 年发表出第一个中篇小说如意以后,文坛的主流批评家的态度和意见就开始分化了。冯牧,他当时是中国作家协会的领导人之一,兼文艺报主编(当时文艺报是双主编,另一主编是孔罗荪),又负责那时一年一度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评奖,他的话语权是非常强大的,他支持如意所弘扬的人道主义,但是在第一届中篇小说评奖活动中,如意虽然被提名,也有冯牧等评论大腕的支持,却遭到了强有力的反对,持反对意见的人士也属于那时的批评大家,他们在评奖讨论中对如意的尖锐批评传到我耳中以后不久,批评文章也就正式出现在报刊上。他们的批评应该说是善意的,文章也是以语重心长的调式写出,大体的意思是:人道主义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尽管在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的阶段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是马克思主义出现以后,人道主义就成为一种落后的东西了。如意里面刻画的石大爷是个憨厚的劳动人民,他的人道主义情怀可以表现,但是作者不应该和石大爷站在一个水平线上,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对神会立交桥 24 他的人道主义情怀既包容又批判,引导读者认识到人道主义的局限性。那届评奖中如意名落孙山。那时候我没把名利看透,得奖的欲望很强烈。那时候有的作家年年得奖,不同品种的作品全都得奖,有的笑称自己是“得奖专业户”。我虽然在 1978 年度的短篇小说评奖中拔得头筹,1979 年度也还得了短篇小说奖,但是中篇小说始终没有得奖。想得奖,却又没有往得奖的方向努力。按说再写中篇小说,就不要像如意那么写了,不要跟小说里的小人物平起平坐,把平视的角度换成俯视的角度,那么,再参选,就可能不仅冯牧会赞赏,那些批判人道主义的批评大家也能容纳。1981 年,我开始了又一个中篇小说的写作,写成一算有七万五千字,小说题目是立体交叉桥。名缰利索羁绊着我,但我毕竟还不是名利熏心的状态。影响我创作的固然有文坛的主流人物,也还有边缘的人物。人生有信 25文坛的边缘人物之一,林斤澜大哥,是我永远要忆念的。1978 年我在十月丛刊当编辑时,开始跟他接触。究竟何谓文学?何谓小说?何谓文笔?何谓韵味?林大哥对我是心授言传。心授,是他给我拿去编辑的文稿和所刊发出的作品;言传,是他在跟我两个人独处时,那些直截了当不拐弯的批评指点。如意刊发以后我很得意,问他读后感想。他摇头。我信服他的摇头。林大哥的意见一定要洗耳恭听。他跟那种批判人道主义的人士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他指出如意仍未彻底摆脱主题先行的窠臼。林大哥是个睿智而通达的人。他说,主题先行,也不失为一种写法,比如茅盾写子夜,开篇就是农村老太爷进城后一命呜呼,体现出“封建势力日暮途穷”的主题,然后展开民族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的矛盾冲突,以体现“中国正处于社会发展中的子夜阶段”的中心思想。后来我看到茅盾为其 霜叶红于二月花所拟出的详尽的写作提纲,那确实堪称主题先行的典范。林大哥说,他对茅盾还是佩服的,而且非常感念,他在 1956 年左右,把两个短篇小说投给人民文学杂志,编辑说看不懂,也不便随意退稿,那时茅盾是主编,编辑把稿子上交请茅盾定夺,茅盾看完后表态:两篇都发。神会立交桥 26 于是在那时的某期 人民文学 上就出现了林斤澜两篇小说,真叫别开生面。茅盾自己按主题先行的路数写作,却大度容纳林斤澜那种主题模糊的作品,这样的编辑作风应该世代相传。虽然茅盾对林大哥有恩,但林大哥始终不入茅盾的那种写作路数,寂寞地沿着自己的“怪味”一直写到生命终了,这种创作骨气也应该世代提倡。冯牧对我有公开的影响。林大哥对我有私下的影响。最后林大哥的影响超过了冯牧。写立体交叉桥,我就完全摆脱了主题先行。立体交叉桥当然有主题,作品前面的题记就可视为主题,但作品本身却是原生态的,一片生活,一群活人。写立体交叉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十月,和林大哥一样,是北京市文联的专业作家。写完这部稿子,碍于文坛主流理论家批评家的强大气场,我有好一阵把它放在抽屉里,无将其刊发的勇气。是十月的老同事章仲锷跑到我家,在我不在家的情况下,获取了我母亲的信任,将我抽屉中的稿子拿去到十月发表了,详情在别的文章里讲过,此处不赘。立体交叉桥的刊出使得冯牧对我失望。“调子灰神会立交桥 28 暗”成了若干评论家在公开文章和私下议论里的常用考语。如果说如意的“错误”是作者没有比小说主人公站得高,那么 立体交叉桥 的“错误”则更加严重作者简直就把自己跟作品里的那些小人物打成一片了!有批评家写出了很长的文章,出发点当然还是为我好,希望我不要在不健康的路子上走得太远。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好笑,那样的批评有什么不得了呢?但是当时的我却心烦意乱起来。林大哥很快通读了立体交叉桥,他对我说:“这回,你写的是小说了。”那天从人民大会堂出来,是刚参加完纪念鲁迅百年诞辰的大会。大会非常隆重,有中央领导人出席,周扬发表了讲话。那次纪念活动定了个主席团名单,据说是报请中央批准的,名单里的人都能坐到主席台上。我的名字被列在了名单里,因此得以坐上主席台。这是一种政治文化,或者说是文化政治。那时北京市文联的专业作家里有若干资深作家当年是接人生有信 29触过鲁迅或至少是跟鲁迅共过时空的,却并没有列入主席团名单没上主席台。事后,又是林大哥,对我入名单上台盘嗤之以鼻,说:“好笑!”令我有醍醐灌顶之感,生遍体清凉之效。林大哥 2008 年仙去,我痛失一个以真率待我、以诤言警我的兄辈!作为一个这样时空中的写作者,嵌入政治文化福祸相倚,即使久享政治文化的甜头,终究无大意趣,不如把作品写好,使其多少具有长久些的阅读价值,才是人生大义。因此,那天虽然上了趟主席台,我还是兴奋不起来。立体交叉桥是我非常用功的一个作品。这个作品究竟站不站得住脚?我应该如何持续我的写作?批评我的那边,鼓励我的林大哥这边,两边的影响力拔河,我一时难以定位,非常焦虑。事后有人说,正当刘心武的 立体交叉桥 被定性为“调子灰暗”的时刻,忽然“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1982 年上海文学第 5 期,刊发出了蒋孔阳的长篇神会立交桥 30 评论立体的和交叉的读刘心武立体交叉桥有感,对立体交叉桥予以充分肯定。蒋孔阳!这名字于我如雷贯耳。我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十几岁的时候,就是一个文学青年。大约在 1958 年,我买到一册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文学的基本知识,就是蒋孔阳写的。那已是在许多知识分子“落马”的大运动之后,“落马”的那些人的著作,不敢公然捧读了,但蒋孔阳的这本书是大运动之后还在发行的,我觉得当然可以带到学校堂而皇之地当做入文学之门的开蒙书,自己读不算,还推荐给同样爱好文学尝试写作的同窗。没想到大运动过后,还时不时有小运动,后来酿成更大的运动。1960 年,我那时是读书杂志的热心读者,而且 1958 年还曾给它投稿蒙其刊发,忽然发现上面刊出了一篇文章,题目赫然是蒋孔阳的修正主义文艺思想批判。后来更发现,那以后一年多里面,解放日报 文汇报 上海文学 学术月刊 复旦等报刊接二连三地批判蒋孔阳,差不多同时期,还集中火力批判钱谷融,钱的“修正主义”观点是“文学是人学”,蒋的“修正主义”观点被引用得最多的是:“在阶级社会里文学除了作为上层人生有信 31建筑从思想和感情上来为不同的阶级服务外,还有只是反映生活不为任何阶级服务的。”改革开放以后,蒋孔阳致力于美学研究,特别是德国古典美学。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文艺理论家,没有就当代文学的作家作品写过单篇评论,但是,却忽然写出了这样一篇大文,刊发在具有影响力的上海文学上。那时候我和冯牧之间在文学思维上出现了裂痕,但个人关系还是好的。我去拜访他,他留我吃晚饭,一起喝葡萄酒。提及蒋孔阳的“斜刺里杀出”,他呵呵地笑,感叹:“他以前从不涉足当代作品评论的啊,你这立交桥踩了他哪根筋?”我想再进一步深谈,冯牧就回避了。后来我意识到,似乎北京方面的文学理论家、批评家,既然占了上风,对上海那边的也就以礼相待,尽量避免龃龉。我看到蒋孔阳的文章后,非常激动,立即给他写信、寄书,他在 1982 年 5 月 20 日给我回了信。啊呀!二十几年过去,当时的文学青年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却仍在惶惑中,而素昧平生的蒋孔阳先生,却写来了颇长的信!二十几年前他告诉我“文学的基本知识”,二十几年后他再次启发我如何进入文学真谛。神会立交桥 32 他的来信如下:心武同志:您好。大函和寄来的两本大著,均已收到,谢谢。我谈尊作的文章,能够很快地得到您的反应,非常高兴。这两天,我重新翻读了您寄来的两个集子,加深了我这样一个印象,那就是 立体交叉桥 在您创作的道路上,的确是一个较大的突破。不知您自己认为然否?创作最富有个性,其中得失甘苦,往往只有作者自己最清楚,因此我希望能够知道您自己对立体交叉桥的看法。我很少写文学作品的评论文章。大作是我去年在日本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的。我和我爱人都认为写得好,觉得在我国当前小说创作上是一个突破。但是,回国后,却听不到对大作有任何的反应。我和一些同志谈起来,向他们推荐您的这篇作品,他们也同意写得好,但据说是被认为“调子低沉”的作品,所以未能得到评介。后人生有信 33来我和 上海文学的编辑同志谈起来,他们鼓励我写一篇评论。我虽然不是搞这方面工作的,但觉得为了给在艺术上作出辛勤的探索并取得了一定成绩的作者,以一些鼓励和安慰,使他能继续向前探索,因此,我不揣冒昧,写了这么一篇东西。由于我对当前小说创作的不够熟悉,以及自己理论水平的限制,我怀疑我是否达到了我的这一目的。希望今后能够读到您更多更好的作品。三月底我到广州开会,摔了一跤,至今尚在休养中,因此不多写了。祝撰安!蒋孔阳5月2 0日神会立交桥 34 都成如烟往事了。如今谁还会找出我那立体交叉桥来读?因此我少不得对阅读到这篇文章的诸君将那小说略作说明。那个中篇小说是写北京普通市民因居住空间狭窄而生发出的人际冲突,特别是心理冲撞。三十年过去,不仅北京,到处还都在上演与居住空间紧密相连的人生戏剧,悲喜正闹依然风风火火,人性也依然是那么深奥诡谲。我自己觉得这个作品到如今依然有其生命力,因为三十年虽然由“河东”到了“河西”,城市住房问题仍是最大的民生问题,形态不同了,而实质无异。青年时代蒋孔阳先生告诉我“文学的基本知识”,进入中年他再次启发我如何领悟文学真谛。人生有信 35蒋孔阳先生在立体的和交叉的一文里这样评价我的这个中篇小说:“刘心武的立体交叉桥的特色,在于把生活写得细,写得深,写得具体和真实,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停留在平面地描写生活,而是把生活立体地加以描写;他没有单线地描写生活,而是把生活交叉起来描写。”“形成一个立体的交叉的生活的网。”“加起来总共不过十几个人物左右,但一齐汇集到十六个平方米的房屋之中,于是兄弟姊妹的关系,婆媳的关系,叔嫂的关系,等等的关系,就像无数互相冲突的电子和原子构成了庞杂的物质世界一样,构成了一幅虽然小却十分丰富的生活画面。在这个生活画面中,既没有第一号人物,也没有第二号人物;既没有英雄,也没有坏蛋作者所写的都是这样一些我们所熟悉的,在实际生活中经常可以碰到的人物他们没有一个凌驾在另一个之上,因此,他们就平行地交叉地相互一道过生活。你的生活插入我的生活之中,我的生活又插入你的生活之中。你的生活刚刚这样开始,我的生活或他的生活又使你的生活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他也指出小说所写出的“一张五味俱全的网”,“写出了对过去的失望和对将来的向往,但因为着重点是写对于过去神会立交桥 36 的失落,因此,这篇作品的调子的确比较低沉”,但随即就辩解道:“但是,前进的起点不是满足于已有的成就,更不是满足于用高音喇叭来自我吹嘘,而是踏踏实实地正视现实”,他认为我在小说里对人物心理进行开掘时,几句点睛的“我们要努力冲破灰溜溜,我们要顽强地开辟通向幸福的道路”,就足够是启发读者的光明基调了,不必再去额外地涂抹亮色。按我的理解,蒋孔阳先生是以我的这个中篇小说为例,说明尽管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有某些超越性的魅力,但严格的现实主义作品仍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得到蒋孔阳先生来信,我很快回信,半个多月后他又写来信,这封信写得长,足写满三页信纸,不全文引用实在可惜:心武同志:五月二十七日来信收到了,谢谢。你告诉了我很多情况,但一则因为病,二则因为你叫我谈的问人生有信 37题我感到很难谈,所以迟至今天才回信,请谅。来信中谈的情况,我原来也有一些风闻。一些领导同志批评了你的 立体交叉桥,认为“调子低沉”;而一些普通青年、工人、干部,却赞扬你的作品,认为写得好。你认为这“都是百家争鸣中的一种好现象”,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自己,也是在这“百家争鸣”中鸣了一下。我到现在还是坚持我原来的看法,也就是认为 立体交叉桥是一篇难得的好作品。从来信中说的一些情况来看,可能有的同志看了我的评论,会很不以为然,但那也只好由他们去了。我只是作为一个读者,讲了一些应当讲的真心话。你问我:“所谓 调子是一种什么美学标准?”老实说,就我这点水平,实在回答不出。美学书中,似乎也没有“调子”这样一种标准。如果拿音调的高低当成“调子”,那么五八年和“文化大革命”时期,调子最高,可是,那种高调能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呢?六年的调整和七八年的调整,都讲求实事求是,调子都不高,可是它们神会立交桥 38 都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因此,调子的高低,并不等于社会效果的好坏。文学作品,也是如此。大跃进民歌和样板戏,可谓调子高矣,然而无非是一些大话和假话。文学作品,应当讲求社会效果,但怎样才算有社会效果呢?是像过去的奸臣一样,专门讲些假话,粉饰太平,就有社会效果呢?还是像过去的忠臣一样,讲一点真话,使人们警觉起来,感奋起来,因而“帮着群众推动历史的前进”呢?我认为社会效果,应当是表现在后一点上面。正因为这样,我们提倡现实主义,我们要求文艺立足现实,真实地描写现实的关系,从而帮助人们认清现实,共同前进!你的 立体交叉桥,做到了这一点,因此,我觉得好。收到 读书 杂志,当中有一篇你的大作:在“新、奇、怪”面前,我拜读了,觉得很好。从这里,我认识到你对于你的创作,完全是自觉地有理论的认识的,正因为这样,所以你能开掘到旁人所开掘不到的程度。作为一个艺术家,热爱自己的人生有信 39艺术,忠实于自己的艺术,把自己的作品当做艺术一样来创造,这样,你不仅会攀登艺术的高峰,而且会找到真正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光明道路!另邮奉上拙作两本:德国古典美学和美和美的创造,请指教。尤其是 美和美的创造一文,更希望能够听到你的意见。如果你来上海,十分欢迎你到我家做客。如果我到北京去,也一定来看你。祝撰安!蒋孔阳6月1 6日不消说,接到这封信后,我就一直盼望能和蒋孔阳教授见面。神会立交桥 40 1982 年年底蒋孔阳先生来北京开会,他预告我会议结束后会按我提供的地址来我家聚谈,我就痴痴地等着他。我知道蒋先生是四川万县人(那时候重庆还没有脱离四川成为直辖市,现在万县划归重庆),我童年在重庆度过,说得一口重庆话,万县口音与重庆接近,我们用家乡话对谈,该是多么有趣啊!但是他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跑去问邻居刘再复,他也不得要领。那时候不但绝无手机,就是私人座机也还很少,我家就没有安装上,打电话都是到楼下自行车存车棚设置的公用电话那里,而我又并不掌握蒋先生下榻的宾馆的电话,无法及时与他沟通。1983 年元旦前我接到他从上海写来的信,他告诉我:“昨天从北京归来,捧读所惠大著及来函,真后悔前天晚上(12 月 21 日)没有坚持去看你。我这次是到京参加大百科全书哲学卷的规划会议。会议结束,原拟同美学研究所聂振斌同志一道,前往劲松去看你和刘再复同志,聂已应约到我住处,但因有的同志认为路远,而且时间已不太早,他们出于好心,劝我以后有机会再去,这次不必去了,就这样,给耽误了一次早日会见你的机会!”残酷的事实是,我们后来,直到他 1999 年谢世,始终人生有信 41缘悭一面。我们只是曾经神会于“立交桥”。我为什么就不能专门去上海一趟,拜见他一次呢?翻阅着发黄发脆的信纸,我痛切地意识到,在流逝的岁月里,由于我的性格弱点,失掉了太多不该失掉的东西!2009 年 9 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中国新文学大系,在 19762000 年的中篇小说卷里,收录了我的立体交叉桥;而文学理论卷里,收录了蒋孔阳教授的那篇立体的和交叉的读刘心武立体交叉桥有感。作为一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被北京主流文学理论家和评论家定性为“调子低沉”,在中篇小说评奖中被排斥的作品,立体交叉桥在二十八年后被收入“大系”,“系”住它的最强有力的支撑,应该就是蒋孔阳先生那篇大文。我感到欣慰。对蒋先生当年的鼎力扶持,更觉得难能可贵。从网上查到,2010 年 7 月,上海东方出版中心出版了蒋先生遗著真诚的追求,其中收入了他的 100 余封书信,可惜目录中没有呈现他给我的来信,想想也不奇怪,他给神会立交桥 42 我的信都没有留底稿,那时候也不会复印。如果编者有意,此书再版时,我愿提供蒋先生给我的三封手书的复印件,补充进去。我以为那是他出色的行为写作。此文写完请一位年轻人过目,他说,蒋孔阳第二封信里有句话似乎不通,我问他是哪句,他说是这句:“把自己的作品当做艺术一样来创造。”我和他讨论。我说这句太重要了。我另造几个句子给他听:“把自己的作品当做宣传品来创造。”“把自己的作品当做领导喜欢的东西来创造。”“把自己的作品当做摇钱树来创造。”“把自己的作品瞄准文学大奖来创造。”“把自己的作品去迎合潮流而创造。”“把自己的作品当做杂耍来创造。”再让他咀嚼蒋先生那句“似乎不通”的话,他沉吟了一会儿,颔首说:“通了。懂了。”2010 年 10 月 31 日于温榆斋03从“”的奥秘说起人 生 有 信从“”的奥秘说起 44 有人以为,我对“”字的兴趣,源于红楼梦,因为红楼梦有个丫头叫“儿”,写大观园室内隔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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