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卜辞“步”字别解30 殷都学刊 2009 正卜辞“ 步 “字别解常耀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24)摘要:辞“步指车行 “说断不可从,“步为辇行“之说亦非确诂.辞所谓“王步“,“王步自某“ 确有徒步义应无疑问,只不过徒步者并不一定必是王,-3 是指随车出行的徒众.辞之“步“应与商代军制单位有兼.凡言某步,步干某或是意在与单骑或乘舟的出行形式相区别.关键词:辞;车行;徒步;辇行;军制中图分类号:K87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 0238(2009)Ol 一 003004墨子?辞过 云:“古之民,未知为舟车“.在舟车出现之前,人们出行的主要方式是靠两条腿,两只脚.在甲骨
2、,金文等上古文字材料中“步“ 字习见.步,甲骨文写作“,是个会意字,从甲骨文到小篆其形体没有太大差别,“步“ 字字形所会之意可以得到文献印证,礼记?祭义:“故君子顷步而不敢忘孝也.“郑玄注:“顷当为跬.一举足为跬,再举足为步.“不过,古文献中 “步“字最常见的用法是“行 “,说文:“步,行也.从止【相背.“止 “像脚趾之形,“I“与“止“的区别只是方向正反的不同,汉字体系中凡从“止“ 的字皆与行走有关.殷代金文的有些写法倒是更为占老一些,例如“ 子且辛步尊“ 之步,就是一左一右两个脚丫子的形状,即便对古文字了无所知者亦视而可识.一左一右两个脚丫子其义显然就是表示“徒步行走“ 之义 ,由徒步行走
3、 ,又引申为丈量的长度单位 .例如:殷周金文集成16.10478:“从丘跃(坎)以至于内宫六步.从丘跌(坎)至内宫廿四步.从丘趺(坎)至内宫廿五步 .从丘足欠(坎) 至内宫卅步.从丘欧(坎) 至内宫廿六步 .步“字的这种用法,农村前些年丈量土地时还时常袭用.甲骨文的步字字形虽然从止从二 i,与说文相合,但它的用法与后世“步 “字用法却不尽一致.甲骨文字典将其用法分为三类:1.行也.2.祭名.3.方国名.第一类“行也“即今行走之义.第二类后世不见同样的用法.第三种今天或有地名日“ 步 “者,但与 I,辞中的 “步“瓜葛不上.这样看起来除了第一种“行也“可以看作是“徒步行走“的抽象意义之外,其它两
4、类很难确定它与“步行“有什么的联系.在征伐,田猎卜辞中习见“王步 “,“王步于某地“,“王某日步于某地“,“ 令某人步伐某“ 之类的话语,兹分别揭举辞例如下,“王步“ 者例:(1)丙申卜,争 ,贞:王梦佳祸 .一丙申卜,争,贞:王梦不佳祸.一丙申卜,争,贞:王其逐麋,善.一丙申卜,争,贞:王步.一合集 10345)正“王步于某地“ 者例:(1)辛未卜,尹 ,贞:王其往于田亡灾.八月.王田于麦.辛酉卜,尹,贞:王步自商亡灾.其亡灾. 才师 .合集)24228(2)辛巳卜,行,贞:王步自丹亡灾.才月.乙酉卜,行,贞:王步自口于口亡灾.才十二月.庚寅卜,行,贞:王其步自口于襄亡灾.口口卜,行,贞:王
5、其 步 合集)24238(3)癸未 I-,口,贞:王其步自寻,亡灾.口巳卜,口,贞:王其步 自口 ,亡灾.才(在)合集 24399“王某 El 步于某地“者例:(1)辛卯卜,今夕不延雨 .收稿日期20081023作者简介 常耀华 (1959 一). 男,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甲骨学与殷商史研究.见殷周金文集成11.5716 第 126632;137434;13.7374 诸器铭“步“ 字也如此作.第 1 期常耀华:卜辞“步“ 字别解 31丙申,贞:王步,丁酉自买.戊戌,贞 :王步 .戊戌,贞:王于己亥步自 哭 .庚子,贞:王步自立.壬寅,贞:王步自救于夏.于教.屯南o21oo“令某
6、人步伐某“ 者例:(1)己亥卜,直四月令奈步 伐 耍.合集6563鉴于田猎卜辞中“逐麇“ 与 “步“对贞,甲骨学家张秉权先生判定“卜辞所谓 步,就是出去田猎的意思.“并云 “卜辞中的逐是步逐 ,步是逐兽.“黄然伟先生认为“张氏之说可信 “.陈炜湛先生则不然此说,他对卜辞“步“的性质解释如下:卜辞“ 步 “本指前往某处 ,或为征伐 ,或为其它,或商王自往,或命大将重臣前往,途中或遇野兽,则猎取之,故步与田猎有时兼而有之,但步本身并非田猎名称,更不是“逐兽“.我们不能以偏赅全,以特例概括一般.附带说一句:“步“ 虽象两止一前一后行走之状,但 l-辞之“ 步“亦并非指商王徒步,正如涉非真的赤足过河一
7、样.实际上,卜辞步指车行,涉指舟行,如其与田猎有关,也是车猎而非徒步追逐 oE33赵诚先生也主张,步不一定指步行,也可以指骑马,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步.象人行走时两足以前一后之形,本义为步行.甲骨文用作行路,词义已经抽象化,相当于现在所说的走,不一定指步行,也可以指骑马._4由上可知,在“步“ 可以解释为外出 ,前往,行走这一点上诸家意见基本一致,不同之处在于张,黄主张卜辞“步“ 即田猎,且为步逐 ,而陈先生则主张步是“车行 “或“车猎“,赵先生却说 “也可以指骑马“.那么,殷人出行的主要方式究竟是怎样的呢?卜辞“ 步 “是否可以解释为徒步? 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至于 f,辞“ 步“是不是就是
8、“车行“或者“骑马“?恐怕尚有深入思考的余地.我们认为,不能简单地把卜辞“步“ 都说成是 “车行“,“车猎“ 或“骑马 “,道理很简单 ,整个有商一代整个殷商王朝不大可能具备人人策马乘车之条件?且不说三千多年前的殷商时代,即便是经济发达的现代社会,有车阶级的人数又有多少呢?事实是关于车卜辞合集11452 辞曰“丙戌 t-,贞:六车.所见的最大的数字六,可见车在殷商时代并非是普通的出行代步工具,关于此,还可从合集36481 版刻辞中获得间接证明:小臣墙从伐,擒危美人廿人四,而千五百七十,陲百丙,车二丙,盾百八十三,函五十,矢用生白于大乙,用魑白印陲于祖乙,用美于祖丁,健甘京,易合集36481 正
9、上辞大意是说,商王在与危美作战中克而胜之,生俘敌酋等 24 人,缴获的战利品中有“车两丙“.“车两丙“意即“车两把“.一个方国首领才有两丙(把) 车子 ,可以想见商王拥有的车乘也不可能太多.由是亦可推断商王无论外出田猎抑或征战,其所率部众断无人人乘车之可能,应该说,除商王及极少数贵族外其他的徒众恐怕都是“步行者队.“漫说殷商 ,即使是数百年后的周宣王时代,其田猎也做不到人人乘车,墨子?明鬼篇云: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其后三年,周宣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车数百乘,从数千人,满野.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朱衣冠,挟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车上,中心折脊,殪车中,伏搜而死.由上文的“田车数百乘 ,从数千人
10、 “句可知,出门能够命巾车者为数还是不多.再者,若把“步 “释为“车行“,面对以下辞例也会让人觉得殊不可解:(1)直宫田省, 亡灾.其乎万步.田省,亡灾.合集29163(2)今五月乎众人步 合集37(3)令众步 合集38(4)丁未卜,贞亩亚以众人步.二月.合集35(5)辛丑卜,今日步 .口熙自步.合集4245(6)丁酉卜,步 ,祸.合集22119 乙(7)壬子 1“-,贞:步,亡祸. 合集33069以上辞例,如果说“其乎万步 “还勉强可以解释为“ 要不要让万车行?“而“今五月乎众人步“步,祸“,“步,亡祸“ 等辞又该作如何解释呢?当然,不可否认,商王在征伐田猎等出行活动中应该像周宣王一样是乘车
11、而行的,但这并不表明卜辞“王步 “之“步“就一定是 “车行“或“车猎“.合集39 即后上24.3 辞为“贞,燎,告众步于正32 殷都学刊 2009 年(征)“,于省吾先生认为其中的“步“就是指徒步而言,该条是说“所贞问的, 应用燎祭的典礼,将众人徒步往征之事告于祖先“,于先生还说“ 第五期卜辞言王步于某地者习见,如系近地,也可能指步行言之.“我们认为于说颇有道理,覆按“ 步“字刻辞,从中很难找到步为“车行 “,“车猎“的确切证据,就 b 辞辞例而言,凡言“步“ 不言“车“,凡言“车 “不言 “步“,464 例“ 步“字刻辞,竞无一例车,步同见者.据此可证,所谓“b 辞步指车行“,“ 骑马“ 说
12、纯系推测之辞.传世文献中倒是不乏车,步并见的例子,如(Lig?曲礼上第一之四 :“君出就车,则仆并辔授绥,左右攘辟,车驱而驺,至于大门,君抚仆之手,而顾命车右就车,门闾,沟渠必步.“孙希旦礼记集解引郑氏日:“门闾,沟渠必步,是车右之礼也.沟,广深四尺者.渠亦沟也.步,下车也.车若至门闾,沟渠,勇士必下车.所以然者,一则君子不诬十室,过门闾必式,君式则臣当下也.二则沟渠险阻,恐有倾覆,勇士须下扶持之也.仆不下车者,仆下车则车无御也.“.上揭 “门闾,沟渠必步“一语非但不能证明步为车行,相反此例却使得古代步,车每相对为言这一事实变得更加凸显,也就是说步是徒步而不是乘车.如果说“门间,沟渠必步“ 这
13、句话与甲骨 b 辞辞例略有差别 ,以此为据还嫌缴绕的话,我们不妨将文献,甲骨完全相同的句子加以比较.尚书? 召诰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 所谓 “王朝步自周 “与甲骨文“王步自雇“,“王步自丹“ 等句式完全相同,“步“孑 L 传训为“行 “,“周本纪注引郑康成日:“步,行也,堂下谓之步.丰,镐异邑而言步者,告武王庙即行,出庙入庙不以远,为父恭也.是步为步行之步矣.“武成篇亦有相同的句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夏氏尚书详解卷十七日:“癸巳兴师,故言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翼日是明日也,以今日为主,则明日为辅
14、,故明日为翼日也.而武王早朝步行自镐京之周而东往伐商也.“这里也指明所谓“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 即 “武王早朝步行自镐京之周而东往伐商也.“尚书句读 卷六也把步理解为步行:“ 武王早朝步行,自镐京之周而东而往伐商,至其月二十八日戊午,师至孟津,渡孟津而见合集)29693.行至二月初四日甲子,武王灭纣.“马融赞成郑说,也主张将步训为步行:“集解马融日:周,镐京也.丰,文王庙所在.朝者,举事上朝,将即土中易都大事,故告文王武王庙.郑曰,步,行也.堂下谓之步,丰,镐异邑而言步者,告武王庙即行出庙入庙不以为远,为父恭也.索隐丰,文王所作邑,后武王都镐,于丰立文王庙,按丰在郡县,东临丰水,东去镐二十五
15、里也.“尽管汉代郑康成,马融诸大儒明确指出尚书“王朝步自周“ 之“步“是指徒步而言,可宋儒黄公绍,清儒清毛奇龄则依字书“ 辇行日步“ 语而将“步“改训作 “辇行“,他们改训的理由是“皆多道里,自无步行之理 .“黄,毛之说影响颇大,于省吾先生誉之“可谓读书得间,具有卓识.“于先生接受黄 ,毛之说 ,认为下列辞例中的“ 步 “即是 “步辇“:(1)庚寅卜,今拦王其步伐尸(夷). 拓本.(2)丙寅 b,今王勿步伐尸 .拓本.(3)壬戌 b,故贞 :气令我事步伐舌方 ,受生又.殷墟古器物图录 l3.(4)戊子 I,宾贞:革气步伐舌方 ,受 生(有)又(佑). 十二月.粹1072(5)直商方步 ,立于大
16、乙,等 i 方.粹144(6)甲午,王卜贞 :余酉,余步从侯喜正 (征)人方.殷墟卜辞)154我们认为此说证据不足,应系千虑一失.b辞有“ 辇 “字 ,不必强释“步“为“ 辇行“.为方便甄别计,不妨将于先生揭举的“徒步“ 之“步“的辞例亦移录于此:(1)壬午卜,王步 ,今日易日.( 珠)648)(2)丁丑卜,靛贞 :王 i 止步.戬39,10(3)贞:翌辛子 ,王勿步.凡将 l9,1(4)贞:翌庚寅 ,王步.凡将 t9,2(5)贞:日,匡侯出步 .南北 ,明5.7(6)贞:燎,告众 人步于正(征).后上 24,3(7)庚午卜,循 ,直,翌步射于.甲)3oo3试将于先生所揭“徒步“,“辇行“辞例
17、详加比较,不难看出二者在语法形式上很几无差别,尤其是凡将19,l 与拓本(2),两辞 b 问的中心内容都是“ 王勿步 “,面对完全相同辞例,我们实在想不通于先生为什么会作出两种不同的判断,细味于文,他判断“徒步 “和“辇行“好像只有距离远近这一依第 1 期常耀华:卜辞“步“ 字别解 33据.那么,何为远? 何为近 ?我们认为,在此地与彼地难以厘清其确切的地理位置的情况下就要断言孰远孰近显然有失客观.再说了,即便确知距离的远近,也很难断定出行者什么时候徒步,什么时候辇行.也就是说,徒步辇行之说看上去似颇通达,其实反转迂曲.于先生虽想调和徒步辇行之矛盾,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猜想卜辞“步
18、“可能与商代的军制单位有关 ,步训徒步,在历朝历代都应该是常解.凡言步者,必有徒步之人,不过卜辞“王步“之“步“,其中的徒步者并不一定是王本人,王在长途跋涉中固有坐车乘辇之可能,但之所以言“步“,想必意在强调有随车的徒众,周礼? 夏官? 大司马 :“ 中夏,教茇舍,如振旅之陈,群吏撰车徒.“车徒相随当为商周时代的寻常现象,直至春秋战国时代还是如此,左传?隐公元年:郑伯“命子封帅车二百以伐京“, 杨伯峻先生注“春秋时多以车战,车一辆谓之一乘.杜预本司马法,谓车一乘有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但司马法为战国时书,未必合于春秋制度.以左传考之,闵二年,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兵三千人以戍曹,是一车用甲士十人.僖二十八年,晋文公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一千,一车徒兵亦十人.参之隐四年传注所引禹鼎铭文,西周亦一乘徒兵十人.“这里姑且不论西周,春秋,战国时代车战组织制度的车与徒兵比例究竟如何,我们只强调一点,即上古时代车与徒如影随形.左传? 宣公十二年 :“昔岁入陈,今兹入郑,民不罢劳,君无怨孺,政有经矣.荆尸而举,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乘辑睦,事不奸矣.“或谓“卒乘辑睦,事不奸矣 ,“是晋国随武子提出的车步协同作战之理论,且据史记?封禅书引博物志卷六云:“ 武王伐殷 乘舆三百,乘甲三千.“ 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