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制度偏见国家：民国时期店员的职场文化探析2011 年第 lO 期No.10,2011历史教学HistoryTeaching总第 623 期SumNo.623制度?偏见?国家:民国时期店员的职场文化探析巴杰(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湖北武汉 430079)摘要】 店员是近代中国颇具特色的职业群体,其谋生场所必须面对的各种社会关系,是考察基层群体生存状态的窗口.制度化管理规范了店员的工作,生活,店员逐渐成为有纪律,有组织的社会群体,在此基础上构建自身的职业与身份认同;制度管理中的人情余绪 ,掩盖了店员的个人欲求,底层声音淹没于政治参与的集体活动中.店员的社会形象,身份认同有着主动塑造的自身诉
2、求,但更多的是精英分子生活观念及意识形态影响的结果,“革命“ 需要多于实际抗争 .【关键词】民国时期,店员,制度,社会形象,政党【中图分类号K26【文献标识码】Af 文章编号 104576241(2011)lO 一 002805“工人运动的激进者“ 是长期以来店员留给我们的集体记忆,反帝示威,抗议罢市中都活跃着店员的身影.国民革命运动兴起后,店员又成了加薪,向“ 剥削阶级“ 斗争的核心群体 ,“非打到店东不可“, 实际上成了“ 工人运动的核心 “1J(147),是当时颇具影响的职业群体.目前,学界对店员的考察分析,沿袭宏大叙事的史学研究路径,关注的是店员工会这一社会组织及其政治活动,在此基础上
3、探讨总工会,总商会,商民协会乃至国民党各级党部的工人部,商民部之间针对店员进行的博弈互动,店员自身反被忽视.至于店员谋生场所必须面对的各种社会关系鲜有论及,本文拟对其略作述评.制度与人情:店员的日常管理号制定各项保证书,如该保证人本号认为已经消失担保能力时须立即更换“嘲.店规是考察店员管理模式的主要依据.同人手册 售货员须知 学生应守之规则等以契约的形式规范了店员的工作,生活及处罚方式:上午 9 时至下午 8 时营业,大减价时延长半小时;店员负责店内售货,学徒,练习生从事“协助生意“ 的辅助性工作,取货, 送货,整理货品,招待顾客等;职员出外接洽买货或跑叫庄等,不准在外进餐,公开晚餐后不得在灶
4、上私煮饮食,违者罚洋拾元,有人见而不报告者罚洋五元;铺位由经理指定,不得擅自移易,卧室须常整理清洁,不得有妨碍他人卫生及睡眠之行动;除探亲外,店员不准私自离店,店员的家眷一般应居住在外地家乡,不准可供学界参考的相关论述有齐春风党政两在民众运动挑选店员是店员管理的第一步.上海永安公;麓司雇用营业员时 ,外貌,形象都有相应的要求:五民运动中的店员工商界限之争,社会科学,2o1o 年第官端正,体格健全无近视目疾,送货员,警卫,5 期,第 143150 页;朱英国民革命时期的武汉店员工厨役,侍役等须达到基本的身高体重,体格强健,会,江汉论坛,2010 年第 2 期第 85-94 页;连玲玲能耐劳苦,无
5、目疾,暗疾或不良嗜好圆.店员应具备日常生活的权利场域:以民国上海百货公司店职员为一定的教育程度,以便参与业务管理.1924-1926 例,(厶)“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2007 年第 55年申报刊载店职员招聘启事 35 个,要求应聘者具辑,第 7页; 李玲丽略论北伐前后商民运动中的有中学以上教育水平的占 69%,不要求教育程度会黄河科技大学 o7 年第.期的只占 17%.店员进店,需有熟人介绍,“职员,学教育程度要求中英文通顺的 9 个; 文理清通,中学以上生,司务等,在本号任职,应具相当铺保,须填用本程度的 8 个;工商团体之领袖的 1个;需求营业经验的 6【收稿日期】2011-0410
6、 个,不限程度,量才录用的 6 个; 没列出条件的 5 个.28 中国史研究居住本埠;作辍(外出办杂事)时间一个月规定五小时,过与不及一小时闲月一角,忙月二角计算,全月未作辍者奖洋一元;职员病假一个月为限,过期须自行辞职或由本号开缺,待病愈后双方同意仍可复职;店员积十小过为一大过,满三大过者立即开缺;禁止吸烟,赌博,吵架,殴打,播弄是非,私取赠品彩头,看电影,看戏,阅报看书等;部分店铺甚至限制店员的衣着发型,“头发除修剪平顶及圆顶外,一律轧光,别无他式,以节时间“,“学生未开俸金前,除云纱拷绸外,无论毛货绸货一概不能穿着“. 圆“开除 “是店员管理的终端模式,且没有具体量化的准则.1924 年
7、,永安公司解雇职员 154 人,占职员总人数的 17%t41(tip.9-92).职工运动兴起后,“雇约 “管理方式开始推行,但雇约所列种种会受到解雇处分的情事,没有一定的标准,店主可以任意解释,实际上仍缺乏制度保证.因而限制店主辞退店员成了店员运动的核心问题,并曾出现过激行为,“ 凡在工会任职者,不得辞退 ;店员有重大过失者,可以辞退,但须由工会另行介绍补充“51,这引起店主的强烈抗议,“辞就店员不能自由 ,四五家设支部,干事,代表,宣传之名甚多,三日大会,两日小会,守店无人,不服店规,嫖赌烟酒,无所不为,危害店东之日短,害店员之日长“61().当然,这只是特殊历史时期矫枉过正的表现,而非店
8、主店员关系的“常态“. 事实上 ,店主仍占据店员解雇问题的绝对主控权,开除店员有时成了店主迫使店员屈服,报复店员罢工闹事的手段,相应的也成了店员罢工抗议的导火索.当然,店员的制度管理中也存在着“人情“ 的余绪.招考店员,不仅看考试成绩,还看介绍人的地位 E6.店员职位提升 ,工资奖金定级没有一定的标准,不看品行,学历及办事能力,全凭经理的自由意志及“大人物 “的推荐同 .老板,经理的亲戚“黄马褂 “及溜须拍马之徒 ,加薪快,薪水高,“ 位置也优良些“, 踏踏实实工作而不善于讨好经理阿大者,不仅工资不加,还会时常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18.店员任免升黜的生杀大权致使部分经理滥用职权,伙友曾刊登一店员
9、的亲身经历:“养吾将洗好的衣服整理好,五六个学生,不知为了什么,竟然厮打起来“,经理罚跪 ,即便打架的伙友作证“ 厮打的委实是我们六人,养吾并没有“ 经理大怒,“甚么冤枉不冤枉 ,我叫汝跪,汝不得不跪,不跪,请回府吧“191.同侪问的互动关系也是店员职场生活中必须面对的.部分店员“见了同事底 (的)进步日增一日,他自己确不肯学好,偏要生出妒忌心来倾轧你,用种种含血喷人的话,和许多离间的手段来排挤你,使得你办事灰心,或者使得你饭碗打碎“【lOl.“黄马褂“ 跋扈肆意 ,“比现在的军阀武人,还要加上几十倍“,某店员曾描述自己的切身遭遇:我正在看书消遣,经理的儿子,从家中出来,强我同他去玩,我知道,
10、学徒不能无事离店的,故而一定不允,他使性惯了,竟欲动野蛮,我怒极,顺手一挥,不意触在他的眼上,我的饭碗,就此打破 f】.联合行动中,个人欲求和实际交流的一般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同侪压力往往迫使店员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内心诉求,迎合,参与大众俗成的集体活动.性别与偏见:店员的社会形象对商业企业来讲,顾客就是上帝.店员直接面对顾客,他们的态度,言词可以影响到顾客的购物选择,“ 营业之兴衰,全视伙友之良否决定也 “.店主因之对其有着严格的规范要求,“职员,学生如有侮辱,谩骂买客者,罚减俸金或立即开缺“.穿戴要整齐体面,柜台要清洁,美观.待客务要礼貌,周到,敏捷,顾客买东西说长道短挑挑拣拣,店员只能婉言解释
11、;不得怠慢顾客,不允与顾客顶嘴,争吵,即便顾客无理取闹,也要耐心劝说使之化为祥和.顾客离店,店员要点头送行,必要时要帮助顾客送货物上车.店员的服务水平不仅影响商店的生意,还与他们的个人生计密切相关.为使顾客满意,店员培养了谦卑,热情,认真的工作态度,不断在实践中学习怎样应对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但现实生活中对店员服务态度的批评仍不绝于耳:态度恶劣,顾客进店,仍旧“拱手,谈天,玩笑 ,摇扇,吃食,趴卧“, 不愿意顾客拣选货物,“没有什么拣头,货式多是一样的,多像你这拣起来,不好的货式卖给谁呢,买就买不买就罢“旧;以貌取人,对于生的漂亮,穿得体面的女子,便特别殷勤,而虽被他骂几声“死人“杀千刀“, 也
12、喜形于色 【l41.而对于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不和颜相待,“讨厌讨厌 ,这种阿木林,也来买物,有玷我们的店堂不打紧,打断我们的话头,真真可恶“,蛮横的店员甚至殴打顾客 1151.店员的言论机关伙友周刊也认为 80%的伙友属于“昏睡派“, 趋炎附势 ,摇尾乞怜,以巩中国史研究 29固饭碗为目标,为讨好店主,不惜陷害同事【61.伙友们没有团结,无声无息,一盘散沙,痛苦是不力行的结果,“伙友受资本家的束缚,有十分之三的人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自己也有不好的地方“ 旧.攀龙附凤,吹捧逢迎 ,狂漂滥赌,欺贱同事,慢待顾客等与“新思潮不符合 “,“非先普及教育不可“,“首先要改造人格“【l81,“
13、必须在人格上自珍己重,而稳自己做人的根基,然后始可要求解放“【埘.从店员的角度看,有些顾客颐指气使,心理上难以“ 恭顺 “.某店员曾描述他的亲身经验:差不多十之五六的西其装,革其履,所谓智识阶级的顾客,在赐顾的当儿,他们仿佛声带发生了障碍似的,口里“嘘嘘 “的吹着,同时用一只食指指点某种所需要的货品,老不愿“一开尊口 “.如果诚恳地拿了他所需要的货品,而问他要买多少的时候,他老是伸出指头的多寡表示所需要的数目,这种睥睨态度导致店员常不愿多搭理接待顾客.同时,大公司里的店员被认为是人人羡慕的职务,是美好前途的开始,这使大公司职员的自我工作评价高于一般商店的学徒伙计,“我们是任人参观的商店 ,决不
14、能像旧式商店里的店员,做尾随着顾客的(勾)当“.但顾客对大公司店员的态度并没有太大改变,甚至不屑与之交谈,店员的工作因之产生挫折感.当然,顾客的“睥睨“ 态度与店员的社会形象有关,“ 侵吞公款,携款潜逃 ,业务过失,办事不力,强奸涉嫌贩毒“等都是人们从报纸得到的店员第一印象,可以说,报纸在店员的社会形象塑造上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诸如莘庄梅永兴店伙骗取货物 捕房悬赏通缉卷逃学徒王珏生 学徒取洋不归之侦缉 店伙无法弥补空款图尽 米店伙拐窃巨款 店伙诱奸老板娘 店伙私用客帐 城隍庙内学徒打死店主等关于店员的负面报道21】,确实骇人听闻.报纸关于店员失业自杀,跳江等的报道还带有强烈的偏见情绪,不仅不予
15、同情,反幸灾乐祸认为店员脆弱,咎由自取,至于服务行业的女店员,偏见里体现了明显的性别歧视.国家与社会:店员的身份界定1927 年 6 月,全国有 660 万店员221,是当时影响巨大的基层职业群体,也是国,共两党群众动员不能“ 忽视 “的 .广州国民政府时期 ,国民党认定店员为工人,支持其成立店员工会,截然分离于“落后阶级的商民“.其后,出于 “店员与店东确有密切关联,确有共同组织团体,来参加革命的必要与可能,绝对没有如无产阶级的产业工人与资本家之分别“的考虑 ,“组织商民协会 ,许可店员加入“.但店员为“被压迫阶级 ,实为职工而非商人 ,应另立职工部,不应附属商人部之下牺牲职工本身之地位“,
16、 且 “同在一个商民协会内,店员店东两方面的竞争,呈现出分裂的迹象“,以至于“ 中央工,商两部将此问题提出中央讨论“.1926 年 9 月 22日,国民党中执会常务委员会第 60 次会议上,“店员原属职工,应隶属工人部,以归划一“议案表决通过,店员脱离商民协会单独组织店员工会,隶属于总工会,归各级党部工人部管辖.但这一决议遭到各地商民协会的强烈反对,上海特别市商民协会筹备处以“中央颁布之商民协会章程第六十三 ,有商店职工字样,而附议者遂谓商店职员应为商人之一.但按工会条例第一条,凡同一职员,相率附人工会.因此之故,商店职员或主为商,或主为工,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数月一来,纠纷跌起,弊之所至,必
17、陷工商于危险之境“251 为由,多次呈文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上海市党部商民部,反对将店员划人工会,要求明确划分工商界限,将店员划入商民协会.上海市党部商民部认可了上海市商民协会筹备处的提议,视店员为商作为商民协会会员,“商店店员职工小贩及不属于业商民协会之店东董事经理协理等,均须就各区范围,从速依法组织各该区商民协会分会“闭.经上海市党部商民部审查修正的上海市商民协会章程草案第七条也明确指出:“业商民协会以该业之商店店东及现在董事,经理,协理等重要职员为会员,区商民协会之分会,以不属于业商民协会之商店店东,经协理及须该区域内之各商店店员,职工,小贩为会员.“唧(弹删与上海市党部商民部的支持态
18、度相反,国民党中执委强调只是与商店资本有关系而带有商人性质的这部分店员,才能作为商民协会会员,否决了凡店员均划人商民协会的做法.“所谓商店职工 ,系带有商人性质,于商店资本有关系者乃得适用非谓凡商店职工即为商人,即须加入商民协会.“p 囝但国民党中央对店员归属问题的政策多为权宜之计,缺乏一以贯之的决心和认识.脱离商民协-k-Y-事服务行业,不可避免要和地痞流氓打交道,甚,至于不断地性骚扰,舆论因此视女服务员为妓女,认为良家妇女自不会做这等有伤风化之事.中国史研究会单独组织店员工会后,店员与店东的纠纷大为增加,“ 工商界限不清,致酿出许多无谓之纷争 “【嚣】 .为缓和矛盾,国民党将店员总会由总工
19、会划归商人部管辖,在此基础上回归店员加入商民协会的旧路,“店员及摊贩亦应为商民协会之主要成分“ .1929 年颁布的 工商同业公会法认为“ 店员与店主同属商人,应与店东混合组织 “,要求店员推派代表加入同业公会,至于职工会及工会,因工会法无明文规定,店员不得加入.中国共产党则自始至终把店员界定为劳动阶级,“ 阶级战争底( 的)三大军团之一“,认为店员“知识比别的劳动者发达得多,而又无法改良他们的境遇,所感的苦恼更甚“,积极筹办店员周刊,出版伙友周刊,“诉说伙友们现在的苦恼及研究伙友们将来的职务“3J 】.国民革命运动兴起后,共产党大力支持店员成立工会组织,并取得生活改善的部分胜利.但店员运动也
20、存在过火偏激行为,店员利用工会“向店东当面猛力进攻 ,把持商店,干涉营业权,追算总账,争夺管理权等,以为非打到店东不可“,致使 “店东逃匿 ,商店倒闭,因而店员失业,弄得两败俱伤“.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 ,店员组织名存实亡.抗战爆发后,共产党借国共合作,共御日寇之机,积极活动,希图重建自己的群众基础,并舍弃政治色彩鲜明的工会组织,转而通过文化娱乐活动影响店员的生活,强调在生活中灌输政治意识形态,注重精神动员.结语店员的工作时问有着明确规定,按照店规规定的时间表作息,衍生出店员“属于店铺“ 属于自己“ 的时间划分,在此基础上安排自己的时间 ,“纪律“ 成为其生活的一项特征.制度化管理,以契约的形式对店员的工作内容及处罚方式作了具体,明确的规定,店员的工作,生活因之变得有秩序,合规矩,工作流程固定可期,工作职责有标准可依,店员逐渐成为有纪律,有组织的社会群体,在此基础上构建自身的职业与身份认同,对顾客“睥睨“ 态度的强烈反应实际是店员身份意识不断高涨的表征.制度管理中的人情余绪,同侪间的复杂关系,
